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
我看着那两个小孩子,心中的酸楚一波一波地泛上来,竟是盖过了被人厌弃的伤感——她们教我想起了那群可爱的学生,以及那个曾无比热爱的职业。
那群乞讨者慢慢来到了我所在的茶楼下,小心地靠近着门口。
为首的年纪最大的女人整了整自己破旧到看不出颜色的长衫,对着闻讯赶到门口的掌柜的做了个揖,低声下气地恳求着。
隔了一层楼,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从她身后那些人失望又委屈的表情中推测到:掌柜的答案多半是拒绝的。
眼看着掌柜身后的伙计们就要将这些行乞者轰走,我连忙派了一个侍卫下去阻拦,并吩咐她将那群行乞者带上来——反正,整个二层雅座也只剩下了我们这一拨人,不必担心影响到其他客人,也不至于狭窄拥挤容纳不下这群人。
没一会儿,楼梯被“咚咚”踏响,那侍卫领着一大群人上了二楼,掌柜的和一众伙计则紧紧跟在后面——估计是不放心这些行乞者吧。
命令那些人就呆在离我几丈远的地方不准靠近,那侍卫走到我身后,与其余几人警惕地站着,手扶着剑柄,时刻提防着——自她们身上若有似无透出的威势压得那些行乞者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无妨,”抬手示意侍卫们不要吓唬对方,我看着那些惊疑不定的人,放缓了声音说道,“都坐吧——我请几位上来,无非是想问几个问题,并没有恶意。”
“掌柜的,送些容易克化的吃食上来给她们。”听我这样说,姜灼倒也没有反对,而是抛了一小锭银子给掌柜的,默许她照做。
“哎,客人稍等,马上,马上来。”掌柜的面对我们时又是另一番卑躬屈膝的嘴脸,也不知是屈从于利益还是被侍卫们腰间的武器吓破了胆,可无论是哪一种情有可原的理由,这势利的态度总是教人不喜的。
“多谢这位小姐。”说话的女人约莫五十上下,看起来是一家之主,行礼的姿势和语态倒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教我不禁好奇她们怎么会沦落到沿街行乞的地步。
听了我的疑问,她脸上露出感慨黯然之色,身后的男人们则忍不住嘤嘤抽泣起来——那几个男人似乎还很年轻,姿容掩在污渍黑灰之下,看不真切,这样一哭,谈不上什么梨花落泪的娇弱美态,却是教我这个还未习惯女尊男卑的外来者别扭不已。
“小姐有所不知,老妇本是湘维城人,家住今河边上;祖上略有几亩薄田,也够一大家子温饱,”她说着说着,一连叹了几口气,像是要将所有不幸都叹走一般,“哪知今河发了大水,冲溃了堤坝,将河边的田地都淹了,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值钱的物件却都被水冲走了,不得已,我们一家子才沿街乞讨过活。”
“今河涝灾?什么时候的事?”我看了一眼姜灼,却见她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是才得知这个消息,“难道朝廷没有发饷赈灾么?”
按理说,历朝历代对于天灾都有一套抚恤安民的政策,难道大芜有所不同?
——在我看来,邝希晴绝不是什么昏聩无能的君主,没道理发生了洪涝还无动于衷,毫无作为。
就听那群人中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冷笑道:“发饷赈灾?哼,倒是听说朝廷有派下钱粮,只是头上的官员一层一层地刮油,等到了我们手里,还能剩几个子儿呢?”
她的话教我无从辩解,只能沉默——我虽不是什么政客,但是多少也了解一些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正是明白她所言非虚,才教我无话可说。
而身为这统治阶级中的一员,我更是没有立场做出评判。
楼梯又发出了声响,茶楼的伙计将一些吃食茶点端了上来,好歹打破了方才的沉闷;我松了一口气,招呼着那些人坐下来进食。
她们也是许久没有吃过饱餐了,见了精致的茶点,忙不迭往嘴里送,大快朵颐之余,已顾不上与我说话。
那个一直躲在父亲怀里的孩子小心地抬起头看着我,渴望的目光在我的脸上与手边那碟子蝴蝶酥之间来回打转,教我心中好笑,不由招手让她过来。
“主子……”一名护卫低声提醒道,有些反对让那孩子靠近。
我摆了摆手,并不以为意——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还能是个刺客不成?
小家伙怯生生地看着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盯着那碟糕点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扭着身子从父亲怀里钻了出来,迈着小短腿朝我跑来,踮着脚想要去够我手边的糕点——见她吃力,我伸手抄起她的肋下,将她抱在腿上,一边将碟子挪到她眼前,替她倒了一杯茶。
与她不同的是,另一个年纪还要大一些的孩子则仍是怯懦地躲在父亲身后,尽管有所意动,最终还是瑟缩着不敢过来——也许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吧。
稳稳地坐在我的腿上,小家伙高兴地塞了一整块糕点,将嘴巴撑得鼓鼓囊囊的,活像只贪吃的小松鼠,可爱极了;我帮她擦去了嘴边的碎屑,把茶递给她,同时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汗——小家伙虽然年幼,却也有些份量,仅仅是将她抱起来这个动作,对这具身体已是不小的负担了。
她看起来不但有些时日没有吃好,应该也没有洗过澡,头发和衣服上都有一股发馊的味道,对比着她狼吞虎咽时眯着眼睛的幸福表情,着实让人心疼——拍了拍她的后背,免得她吃得太猛噎着了,眼角扫到了她的父亲紧张的神色,以及姜灼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的父亲感到紧张还好理解,可姜灼的眼神却教我费解——思索了一会儿,旋即了然苦笑:是了,以邝希晗的性子,又怎么会在意这群平民的死活?更别说是毫无芥蒂地将一个散着异味的孩子抱在腿上了。
我明白,我又做了引人怀疑的举动,但我并不为此感到后悔——左右已是离了帝都观澜,没了熟悉原主的颜珂和邝希晴,也没了贴身侍从小蝉在旁监视着,谁又能分辨出我不再是那个凌王了呢?
况且,我心底若有似无地藏着一个念头,即便是冒着被拆穿的危险,也是想着姜灼能够知道——我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令人讨厌的邝希晗了。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颠了颠腿上的小家伙,逗得她“咯咯”一笑,我看着那拘谨的不敢多吃的年长女人问道,“总不会就这么一直乞讨下去吧?”
“这……”她拧眉不语,可见也是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着。
“你会些什么?可有谋生的手段么?”想了想,我又问道。
“实不相瞒,老妇原是落第的秀才,只会读书写字,”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上的茧子,接着补充道,“哦,以前也钻研过岐黄之术,算是懂些粗浅的医理。”
——识字,会医?这倒是不错。
“她们呢?会些什么?”我指了指她身后两个年轻的女人和几个男人。
“小女也都识字,只是尚无功名在身;至于夫郎小侍们,也只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活罢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们,略带羞愧地说道。
了解了基本情况,我转过头去问一直候在边上的掌柜:“你们这儿有什么缺人的活计?私塾的先生,坐堂的大夫,刺绣的帮工……或是一些替人写信打杂的零活?”
“这个嘛……”掌柜的迟疑地看了看那些形容狼狈的人,打量的目光带着几分嫌弃。
我伸手问姜灼讨了一些银子,拍了一锭到桌子上,一脸严肃地盯着那掌柜的:“仔细想想……这是你的介绍费。”
“有的有的,当然有!咱这小城最缺读书人了!”掌柜的立马眉开眼笑地应承道,“您就放心把这事儿交给我吧,一定给这些人找到合适的活计!”
“好,”将剩下的银子也交给掌柜,我把吃饱喝足后打着呵欠的小家伙放了下来,“这是三个月的房钱,替她们租个小院子,再买些干净的衣服和必要的用具——若是自己贪了,被我知道的话……我这些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明白吗?”
“呛啷呛啷”几声,侍卫们配合地把剑拔出了一半,森森地望着掌柜的,吓得她不住点头。
“东家,时辰不早了,启程吧。”看我安排的差不多了,姜灼随即淡淡地说道。
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下午时分,若是行的慢了,赶不及在城门关上前到达下一座城市,那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了。
点点头,我随着她们起身正要离开,就听“噗通”一下,那年长的女人猛地跪在了地上,随后又是“噗通”几下,那些人都跪在了地上;年幼的孩子则被家长按着头,懵懂地偷眼看来,竟有一丝不舍,教我心生将她一同带走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恩人大德,没齿难忘,请受我等一拜。”她深深地伏了下去,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听得我心里一颤,却忍住了跳开的冲动,生生受了她这一礼,“请恩人留下名讳,老妇愿为您立一座长生牌位,供在家中,日夜祈福。”
“我的名字啊……”抚了抚腰间的挂饰,我倒是被问住了——也不知道若是告诉她我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凌王,她们会不会宁死也不接受我的帮助——摇了摇头,我轻笑着回道,“我叫简心——简单随心。”
第23章 露宿()
“东家,为何不直接给那些灾民银两?”坐在略显颠簸的马车里,我正无聊地数着腰间璎珞的绳结打发时间,就听姜灼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平日里,我与她说话,三句里回一句都是好的,极为难得的主动开口,倒教我受宠若惊,无聊的精神一振,认真回答起她的疑惑来:“你可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看她的表情,我便知自己失言,将另一个时空的词句套用过来,她又怎么会听过呢。
未免露陷,我连忙解释道:“这些灾民失了家园和钱财,但并没有失去求生的希望和谋生的能力,一味的接济和供养只会滋生懒惰和懈怠,唯有让她们重拾信心,自食其力地活下去,才是对她们最好的帮助……”
说到兴起,却发现那双幽邃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我,眼里流转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仿佛是审视的冷焰,又仿佛是欣赏的微光,这目光看得我脸颊发烫,结结巴巴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东家高见,姜灼受教了。”少顷,她收回了目光,侧身靠回了车壁,闭目养神,不再理我。
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口开始“怦怦”狂跳——她的气息萦绕在这方狭小的车厢内,幽幽地钻进我的鼻子里,就像是有只猫爪在轻轻地挠着我的手心——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念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一巴掌盖住脸,手上使出了三分力气,略显清脆的声响以及些许疼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凝神静心正襟危坐,不敢造次,也不敢转什么小心思。
枯坐了几个时辰,明显感觉马车提了速度,掐指算算,早该到了湘维城境内,缘何还不停下休整呢?
我挪了挪坐得发麻的腿,探身撩开车帘看去,窗外仍是荒郊密林的景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不到一户炊烟人家。
见我疑惑,姜灼从车上的小柜里取出一碟子之前打包的糕点,摆在我面前:“那行乞者也说了,今河涝灾,湘维城里必不太平,不如绕道而行,晚上就委屈东家在外露宿一夜罢。”
“哦……”我点点头,拈了一块糕点送到嘴里,并不反对,只是对邝希晗这具身体的娇弱体质表示怀疑——入夜天凉,又是野外,也不知道车里是否有足够保暖的被褥能帮我撑过这个晚上。
我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久坐的下半身已经麻木到酸胀,骨头像是要散架一般,身体各处都频频发来抗议,昭示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更严重的是,温度随着太阳的落山正在逐步降低,而仅仅是马车里原先铺就的一层锦衾,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见我脸色发白,姜灼掀开帘子对着赶车的侍卫说道:“停车生火,就地扎营。”随后看着我,眼中似乎含了几分歉意,“车里不曾准备保暖的衣物,是属下考虑不周。”
“没事,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摆了摆手,忍住喉间想要咳嗽的痒意,我并不想让对方感到自责——包括姜灼在内,这几个侍卫都是身强体壮的武者,本身不惧寒冷,自然不需要准备什么御寒的衣物被褥;而按照之前的计划,也未有过在外露宿的打算,因此也怪不得她们。
车子停在一处适合落脚的平地。
扶着姜灼的手跳下马车,冷风飕飕地从四面八方窜过来,教我本就不甚温热的手在顷刻间就变得冰凉——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姜灼没有立即放开我的手,而是用她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手,侧身将我身前的风挡住,引着我慢慢走向侍卫们燃起的篝火。
细心的侍卫在地上摆了一个蒲团,又将马车上的几案果品搬了下来摆在我面前;手中捂着姜灼替我倒的茶水,热度熨帖着掌心,映照着劈啪作响的火堆,暖意浸融开来,脸上的血色逐渐回温。
负责去周围汲水和捕猎的侍卫先后回来,一人捧着鼓鼓囊囊的水袋,一人则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我看几人欣喜地盯着那两只肥硕的兔子,就连姜灼也多看了一眼,只好默默地吞下了解救这两只小东西的话。
——虽然小兔子很可爱,但是明显侍卫们更需要食物维持体力,我还没有幼稚到委屈侍卫们的肚子来满足自己泛滥的同情心。
转开眼不去看她们将兔子放血剥皮的处理过程,直到鼻端闻到了烤肉的香味,肚子也跟着发出了饥饿的信号,我才稍稍转过了脸看去。
一名侍卫将烤熟的兔肉用匕首片成了薄片,盛在小碗中,端到我的面前。
我对着她笑了笑,将碗推还给她:“我不饿,你们分了就好。”
姜灼不赞同地蹙了蹙眉:“东家,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赶路?”
“不碍事,我吃糕点便好,左右不过是在马车里坐着,也耗费不了多少力气。”我摇头拒绝,对碗里泛着油光的兔肉敬谢不敏。
似乎明白了我的顾虑所在,姜灼从那侍卫手中接过匕首,“唰唰”几下将上面的油脂剔去,只剩下一块精瘦的腿肉,用匕首穿了递到我的眼前,颇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盯着那块送到眼前的腿肉看了一会儿,我撇撇嘴,只好妥协地探过头去,轻轻咬住了匕首上的肉,扯下来含进嘴里慢慢咀嚼——没有加胡椒孜然等调味料,但是撒了一些蜂蜜,别有一番甘甜鲜美的味道。
吞下了肉渣,舔了舔嘴边沾到的油渍,转眼望去,却见姜灼擎着匕首,正用一种格外深邃的眼神看着我,在火光的映衬下,墨黑的眸子仿佛嵌了两团金色的烈焰,华美灿烂,教人移不开眼。
一个眨眼的功夫,像是陡然间回过神来,姜灼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自顾自就着清水吃起了分到的兔肉和糕点,不再理睬我。
吃饱喝足,打了点水洗漱过后,我睡在之前烧火的土层上,余留的热度透过厚厚的被褥传递上来,烘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姜灼与其他护卫则分睡在我周围一圈,替我挡去冷风,剩下两个人抱着剑守夜。
困意袭来,我也顾不得露宿郊外的种种不适,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猛地醒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