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了挺直身子,原本青春绝美的容貌像是崩溃了般。一股肉眼可见的苍老从她的肢体上蔓延而上。
她咬着嘴唇,似乎受不了这般的变动,但是身子却是不动的,任由它从年轻变为衰老。
她旁边站着另外一个人,一副儒士打扮,束手而立。永远都是平静温和,长年的养尊处优令他周身散发出祥和之感。然而略显兴奋的张狂在他脸上浮现,生生打破原本的气质。
“她可是你的女儿!”那个女人咬着牙说道。
“她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女儿!”男子冷笑道。
女子似乎想要劝他。但是偏偏又不能,只得目光冷淡的看着他。像是从来不能理解他,亦或者向来是知道他的。
但是她还是难以置信,难以理解。
最后她冷冷的看着她,说道:“若是你以后见到她。你该怎么和她解释?”
“嗯?”男子略偏偏头,“她让我这么痛苦。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她。我必然要她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
“你。。。”女子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你不是这样的。”
男子冷嘲笑道:“我向来都是这样的。”他顿了顿,微微笑起来说道,似乎将他刚刚的疯狂全部收拢了般,回复往常的平和淡定。“你既然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自然不能再拘着你。今日我便放了你。不过呢,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知道能不能走过这片密林峡谷。”说完也不管这已经变成老妪的苍苍白发女子,转身就走了。
女子依旧扑在地上。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好。地面的凉气令她全身冰凉,她想动一动,但是身体似乎不受控制。过了好久才起身,重新卧回石台上——这是唯一一处相对比较干燥的地方。
然而她却警觉起来。因为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她即便不能辨别那个人的身份,但是觉得不是刚刚那个人。因为她从对方身上能嗅到一丝阴冷的味道。那是来自于深渊处不详的感觉。
在她的童年之际,她曾经在一个地方感觉到这种味道。但是那里是不属于人间的地方。目光所到之处飘着阴魂野鬼和死者的白骨。
人们都以为神的世界高高在上,永远可望而不可即。他们圣洁美丽,带着包容一切的仁慈和博大。但是世界上,所谓的神和人一样,既有人的体态,也有人的性情。他们懂得喜怒哀乐,也会为美人、权利、财富、土地发生争执。
而她看到的更多的神,凶残暴力,自私狡诈。他们用神力制造死亡和暴戾。他们有强烈的统治**和控制心态。
女子闭上眼睛,痛苦而悲悯。即便苍老,她周身都保持一种凌风不乱的气质。但是在感受到来人身上的凶煞的气息时,所有在人面前的和自我尊严的面前,这种强装起来的某种强势瞬间崩溃。如同一株朽木,经不起一丝波动。
从她离开那个地方开始,她就以为这么一生都不会和神有任何接触。
无论人世间的行走多么刻苦铭心,但是相比那个地方,终究是干净而简单的。
但是事实偏偏不往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女子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然的神色。
她让自己的苍老的身子坐得更加挺直些。她想到这么一生她唯一爱过的男子,当初为了治疗他身上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势,她用自己的永生来交换。然而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子,轻易的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换回来的性命。
然而他死后,她还得用这副随时随地都会衰老崩溃的躯体去维持他念念不舍的江山。
第二百六十二章()
林辰醒过来的时候,正值黄昏,夕阳偏好,外面亭台楼阁都像是镀上一层金边,茂密的柳树旁边,三两的美人或行或坐,正在小桥上往下看。
四周暮鸟归巢,一切都看起来安详和善。与世无争。
流星从外头回来,看到林辰披着一件长袍坐在窗边。一个人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身边伺候的人必然看得清楚。
对方的一个神态,一个姿势,都能看出和之前不同之处。
她暂时的主子的确变了。
她像是一朵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突然经历了风雨,重新对身边的人和事起了认知。
她的嘴唇骤然变得苍白,之前的红晕随着身体水分的蒸发而消失殆尽。
但是她如漆的一头黑丝松松系着,松散在肩上。屋外阳光从窗花投射过来,洒落在她如玉的脸上,细腻得像是凝脂带着柳叶味儿的眉毛淡淡的舒展开,修长的眉睫轻轻的挑着,浅抿着嘴唇,看着窗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听到流星的声音,微微侧过头,光洁的额头在夕阳衬应,饱满完美,竟然带着某种明亮动人,媚惑入骨的味道。
南方人水乡的人和其他地方的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从林辰第一次来到这司徒后宅当中,明眼人都看出来,她虽然没有出众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段,但是她的肌肤就像由一块水堆砌而成,泛着与众不同的红晕。
这种娇柔的感觉,就如同,盛开在水中央的水莲花。
流星曾经臆想,这样的人,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是从别的国度而来?
她听说。那水边生长起来的姑娘穿着和水藻一般的轻柔的裙子,成群结队的驾着小舟,在飘着桂兰香味的湖面上。她们赤着脚,将又黑又粗的辫子挽在胳膊上,又用蓖麻和艾草编织而成的绳子系在腰上。
听说南方的姑娘都会游泳,她们可以长时间在水中憋气。而技艺最高的姑娘可以在赶大潮的时候装扮成仙子的模样,直接站在浪尖上跳舞的。
宅子里积古的老人们说,那是因为她们将人鱼的尾巴剪下来,贴到自己的脚肚子上。
“林姑娘?”流星将一小碟子热茶端过去。“喝口茶吧。”
坐在窗户边的林辰顿时有股气势凌人,远观不可亵玩的高贵。这种气势。令流星不敢抬头。
林辰微微一笑。
苏姑娘的院子里,此时夏风翩翩,一个白衣身影。像是随风舞动,银光划过,剑花生姿。只见足下轻点若踩在云端,轻如鸿毛,灵如水蛇。破空的声音惊的四周的树叶扑哧的响。风吹乱了一头青丝,一个犀利的转身,如同面具般遮住了其容颜,但是看到她回眸时,眼中的凛冽如辗碎的冰凌。
“腾”地一声,这个白色如蝶的人手中的剑突然不受控制瞬而挣脱而出。朝着的方向正是从外头走进来默然站立的女子的脸。女子没有动,脸上端着向来温和平静的笑容,她带着能容纳万物的宽容。那剑尖只差一定就刺进她的眼瞳中。而这个过程,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不单是苏姑娘,就连旁边的苏嬷嬷也变了脸色。
几乎看不到苏嬷嬷的身形,林辰只听到身边一阵疾风,一个身影在她面前掠过。便将快速割掉她几乎贴着脸的几缕发丝的剑截下来。
苏嬷嬷化拳为掌,往这气势如虹的剑柄尾拍了一掌。那剑尖顿了一下。顺而偏一个角度,往旁边不过几步之外的一株大柳树飞去,深深扎入树身中。唯独尾部的剑柄还在剧烈的颤抖。
苏姑娘看到林辰安然无恙,鼻尖冷哼一声,一挥手,便直径走进闺房当中。
冷汗从林辰的手掌中流出来,但是她的面上却是淡定无波。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珍惜这条生命的。
她随着苏姑娘走进她的寝室。率先闻到纱窗当中透出一股幽静的冷香。
外头明明艳阳万丈,烈日炎炎,这个房间却是透出阴凉之气,沁人心脾。
苏姑娘一身热汗,早就先一步脱了外衣,露出里头红莲洗鸳鸯的大红色肚兜来。细细的带子缠绕在脖颈上。
她侧了一下眉眼,看到身后的人,并不以为然,解下肚兜,露出里头养尊处优显出白凝脂般肌肤。
红红白白的花瓣肆意飘在蒸起热气的浴池当中。
这个浴池极大,几乎是个小小的湖泊,池子边上镶有柔和的夜明珠和宝石。随着升起的热气,像是天上云间一般迷离。
“我在之前,有一次掉进水里。因为那个时候是冬天,又正好是人生第一次来葵水,所以身体吃了亏,一直都不能生育。其实我是羡慕你们的。”
苏姑娘裸着胳膊,趴在池子边上,声音寂寞而空旷。
林辰在她身后蹲下来,挥手命就要来伺候她的小侍女出去。她净了手,将袖子挽起来,熟练的拿过旁边放着透明液体的水晶瓶子,还未打开,就问到一股扑鼻的香味。林辰涂出一些放在手上,抹匀,然后开始给苏姑娘轻轻的擦拭后背。
“这个味道好闻吗?”苏姑娘闭上眼睛,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伺候。
“甜而不腻。的确是好东西。”林辰轻轻的回答。
这是名叫群芳髓的东西,听说是用一千种名贵花卉的精华熬制出来的香料,各国贵族女子们都喜欢用,却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记忆中林若清也得过一瓶,不过却是被林容赏无理取闹故意给打碎了。不过那香味彷徨在房间里,好几个月都未曾挥发干净。
“他在这方面,从来不吝啬我的。”苏姑娘悠悠叹了一口气。“这世间有个男子这般对你,是否是应该满足了?”
这话说不出的悲凉。似是问林辰,亦或者对自己的反问。
“可是我偏偏不知足。”说到这里,苏姑娘吐了一口气,似乎恢复之前的诙谐和幽默。而刚刚的哀伤不复存在。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眼珠子晶莹剔透,神采飞扬。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说到这里,苏姑娘突然转过脸来,说道:“你今日过来,说明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全托苏姑娘的福。”林辰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这种笑容明明温和委婉,令人挑不出错来。偏生苏姑娘就觉得刺目,愤恨的将视线移开。
“自然是托我的福。若非是我,只怕你的性命已经交代了。”苏姑娘阴阳怪气的说道。
林辰淡然的偏过头,也说道:“若非是苏姑娘大恩,只怕我的性命果真交待了。”
林辰之前的身体虽然不好,并且她又不记得事情。但是依靠医者的本能,她像是天生就知道各种毒物。
在林辰的房子里,烧着一种能迷惑人心智的香料,而在她的衣橱当中,加了可令人精神疲惫的东西。
起先她会以为是院子里的姑娘,但是她本身就是不显示才能的人,如此平庸的人竟然能令人上心?这个人必然比别人多一个心肠,能看到另外的东西。
并且林辰竟然在平日喝的茶水中发现能致人死地的毒药。
能在院子姑娘的用具中光明正大的下毒,这个身份除了苏姑娘还会有谁?
在宴会上,杀人不眨眼的苏姑娘自然是不会对她手软。而之所以让她活在现在缘故,会是什么?
若是林辰想不起来之前的事,必然疑惑不解。一个可能偷走她男人心的人,以她的手段,自然不会松手。但是偏偏这般好心,竟然让她轻易用装病来掩饰过去。只怕是有所顾忌的。而她所需要的就是靠着这种顾忌,做出更好的选择来。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片。
苏姑娘疑惑的看了过去。先前还是不以为意,然而看清楚上头的字,脸色乍变。猛地将那纸片压在手下。
“你是什么意思?”苏姑娘的声音压低的喝道。
“其实,我是个大夫。”林辰神色未变,说道。
林辰写的不过是苏姑娘的身体症状。但是在司徒后宅当中,这种东西属于忌讳。若非苏姑娘身边的几个人,一般都不知道其身体到底是怎么样的。毕竟苏姑娘外表看看起来极好。面色红晕,两眼晶亮。
司徒后宅当中,帮助苏姑娘料理身体的有两名大夫,都是城中有名的医者,然而这个时代,即便是男女之防很淡。但是男女到底是有别的,根本不能近身照顾。
苏姑娘的病在现世中并非是不能救的病,她不过是天生体寒。又加上后天受凉,若是能尽心调理,自然是可以痊愈的。只不过后来似乎是因为中毒的缘故,这种寒气深入骨髓,自然影响身体机能。尤其发作起来。周身冰冷,腹部宛如刀刮。
这是林辰的筹码。她要和苏姑娘达成协议。若是能治好她的病,那么就让自己走。
苏姑娘定定的看了林辰一眼,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懂她。半晌拨开她的手。自顾取搭在一旁屏风上的衣服。
她嘴角微微上扬,冷哼道:“司徒哥哥为了求遍天下名医,可是我的身体还没有好起来。就凭你。凭你这个单子,能治好我的病?”
林辰不言置否的点头:“还算个有趣的。凡是总有个意外。”
“你竟然有这个胆量?”苏姑娘嗤笑说道。
林辰已经站起来,仪态万分的笑道:“苏姑娘的病不是不可医治。只不过托了一些时间。虽然有些迟了,如今痊愈的可能几乎为零,但是我却有种法子知道如何减轻犯病时苏姑娘的痛苦。”
苏姑娘脸上的嘲笑没有收敛下去,反而肆意张扬,她指着林辰。仿佛看着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林辰点头说道:“自然是怕。即便我怕,若是苏姑娘要杀我。也不过是一句话中的事。”
苏姑娘偏过头,慢慢收敛笑容:“后宅的女人都怕我,为什么你就不怕我?还敢和我这样说话。不过,偏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林辰宠辱不惊的看着她,只是抿着嘴笑了笑。不过这种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
林辰成为苏姑娘的最看重的人顿时就在院子里传开了。林辰还没有回到院子里,几个姑娘浓妆艳抹的便来探听消息,这其中不乏已经被选为流云先生弟子的三个姑娘。
应酬了她们,到了下午,流云先生,便是司徒公,轻装过来找她。
他几日没有见她,再次见到她,还以为她会龇牙咧嘴,和之前那般不待见他。然而远远看过去,不期然看到一张端着微笑,温和润玉的脸。
“先生——”看到他过来,林辰不紧不慢,微微福个身,身段尽其优雅。加上她病后刚愈,周身带着不盈而握的委婉。
司徒公流云先生树荫下站着,和她默默对视,整个人却像是被光环笼罩。他周身那份特有的潇洒与从容似乎是他自小就用的,没有做作,一切都是自然流露。柳树下,落叶飘飘,和碧丝线一般,纷纷扬扬,掠过他的长发,滑过他的肩头。一切看起来那么唯美。
“小女子还有事,先行一步。先生请自便。”唯独不变的却是这份淡然和冷漠。
她一身瑰丽长裙,脸上画上淡淡的妆容。更显得肌肤透明。似乎会被夕阳照耀的余晖给烧尽般。
一拽长长的裙摆委地,在地上拖起一段旖旎的长度。随着她的转身,那裙子变幻此起彼伏,上面描绘得精细的花纹像是活过来一般,司徒公看在眼里,似乎有种错觉,仿佛这个女子从来都是陌生。
之前还能敏感的感受到她眼瞳中泛起的冷冽的光芒。虽然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却和一根刺一般扎透他的心肺。但是如今,这种冷冽的感觉却是丁点儿不留。
他还以为之前那是女子惯用的欲擒故纵的把戏。但是此时两人面对时却是直接的疏离和淡漠。
等她的身影在面前的树荫尽头消失,司徒公才回过神来,诧然惊讶道,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自己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话说这流星自从林辰得势起来,也跟着趾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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