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狗贼!有本事就杀了我!”她怒气冲冲地喊道,似是有意教外边的人听见。
我摇了摇头,并不因为她的谩骂动怒,只是当着心上人的面教别人这样声讨,到底是不悦。
“你也不要故意做出这番姿态,本王不吃这套,”看了看紧密的门窗,我也懒得教侍卫再堵住她的嘴,只是冷声警告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本王知道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诈她一诈,虽然隐约有了怀疑的对象,到底不能肯定;而严刑拷打这种事,我又是决计做不到的,所以也只能用这种小伎俩试探罢了。
她听我这样说,不在乎地冷笑一声,满脸不屑的样子,眼神却游离了一瞬。
我正要细问,就听颜珂猛地一掌拍在了扶手上,恨声说道:“你说,是不是邝希晴在背后做的手脚,派人败坏殿下的名声!”
我制止不及,只好紧紧盯着曹先敏的神色;就见她抿了抿嘴,像是被猜中心思的慌乱,眼中忽的流露出一抹决绝。
我暗道不好,正要教侍卫拦住她,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姜灼忽然一纵身跃到她身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手上一用劲,只听“咔嚓”一声,便将她的关节卸了下来——可惜,为时已晚。
曹先敏“赫赫”笑着,慢慢侧倒在地上,口中淌下鲜血,混着涎水沾湿了前襟,又滴落在地板上,渐渐汇聚成可怖的一片红色。
喘息声由轻到重,又变得轻缓,最后了无生息;这变故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待所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断了气。
第44章 生疑()
曾经,我一直以为电视里演的那些牙齿里藏毒的杀手死士不过是编剧和导演的虚拟构思,如今真的亲眼目睹,说不震惊那是骗人的。
呆呆地望着她的尸体,几乎忘了怎么动作,我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生生逼死了一个人。
如果不是我将她从人群中揪出来,如果不是我咄咄逼人的盘问,如果不是……可惜人生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晚了一步冲上去的姜灼直直地立在那儿,僵硬得像是一具雕塑——是在懊悔没能救下她么?
因是背对着我,教我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只是看她默默地替曹先敏接回了下巴,抬手合上了她的双眼,随即站回了我身后——有一瞬,我竟觉得她身上弥漫着一股子难言的哀伤,也不知是不是我太多心。
莫不是在自责?
——唉,有什么好自责的呢?
错的那个,本就不是她……而是我啊。
“她……死了么?”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我低声问道。
“服毒自尽。”姜灼并不看我,半垂着眼睛,冷冷地宣告了曹先敏的死亡。
“来人,去查查她的来历。”颜珂嫌恶地扫了一眼尸体,扬声招来侍从,“把她拖出去……”
我听出她的未尽之意,似是并不打算给这个意图散播谣言败坏凌王府名声的人好下场,忍不住接过了她的话头:“将她好生葬了吧。”
颜珂对着那侍从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我的安排,转过头看向我时却满脸无奈地叹息:“殿下还是过于心软了。”
我回以一笑,心里却明白这笑中含了多少苦涩——不过是吩咐人将她的尸体收殓安葬罢了,这丝毫不能掩盖我将她逼死的事实。
不同于那些当着我的面死去的人,也不同于那些受我牵连而死的人,这一个,算是我害死的吧……可悲的是,相较于前几个惊恐、无措、愧疚等情绪铺天盖地淹没而来,这一刻,我竟然没有太大的感觉。
或许是有的。
这种感觉——叫做麻木。
“珂姨,那王瑚的事……”嗤笑自己不知不觉变得冷漠,我也无心与她争辩,转而问起了之前被打断的问题。
“殿下切莫听信小人的谗言。”颜珂皱了皱眉头,却是耐心地与我解答,“那湘维太守是延熙三年的进士,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全靠着自己的本事;至于她逢年过节都会备一份薄礼送到凌王府上,倒也不是为了攀附,只是为着府里的侍卫丙六,乃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妹,因此略表心意罢了,”
——原来是这层关系。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沾亲带故地,送些薄礼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逾矩。
“那么,这王瑚究竟有没有贪墨朝廷拨下修筑堤坝的款项?”点了点头,我又问道。
颜珂有些为难地沉默了片刻,见我一直倔强地盯着她,这才踟蹰着说:“殿下也知道,身为寒门仕女,没有根基,全凭一己之力坐到一城太守之位,少不得要上下打点一番,这银钱的来处嘛,便无从得知了;不过,那王瑚是个明白人,即便贪墨了一些,也是点到为止,绝不会犯下堤坝被冲塌这等大错——依我看,这或许正是那曹先敏背后之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啊!”
“珂姨说得有理。”我朝她微微一笑,表示赞同——心里却不以为然。
颜珂的暗示非常明显,就差没有指名道姓这事儿是出自我那皇姐邝希晴的手笔;而种种迹象也表明她的确有相当大的嫌疑——可我并不相信。
一则,邝希晴身为天下之主,万民之御,不会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今河涝灾,受到牵连的不仅是下游的百姓,为了赈济灾民,安抚流寇,朝廷往往要花上当地税收的数倍代价用来重建城池,恢复人口和经济,而要重新收回这些赋税,至少要三到五年时间——仅仅为了设个圈套来抹黑我的名声,这可不是笔划得来的买卖。
二是,那曹先敏在听到颜珂点出邝希晴的名字后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亡,这在我看来反倒更像是目标达成后将此事盖棺定论的牺牲——为了保住真正的幕后黑手。
当然,在没有证据之前,我并不打算与颜珂争论这个话题;想必她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死了一个曹先敏,可知暗处还藏了多少步后手?
安抚住那些百姓,从根本上杜绝被人泼脏水的可能,才是首要考虑的事。
“不过,这曹先敏已经畏罪自尽,背后是谁也死无对证,此事就暂且放在一边,”摸了摸鼻子,我想起了之前自己当着那群百姓的面所承诺过的开仓放粮,建造屋舍等事,面对颜珂时便不那么有底气,“那个,珂姨……本王先前与那些百姓夸下海口,说是要……”
没等我支支吾吾地说完,颜珂了然一笑:“殿下放心,我这就令账房取银子。”
有感于她的体贴,教我免去了尴尬。
印象中,颜珂是先皇在邝希晗还年幼的时候就指派给她的管家,可是在这段时日的接触下来,我发现颜珂绝对算不上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有时候更是显得独断专横,鲁莽冲动。
这样一个人,即便对邝希晗忠心耿耿,爱护有加,可是作为一名管家而言,并不合适啊……偶尔我也会好奇,先皇这么做,是手中无可用之人,抑或是,别有深意呢?
暗笑自己多事,甩头抛开这些无聊的想法,我站起身,与她打了个招呼,回了属于我的房间休息。
推开门以前,我转头去看一直默不作声随在我身侧的姜灼:“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不舒服的话就先去休息吧,本王准你几天假。”
她身形一滞,半敛的眸子终于抬起来朝我轻轻看了一眼,薄唇微抿,好半晌才说道:“无事。多谢……殿下。”
抱拳做了个揖算是谢过,她毫不留恋地转过身离开。
盯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我张了张口,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音——罢了,叫住她又能如何?相顾无言,不过是徒惹伤感。
从此刻起,我不再是有借口亲近她的东家,她也不再是会与我同榻而眠的姜管事了。
心中压着许多事,一路上都恹恹地不愿意说话;马车颠簸着,掀开车帘的时候却总是见不到那一袭挺拔的身影。
渐渐地便也懒得再关注其他,只觉得胸口时不时闷痛。
每每小蝉见我蹙着眉头抚胸不语便紧张得要去叫人,却都教我拦了下来——我不想太多的人见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姜灼发觉自己的低落是因她而起。
我正在强迫自己习惯离开姜灼的日子,习惯无疾而终的等待,习惯……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在马车中浑浑噩噩地忘了时间,只是才刚到凌王府门口,便接到了邝希晴的圣旨,命我即刻入宫一趟。
叹了口气,也顾不得洗漱休整,又马不停蹄地坐车去了皇宫。
临下马车,连脚步都是虚浮的,若不是小蝉及时搀了我一把,怕是要一头栽下车去。
站稳之际,心头又是黯然:这跟在驿站的场景多么相似,那时软玉温香,有多甜蜜,现在形单影只,便有多么落寞。
摆摆手拒绝小蝉的搀扶,我慢慢向着邝希晴的寝宫走去。
她的首席女官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了我只略微行了个礼:“殿下千岁,陛下吩咐奴婢先带您去偏殿沐浴,休息片刻再面圣。”
我看着她嘴唇开合,脑仁一阵阵抽疼,愣了几息才明白过来,点头跟着她一路穿过寝殿,直奔浴房。
水气缭绕,白雾迷蒙,坐进冒着热气的池子里,飘着花瓣的池水漫过肩膀,洗去尘埃,也涤荡着一身的疲惫,我放松着身体趴在池边,舒服地喟叹着,几乎要睡了过去。
迷糊间,有人轻轻推着我的肩膀,温言劝道:“殿下,这热水不宜泡得太久,奴婢服侍您起身可好?”
“……嗯。”困倦袭来,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站起身,由着女官替我擦干净身体和发丝,换上轻薄舒适的寝袍。
经人引着走进连通着浴房的寝殿,我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邝希晴安排的地方,见着床榻便不由分说地扑了上去——只几个呼吸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却是腹中饥饿所致。
我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端嗅到的是一股混杂着安神花香的龙涎香气——这种味道,只有皇帝的身边才有。
意识在一瞬间回笼,倏然睁眼,就见床榻边正靠坐着一个人,手中捧着一份奏折静静地看着,手边还擂着厚厚一摞——眉如远黛,眸若辰星,气质高华而凤仪天成,不是邝希晴又是谁
。
见我看她,嘴角自然而然地扬起一抹微笑,伸手摸了摸我的鬓发,显得十分亲昵:“朕听探子来报,晗儿此去祭天路上,几次三番都险些糟了贼人暗算。心中担忧,以至于夜不能寝,食不知味……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朕便放心了。”
听她提起刺客,我便想到了路上与姜灼乔装改扮的日子,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转念一想,有意教邝希晴将她调回身边,我故意提起姜灼,打算将她好好夸一通:“是啊,幸好一路上有姜侍卫保护我……”
不料才刚起了个头,就见本还温柔浅笑的人忽然冷下了脸,手中的奏折“啪”地一甩,教我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有哪里触到她的逆鳞了么?
绞尽脑汁地回想,却怎么都没有头绪。
第45章 警告()
——说实话,即使是从这个角度看去,邝希晴依然显得温润如玉,只是那双秀美的眼睛微微眯起,颇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凉薄。
“……皇姐?”由于我是仰面躺在床榻上,而她则是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从气势上便占了优势,教我十分被动,语气也不由变得弱了起来。
“这些,统统都是弹劾你的奏折。”与我对视了片刻,她率先移开了眼,指着手边堆得一摞的奏折,淡淡地说道,“朕倒是没想到,今河泛滥还有凌王一份功劳,嗯?”
照着她的意思翻了翻那叠奏折,罗织的罪名倒是五花八门,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诛九族的大罪,若不是身为当事人,连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这么不遗余力地要将邝希晗拉下马,还真是辛苦这些言官了。
“皇姐,如果我说,这些都与我无关,你可相信?”察觉到她话中若有似无的嘲讽与调笑,似是无意降罪,我试探着为自己辩解道。
“晗儿说没有做过,那就是没有做过——你是朕的皇妹,朕自然是信你的。”邝希晴轻笑一声,随手将那摞奏折拂到地上,顺势摸了摸我的脸,柔声问道,“饿了么?朕让小厨房温着药膳,用一些可好?”
“嗯。”肚子早在醒来时就唱起了空城计,若不是被她陡然间的变脸吓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喊饿了。
穿了鞋,与她在桌边坐定,等着女官布菜。
我先喝了小半碗汤,垫了垫肚子,这才开始动筷子;脑子里记着要保持用膳时的礼仪,虽然饿得狠了,我还是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尽可能与“优雅”这个词搭上边——偏偏每次转眸的间隙都能见到另一双如水的眸子,教我本来的兴致也像是沁了凉水般淡了下来。
身前与我一样摆了碗筷,却并不见她动箸,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眼里浸满了浅浅的柔光,仿佛只要我吃饱就得到满足了一般——被这样的目光凝视着,心口的某个角落竟然传来了一股闷痛,轻微但是……无法忽略。
又动了几筷子,囫囵吃了半饱,我放下筷子,接过侍从递来的绢帕擦了擦嘴,忍不住问道:“皇姐不用一些么?为何光看着我吃?”
“不必,朕不饿,”她取过我手中的绢帕,替我拭了拭无意中沾上一点酱汁的脸颊,嘴角的笑意如春风般动人,“何况,这是朕特意吩咐御医为你准备的药膳。”
“唔,多谢皇姐。”屏住呼吸,不去闻她身上的龙涎香味,可是禁不住她与我说话时拂近脸庞的热气——因着替我擦脸,她与我靠得极近,一只手又固定着我的下巴,教我不能偏开脸,只能默默垂下眼帘,避开那张与姜灼相似的,教我心跳不已的脸。
有时我甚至会困惑,教我悸动的究竟是这容貌,还是邝希晗遗留在我意识中的那份执念。
仿佛察觉到了我的抗拒,她若无其事地退开了一些,把绢帕递给身边的女官,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左右无事,晗儿不妨与朕说说你这一路上的经历。”
——说经历?
我可记得方才只提了一句姜灼,对方立即勃然作色,显然是不愿意听到相关话题;又或者,是她对姜灼带了什么偏见?为了什么呢?
想不通啊……
为了不再惹她生气,最好是不要再提起姜灼的名字,偏偏我这一路上全都是与姜灼呆在一块,形影不离……而且,我心中总是不愿骗她——不管她对我是否有所欺瞒。
见我迟疑着不说话,邝希晴的脸色立时变得冷淡起来,手中茶盏往桌子上一搁,挑眉说道:“朕先前听你说起的姜侍卫,可是从禁卫调给你的那个?”
摸不透她主动提起这话茬的意思,我只能点头,心里却敲起了警钟。
“晗儿对她……倒是与众不同呢,”邝希晴的声音飘飘幽幽地,嗓音仍是柔和温雅,却教我背后渗出了一身冷汗,“朕本来以为,她活不过三天——就与你看上的其他玩物一样。”
——活不过三天么?
还有,其他玩物……反应了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邝希晴所指之意,却情愿自己蒙在鼓里,听不懂她的暗示。
这样算起来,也不知道邝希晗那家伙手上沾了多少血债。
虽然早就对原身的荒淫有所了解,但是被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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