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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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心-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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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做闪躲,大方地点了点头,甚至一半认真一半自嘲地回道:“本王以前可是极少缺席朝会的,这么些天懈怠下来,怕是谏议官的弹劾都堆满御案了吧?”

    “那倒不至于,”她竟也顺着我的话开起了玩笑,眉眼微弯,教人猜不透她的想法,“不过三两本还是有的。”

    就在我以为话题就此搪塞过去时,却听她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也好,你身子修养得不错,若是不嫌累,明天便随我一道参加朝会吧。”

    “嗯。”应声之后,却已无话可说。

    ——想去参加朝会,一是闷得慌,二是打算亲眼看看这朝中的变化,未尝不是存着一分担忧她败露的心思,却兀自不肯承认。

    不料她答应得这样轻松,倒也省了我一番口舌。

    腹稿打了一半,好些铺陈没了用武之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惆怅——缘何在她面前我已不能畅所欲言?

    就连说话也要半遮半掩,拼命揣测着对方的真意,好像隔了一层迷雾,始终不见光明的尽头。

    其实,我与她都心照不宣,可是那疙瘩总是存在的,若是不去挑破,便只有在深不见底的阴暗中愈演愈烈,彻底腐烂了吧。

第97章 选秀() 
翌日一大早,鸡鸣刚过,我便穿戴整齐,只等着姜灼派宫侍来领我一道上朝。左等右等,却是她亲自敲响了我的房门。

    这一身服冕并不是我府中穿惯了的那套,难得的是大小尺寸正合适,就连穿在身上的质感也半分不差——若不是衣料上有簇新的松香熏染的气息,袖口暗处也不见那个隐蔽的绣着我名字的纹饰,我几乎要以为是姜灼特意派人去凌王府取来的。

    她身着一袭玄色滚边的明黄帝服,十二旒的冠冕遮去了大半张脸,纵然她盯着我深深地看了许久,我也丝毫看不懂她的神色,猜不出她的心思。

    又或许,我只是不愿去猜,不愿去懂。

    “走吧。”没等我走近,她便转过身,率先往朝露殿走去,仿佛只是恰巧路过我的门前,轻描淡写地叫上我一道,而并非特意来接我——这教我本来因为参加朝会而松快了几分的心情又重回压抑。

    随着姜灼的脚步施施然踏进朝会主殿,明显感觉到垂手肃立的官员们在见到我时不约而同投来的注目,震惊有之,了然有之,却都强自压下了,只是本来安静的气氛中涌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郁。

    我只作不知,兀自坐进了空置许久的座位,支着下巴,若无其事地看向人群——目光所及,大都移开眼或是低下头,竟是无人愿意与我对视,也不知是惊惧多一些,还是鄙夷多一些。

    无趣地收回目光,就听姜灼淡淡地说道:“凌王的身体已无大碍,今后便一同参与朝会,众卿可有异议?”

    可笑,就是借这些人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说个“不”字吧。

    ——哪怕心里再反对,再抗拒。

    这便是皇权。

    至高无上的,因此使我被舍弃的……皇权啊。

    细听起来,她的声线比邝希晗要低上半分,气质也更显冷肃,然而她远远地坐在御座之上,莫说是底下战战兢兢的官员们,就连离她稍近的宫侍也难以发现这细微的差别,又有谁胆敢怀疑这位“陛下”的真实身份呢?

    方才粗粗扫过一圈,有几张熟面孔,也有许多未曾见过,没什么印象的生面孔,却是不见邝希晴最得力的几个心腹,也难怪没有人认出来。

    ……不过,她怎么会在这儿?

    武官之首自然是穆家的那位辅国将军大人,文官之首却不再是卢修竹的母亲,中书令卢恒,却站着我名义上的婆婆——帝师傅筠崇。

    我不禁纳闷:她的声望虽高,官职却只是从三品,平日里负责皇帝的讲课筵席,应该是没有必要参加朝会的……或者说,是没有参加的资格。

    那么,她此刻出现在朝会上,又代表了什么呢?

    想到这儿,我转过头去看高高在上的姜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仿佛她也正好朝我看了过来,掩在十二旒珠串后的眸光看不真切,只是浅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似是带有几分安抚之意。

    叹了口气,我控制自己收回目光,将注意勉强放在了那个出列的官员身上,只听她朗声说道:“启禀陛下,礼部有本要奏。”

    “准。”姜灼抬了抬手,稳声说道——我总觉得她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分百无聊赖的随意,像是对这按部就班的奏对很不耐烦。

    “三年一度大选之日临近,请陛下广纳侍君,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我大芜千秋伟业。”那礼部的官员长身作揖,悠悠说道。

    我听得一愣,下一瞬却觉得那高座上的人较我反应更甚,虽然不言不语,身上的气息却陡地冷了下来,教人忍不住面上一寒。

    那礼部官员似无所觉般接着说道:“陛下膝下只得皇长女一位,后宫也仅有侍君寥寥几人,事关国祚,大选刻不容缓——六年前,陛下以孝期未过为由推拒,三年前又以国库不丰取消,今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此时大选再合适不过,还望陛下明鉴。”

    “呵,朕的后宫是否充盈,是朕的私事,卿管得未免太宽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姜灼一改邝希晴一贯淡漠平和的态度,冷笑着嘲讽道。

    “陛下恕罪,只是——天家无私事,陛下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黎民百姓,万不可任性。”那官员苦口婆心地劝道。

    ——身为天下至尊,却连自己要纳多少侍君都不能作主,不可谓不是一种悲哀。

    就是这样一个身不由己的位置,真的值得打破了脑袋去争、去抢吗?

    我多想亲口问问她,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忍住了。

    “放肆。”她仍是不肯妥协,就连低沉的声线里也染上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怒意,“你是在教朕该怎么做吗?那由你来当这个皇帝,如何?”

    “微臣惶恐。”那礼部官员不紧不慢地撩了衣摆跪下,俯低了身子深深地叩首,大有长跪不起直言死谏的意思。

    “礼部尚书何在?”眼看这固执的官员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姜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唤了礼部最高的长官出列,大概是想教她规劝约束一番自己的辖下——没想到,那礼部尚书出列之后,二话不说便跪在了那人身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袒护之意,顿时噎得姜灼一滞,狠狠地一拍扶手。

    “吏部!”我担忧地看去,却见姜灼的目光从我面上轻轻扫过,转而死死地瞪着噤若寒蝉的人群,厉声喝道。

    “陛下息怒,”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中年女子慢条斯理地踱到了那跪着的二人身边,在我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建设性的提议时,却见她也利索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的样子,口中则道,“微臣……附议。”

    “户部!兵部!工部……”姜灼每提到一个部门,便有几个人依次跪下,说到最后,竟是跪了一整片,“……光禄寺、鸿胪寺、宗正寺!”

    ——有道是法不责众,看来这广纳侍君的主意竟是众望所归么?

    若说无人授意,我是不信的,却不知究竟是谁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而这从中得利的赢家,又会是谁呢?

    迄今还未表态的,只有以穆家为首的军中一干武将,中书令卢恒以及广袖飘飘,一派道骨仙风的傅筠崇。

    穆家在大芜地位超然,只负责拱卫门户,镇守平乱,向来不掺和这些庙堂之争;中书令为皇夫外戚根基,自然不会支持,以免动摇皇夫之位;剩下的本该不偏不倚作壁上观的傅筠崇却出乎意料地迈前一步,跪在所有官员身前,隐隐有着带头之势:“陛下三思。”

    如果先头六部九寺的表态还只是教姜灼不悦反感,那么傅筠崇的倒戈便是投入干草垛的一簇火苗,彻底点燃了姜灼的怒火,即便隔了一段距离,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人身上冰冷的煞气——假如眼神能够杀人,那底下跪着的这批人早就是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了。

    场面陷入了尴尬之中,双方僵持着,无人开口,更无人退却。

    跪着的一方仗着人数,倒也不怕就此激怒了掌权者——要知道,君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天下缟素,她们到底有何凭依如此放肆?

    我依稀得见姜灼抓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露,显然是忍耐到了极点,教人不由替跪着的官员们捏了一把汗——邝希晴不会下杀手,不代表姜灼不会。

    “凌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冷不丁听到她点了我的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心口怦怦直跳,一下快过一下,仿佛要从我胸膛蹦出来似的,除了这震天的心跳声,我耳中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眼里也再看不到别的颜色,只有那一汪漆黑墨潭中隐约流转的琥珀光晕,好像哀切叹惋,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凝视着我。

    多少次,我沉醉在这般专注的目光中,犹如拥有了整个世界,犹如自己就是对方的整个世界……垂荡的十二旒珠终是隔绝了我与她的对望,也将我从不可自拔的迷醉中抽离开来,继而被理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警告了客观而残忍的现实——她已不再属于我。

    况且,那是她的选择。

    我所能做的,只有接受这一切,远离她,甚至是……放逐我自己。

    “本王……附议。”我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而随着我的话音落下,那人的脸色倏然一变,不可置信中还带了几分伤痛,即便是隔着旒冕也能感觉到她在瞬间黯淡的眼神——我心中骤然一痛,伴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在那快意之后,却又迎来了更深切的痛楚,一饮一啄之间,快也成倍,痛也成倍,往复交叠的折磨几乎教我喘不过气来,不知是她受伤的眼神更痛一些,还是违心赞成这个决定更痛一些。

    良久,她哼笑一声,也不管这跪了一地的官员,起身甩袖,径自走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却是没有再看我一眼。

第98章 拒绝() 
今日的朝会自是不欢而散。

    晚些时候,她来与我用膳,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绝口不提今天早朝的事情,只是沉默地用着面前的菜,偶尔替我夹上一筷子,目光低敛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并不愿与我对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意气,将碗筷一放,主动开了口:“关于选秀之事的建议,我是认真的。”

    ——邝希晴登基以来,膝下只有一个孩子,这对统治者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将所有的期望都压在她的身上,一旦这个孩子发生了什么意外,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到动乱之中。

    她兀自品尝着嘴里的饭菜,闻言只是顿了顿筷子,却没有立即看向我,而是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不说这个了,今天的笋很鲜嫩,不妨一试。”

    “你明白我的意思……陛下。”我刻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成功地见到她不复淡定的模样。

    ——这不仅提醒了她在其位便要谋其政,也将我们之间的鸿沟越引越远。

    “够了!”她将筷子拍在桌上,使劲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借此平复心中的怒意,而后平静地问我,“难道连你也要逼我吗?”

    “不是我要逼你做什么,是你要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如何面对天下人?”掩下心里的种种情绪,我也同样心平气和地回视着她,“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朝臣都表明了态度——更何况,依邝希晴的性子,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此事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那又如何?你知道,我不是她,也学不来她的作风。”沉默了一会儿,姜灼皱着眉头说道。

    “我不知道她的作风,也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我看着她的眼睛,心底各种情绪翻涌,几乎要压抑不住——这一刻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她不是没有失望,也不是没有怨恨,只是总将这些情绪遗忘尽数隐藏在痛苦之后,在无可避免地彼此伤害时,忍不住一点点冒出了头,“我只知道,当你选择坐上那个位置时,注定了你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而是要逼迫自己扮演好邝希晴,扮演好一个皇帝的角色。”

    ——就像我不得不扮演那个讨厌的邝希晗……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

    究竟是我忘记了原来的自己,还是已经成为了一个崭新的她?

    “不要把我跟她比,”似乎极为反感我将她们相提并论,姜灼脸色一变,声音更是彻底冷了下来,“她不敢做的事,我敢。”

    “你要做什么?”察觉到她嘴角冰冷的笑意和眼中异样的亮色,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简心,为什么要这样防备地看着我?”她敛下眉眼,沉沉地叹了口气,就听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道:“此前瞒你,是我身不由己……那么,答应过我的事,你可会反悔?”

    “自然不会。”我虽猜不到她忽然提起的用意,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过你的事,我定会做到。”

    ——哪怕你根本不需要这份承诺。

    果然,就听她轻笑着说道:“我不会同意纳什么侍君……但是,我会昭告天下,娶你为妃。”

    ——心口一窒,我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你疯了?”不敢相信她竟然存了这样疯狂的念头。

    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是喜不自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可是放在此刻,却只剩荒谬——毕竟,她现在可是我名义上的皇姐。

    且不说那些视我为洪水猛兽的政敌们,便是天下的黎民百姓要怎们看待我,又怎么看待下令的她?

    这可是实实在在背德丧伦之事,相比起来,端王请旨纳妃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怎么?你不愿意?”她抿着嘴唇,不悦地看着我,眼里仿佛划过一抹受伤,“你说过你要与我在一起……难道都是骗我的?”

    ——我是说过不错。

    可我表白的人,是我的贴身护卫,那个给我安全感的,会用清冷的嗓音唤我“东家”,会用温柔的目光注视我的姜灼。

    而不是这个顶着邝希晴的身份,坐拥天下却连一句真话都不肯表露的人。

    “此一时,彼一时,”直视着她锐利的眼神,狠狠心,还是将哪句话说出了口,“更何况,分明是你瞒我在先,不是么?”

    大概是没料到我在拒绝之余还不忘指责她,姜灼面色一白,忍不住苦笑起来:“你说的不错,是我瞒你在先……是我咎由自取。”

    看她这样颓然,我又禁不住心软,好歹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掌心,闭口不言——疼痛教我清醒过来,轻轻移开眼。

    半晌,她静静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声浅浅的叹息飘散在空气中。

    我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了,不料第二日的朝会上,她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起先,她只是不动声色地任由底下的官员滔滔不绝地劝诫着选秀纳新的种种,敷衍地笑了笑,既没有答应下来,却也没有如昨日一般断然拒绝,这便给了那些人一个她正在犹豫的假象。

    我也几乎要被她的表现所欺骗,以为她真的对所有人不同程度的建议以及谏言有所松动,心里有着危机度过的释然,却也有一丝不容忽视的失落——说到底,我心中不曾放下她,又怎么能坦然地面对她另寻新欢呢?

    不过是强自压下,自欺欺人地不在乎罢了。

    正黯然间,却听那御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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