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姜灼,我心里又是自豪,又是甜蜜,居然生出几分迫不及待向众人炫耀的小心思:这个美丽又帅气,温柔体贴又文武双全的女子……是我心仪之人。
“且慢!”掩饰着那一刻心中的羞涩与飘飘然的虚荣感,我清了清嗓子,跨前一步,赶在那几个衣着鲜亮的女子又要动手前制止道。
“叫住姑奶奶作甚?别多管闲事,小心连你一起揍!”那看似领头的女子轻蔑地瞥了一眼过来,见到姜灼时气焰一顿,随即冷哼一声转开了脸,倒是没有如我预料地将矛头转移,只是警告道。
——仅从气势上就被姜灼所震慑,可见只是一些欺软怕硬之辈,那我也就更有几分把握了。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么?”有姜灼在身边壮胆,我的措辞不免稍显强硬,就连音量也不自觉抬高了几分,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只是旁人看不出来我此刻心中的得意罢了。
“哈,王法?在这泽昌城里,姑奶奶就是王法!”她猖狂地笑着,对我的质疑不以为意。
“放肆!居然敢自称王法,你将大芜的皇室置于何地?”我也不知自己此刻的愤怒究竟是因为她欺凌弱小更多一些,还是她这样明晃晃地藐视皇权更多一些——难道说在我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亲王身份,并且以此为荣么?
“放肆的是你们才对!我可是凌王府的采办,代表凌王殿下行事!与我作对,那就是得罪了凌王殿下!你们可担待得起?”她冷哼一声,颇为自得地说道。
听在我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凌王?
那不就是……我么。
若是这些人知道,在她们面前的正是凌王本人,该会作何反应呢?
况且,这个女子居然口出狂言要代表凌王……堂堂亲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由人拉来当作挡箭牌的?
真是好大的面子。
我暗自好笑,也真的嗤笑地问出了口:“凌王府的采办?信物和凭证呢?凌王府的徵记又在什么地方?”
我会这样问也不过是仗着曾在府里的侍从和护卫身上看到过相同的配饰,然而王府是否有统一的徵记,又是否会颁发信物凭证,我却并不清楚,只是随口讹她一下罢了。
果然不出所料,她闻言就是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却还是梗着脖子逞强道:“要什么凭证!我本人就是最好的凭证!现在征集的东西那都是要上缴给凌王殿下的,你们胆敢阻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凌王府的人,那你可敢与我到官府走一趟,辩个明白?”我见她说到凭证已是色厉内荏,料想也不会有胆子闹到官府,于是半真半假地提议道。
“谁要与你去官府!多事之辈……”她似乎是被我唬住了,到底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挥手招呼着同伴开溜,还不忘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哼!我们走!”
见她们几人灰溜溜地跑开,围观者发出哄笑,更有拍手叫好的附和者,显然有不少是曾经被这几个自称凌王府采办的女子祸害过的;而那贩卖竹篾的一家子更是对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我的心情却陡地沉重起来。
不愿与她们多周旋,简单应付了几句便与姜灼往回走,就连继续闲逛的兴致也没有了。
大概看出了我心情不佳,姜灼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走在我的外侧,将我与路人隔了开来,一手主动牵上了我的手,温热有力的掌心教我低落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沉闷地走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刚才那件事……你怎么看?”
“无名宵小借势欺人,虽是冒名顶替,终究是坏了凌王府的名声。”她的分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却不是我心情低落的原因。
我怎么会不知道邝希晗在外的名声有多么狼藉,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纵容恶仆四处行凶所得来的;可是方才那件事却教我忽然起了一个想法:若是这些败坏凌王府名声的事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呢?
以我对颜珂的了解,她虽然刻板,有时又冷酷无情,但却同样是个遵循礼法,御下严谨的人;而由她管辖的王府侍从与护卫,全都是谨言慎行,唯命是从的,哪里会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嚣张气焰?
就是邝希晗本人,也是惯爱摆着亲王的架子耍耍威风,可是这种欺男霸女当街逞凶的事情,也是不屑为之的。
尽管如此,凌王府的声望却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有府里的人背着颜珂在外面惹是生非,那就是教人设计了……也有可能二者皆有之。
这泽昌城离帝都观澜有些距离,却也能遇到假冒凌王府的人,那么在其他地方,又有多少这样或真或假的王府采办呢?
要真是这样,又是谁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恍然间又觉得,也许我这具身体的原主,并不如传言中那么恶贯满盈吧?
那我与姜灼之间的距离,是否能因此近一些呢……我不由萌生起这样的期望来。
第40章 指环()
虽说这样的祈愿教我不住地欢喜,可是又不免因为旁的事情失落了起来:倘若邝希晗的名声真的是因为被人算计所累,那么想要算计她的人,又会是谁?
仔细想想,能够从中得益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而最大的受益者,恐怕非当今皇帝莫属……虽说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但是不管从动机还是手段上来看,她都是最有嫌疑的人。
而从情感上来说,我并不能感同身受邝希晗与她的深厚情谊,即便有意偏向她,可心底总会响起另一个质疑的声音——我想,大概在这个时空,只有姜灼,才能教我毫无保留地相信吧……哪怕这信任实际上来得毫无根据。
或许,这就是所谓陷入爱情中的盲目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这样横亘在心头,挥之不去;而我并不想再费神思量,也是存了一分逃避的念头在里面,只希望借着其他的事分一分心思才好。
与姜灼回到客栈里,免了伙计来打扰,就算是有机会与她独处,我心中的欢喜却也始终无法驱散那份抑郁;她也似藏了什么心事,只是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并不搭理我。
我记得:这把剑不是她从不离身的爱物,也知她没什么闲时就拭剑保养的习惯,想来不过是随便找点事儿做打发时间。
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了几分委屈——忽而觉得她不怎么将我放在心上,从不在意我的心情,忽而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人家也没有对你表示什么,不过是在你示好后未曾明确拒绝罢了,自己又凭什么在这里使小性子,埋怨人家呢?
这般庸人自扰,莫说她不愿意理睬我,就连我自己,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咬咬牙,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打破僵局,忽然听得敲门声响起——打开门一看,是个做佣工打扮的年轻女子;身材健硕,皮肤黝黑,见我不耐烦的样子,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这位公、公公子……”
我叹了口气,也懒得纠正她误会了我的性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冷声问道:“何事?”
“掌柜的派小的来送东西。”她定了定神,连忙回答道。
说着,手中递来一方巴掌大小的木匣子,纹理细腻,色泽匀称,倒是上好的木料,看着便价值不菲,可见那掌柜的有多上心;上午托她办的事,小半天的功夫就办妥了,速度之快,只怕是盯着伙计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可见她对那块玉玦的重视。
这也让我对玉珏真正的主人以及那个神秘的组织有了更深的好奇;至于要运用这个少主的身份做些什么,倒是不曾考虑过。
“你家掌柜的有心了,替我捎句话给她,就说我记下了。”收了木盒,我悄悄打开看了一眼,立时有些头大,笑容也滞涩了几分——只是吩咐她刻一件普通的小饰物,她也未免太小题大做,这倒教我不好意思就这样直截了当地送出去了。
谢过那伙计,我拿着盒子转过身,下意识地将盒子背在身后,不太想教姜灼看见,可是下一刻又马上回过神来,这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她是多么敏锐的心思,如何不知晓我的举动?
万一教她以为我是背着她偷偷摸摸地有了别的打算,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想开了以后,索性就将盒子大大方方地摆在台面上。
姜灼正在擦拭佩剑的手一顿,然后动作不停地继续擦拭着,我却察觉到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显然是对着盒子有几分在意——心中不由暗笑:这样故作淡漠的姜灼,实在是可爱得紧。
将盒子往她那儿推了推,我清了清嗓子,也学着她的样子,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淡淡地说道:“打开看看。”
她终于不再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从善如流地打开了盒子;我虽尽全力稳着架子,到底心里紧张得不行,还是靠抓着衣角,咬着嘴唇才掩盖下了忐忑的心情。
随着盒子打开,方才那只是粗略扫过的饰物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展现在我们两个人的眼前,而我之前稍显尴尬的心情也更加多了几分。
那是一枚通体银白的指环,以上等玄铁打造,坚硬非常;在指环的中心则是我特意改进的设计,添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薄片,一边磨得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另一边则是机关卡扣,平时隐藏在指环表面,待要用时只需轻轻挑开,推上卡扣就行——这样一枚玄铁指环,轻巧方便,可以做裁刀,也可以削果皮,相当于一把超级迷你的瑞士军刀了。
这指环的巧妙之处却在于它的迷惑性,若是不将它展开,便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指环,任谁都想不到它的机关;我也是曾见过同事手中的样品,细心把玩过,识破了它的关窍,才能教工匠做出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者仅仅是我觉得不甚满意的,却是那工匠自作主张在指环上镂刻的纹饰:纠缠的藤蔓,交颈的雀儿,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虽说工艺精美教人赞叹,可却给我这赔礼平添了几分暧昧之意——也不知道大芜有没有流传过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诗句”?
而收到这样一份礼物,姜灼又会不会想歪,以为我是在与她告白……乃至求亲?
虽然我并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可是也清楚地知道,拒绝是最有可能得到的答案;另一个可能性较大的答案是,被痛揍一顿后再冷冷拒绝。
这具身体有多惹人嫌恶,扮演了这么久的邝希晗,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盒子里的戒指,没有拿出来,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有趣。”便再没了下文。
我一直小心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是真的冷淡不感兴趣,那火热的心思便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整个冻成了一块冰渣子,又咔咔地碎了一地,被风一吹,连点碎屑都不曾留下。
——我一直都没有考虑到,她会不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
是我在这日益亲近的相处中逐渐忘却了我们曾经的龃龉和芥蒂,也越发得意忘形了么?
她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愿意接受……还是仅仅因为这礼物出自我的手中,便已被打上了厌弃的烙印?
终究是不甘心,我咬了咬牙又问道:“你,你不试试么?若是不喜欢,我,我再教人做些别的……”
话还未尽,就见她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佩剑和绢帕,定定地侧过脸来打量我,眼神认真而邃远,看得我几乎要陷入那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中,差点儿就忽略了她的反问:“这是,与我的?”
“对啊……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大概你很看不上,不喜欢也是……”我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才本来一脸冷淡不在意的人突然一把取过那枚指环——几乎就像是劈手夺过,生怕我反悔一般——这反常之处倒是吓了我一跳。
“这很好,我没有不喜欢。”将指环套在食指上,她舒展着手指,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与那个冷漠地擦拭着佩剑的样子判若两人,莫名教人觉得,她的心情已经愉悦了起来。
我这才回过味来:莫非她之前以为这指环并不是要送给她的,所以才生气?
这事儿往细里一琢磨,那意思可就多了。
难不成,是吃醋了?
唉,倘若真是这样,我便要偷着乐了。
只怕是以她这样疏淡的性子,决计不会有这般念头的吧。
那枚指环戴在她的食指上,衬得她的食指更加青葱如玉,纤细修长,比那些弹钢琴的艺术家还要好看上许多倍;我盯着她的手指,脸上便染了一层羞意,偷偷想着,这指环真像是一枚婚戒,若是能亲手替她戴在无名指就好了。
——哎呀,瞎想什么呢!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都想到结婚了。
甩了甩头,我冲着姜灼直笑,仿佛嘴角无法摆平一样,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好看。”
“东家有心了。”她没有道谢,可是就这样柔柔地一句话,清风朗月的一个微笑,便教我心都酥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
“你喜欢就好。”我搔了搔脸颊,有些不太好意思看她。
“这枚指环里面刻的徵记是什么意思?”她用指尖摩挲着指环的表面,忽而问道。
“啊,那、那个是,是……店里的标记,我也不太清楚。”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我结结巴巴地回了,却下意识地扯了谎。
那指环内暗刻的是我唯一吩咐工匠加上的花纹:一颗桃心。
本来以为刻的隐秘,可是仔细想想,依照姜灼这样心细如发的观察力,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被她这么一问,我又怎么好意思告诉她,这颗心的涵义,是一语双关,既代表了我的名字,也代表我想送给她的——是我的心。
这样青春少艾的矫情话,我也只敢在心口来回酝酿一番,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宣诸于口的。
第41章 心意()
“原是店铺的徵记……倒是与众不同。”听了我的解释,姜灼淡淡地点了点头,瞥来的眼神却透着一份了然,在我以为她即将拆穿这拙劣的敷衍,追根究底地问下去时,就听她话锋一转,提了另一个教我瞠目结舌,答不上来的问题,“无缘无故的,东家为何要送姜灼这枚指环?”
指尖摩挲着之前盛放着指环的木匣子,似乎是连带着对这包装也爱不释手,然而她嘴角那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却让人捉摸不透她真实的想法——在她的目光下,我竟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落网的猎物,在对方的虎视眈眈里无所遁形,瑟瑟发抖,随时都面临着被吃拆入腹的危险。
——送心仪的姑娘礼物,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喜欢一个人,若是有能力,便是将全世界都捧在她面前也不为过。
心里虽是这样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宣诸于口……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可是她一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表情也是伤人,我完全能够预料到,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教她满意,那么“邝希晗”这三个字在她心中的印象只怕更是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这是……本王感念姜护卫你沿途保护本王的安全,所以……”在她专注的凝视中,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直至最后半个音节都说不出口——迎着那一轮轻渺如月的眼眸,无端端就感觉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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