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御臣脑海中蓦然闪过了那时的场景。
在死寂的幽雾原上，那个无声显现，戴着苍白面具，白色长袍连衣兜帽的侏儒……
跟着又跳了跳，那个在死水般的幽雾湖畔，默然仰望着远方的落寞矮小身影……
当然，最后的最后，都化成了那个在他视线中不断放大的棱形寒芒……
夜袭的面具似乎并不会说话，所透漏的却都是他眼中的情绪。一时轻傲不屑，一时怅然落寞。
这个时间点其实并不久远，但中间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方御臣虽然没有那时的恼怒压抑，但也并没有打算翻过这一页。
哪怕这个被玩家们冠以“虚拟之神”的人物，或许只是转头就忘了，他在游戏里击杀了谁的事情。
不，也许更准确的说。正是这种不经意间如同踩死了一只蝼蚁般，自己却毫无所觉的态度，才让方御臣每每想起便无比窝火。
“没什么。”方御臣假笑着，忽然又轻描淡写般的跳过了这一段。
科叔有些古怪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也不再多问，露出一些笑眯眯的神态继续说道：“以前那些巫族部落们，他们就是以面具来作为族内的一种身份象征。比如祭祀，他们的面具便是两颊为红色，当中为青色，额头之处有一个黑色炉子的纹迹。怎么样，这是不是就很直观了然。”
方御臣和科叔二人交谈着都没有察觉的是，一侧的黑暗刃目光中有些疑惑的看了方御臣一眼，思索着并没有开口。
似是说到了自己的兴头之处，科叔抖了抖绒衣的袖子，道：“而再说到这不言而喻的内心意思，就不得不提到王国的‘铁云飞骑’了。当年这边云王殿下在云仞峰底的深谷内，偶然发现了一群野生狮鹫。这狮鹫乃是一种强大无比的飞行型魔兽。狮身鹫头，背生双翅。王国后来收集了大量的兽语魔法师、驯兽人、猎人对此兽的习性不断观察，并最终是驯化了此兽。当时以此兽建立了一支精锐骑兵部队后啊，这边云王殿下便左思右想，总觉得是哪缺了些什么啊。”
科叔说着，瞪大了双眼，咕溜一下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他一侧身将匣子放在了身后的沙发里，拍了拍自己的手背，似说书人般，晃着头道：“到底是缺个什么东西呢？这殿下他就想啊。骑枪？战铠？不对啊，都已经是制作完善了啊。诶！你别说，后来有一次啊，王国的考研团在一次探究中，发现了一块古朴的雕纹石板啊！当时大臣们给殿下送来参阅，殿下一看！顿时一拍大腿！有了！”
黑暗刃露出些苦笑，向静静喝着红茶的方御臣使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仿佛大致是在说——科叔他就这样。
这边里，科叔已经笑眯眯的再拿起黑色匣子，坐回了沙发里，呷了一口红茶后笑道：“那块雕纹石板上啊，是刻画着某个部落祭祀时的场景详情。殿下当时慧眼如光啊，一眼便看见了石板里那个拿着火把的祭司，他的脸上可不就是一副狰狞如野兽般的面具吗？后来啊，王国便给这批狮鹫骑士制作了一批面具。以尚武的红色为主料，额头处是金线镶的一大两小流云纹，象征着边云王室和曾追随王室开国的苍狼一族和黑士一族。两颊则是一柄黑色骑枪，和展翅的狮鹫图案。象征着‘铁云飞骑’的两个伙伴。外人只需要一看，便能直观的明白这是个武士，并且效忠于边云王室。”
“哦。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些事情啊。”黑暗刃配合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而方御臣却是一手端着茶杯，静静的喝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科叔看向黑暗刃，露出笑意道：“这可不是我要跟你说的。”
他说着间，将黑色匣子放在了桌台上后，一翻手伸入了厚绒衣里面开始摸索着。很快，一条黑色上面带着大量直筒状的东西被他掏了出来。
黑暗刃显然也没有见过这玩意儿，靠在双膝上的手臂撑着稍稍起了些身子，疑问道：“这是……”
第301章 301。静会寒霜（一）（）
科叔的脸上露出些缅怀之色，道：“老头子当年曾是边云有名的冒险者，他一生见识广泛，虽不见得有多么强悍的身手，却也凭着自己的机敏各处涉险而无碍。说来惭愧，这倒是也为我积下了一些家业。我儿时便在王都那边的商铺里给人做伙计，在商业之路上算是磕磕碰碰。”
说到这里，科叔忽然看向了黑暗刃，道：“你知道我说的诀窍是什么吗？就是这个了！”
“您手里这个？”黑暗刃稍显怔愕的看着科叔举起了手里的那一条怪状黑带。
“不错！”科叔沉着声又看了方御臣一眼，抖擞着将手里的怪状黑带舒展开来，缓缓说道：“此物看似奇怪，实际上也是个面具，名为‘百目’。使用时佩戴在双眼之前，可以完全遮挡住脸的上部。这些橡胶制的直管就是它‘百目’的名字由来了。”
说着间，科叔已经将手里的怪状黑带彻底打开来。
在方御臣和黑暗刃的注目之下，这才发现这条所谓的黑带其实是这面具系在头后的系带，那些黑色的直管则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半截面具之前。
“你们不要看这面具看起来古怪丑陋，实际上它对于我在商业交涉中是让我无往而不利的！”虽然口称“你们”，但科叔的话更多的还是其实还是在对黑暗刃说着，“这面具的玄机之处便在于这了啊。这些橡胶直管里面内置了精磨的细小镜片，你看起来它们直径大小像是相等的。但实际上这些直管都是由内到外，直径逐渐有一个扩大的。小黑，你素来聪明，你科叔我考考你怎么样？你来推测一下这副面具的作用。”
方御臣看向了黑暗刃，见他皱着眉头，闭上了眼似在假想着佩戴时的效果一般。
黑暗刃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看了下方御臣，道：“我知道了。”
“哦？这么快你就能知道了？”这惊叹声不是由方御臣发出的，而是坐在他左手侧的科叔笑眯眯的说着。
“这不难推测。”黑暗刃脸上挤出一些笑意道：“正常的面具一定是会在眼部开出足够的空间不让佩戴者视野受限的。而如科叔你所说，这件东西特地将双眼处外置成了许多直管。如此以来，它的作用也就不言自明了。我推测的不错的话，这件东西恐怕最主要的就是遮挡佩戴者双眼吧？”
科叔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满意的点着头道：“不错不错。一点就透。人的眼睛啊是可以透漏很多情绪的，这副面具就是以一种遮挡自己眼部却可以直观的看到外面各处的情况而设计的。但实际上有一点你没有说到。如果只是这样，有些炼金制作出的深色镜片也是可以做到的。所以……‘百目’实际上还有两个作用。那就是通过直管内置的镜片，可以使佩戴者在视距上缩短放大一些，在商业谈判过程中可以最清晰的看到对方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细微面部表情！通过过程中不断的砝码升降，便可以去从对方的面部表情甚至是眼睛处观察对方的底线所在！并且还有一点，你留给对方的只是副漆黑冰冷的面具，这就会给对方在心理上造成很大的压力。而他，也是根本无从推测你现在的想法的！”
“受教了，受教了。”黑暗刃一副细细聆听的模样，笑着回应道。
“怎么样？这面具的作用可大了吧？”科叔说着又扬了扬绒衣的袖子，“我再给你们说一个当年‘铁云飞骑’和它们‘铁云面具’的事……”
“别，科叔。”黑暗刃善于察言观色，已经知道对面具的多谈差不多快磨完了方御臣的耐心了。他忙笑着出声打断道：“我们这边也还有事情，您就直接给看货吧。”
坐在正中绒皮沙发里的方御臣从二人的对话之间，却忽然神游着想到了什么。
无论面具的种类花样如何多变，其实都如同之前黑暗刃想要跟他举例的兰陵王，跟现在科叔所提的这个“百目”有着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
佩戴面具的人由于可以一定程度上的隐藏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会给想要据此推测佩戴者想法的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夜袭……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在里面？
他跟着心中冷笑。这个人想要以这副面具来遮挡自己那不堪的容颜，其目的不正是为了营造一个强大而高高在上的“虚拟之神”的形象吗？
但如果这个世界里真需要这样的人存在，那一定只能是他！
“这……”黑暗刃的打断让科叔脸上的笑意有些微滞，但并没有恼怒，侧头来看向方御臣又笑眯眯的道：“好吧，那你先看看这副怎么样？”
从冷意中回过了神来，方御臣露出一些和煦的微笑轻点了点头。
将那条“百目”收回了自己的绒衣里后，在二人好奇的目光当中，科叔郑重其事的将黑色匣子打开来。
并没有想象中的科叔直接伸手去拿，他将匣子封面揭开后，跟着抖了抖绒衣的衣袖，手指在匣子边缘处轻按。
而这匣子的四面竟是折叠式的，上半截直接缩了下去后，现出了里面斜列在底座架子上的面具。
最直观的印象当中，方御臣发现这副面具竟和他刚才在底下大厅里看到的金属制面具有些相似。
这是一副完整的全脸覆盖式金属面具，整体由质感稍沉的金色构成，面部细看之下竟呈现为一个个的细小颗粒状。除了双眼处和呼吸口之外，并没有其他被开出的地方。
整体看起来不仅平平无奇，且由于那些颗粒状导致的轻微凹凸不平，甚至使这副面具有了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丑状。
不需要皱着眉头的方御臣出声，一侧的黑暗刃已经是有些疑惑的道：“科叔……你这……”
他对方御臣了解确实不多，除了今天第一次会面的长谈以外，也就剩一些相传于会内的事了。
但实际上，即使是西武的普通成员们，对于这个忽然从天而降的副会长也是疑惑万分。除了知道他是公会目前的投资人以外，那也是一样都不知道了。
本章完
第302章 302。静会寒霜（二）（）
黑暗刃的话其实也差不多是方御臣的意思了。出于一些考虑，他的确算是接受了这个黑暗刃的这个建议。但自然也没有打算选择一些外状过丑的。
科叔并不奇怪于二人的反应，一手揪着一边的上唇须，道：“你们不要着急。这个面具，可不是一般之物……”
见二人都还沉着气，科叔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道：“如果只论外观而言的话，这件面具一定算不上是什么制作上佳的东西！甚至想入我收藏库，那都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什么我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将它收藏起来？因为，这是件……魔导之物。”
“魔导之物？”黑暗刃惊讶了起来。他在方御臣和科叔二人间环顾了一眼，又看向方御臣稍低声道：“被他们说为‘魔导’的……意味着这个面具是附带属性的。”
“不错！”不待方御臣多想，科叔便一脸夸赞的看着黑暗刃道：“这个面具，以你们的话来说，确实是可以为佩戴者提供一定战斗能……错了，属性，对，属性！”
科叔的话并没有完，他继续一脸惋惜的介绍着：“这个面具，是我当年从一个好友那里换取来的。其实最初时，它还不是这样一副魔力流通畅顺的导魔品。而是一件损坏之物。说起来有些不是滋味，那时候这副面具其实也还不是这样一副模样。后来，我将这件东西交付给炼金协会，委托他们帮忙修复。实在可惜的是……那些炼金士们手艺粗糙，虽然修复了一部分这件物品的导魔能力，却也将这件物品的内部材质给损坏了，造成了现在这样外部凹凸不平的程度。后来我还根据之前的大概形状，做了一批复制品。虽然看起来更漂亮一些，但自然是也没什么导魔能力的。”
伸手将整个匣子内托着的面具向方御臣的位置稍推了一些，科叔笑眯眯的看着他道：“但是我想你们这些长期在野外活动，和各类魔兽、自然环境周旋的人会更需要这种实用性更强一些的东西。而且……这种水流金材质，其实只是哪怕拿去重铸了用作装备材料，那也是非常罕见的。怎么样？我这个诚意可够足了吧？”
最后的话则是对黑暗刃说的了。
……
从科叔的衣物装饰店出来时，三人站在街道上，又是有的没的多扯了一番。当然，更主要的还是由黑暗刃在和科叔交谈着。
道别了之后，科叔穿着厚绒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角处。按他对黑暗刃说的，他要马上赶去自己的红花作坊那边看看。
这件事很显然是这人临时起意的，并且多半和黑暗刃刚才说的事情有关。不过方御臣并没有多问。
“其实那件导魔面具真挺不错的。”在向科叔挥手道别之后，黑暗刃随即转过了身来向方御臣有些惋惜的说着，“能多取一分属性那就是多一分战斗能力。这种带属性的面具，其实是真的不怎么好找的。”
“你说的不错。”方御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向街南的巷子入口处走去，边走边说道：“但战斗的事，那是你该操心的。”
黑暗刃迅速的跟上了他的脚步，苦笑道：“我只是个负责情报收集和初步整理的小成员啊，您可不要指望把我派进公会战的事情。嗯……当然——”
他脸上很快堆满了笑容，道：“如果是您的话，我还是很愿意为您而战的。”
走在前头的方御臣淡淡一笑，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黑暗刃向他靠拢的形势的确很明显，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对这个人的鬼话会彻底放心。
向祭征广场赶去的二人，还不知道此时的祭征广场早已是一片肃穆之景。
无数散人玩家们聚拢在了外围处，只是低声的议论着。而在整个广场的西面，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西武成员，却大都低垂着脸，气氛压抑而沉重。
广场东部处，因为靠近商店街的缘故，已经被开拓成了一片生产玩家们的市场聚集之地。但那里的灯光热闹，却照不到此处，更驱散不了这一片笼罩在头顶之上的阴霾。
西武的成员们虽然站的密集，却也在人群当中留出了一大片足够宽阔的地方。
这时一声抑制着的恼怒之声骤然撕裂了这一片肃穆，在那片宽阔之处响了起来。
“你这样子让老子还怎么去给独属交待？怎么去给……”
等到穿着一身皮甲轻便装备的繁影，垂着头从那边过来时，聚拥在这一头的西武高层们瞬间涌了上去。
“奇了怪了，胖子怎么还是在生气？”最先开口的是脸色凝重的鱼肠。他不是战斗类玩家，并没有参与进这次的正面战场，也是刚接到消息才从西武总部街那边赶来。这会儿，平常走到哪不是开着能量屏，就是看着设计图的他也没了这份心思。
一侧的沐凡这会儿也没了那常见的温和笑意，叹了口气道：“是有些奇怪，他平时里只要不自己参与进战斗里，脾气就都算还好。这次……毕竟我们也还没有出局。还是有机会的。”
身形高大的平歌并没有参与进二人的话里，倒是上前轻拍了拍繁影的肩膀，有些自咎的道：“是我的错，不怪你。是我……看平日里兄弟们关系都亲近也就没有顾忌阵型，任由他们随意聚拢在一起。否则……后面即使扫千军的人趁乱而上，也不会这样的……”
繁影抬起了头，摇了摇头后挤出笑意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