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看着手中的东西,相比于伞外密集的雨水,那点浪花根本不值得人瞥了一眼。
她拿着那人给她的东西,也根本没有抬起眼皮。虽然疑惑,但是终究没有询问出声。这世上总是有些诡异的事。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被刨根问底的。
但是走了一段时间,她终究忍不住扭头看那片湖水。
不知道为何,她徒然觉得湖水之上在暴雨当中荷叶呵护下的密集的荷花异常刺眼。
什么时候将这湖水填平了才好!
苏姑娘微微侧过头,暗暗的想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
念瑶将廊下睡莲移进来,身上砸满了破碎的水珠子。抖下一身的雨水;一扭头,看到林辰坐在堂子当中。她面前铺开阔大的彩绸。上面勾着蒲公英的花样。不像是平日里偷偷给康哥儿做的花样。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纱衣。
而她背后就是一片连绵的潮湿的雨幕。这些细密的雨水连着天地,到底是雨水自身的肆意,还是天对地瓢泼的思念?
念瑶是知道的。林辰不喜欢那样明艳的花朵,她偏爱指头上开得细细的花朵。一丝丝的,而不是阔大的花瓣。
在房子里摆放的所有名贵的或者不高贵花朵都是如此。
这些花儿像是一片片羽毛组成的精致的东西。稍微一碰,就会碎了一地似的。
有时候,念瑶甚至觉得林辰本身也是如此。细密得像是一片片的梦。随时都会羽化飞仙。
似乎是觉得到念瑶的目光,林辰偏过头来,她发髻上没有任何装饰。前段时间,因为学习穿衣化妆,总是插着满头的饰品,而因为禁足的缘故,不被允许见任何人,那一身的翠秀就换成慵懒从容的随性。
林辰偏过脸来,脸上带着无法适从的迷茫。
“夫人,您怎么了?”而落在念瑶眼里,对方像是沉溺在一个美梦当中,她身边的氛围造就了这种梦境。可是却因为自己的凝视,这个梦从外围开始惊醒过来。
她叫她夫人。带着惶恐不安。
这个世界里,只有有丈夫的有品级的女人才能被称为夫人。林辰从朝南国到苍龙国这么一路,之所以对外称自己为夫人,不过是遵从那个成为自己赶车人的老汉的建言。
而这个称呼成功成为阻碍任何对自己存在窥视之心的男人。
包括吴少。
但是林辰却愣了一下。
她对这个称呼还是很陌生。
感觉被称呼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林若清是带着满身的潮水进到她跟前来的。
她身上湿哒哒的,像是一条长了腿的美人鱼。
“救我。。。”
林辰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脸颊。她甚至感觉到她身上的潮湿。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能感觉到林若清带给她的那种阴冷。
林若清像是从无尽的深渊当中过来,依旧带着那无知深洞中的寒冷。她穿越冰凉的水,披着满身的星光和黑藻,带着令人窒息的淤泥和鱼的腥味。
这种味道令林辰眩晕,像是在现世当中坐车晕车的感觉。
她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像是血色顿时就蒸发掉。
手中的针线突然就停在半空当中。
“夫人。。。‘念瑶被她瞬间的变脸吓了一大跳。
”没。“林辰很快就恢复过来。向念瑶笑了笑。
念瑶垂着手,夹着腿走过来。今日教导嬷嬷特意指导她的礼仪。她虽然属于小家碧玉,但是终究自幼无人教导,礼仪上还是欠缺。即便她有花卉方面的本领,模样也算端正。到底是难以上台面的。
要不是林辰的顾念,只怕她早就被扫地出门。
要送给贵客的礼物,身边怎么可能有这般不入流的衬托?
但是偏偏这丫头能入林姑娘的眼。院子里的嬷嬷没有办法安插别的人,只得派院子里的老嬷嬷给她上基本的课。
念瑶之前没有受过严厉的教导,上了这样的课简直差点要她的命。
她向来做仆人的活儿,随性惯了。第一次上课就差点迟到,老师往她背上打了一鞭子。疼得她龇牙咧嘴。
为了方便搬运花盆。她极少穿裙子,两条腿修长而轻巧,勒着轻而薄的裤子,在花丛和花架子当中极快的迈开步子。这种步子在下人们很常见,但是作为姑娘的贴身丫头,这样的姿态是极其丢人的。
有时候她和林辰站在一起。院子里的管事嬷嬷们都在她们背后轻轻的皱眉摇头。
林辰看着念瑶膝盖间夹着的一片绿叶。这种绿叶是特意用染料浸染的,并不是外头树林的任何一种树叶。并且随着时间长短,会映在裤子上呈现花一般的淡淡的红色。
嬷嬷们会根据这个红色的大小。来计算姑娘们训练时间的长短。
所以念瑶的训练并不是被约束在小小的训练房子里,而是整个林辰居住的院子里。
她们放纵着她的活动。可就是因为如此,才令念瑶全身都觉得别扭。
她夹着臀部端着花叶从长长的回廊上走动。经过一面小小的门,听到其中有女子低低哭泣的声音。但是她没有理会。
“这是怎么回事?”林辰看着她垂着肩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似乎才这般抬起头来端详她。之前她也是这般端详过花奴。
花奴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林辰甚至想过。那个听说是养在外头的妾侍,花奴的娘亲想必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吧。林辰还听说。林芸也是朝南国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即便林庭轩风姿超然,养育的后代也应该遗传他们母亲的基因。
亦或者说,若非是美丽动人的女子,如何入得了林庭轩的眼睛。
但是林庭轩的后宅当中,却没有一个有名分的女子。妻子娘家的权势再过强大,也不应该影响女婿的后宅,林辰也不相信外头评价林庭轩的专情。男人之所以为女人留地位,不过是尊重女人能给她带来的东西。若非是如此,林若清为何有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哥哥,又为何有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女妹妹?
同样侍弄花草的花奴在园林的技艺上没有念瑶高超,但是她的美丽能令花们有种别样的神采。似乎她身上有种灵动的狐媚令人间花木都能听懂她的言语,唯她是从。
因为花奴的动人,念瑶在林辰眼里不自觉的普通很多。她的额角平平的,发髻从耳畔边垂下来,左耳边上挂着一枚小小细细的蓝色耳环。嘴角微微撅起,极其憨厚的模样,然而唇上带着一粒褐色小痣令她的容貌添了几分调皮。
因为林辰生了气,念瑶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连忙改口说道:“林姑娘!”
第二百九十九章()
林辰愣了一下,林若清轻飘飘的灵魂从她身体上传过去。这个过程,像是一点点从她心口掏出什么东西去了。
但是她拒绝不了。
念瑶看到她又变了脸色,重新嗫喏的叫道:“林姑娘!”
“嗯?”林辰表情却是变得痴痴傻傻的。像是在思考问题,还没有回过神来。
念瑶犹豫了一下,伸开手,一扇一扇的打开窗户。林辰居住的房间都是绣着修长兰草和粉色绒花的格调,典雅,清淡。像是一个营造起来的美好的梦。
原本摆放在堂中一溜儿刻着喜鹊登梅的桌椅早就被撤出去,换做摆上一扇轻巧的屏风,将堂内和外头隔开。屏风是是两面画,一面是淡浅的远山,一面是清澈的小溪流水。隐约窥视到内堂上一个小小的桌案,搁置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香烟袅袅。
而旁边则搁着一个大大的熏炉,却是房里的侍女蹲在旁边,低眉顺眼,轻快而灵巧的抚平华美长裙上的每一个皱褶。
窗台边上放着一堆开着茂密的水仙。这个时节是没有开花的,但是叶片被念瑶伺候得油亮油亮的。比其他植物摆在房子里更加的神清气爽。
而外头雨水密集,撞得玉瓦琳琅。
雨水的明亮光线令房里的人脸上都蒙上一层安详的光辉。
林辰想了一会儿,偏着头嘱咐了念瑶几句。念瑶先是一顿,随即点点点头,立即疾步走了出去。
美丽姑娘来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着。她的神色当中总是流淌着一种从容淡定的神采。有时候林辰看到她的时候,本能的将她和皇室的某位公主联系在一起,这样的人。是从哪里来,她的家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个地方必然是山清水秀,否则怎么会生出她这般无时无刻不有的从容。
林辰发觉自从来到这个时间,她所接触的某些女子,都似乎有这般的风姿。
但是那些女子,却没有任何人有面前这人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俊秀气质。
她所到的地方,围绕到她身边的,都会有一种凭感觉嗅出来的味道。神秘而高贵。明明身在尘世,却带着疏离众人的飘逸。
像是那个传说中从月亮上走下来的女子一般。光亮却冷清。温柔却漠然。
这个国度的女人,亦或者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怕都没有她这般的矛盾的仪态。
关于她的来历。林辰也叫人仔细打探了一番。而实际上,对方从很小的时候来到司徒府后宅当中,有一段时间作为公主的侍读。不过后来因为目无王法,所以被贬出了宫廷,司徒公见她才艺出众。不忍心她流落街头,所以特意请国主将这个女子赐给自己。自此她便留在司徒府当中。
若是说起来,她是个性情温和却又不合群的人。
她的卓尔不群令任何比她更加美丽的女子也惭愧。没有人愿意站在比自己更加夺人眼球的人的身边。
实际上这个女子也的确有才能。听说她在做公主的侍读的时候,其才华就受宫中夫子的交口赞扬。当时因为公主的有意为难,她被敕令脱光衣服**的离开皇宫。走到宫门口,公主特意赶过来看她因为羞愤而恼怒的模样。为此送了她一条用来上吊的白绫。那个时候她坦然一笑,展开白绫,当做衣服披在披着自己的身上。为此。她特意含笑向着自己吹眉毛瞪眼睛的公主微微福了福身,像一株暖洋洋的木棉花,跟着在场当时唯一向自己伸手的司徒公。
“奴婢愿意为司徒公献上自己的一身才艺。”当时她是这样说的。
公主虽然手可遮天,但是在司徒公面前,却是不敢言语的。但就是因为此事。司徒公彻底将公主得罪了。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可是由此看来,司徒公本人也的确是爱惜才华的。
美丽姑娘在司徒后宅当中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心无羁绊的开始自己作为艺人的生涯。不参与任何后宅斗争当中。先前因为她进府而大发雷霆的苏姑娘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对她采取放任自由,不做任何约束的管教。
美丽姑娘这次是抱着一把琵琶来的。
她长着一双艺术家的手。林辰之前就知道,她不应该只吹笛子。后来才知道,除了她自己之外,之前那院子里的姑娘们都是精通一样东西的。就像是死去的玉姑娘擅长筝,而那个被人唾骂的宝姑娘却是擅长吹笙。
林辰仔细看对方的脸,她的额头高洁细腻,上面沾着闪亮的宝石。令她的容貌看起来更加精致。
她总是笑着的,那种完全看得出其高贵修养的笑容。
这种笑容的确是发自她内心的。
艺术家的生活本身就应该没有任何压力的。他们完全活在一种宽松而富有的生活当中。他们不用担心饮食和住宿。不参与任何斗争当中。
所以的心思和时间,他们都花费在潜心修炼这件事上,而也正是这样的努力将他们的艺术造诣修行到如火纯青的地步。
除了才艺上遇到瓶颈,再没有令他们觉得沮丧的事了。
美丽姑娘兀自选择一处地方坐下来,她永远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逾理也不会疏远,坐的是林辰左手边一张方凳子上。这个位置,没有抬高自己,也没有贬低自己。
她清亮的目光从林辰身下连绵迤逦展开的白锦掠过来,才放到自己的弦上。
美丽姑娘的琵琶声比她的笛声更加深沉悠远。带着这个雨季特有的潮湿。
林辰更喜欢是迂回婉转的曲子。但是美丽姑娘的琵琶音却是清厉的。唯独外头宽阔浩淼的雨声才能与之中和。
她原本不是很喜欢琵琶。总觉得那应该是王昭君面对夕阳时该弹奏的乐器,因为其中的情绪太过深沉,压得人喘不过来,所以琵琶演奏出来的声音也是压抑得人说不出话来。
而她自身薄凉清浅的心思,如何能承受这般厚重庄严的声音?
但是她很快就释怀。
她想,美丽姑娘既然能为自己弹奏琵琶,琵琶一定有它的美妙之处。之后的日子里,她也让安置在院子里为供姑娘们享乐或者联系的乐童们聚在一起联系琵琶曲,她一边听,一边想着“雾霭沉沉楚天阔”的场景。
林姑娘的住处萦绕在一片琵琶音当中,美丽姑娘的思绪是连贯性的,之前林辰就打探出来,若是说,美丽姑娘在院子里默默无闻,却又屹立不倒的优势,就是因为她随性之处,可以彻夜练习演奏。
这样的热情令林辰有些心动。
待一曲完毕,她接过美丽姑娘的琵琶,兴起的也拨弄两下。这具**有个难以言喻的能力,但凡接触到的东西,都会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本领。
她能将美丽姑娘只弹奏过一遍的东西,完整的弹奏下来。
可是这件事对于林辰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这样的成就感在她心里是空虚的。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林庭轩不让林若清触碰任何东西。她能将她看到的所有的东西记下来,她能学会任何她接触到的知识。从小到大,这生活着的十几年光景当中,若是以她这般的学习能力,这世上哪有她不知晓的,哪有她不精通的。她不过是一瞬间就能学会别人穷尽一生的技艺。
但是在这个房间里,美丽姑娘眼瞳中的惊讶虽然是一闪而逝,她的完美无瑕的素养令她因为惊叹而张开的嘴唇迅速闭上。实际上,她所演奏的曲子,不过是她顺手拈来的一曲。而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弹奏甚至是自己也都没有听过最完整的。
林辰抱着琵琶有些尴尬。因为兴起之际,她手指已经不受她自己意识控制的前提下,开始熟练的拨弄弦。
一股尴尬感油然而生。她只能硬着头皮在美丽姑娘若有所思的注视当中将一曲演奏完成。
林辰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直小看了林若清。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也纵容林家人对自己的残忍。
美丽姑娘看着她,有那种异常复杂的神色看着她。
关于她的能力,她没有多说一句话。
但是她完全收敛了那种常带在脸上的笑。
“你是想知道如何将灵魂放在原先的**当中。”她盯着林辰的眼睛问道。她说话之际已经将琵琶收敛到背上。
“是。”林辰沉默了一下。她是她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下的决定。她隐约的知道,**对于人的灵魂是个容器的说法,那么就代表,若是林若清的灵魂要回归到这个**当中,自己必然就是游离的状态。
一般来说,凡人的游离灵魂是没有自己意识的。它像是随风而动的蒲公英一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对待死亡和毁灭,也是淡然的态度。并且那个时候的死亡意味的是彻底的消亡。
追溯到亿万年前,生命原本就是从无中生有的事。那么从有到无自然也是自然的。
这么说,自己这一次真的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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