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长公主的内室燃着一种令人心静平和的香料。相比于外堂的富丽堂皇,这里多的则是另一种祥和安宁。就连侍奉在左右的宫人,都是温顺静默,说话动作都是轻声细语,生怕破坏这里的宁静般。
房子里四周陈列的都是送来的礼物,包括一些名贵器皿、珠宝、翡翠、琉璃、玉器、铜鼎、字画等等。甄火儿出自名家,自然认得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今日她来自然也是备了礼物,不过是旧时买的一匹布匹。这布匹外表普通,唯独显现其特别之处,就在于只要处于暗处,用此布料做成衣裙,穿到身上便光彩迷离,荧光闪烁,行动间宛若秋天的萤火围绕周围,所以又名“流萤衫”。流萤衫虽然稀罕,却比不得这室内任何一件。甄火儿是好面子的,此时不禁有些尴尬。如果可以,她倒是会折回客栈,取来那件原本计划作为林若清大婚贺礼的火珊瑚来。
然而此时,她心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突然想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的冲动。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不由自主从心底感到愉悦,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绰约听到一个女声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你们看,这条鱼真漂亮。”她就近走到窗户边,轻轻开了一道缝隙,一个浅红色长裙女孩和站在一群人当中,她正在躬着身看什么,而旁边几个侍卫正在抬一个青瓷大缸。
窗户边长着几个五角星魁阔叶遮住她的视线,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个女孩的脸,她只注意透过叶片缝隙,那女孩低头浅笑的侧脸轮廓柔和。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温和的人儿。她想着出神。
“甄小姐,长公主请你出去。”旁边宫人柔声提醒道。
“好。”
那个女孩子已经完全消失在院子门外。唯独一角浅红色裙边在风里起着浅浅的涟漪。
“刚刚那人是谁?”甄火儿不禁出言问道。
“大概是长公主的客人,哪家的小姐吧。今日长公主生辰,请了各家小姐到场,奴婢们实在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宫人恭谨的回道。
听到这样的说辞,甄火儿不觉感到心头一阵失落。
林辰看着宫人们将一口装着水的大缸子抬出来,心里不禁一动,脸上装作欢喜的模样。
那些宫人不过是从长公主府上的侍卫,头一次与这般身份的女孩说话,又听闻上面嘱咐这是长公主的贵客,心里难免有些激动,一时间竟然忘记嘱咐,这鱼极其怕生,若是被人吓到了,会从水中一跃而起,很有可能跳出来。
然而林辰就近身子去看的时候,那条鱼倒是安安分分的停在水底,当林辰的人影映在水面上,那条鱼竟然一摇尾巴,从水底扶摇而上,张嘴吻住林辰的影子,一尾美丽的尾巴宛如孔雀开屏般铺展开来,迎着周围的灯光,竟然有种迷幻的感觉。林辰惊叹之余,不禁心里懊恼,不是说这种鱼很胆小,我看它胆子蛮大的。
女官自己说杀不了林若清,所以放她离开。林辰却认为,你竟然要我离开,就必然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林辰满脑子都是花奴的事。无论这种念头是她自己有的,还是林若清暗箱操作,但是这是她目前最迫切的事情。毕竟花奴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即便她本身隐藏着许多秘密。可是谁又没有秘密呢。
可是女官却给她一个坏消息,早在几天前,那就是花奴从林府逃出来,就被长公主的人带走了。估计就被囚禁在公主府的哪个地方。
在公主府内有一处秘密的囚室,据密保说地址就在长公主寝室的底下。谁又有精力去知道别人的是是非非。林辰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可以找到花奴的法子。只是林辰不能理解,长公主对待林若清未死这件事上又抱有什么态度,她为什么会去囚禁一个侍女。
女官告诫道,一般人很难知道进去的开关,所以也不会有人把守。若是能找到进去的通道,救出花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这其中的意思就是要她乘机潜入内部,而接下来的事就由林辰自己自由发挥。
在林辰原来的计划当中是想借着鱼胆小受惊吓用来弄湿自己的衣衫,乘着换衣服的时机乘机潜到长公主的寝室,只可惜这只鱼远没有女官口头说的那样。而这路上,虽然旁边的宫人们对她态度温和有礼,须知都是特意派来监视她的。所以也找不到单独离开的机会。便只得老老实实的随着众人一齐到了宴会当中。
而此时,侍卫们倒是惊讶得睁大眼睛。自从府上得了这宝贝,每天只差没有用龙肉供着,也没有见它开过屏,岂止是没有开屏,这家伙一直都养在深潭当中,影子都见不到。没想到今日一见到这位小姐,就自己跑到水面上来。
不仅仅是侍卫们,就连在场的所有的人看到此等场景,口里都不禁啧啧出声。
林辰不禁退了一步,她又想到之前看到的,再看看眼前富贵荣华的场景。“玩物丧志”四个字徒然出现在脑海里。这个国家果真要危难了。
林辰本身是没有政治视角的。她自小就是那种温和的孩子,没有过多的想法,安分守己的遵守大多数人遵守的制度。她的见识很普通,像很多女孩子一样,喜欢萌一点的玩具,漂亮的衣服,帅气的男孩子,温情的电影。突然让她穿越到一个具有特异能力的女孩子身上,开始的时候,即便是现在她都不适应。尤其这个女孩子本身具有的超强的感官,不仅仅是从眼力上,更是从感觉上,凌驾于神经**之外的一种现实。她甚至有时候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也许林辰应该醒悟过来,或者林若清看到的不是真正要发生的,她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台精密的仪器,通过对于现在事情的发展状态,各种情报数据分析等,做一个全面而具体的评估结果。未来是具有多种可能的,而得出来的出现概率最大的一条。很多普通人都不知道电脑其中是怎么运行的,但是我们都相信电脑得出的结果。林若清就具有这样的躯体。
第六十章()
回到女官身边,后者依旧优雅自若,正襟危坐在桌边喝茶。看到她脸色掩饰不住的失望,也没有任何惊讶。
“我累了。这里太吵,我身体吃不消。”林辰淡淡的说道。
“那今晚就不走了。”女官说道。“公主府应该有客房,留宿一晚上有何不可?反正你也暂时没有去处。”
“这样也可以?”林辰皱眉道。她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女官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要想杀林若清,为什么面对面时,又说伤害不了自己?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林辰那个时候还没有思考到一个国家的高度。她只是琢磨着怎么在生活缝隙中找到一片生机。
“不必了。”林辰不想惹太多麻烦,毕竟在这里待着越久,自己就更加危险。虽说那个女官说不杀自己,又没有说不借别人的手将自己抹杀掉。如今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如何逃脱这样的困境呢?
林辰起身从侧门离开,由于有女官的允许,她很快穿过大厅,然而刚走出去,却看见迎面走来一人,面若桃花,嘴唇薄凉,却是个翩翩美男。她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却看见那人身后转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窈窕纤腰,姿色上乘,微微一笑脸颊上会起浅浅的梨涡。此人一身银销雪衣,行动间香风浮动,头上珍珠点点,钗环颤颤,虽然换了一副打扮,但是林辰如何会看错,这人不是花奴是谁?
不是说花奴被长公主的人抓了吗?如何会跟在这人后面?对了这人是谁?林辰仔细想了想,终于在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删选出人物称呼来,天下第一庄吴少庄主。
待着两人走进,林辰很自然的将身体转过去。她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一张骗局当中,为什么那个女官要将自己骗到这里来?她的举动有何目的?想要告诉众人林若清没有死这件事,若是真要这样,直接将自己交给太后就行?
想要将自己呈献给长公主,想要和长公主交好,可是也没有看出有这种举动啊?
林辰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处于灯火光亮处的女官,这个人脸上是不带笑的,却总是让人有种她在微笑的错觉。
花奴进公主府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林若清。但是她记得之前吴少庄主嘱咐她的,无论见到谁,都不要太过于惊讶。所以当她经过林若清身边时,她甚至有想牢牢将林若清抱在怀里的冲动,于是她忍住了。
两个人是擦肩而过的。
花奴想,只要她是安全的,心里就安心了。而林辰想,如今看她过得倒是很好,何必又去打扰她,让她和自己一起过担心受怕的日子。两个人朝着两个方向走去。她们永远都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次插肩而过,就再也见不到了。
今后的每一次,都是一前一后,一个刚刚到达,另外一个却正好离开。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并非你我无缘,只不过是没有那种默契,不能你正好一步,我正好一步,在同一时空当中,同时走到同一个地方,然后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口里说出“原来你在这里”这样的话。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有正好不早一步不晚一步的,永远错过的。
林辰不会听到庭院内众人失望的声音,昙花虽美,总是一闪而,那条鱼在一阵惊艳声中毫无预兆的倏然收起尾巴直愣愣的沉入水底,无论是谁都未能让它浮起来再次开屏。
但是林辰独自一人从热闹的人群中走到灯火阑珊之处。很多年后,无论她处于哪个空间,她或者会回忆起今日所见到的辉煌奢华的场面,但是她心里的寂寞和惆怅却是一个永远用物质弥补不足的黑洞。
“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游荡?你的家在哪里?”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林辰侧过头,低垂着眼皮,率先看到的是对方穿着的烫金长靴。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玄金边的长袍男子向这边走来,只见他下巴隐约的胡青,发鬓严谨,五官带着一种立体的柔美感。
又是一个美男子。
“你又是谁?谁叫你管闲事的?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林辰嘴角轻笑道。
“你家在哪里?好好的姑娘家,也学男子喝酒吗?难道家里也没有人管你吗?”那男子看到她手边的瓶罐子,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
林辰没有醉,却愿意卖醉。她站起来,脚步蹒跚的,指着天上的月亮道:“我最喜欢一首诗,要不要念给你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她也不管对方怎么想,怎么看,便原地舒展手臂,宽大的裙裾盘旋而开,宛如盛开在夜间的巨大花朵。
那男子只听她口里继续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男子听着宛若从天边传来的低吟,看着面前这个发扬跋扈的女子轻灵的迈开脚步,宽阔的广袖开合间,袅娜的身姿宛若莲花般曼舞起来。一时间,水泻的月光之下,面前微醺的女子身体柔若云絮,脚步生莲,口里依旧念着:“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只见她轻舒广袖,娇躯随之旋转,竟然愈来愈快,又忽然自地上一跃而起,月光之下,她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衣袂翻飞间,整个人仿佛像是凌波仙子,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了般。
没由来,男子心里一阵紧张,全然不顾男女有别,慌忙上前抱住她。
舞蹈便戛然而止。
林辰有些诧异,同时有些恼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何时这般自在过,面前这个人就这么不明白呢。她扭过头来,月光之下,她的脸皮微微红润,闪着似嗔似怒的娇媚,“你这人。。。”男子想都没想,便俯下头,轻轻含住她的唇。。。
那一夜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个迷离的梦。
第六十一章()
林辰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起身,才发现周身都动弹不得,尤其是下体,更是痛涨难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回想自己昨天晚上喝酒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去了。然后零星的记忆伴随她脸色惊悚的表情浮现出来。一股羞愧感从脸上腾的跃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被子里未着片缕的身子,那面洁白的床单上还残着鲜红的血迹。
“天啊,我都做了什么?”她不禁喃喃出声道。就是因为一时的放纵,就**与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尤其是,直到现在,还无知无觉的躺在陌生的环境当中,犹自在这唉声叹气。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声道:“姑娘醒了,都进来伺候吧。”
林辰反应机灵,慌忙抓起放在一旁的衣衫往身上一套,拉扯出一段帘帐往里面一滚。做完这些动作,就听到一声门开的声音,一阵衣裙琐细的声音,几个侍女走了进来。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还是刚刚那个女声走进帐子旁边,然后拨开帐子里面。
里面空荡荡的,唯独床单上半掩的鲜红刺目。
“人哪里去?还不快去找,上头怪下来,我们可是都是要掉脑袋的。”
林辰听闻脚步声愈发远了,才勉强从最里面爬出来时,房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她甚至顾不得看着间房子的摆设,就匆匆离开这里。她从来没有想到一夜情会在自己身上荒唐的发生。
“你果真是个坏女人。”林辰穿好鞋子,看到四周没有人,才匆匆从一旁巷子中离开。
对于她来说,花奴已经有个稳定的归宿了,这个京城,她心里再无依恋。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腿间的胀痛无时无刻不提醒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实,她虽然伤心懊悔,但是她到底是接受新时代教育的女性,即便传统,也知道性命可贵。
“我该何去何从?”她徒然在人群中停住脚步,芸芸众人皆是客,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终究没有一个可以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皇宫当中的女人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这段时间她们的皇帝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刚开始她们还以为这是新晋的锦嫔失势的前兆,兀自窃喜不已,然后皇帝将宠爱依旧转移到潜伏未出的越姬身上时,又开始暗自懊恼。
养心殿中,南七夜会通宵达旦的看折子,依旧是越姬在一旁端茶伺候。这样的情形已经维系了大半个月了,旁人都羡慕越姬无人能及的宠爱,唯独她自己知道其中的难处,南七夜只是要她在旁边侍候,他们俩不会甜言蜜语,不会山盟海誓,更不会享受床笫之欢。有几次她想开口委婉邀宠,又怕被南七夜看轻。她向南七夜身边宫人打听,却也打听不出让南七夜这般沉默的眉目来。
是因为前方战事紧凑,让一国之君焦头烂额?不,越姬才不会相信一个处于壮年的男子在房事上没有需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南七夜发了一次雷霆大怒。针对于何人何事,旁边的人都一概不知。
“请太医院的杨太医找来。”她踩着玉矶吩咐道。
杨太医是专门定时为皇上诊脉的资深太医,年纪不过三十,生得温文儒雅,为人恭谦有礼,在太医院中有着崇高不可取代的地位。原本已经准备回家的他此时听到宫里面主子传召,不敢怠慢,命药童背上药箱便往这边赶来。
越姬已经换了一身家常便服,懒懒的靠着软椅。宫人们带杨太医进来便伶俐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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