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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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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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还能不能走?”卫箴眼底的心疼一闪而过,没叫任何人察觉,连语气都尽可能的保持着一贯的平和,不愿过多的流露出焦急与担忧。

    谢池春咧了个笑出来,却实在难看:“我还好,老大别担心。”

    卫箴拢了眉心:“笑不出来就别笑,难看死了。”

    她一怔,旋即敛了脸上的那个笑。

    “小旗家住哪里?过会儿我叫人送些上好的药过去,这样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小旗毕竟是女儿身,总该好好养养,以后可别落下病根来,叫人怪心疼的。”郑扬还掖着手站在那里,一只脚踩在徐广明的身上,十分煞风景的问谢池春。

    谢池春想摆手,却疼的抬不起胳膊来。

    她张口要回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卫箴已经冷冷噎了郑扬一回:“西厂知天知地,还要问她家住哪里吗?什么上好的药也用不着,北镇抚司的补药堆成了山,用不着外人操心。”

    郑扬撇了撇嘴:“也是,回头叫人问问,我自己也能摸着小旗的家门,多谢卫大人提醒我。离京四年多了啊,什么都忘记了。”

    卫箴懒得与他多做口舌之争,他莫名对阿春有兴趣,多半还是因为自己,早些年两个人不对付,他也没少给郑扬使绊子,而郑扬这个人……

    他眯眼看躺在地上的徐广明,睚眦必报四个字立马浮现在了脑海中。

    随他去就是了,他说太多,只会叫郑扬更加得意。

    “告辞了。”他一手握着谢池春肩头,另一只手托在她小臂上,叫她能靠着自己借力,带着她缓缓消失在了郑扬的视线中。

    郑扬一直目送着他们走,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摩挲着下巴笑意渐浓:“离京四年多,真是有好些事,都快忘记了,有趣,果然有趣——啧,卫箴。”

    他一面念叨,一面蹲身下去,上了手捏着徐广明脸颊,将他一张脸左右摆了摆,末了在他脸上拍了几下,等撤回了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湖丝手帕,在手上擦了又擦:“你有什么要紧事啊?现在看来你是办不成了,还搭上一条胳膊一条腿,还得往我西厂走一趟,要怪——怪你爹是武安伯吧。”

    徐广明尚没能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自己被卫箴打伤的左腿上一沉,他费力去看,分明是郑扬一只脚正好踩在他膝盖上。

    他隐隐感到不好,果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叫他两眼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郑扬看着昏过去的人,啧了声:“老子是个有骨气的,什么折子都敢上,养出的儿子却孬成你这样子。”

    他话音落下,正好先前的小太监领了人回来,往他跟前近了近,猫着腰回话:“祖宗吩咐的,都办妥了,武安伯府也去了人送过了信儿,祖宗不知道,武安伯气的脸都绿了。”

    “呵,等见着他宝贝儿子,我叫他一口气倒不上来,栽在我面前。”郑扬揉了揉手腕子,“把人弄回去,别伤了脸,别伤了命,我废他一条腿,算是给徐天章一个教训,其他地方全须全尾的,听明白我意思了?”

    那小太监笑的谄媚,点头说知道:“祖宗只管放心,这点事儿办得好。”

第四章:疏忽() 
卫箴没送谢池春回家去,他知道谢池春是无父无母的,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在芙蓉巷上一间落魄的小门户,他没仔细打听过,谢池春的房子从何而来,更不知她父母是在她几岁时候过世,那像是她的伤疤,他并不愿意轻易触碰。。。

    谢池春几度要晕过去,可因常年习武,又在锦衣卫多年,毅力较寻常人要更好些,咬咬牙根,还能够坚持住,尽量保持着清醒。

    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回家的路,于是脚下就慢了很多:“老大,你要带我去哪儿?”

    卫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自挑眉:“去我那儿。”

    是以谢池春心跳就快了起来,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发展。

    卫箴是开府单过的,从他进了锦衣卫的那天起,就从长公主府搬了出来,皇帝陛下宽恩待他,赏赐下一处三进的宅子,他也心安理得的接受。

    谢池春知道,长公主殿下为这个还进宫同陛下闹过两三回,后来还是太后娘娘出面说和,这事儿才勉强算是过去。

    是啊,堂堂长公主的嫡次子,要做点什么不行呢?可卫箴就不,他非要进锦衣卫去掺和一脚,且这一脚踩的深呐,没几年就被提到了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置上去,此后便再无人可撼动他的地位。

    她试图挣扎了两把,没能挣脱开,到底也虚弱,因着抽手的这两下,身形还隐有不稳:“老大还是送我回家吧,这点伤真没多大妨碍,我歇两天就过来了,怎么好去你府上打扰你。”

    “阿春,你从前,不是很喜欢跟着我的吗?”卫箴没理会她的挣扎,反倒把攥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收紧了三分,“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我府上服侍的奴才多,一会儿叫他们去请大夫。郑扬说的不错,徐广明虽然孬种些,好歹手上有功夫,他卯足了劲儿要跑,你去拦他,他一定是十成十的力道踹的这一脚,别犟。”

    他后面再说什么,谢池春一个字也没听清,只有那句——你从前,不是很喜欢跟着我的吗?

    不应该的啊。

    她至多也不过躲在暗地里,偷偷地多看他两眼,明面上,她从不敢过分亲近。

    她跟乔严他们是不同的,没办法跟卫箴称兄道弟,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总是轻易的先提心吊胆。

    可是卫箴,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小脸煞白,半个字也不敢再多说,唯恐卫箴追问起来,她没办法自圆其说。

    于是两个人一路便再无话,卫箴倒不疑有他,只当她伤得重,实在提不起那口气,同他搭话,故而也就收了声不再扰她清净。

    卫府的位置很好,几乎算得上是在闹市中心的,距离宫城虽然有一定距离,可是离锦衣卫不算远,出门又十分的方便,可见皇帝陛下十分喜欢卫箴,当初替他选宅子,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很是费了些苦心的。

    卫箴从没带过姑娘回府,府上大总管一见自家主子半扶半抱的带回个姑娘,且这姑娘虽说脸色发白,可难掩面容姣好,一时又是惊奇又是欢喜的。

    他忙往外迎,想从卫箴手上接下谢池春:“少爷,我来……”

    只是他一句话没说完,卫箴带着谢池春稍稍一偏,躲开他伸过来的一双手:“去回春堂请程大夫来一趟,她受了伤。”

    一听受了伤,卫平才几不可见拧了下眉。

    寻常人家的姑娘怎么会轻易受重伤呢?

    他下意识往谢池春身上去打量,果然瞧见了她腰间雁翎刀,心下咯噔一声,先前升起的那点子欢喜,立时消散不见了踪影。

    北镇抚司的谢池春啊……

    卫平做礼迎个是,显然没了那份热络,绕过二人,便吩咐小厮请大夫去了。

    谢池春又不糊涂,在锦衣卫待久了,看人脸色这种事情,她熟稔的很。

    卫平好像突然就不喜欢她了……

    她摇一摇卫箴的手:“老大,也太麻烦你,我心下不安啊。”

    她不过一个七品总旗罢了,哪里值当卫箴这样对待?

    卫箴啧两声,扶着她往正堂去:“别胡说,你这算是办案子,为了拿住徐广明才伤的,况且又是因我才分神,叫他有机可乘,有什么心下不安的?安生待着吧,一会儿听听程大夫怎么说。”

    再推辞就显得太过矫情,谢池春安生闭上了嘴,只是想起卫平那细微的变化,心里总归有些别扭。

    两个人进了正堂去,卫箴扶着她在官帽椅坐下,又叫丫头上了热茶来:“先喝口热茶,回春堂离我这儿不远,卫平办事儿又快,等会儿吧。”

    她欸的说好,就伸手去端茶盏,反正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做什么。

    果然正如卫箴所说的,回春堂离卫府是真不远啊。

    谢池春一盏茶没吃完时,卫平就已经领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进了屋。

    她扭头看过去,见那男人还背着个医箱,大概就是卫箴口中所说的那位程大夫了。

    男人正要同卫箴见过礼,卫箴却一摆手:“程大夫不必多礼,先看看她伤的怎么样吧。”

    程大夫应了声,这才正经去看谢池春,又是请脉,又是问询的,一听是叫人照着腰窝狠踹了一脚,面上才有些犯难:“卫大人,这……姑娘伤在腰上,我不好看呐。”

    他是大夫,本不忌讳这些,可这姑娘能堂而皇之坐在卫箴府中正堂上,叫卫箴这样上心的看顾她,他哪里敢造次放肆。

    卫箴还没说话,谢池春已经连连摆手了:“不用看,不用看,又不是刀伤剑伤,挨了一脚罢了,用不着看。”

    卫箴面色一沉:“你少说话,听大夫的。”说完了才看程大夫,“这么着,你先开些外涂的药,她有没有内伤,你从脉象也诊的出,开了方子我叫卫平送你回去,你门下不是收了女弟子吗?一会儿再叫你徒弟来一趟,给她看看腰上伤的究竟如何。”

    这事儿是他疏忽了,忘了大夫看病通常要看伤口情况,程大夫虽已上了年纪,可叫他看谢池春腰上的伤……

    卫箴喉咙滚动,咽了口口水,叫了声卫平:“你一会儿亲自送程大夫回去,再带他徒弟来一趟府上。”

第五章:住我这儿() 
有了方子就要照方抓药,卫箴又不放心,程大夫离开前,他抓着人问了好些补药能不能用,程大夫叫他问的一头冷汗,只说少补无碍。

    送走了大夫,谢池春简直如坐针毡。

    卫箴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从前不是这样的,今天却叫她大为震惊。

    先前在街上时就已经恨过了,现在跟着他回了家,他好似对她的这个伤很紧张。

    谢池春咬了咬下唇:“老大,看也看过了,药方子也有了,我能回去了吗?”

    “很急着走?”卫箴在她对面坐下去,“腰上伤的怎么样,不叫大夫看了?要是有淤血化不开,得好好推一推,不然积在一块儿,你这伤就得久养了。”

    她有些紧张:“我不会耽误差事的!”

    可是说话时候挪动的狠了,牵扯到腰上,腾地她嘶一声倒吸口凉气。

    卫箴早有了动作,是个要起身去看的姿态,可看她又强撑着压下去,他眸色一暗,又坐了回去:“你是不是一向一个人住的?”

    谢池春满脸不明就里,没想着他突然问这个,就啊了声:“你知道我无父无母,每个月那点俸禄,又不够我雇丫头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也惯了。”

    他对此很不满似的,面皮又黑下去三分:“那你养伤这阵子,就住在我这儿正好。”

    她彻底惊了,腾的站起身,身上的伤痛都忘了:“这可不行!”

    卫箴叫她动作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她:“胡闹什么?身上的伤这会儿不疼了?你满脑子想什么,叫你住我这儿,是方便你养伤,府上奴才多,也能看顾你。再说了——”

    他拖一拖尾音,低头看她:“郑扬对你很感兴趣,你一个人回去住,就不怕他明天找上门?”

    谢池春心说我又没得罪过郑扬,他就是找上门来,我也是不怕的啊。

    可转念一想……

    她慢腾腾的坐回去,仰起小脸问卫箴:“老大,你从前和郑公有过过节吗?”

    “过节谈不上,不过刚进锦衣卫那几年,年少轻狂沉不住气,同他打过几场擂,后来也就没什么了。”卫箴也不敢回去坐了,索性就站在她身边儿,“郑扬这个人,睚眦必报是不错,但该有的大度还是有。我是对事不对人的,也不是专门针对他,他心里明白,所以你看,他虽对你出手试探,甚至后来同我过招,都不是真心动武的。”

    谢池春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郑扬的态度,更像是小孩子看到了新奇的玩物……

    玩物?

    她突然愣住,然后就吞了口口水。

    卫箴对她的反应终于满意,嘴角上扬起来:“现在还想回家去吗?你住在我这儿,他好歹不会太胡来,你要回了家,他既找上了你,就不会轻易罢休的。”

    说这话其实有些吓唬她,郑扬一个西厂提督太监,今次回京同武安伯府还有一笔没算清楚的账,加上他离开京城四年多了,好些关系都还要走动,对谢池春就算再感兴趣,也至多闲暇之余,骚扰骚扰她而已,哪里有什么罢休不罢休的。

    然则谢池春显然没想到这一层,脸上有了为难神色:“可是住在你这儿……”她声音渐次弱下去,小到卫箴听不见,“我更不方便啊。”

    却说郑扬那里着人提了徐广明回西厂去,他倒也不看着,任凭底下人拿了徐广明去折腾,横竖他有交代,不伤了性命,不伤了要紧地方,别的都不妨事。

    西厂的手段花样多了去,比锦衣卫的诏狱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郑扬接手了西厂后,又不知搞了多少新花样出来,是以人进了西厂,不死也要脱层皮,这话原不是玩笑的。

    是以徐天章进西厂时,整个人带着肃杀之气,脸色难看极了。

    郑扬翘着二郎腿坐在西厂的正堂上,摆明了就是在等他来。

    徐天章一进门,毫不客气的指着郑扬就叫嚣:“你无缘无故,拿了我儿到西厂,快快交还我儿倒罢了,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伯爷就一本奏折,再把我参到陛下面前去?”郑扬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连声咂舌,“伯爷,你上折请裁撤西厂,可我现在自大同反京,不还是好好地做我的西厂厂公?说这话,叫人笑话,更伤了和气啊。”

    他一面说,一面晃了晃脚尖儿,带着满脸的桀骜不驯,斜着眼睨徐天章:“令公子当街纵马闯市,伤民在先,叫锦衣卫总旗谢池春拿了要提他到京兆府,他不肯就范,出手伤人,伯爷——谢小旗是救过陛下和贵妃娘娘的,令公子那一脚踹下去,谢小旗可是倒地不起,满头冷汗呐。”

    徐天章至此才脸色一变,伤了锦衣卫……伤了锦衣卫不是小事,更何况伤的,还是谢池春。

    郑扬显然把他面色尽收眼底,不屑的嗤了声:“伯爷现在还要上折子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天章语气并不好,阴沉着脸,简直咬牙切齿,“咱们之间的过节,有什么,你只管冲我来,拿个孩子撒气,这就是你郑扬的气度?”

    “气度?我不是伯爷,位高权重的,哪里有什么气度可言。”郑扬放下腿,坐正了身子,终于正眼去看他,脸上笑意尽数收敛了,带着说不出的阴恻恻,“谁说我不是冲着伯爷去的?来——”他扬声朝外喊了一嗓子。

    他声音才落下,有西厂的幡子猫着腰进了屋来。

    “去请徐二公子来。”郑扬皮笑肉不笑,又去看徐天章,“伯爷,坐着说吧,啊?”

    徐天章呵的冷笑:“不必了!”

    郑扬撇撇嘴:“我可是为伯爷好,伯爷不领情,我也没法子了。”

    他一面说,一面把两手摊了摊。

    徐天章只觉得四年多不见郑扬,他行事越发怪诞,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心下一时拿不准,当初上折子请陛下裁撤西厂,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他本以为郑扬离京太久了,久到陛下对他感情淡薄,西厂过去的那些年,做下过多少恶事,陛下不可能不知情的。

    一旦西厂裁撤,徐贵妃的羽翼便断了一支……没想到这股枕头风,还是吹起来,又或许,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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