“恰好在门口碰见。”
“阿婉啊,你觉得四姑娘如何?”冯老夫人突然问道。
窦表姑闺名姝婉。
“四姑娘样样出挑,是个难得的。”窦姝婉字斟句酌,却想着兄长那句提醒。
冯老夫人意味深长笑笑:“你是个稳当的,四姑娘还是个孩子脾气,只希望以后你们能和睦相处。”
窦姝婉心头一跳。
姨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姝婉虽话不多,心思却剔透,想到有几次正陪着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就命人把姜安诚请了过来,猛然猜到了老夫人的意思。
姨母该不是要她与大表哥——
这个念头一起,窦姝婉心中掀起了巨浪。
大表哥是个好人,可她不想给人当继室,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从大表哥眼中看到任何特别的意思。
大表哥看着她,乃至看着任何女子,都与看男子没有区别。
她虽然没了母亲,家族也衰落了,却不想执手到老的夫婿一直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样的一辈子,纵是泼天富贵又有何趣。
想到这里,窦姝婉含笑道:“我是四姑娘的长辈,自然会与四姑娘和睦相处,不然哪有当长辈的样子。”
她不敢把拒绝的意思表露太明显,倘若姨母挑明了说,那才没了退路。
窦姝婉很清楚,无论她如何不情愿,眼下的命运是被姨母握在手心中,很多事由不得她做主。
这时候,她突然羡慕起姜似来。
来到伯府,她耳闻了四姑娘许多事,别的都不提,唯独羡慕四姑娘有那样疼爱她的父亲与兄长。
不像她,兄长不靠谱不说,姨母派去金沙接人,另娶了继母的父亲几乎是迫不及待把她送上京城。
窦姝婉深知,金沙那个家她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而此时,被窦姝婉深深羡慕着的姜似正乘着车向皇宫赶去。
已经开了春,依然天寒地冻,车轮滚过地面,发出枯燥的咯吱声。
阿蛮挑开帘子一角向外探望。
“姑娘,外面马车好多。”
“许多人进宫参加赏梅宴,马车自然是多的。”
见姜似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阿蛮忍不住道:“姑娘,您不好奇皇宫里是什么样么?听说地砖是金子铺的呢。可惜婢子不能随您进去御花园,只能在内城偏殿里候着……”
姜似听着小丫鬟在耳边叽叽喳喳,心情甚好。
“四妹——”少年带了些兴奋的声音传来。
阿蛮忙推了姜似一把:“姑娘,是二公子。”
姜似睁了眼,探头往外瞧。
姜湛不知从何处跑过来,穿着金吾卫的服侍,显得英姿勃发。
“四妹,紧不紧张?”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姜湛笑着问道。
姜似把手炉塞到姜湛手中,笑道:“不紧张,二哥快回去当值吧,让人瞧见了不好。”
姜湛看着手中小巧的手炉,一脸古怪:“我一个大男人揣着这个,被人看到要笑掉大牙了。”
他把手炉塞回去,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纸包塞给姜似:“玫瑰糖,听说吃些甜的运气会好。”
接过那包玫瑰糖,姜似对姜湛粲然一笑:“多谢二哥,我会好运的。”
她放下车窗帘,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姜湛犹伸长了脖子看。
“姜兄,那是你家的姐妹?”一只手搭上姜湛的肩膀。
姜湛看了一同当值的同僚一眼,道:“是我妹妹。”
年轻侍卫嘿嘿一笑:“等回头我求父母去贵府提亲成不?”
“滚!”姜湛没好气白了同僚一眼。
“怎么了,难不成你妹子还能当上王妃啊。”年轻侍卫撇了撇嘴。
要不是惊鸿一瞥,从没见过这般美人儿,他还没这个心思呢,东平伯府又不是什么值得联姻的高门。
姜湛板着脸往回走:“总之不许打我妹妹主意!”
到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些只看脸的臭小子赶不上余七哥,他已经开始盼着四妹与余七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阿蛮被留在了内城口,姜似由内侍引着前往梅园。
她来得不算早,到了梅园时已经有许多贵女在那里。
姜似的出现使众贵女颇为意外,三五成群悄悄议论起来。
“新来穿浅绿色斗篷的姑娘是哪一家的,怎么从未见过?”显然姜似的容貌使不少贵女产生了危机。
“呀,那是东平伯府的四姑娘,去年初在永昌伯府的花会上遇到过。”
“东平伯府?”一听这个来历,许多贵女眼中带了不屑。
先不说东平伯府在京城勋贵中地位如何,近来东平伯府可没少出风头,出的还是丢人的风头。
这种人家的姑娘,如何能到这样的花宴来?
“也不知有没有检查一下请帖,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一道少女的声音突兀响起,让那些私语声一停。
第351章 刁难()
众人循着那个声音望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名水杏眼的紫衣少女,而她的视线正落在姜似身上,微翘的嘴角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与众女不同的是,姜似却微微低头,寻找合适的位子坐下。
紫衣少女见姜似对她视而不见,柳眉倒竖,抬高了声音:“说你呢,莫非耳聋了?”
姜似这才抬眸,面色平静看了过去。
这个少女她同样认得,乃是太平伯府的姑娘,姓陈,闺名惠福。
前世,她成为燕王妃,与太平伯府的这位陈姑娘见过。
那时候二人并无什么交集,或许她对自己有所不满,但不曾表露出来。
却不想在今日,敌意如此明显。
姜似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
陈慧福的母亲是宁罗郡主,同胞兄长与礼部尚书府的杨盛才,将军府的崔逸,以及礼部侍郎府的公子是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而这四位就是金水河上害她二哥的人。
杨盛才落水死了,崔逸三人也没讨到好处,这四家恼上二哥乃至迁怒东平伯府是早就明了的。
陈慧福对她这满满的敌意,大概就是由此而来。
见姜似看过来,陈慧福语气越发刻薄:“呵,既然不是聋子,却对别人的话听而不闻,可见就是没教养了。”
姜似坐下来,拿出手帕拭手,慢条斯理拈起面前果盘中的一枚枣子把玩。
她对发难的陈慧福视而不见,众女就露出瞧热闹的眼神。
陈慧福因姜似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大为光火,仿佛听到了众女的嘲笑声。
她大步走到姜似面前来,手按着长几,沉沉道:“看来真是聋子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没规矩!”
姜似动了动眉梢,把枣子往桌几上一丢,抬眼看着陈慧福笑了笑。
本来小姑娘之间的争执没什么意思,可一而再、再而三咄咄逼人,那就不想忍了。
她从来做不到装娴静淑良由别人出头的事。
咳咳,当然,也无人为她出头。
这么一想,人缘有点差啊。
“你笑什么?”陈慧福居高临下问姜似。
可是论气势,坐着的少女却明显压过了她。
“我在笑原来规矩与教养是陈姑娘这样的。”
陈慧福一怔:“你认识我?”
姜似笑了:“陈姑娘都指着我鼻子发难了,难道还不许我认识?”
轻笑声接二连三传来。
陈慧福大为尴尬,怒道:“你既然认识我,那我刚才问你,你为何装哑巴?”
姜似叹口气,声音虽轻,注意这边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我通常只理会说人话的,至于别的,要看情况。”
“你!”陈慧福不料姜似这种出身在她面前居然敢大放厥词,当下就恼羞成怒,冷笑着伸出手,“拿来!”
姜似看着她。
“别装傻,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请帖。我现在怀疑你根本没有收到赏梅宴的帖子,是蒙混进来的。呵呵,莫非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以为能得到贵人青睐?我告诉你,那是痴心妄想!”
姜似拧眉想了想,认真问道:“所以说,你是在嫉妒我生得好看?”
被戳中了一半的心事,陈慧福脸色越发难看,咬牙切齿道:“拿出来,不然就叫内侍来请你出去!”
原本与陈慧福相邻而坐的素衣少女走了过来,轻声劝道:“惠福,算了吧。”
姜似好整以暇,打量着走来劝说的少女。
这位姑娘她同样认识,是杨盛才的胞妹杨素莲。
杨素莲在勋贵圈子中有着文静懂礼的名声,半点不愁嫁,今日前来参加赏梅宴不过是走个过场。
她的胞姐是当朝太子妃,她不可能再嫁给皇子。
“素莲,你不必劝我,今日我非要瞧瞧她的帖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道甜美的声音响起:“陈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陈慧福猛然往出声的方向看去,迎上的是安国公府的姑娘季芳华的视线。
姜似有些意外。
刚刚还在感叹人缘太差,没想到居然有人替她出头,而这个人还是季芳华。
她与季崇易退亲后,与安国公府的人牵扯上,在外人看来总有几分尴尬。
令她意外的是季芳华居然无视这种尴尬,在这种场合出了声。
陈慧福盯了季芳华几瞬,突然笑了起来:“季姑娘,你家不是与东平伯府退亲了吗,怎么还与姜四如此亲热?呀,我知道了,莫非是还想当一家人……”
陈慧福没有直言,话里意思却很明白:安国公府是打算让姜似去给季崇易当妾,或者是姜似有这个想法。
这当然是纯粹的讽刺,且恶意满满。
季芳华面上染了薄怒:“陈姑娘口下留德吧,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
陈慧福冷笑:“季姑娘才该好好注意这是什么场合,你出头得不着别人一声谢,平白没了原有的机会才得不偿失呢。”
从各方面考量,季芳华的确是王妃的热门人选,她可是贤妃嫡亲的侄女。
“多谢季姑娘。”陈慧福话音才落,姜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季芳华对着姜似抿唇一笑。
王妃之位她才不稀罕,她只愿找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夫君,既不要像三哥那样娶个平民之女弄得焦头烂额,也不要高嫁到皇室连呼吸都不畅快。
陈慧福看着二人眉眼来往,火气腾腾往外冒:“姜姑娘是不是拿不出真正的帖子,才迟迟不见动弹?”
姜似一手托腮,闲适的姿态越发显出对方的气急败坏:“我倒不知道宫里贵人还请了陈姑娘干内侍的差事,只是陈姑娘不该在这里检查,而是该守在内城门口。”
一句话引得众女笑声连连。
“贤妃娘娘到,庄妃娘娘到——”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喝,众女顿时收回目光,恢复了文静娴雅的模样。
陈慧福嘴头没讨着便宜,一口气憋在胸腔里,碍于娘娘们的到来却无法发作,只气得脸色铁青。
季芳华不知何时悄然走过来,在姜似身边坐下:“姜姐姐,我坐这里方便吧?”
姜似含笑点头:“自然方便。”
众女向贤妃与庄妃见过礼纷纷落座。
贤妃缓缓扫过在场贵女,视线落到姜似面上时,嘴角笑意一滞。
第352章 旧隙()
姜似的母亲苏氏出身宜宁侯府,容貌拔尖,放到十几年前是出了名的美人儿。
无论是贤妃还是庄妃,都与苏氏算是一辈人,贤妃虽然比苏氏大了不少,却早早就认识了。
不但认识,还印象深刻。
那时候她已经入了宫,还只是个婕妤,有那么一阵子疯传皇上看中了苏氏,要把苏氏纳入宫中来。
她为此紧张了许久,后来苏氏进宫的事不了了之,据说因为苏氏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不愿意进宫。
贤妃没有因此而高看苏氏一眼,反而越发膈应。
她心心念念求的东西,苏氏凭什么不屑一顾?
再后来,苏氏与崔绪的亲事被荣阳长公主搅黄了,她大感痛快。
呵呵,苏氏这可真是鸡飞蛋打。
有娘家安国公府当依靠,贤妃越爬越高,一直若有若无关注着苏氏后来的经历:比如苏氏早就与崔绪耳鬓厮磨没了清白嫁不出去了,比如苏氏最终嫁给了世袭不过三代的伯府世子,比如苏氏早逝……
贤妃听闻着这些事,便想:红颜薄命呢,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姜似容貌酷似其母,而母女二人的容貌就如耀眼的明珠,令人见之难忘,贤妃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有了这桩旧事,贤妃对姜似的印象当然好不了。
她很快想到了姜似的出身与东平伯府近来的名声,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烦得不行。
东平伯府的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赏梅宴上?
贤妃不由看了庄妃一眼,心中冷笑:她还道庄妃是个多能耐的,原来不过如此,竟给这样的姑娘下了帖子。
难不成庄妃还想给儿子纳个绝色的侧妃?
可侧妃又有侧妃的选法,断没有与正妃混在一起选的。
贤妃轻轻撇嘴。
殊不知此时庄妃也在诧异。
她当然也是认得苏氏的,对于苏氏的女儿亦是一眼认了出来。
贤妃怎么会请东平伯府的姑娘?
在场这些贵女哪些是她请的,她心中有数。除了重合的,再看剩下那些人,她便明白了贤妃的意思。
贤妃这是打算给燕王选个出身不高不低的王妃。
可再怎么样都不该请一位退过亲的姑娘吧,还是东平伯府那种眼看着就没了爵位,名声亦不怎么样的人家。
都说贤妃对燕王凉薄,没有半点母子情分,如今可算是瞧见了。
呃,或许贤妃是打算给儿子纳个绝色的侧妃,好缓和母子之间的关系?
可侧妃又有侧妃的选法,断没有与正妃混在一起选的。
庄妃的腹诽几乎与贤妃如出一辙,面上丝毫不露声色,对贤妃回之一笑。
在二人的无声交锋下,众女颇有些局促。
无论出身高低,进了这金碧辉煌的宫中,任谁都要低头。
“庄妃妹妹,咱们就不要拘着这些孩子了,由着她们随意些。”
“贤妃姐姐说的是。”
在两位娘娘的温声软语下,场面渐渐热络起来,有的贵女坐到琴架旁,有的贵女走到画具前,更有许多贵女走出长亭,在梅树间漫步。
姜似一直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间或回着季芳华的话。
贤妃又忍不住把视线投过去,暗暗皱眉。
芳华怎么会与姜姑娘搅在一起?
对于唯一的娘家侄女,贤妃颇有几分疼爱,却没想着把她许给小儿子。
她的靠山是娘家父兄,季芳华又是她亲侄女,一旦成了老七媳妇,她还怎么拿捏?
只这一点,贤妃就在心中划去了季芳华的名字。
她面上自然不会流露出来,笑着冲季芳华招手:“芳华,来姑姑这里坐。”
季芳华对姜似露出个抱歉的眼神,起身走了过去。
“姑母。”
“有些日子不见,芳华真是成了大姑娘了,瞧着比满园梅花还鲜妍。”
季芳华天性开朗,又没存着给亲姑母当儿媳的心思,神态自然坦荡,笑盈盈道:“家里人都说我长得像姑母呢,可见姑母才是人比花娇的大美人。”
“少跟姑母贫嘴。”贤妃嗔怪一声,脸上却堆满了笑。
那些悄悄往这边扫量的贵女心中一叹:有季芳华在,她们的机会又少了许多。
贤妃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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