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遮住了少女破旧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皎洁的月光照在少女身上，形成一道美丽的剪影。迎着月光，少女秀美的脸庞却很清晰，似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为首老者远远望见，跟余人打了个招呼，走近少女。他的面相十分显老，胡须已经斑白，气质却与寻常人不同，虽然身着粗布衣裳，举止言谈却带着书卷气，步履还透出一股彪悍之势，双眼更是明亮深邃，像能瞧清世间百态。
“倚月，你有心事？”老人和蔼地问道。
少女见父亲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爹，我没事。”
老人在少女身侧坐下，望着南方，缓缓道：“坐吧，再有两天，我们就到宋境了。再走半个月，我们就能回到故乡。”
“爹……”少女犹豫一下，还是说出口来，道：“爹，二叔和三叔为了掩护我们，死得好惨！我想不明白！我们可以投靠女真人，也可以投靠蒙古人，为什么非要南归？回到宋境，我们的情况会好吗？爹在辽国多年，好久未与宋朝那边的族人联系，那边有认识您的亲人吗？”
“只要能够回乡，付出多大代价也值得！你还年轻，不懂这些。我们虽在辽国生活多年，但这里不是我们的故乡！你曾祖父当年为大周效力，驻守代郡。后来，宋朝攻伐大周，大周国灭，宋朝大军将至，你曾祖父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又不愿向有灭国之仇的宋朝低头，无奈之下归降了辽国。但辽国毕竟是蛮夷之邦，契丹人是统治者，宋朝才是我们汉人真正的故乡。你二祖父一支早年投奔三祖父那支，我们长支受连累不小……我年轻时到过宋朝，曾在你文广伯父麾下效过力，认识不少那边的人，文广伯父虽已去世，但总会找到熟人。你啊，还年轻，不知道叶落归根的好处……”老人说到这里，望着天边的明月，目光里满是希冀，不知想起什么，目光像有些痴了。
“前面不会遇到关卡吗？即使过了这边，宋朝那边会收留我们吗？”少女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大兄借着押送物资的机会，已经探明道路，顺着这条河流直行，再走一天，转走山路，就能绕开辽国关卡，直达宋境关隘三道口。朝廷对南归汉人不薄，收容我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老人内心也不确定，他现在知道的情况，多是弟弟和儿子打探来的消息。
“爹，有句话我说出来，您别不高兴。二叔、三叔已经去世，前途未卜，带着他们的尸骨上路，路上……”少女犹豫一会，小声说道。
“唉……月儿，你不懂，我们这代人，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归家乡，即使不能生还，也希望魂归故里！唉，其实你大兄说的不错，带着他们确实是拖累，不过，将心比心，你二叔三叔为了我们，拼命杀尽追敌，身负重伤而亡，我怎忍心只带他们的骨灰回去？”老人回头看着远处蒙着白布的担架，长叹一口气，道：“我有数，若是遇到事，我知道怎么做，绝不会让死者拖累生者！”
“不，你们若想安全逃脱，带着担架的话，成功几率会低许多！”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谁？”少女一跃而起，双手摆个长拳起手式，双眼炯炯，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姑娘，别怕，我们跟你们一样，都是逃亡者，我们也要返回宋境。”凤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小强搀着血二子，紧随凤姑身后。
见露面的是位姑娘，身后只有两人，其中还有一位老人，少女戒意顿消，望着这位身穿奇装异服的美女，少女疑惑地问道：“你是逃亡的歌妓？”
“算是吧。”凤姑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那位老者，道：“我会道术，能超度死者亡灵，若是你们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亡者祈福。那样的话，即使只带骨灰回乡，也不会影响什么……”
“姑娘是道家人？”老者疑惑地问了一句，接着转向血二子，拱手为礼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杨适这厢有礼。”
血二子微微一笑，也拱手为礼，道：“小老儿姓……纪，名耳，章丘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看你们这样子，刚逃出不长时间？”老人说到这里，忽然触起一件事，皱眉问道：“不会引来追兵……”
“不会……”不待凤姑说话，老于世故的血二子抢着说道：“小女粗通武艺，追兵皆被小女杀了。若是第二波追兵赶来，估计要在三天以后。况且，我们区区三人，他们未必放在心上，派不派追兵都是未知数。”
“后期武师？姑娘这个年纪能达到这个级别，应该师出名门吧。”杨适看了一眼凤姑，问道。
“后期武师？”
凤姑一愣，正要答话，血二子抢着说道：“小女只是偶尔得了本书，这些年自个儿参悟，略有小成，并非出于名门。”
杨适眼光毒辣，见血二子和小强均无修为，狐疑道：“纪兄和这位小兄弟不曾习武？”
“小女的练功心法只适合女子，并不适合男子。”血二子解释道。
这时，人群里的两名青年，听到这边有说话声，一起赶过来探视，见有三个陌生人，皆是脸色大变，一齐紧行几步，护在老人和少女身前，一脸戒意地望向三人。
“倚忠，倚义……”老人喝了两位青年一声，接着对血二子笑道：“纪兄请了，这是我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老大叫倚忠，老二叫倚义，这是我女儿倚月，年纪最小。相逢就是缘分，走吧，我们那边述话去。”
……
次日凌晨，天色还未放亮，睡梦中的凤姑忽然感觉不对，坐起身来，环视四方，却见西边小河旁，不知何时出现几个饮马的人影。
“倚月，快醒醒……”凤姑推醒身侧的倚月，小声说道：“通知大家，别出声音，绕到草丘后边，别让对岸那几人发现。”
倚月逐一推醒大家，凤姑则轻声叫醒小强和血二子，大家悄然向小丘边转移。因在逃亡途中，大家都小心翼翼，即使儿童也乖巧地一言不发。
“不对啊，以发式看来，那几人不是辽人，而是西夏人！”杨适借着曙光细观河对岸的人影，转向血二子，目现凝重之色，道：“你们是西夏逃奴？”
与目前被抹去记忆的小强不同，凤姑和血二子算是老于人情世故，偷听杨适父女谈话时，就已猜测出现在所处的年代应是北宋时期，杨适一家是从辽国逃往宋朝的汉人。除了这些，其余事情血二子和凤姑虽所知不多，但血二子精明机智，从杨适方才的问话中，已猜出此地是辽、宋、西夏的三国交接处，也能看出杨适隐隐的敌意。
“不是，我们与西夏人一点交际也没有。”血二子先否认这点，避免杨适一家误会是他们三人引来的追兵。
“西夏正值国内动荡之时，那来的胆子来辽国打草谷？”杨适皱眉说完，打量血二子三人一会，忽道：“你们三人先将衣服换了，弄成我们这样。即使西夏人追来，我们只说是奉主人之令派到附近的牧奴，料想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可是，我们带的衣物也不多……”倚忠迟疑一下，见父亲目露厉色，不敢多说，连忙从包裹内找到几身衣物，交给血二子。
血二子向杨适拱了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待回到宋境，必报今日之恩。”
待三人换好衣物，杨适打量一会，又道：“戏靴也换下来，换上草鞋。还有头发，你们……头发太短，倚义，你寻短刀来，帮他们将头发整理一下……”
天色渐明，众人伏在草丛中，紧张地望着对岸的西夏骑兵，希望他们饮完马后，能够策马西行。可是，事情偏偏不如人意，那队西夏骑兵饮完马后，坐在岸边吃完干粮，继而寻找水浅处策马过河。
“多弄些树枝草叶，堆在身上……”杨适神情冷峻，盯着过河的西夏兵，小声说道。
西夏兵并非排成密集阵形，而是摆成横直线，散得很宽，辐射一大片草地等速前行。
（本章完）
第5章 西夏追兵（）
杨适见状，表情冷竣地望向血二子，道：“看西夏兵这个模样，不像打草谷，而是搜查某些重要人物。你们确定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绝对不是。”血二子见身侧的杨家人，皆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连忙说道。
杨适很有经验，他领着众人藏身在小丘侧处，此处草木虽然不密，但是坡度较大，骑兵担心伤了马蹄，一般不愿从这些地方经过。只要别闹出声音，身上伪装别出问题，应付过这波搜查应该没有问题。
有两骑策马来到草丘上，四下打量，一位军官模样的人用西夏语说了一会，一位随从答了一会。杨适倾耳细听，再望向血二子时，眼中敌意已经消失，轻声对血二子说道：“我能听懂西夏话，听这两人的交谈，大略能猜测出事情的经过。擒生军本地驻军擒了几名美貌汉女，准备献到宫中。宫中接汉女的使者昨日赶来，看了汉女以后，十分满意，赏赐不少。昨夜，营中官兵饮酒作乐，防守松懈，这几名汉女趁机逃跑。若我估计不错，这几名汉女正是逃往我们这个方向……”
远方，突然响起一位西夏士兵的呼喊声，众人的注意力皆被吸引过去。草丘上的军官大声呼喝几句，策马往东南方向奔去。
众人不由长吁一口气，杨适招呼大家暂且别动，带着倚忠和倚义，小心翼翼掩藏身形，攀上草丘，从草丛探头看向东南方向。
几名女子藏在不远处的矮树丛中，被搜到近前的西夏兵发现，见事不妙，四下奔逃。其中有位女子，武艺不俗，竟然赤手将一名追来的西夏兵打落马上，夺了他的兵刃马匹，与周围的西夏士兵厮杀起来。
“折家的人？折家姑娘怎会被人俘虏？”杨适小声嘀咕道。
“折家的人与众不同吗？”后面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杨适吓了一跳，扭头见是血二子与凤姑、小强悄然爬上前来，不由长舒一口气。杨适见三人行动时，伪装得极好，心事放下大半，道：“你们不是首次逃亡吧，否则的话，经验不会这样丰富……”
刚才说话的人是小强，他被抹去记忆以后，现在的见识与家族灭门时类同，只是一名中专学生，处事经验比血二子和凤姑差了许多。小强来到高处，见数名西夏兵与弱女子厮杀，顿觉看不过眼，又听杨适说起折家，不假思索张口问了一句。
杨适看了一眼小强，见他面露同情之色，道：“折家、钟家这些河东将门，姑娘与儿子一样，自小勤习武艺，个顶个都是女丈夫。担心被俘受辱，她们身上带有两种毒药，一种用于杀敌，一种用于自尽。所以，若无特殊情况，折家女不会被俘！”
小强望着与敌人厮杀的那名女子，年约十六七岁，生得甚是美貌，身材虽然纤细，但是力气不小，与西夏士兵对刀时竟然不吃亏。
杨适神色紧张地注视着场中局面，见少女连杀四人后，已是气力不继，叹道：“这些兵马不是普通的擒生军，而是西夏最精锐的质子军。折家姑娘虽是武君后期修为，对付普通士兵，以一对十未必会败，但对付这些质子精兵，能杀六个已是极限了！”
“杨大爷，既然这女子是汉人，又是将门之女，我们能不能救救她？”小强实在看不过眼，开口说道。
“好，这姑娘又杀了一人……共杀了五人，西夏兵一队加上正副队长，共二十二人，还有十七人。若是甲衣齐备，我们杨家人齐上，也不怕他们，可是我们没有武器甲衣，如何厮杀？！唉，能救，我焉能不救？！”杨适说到最后，显得十分无奈，望着场中正在拼命厮杀的少女，双眼已浮现泪花。
“折姑娘并非无谋之辈，她捞起地上一名士兵，应是想换上士兵的甲衣，取下弓箭，与西夏兵游斗。”血二子忽然说道。
远方，少女骑在马上，将一名西夏兵的尸体横在马前，往斜刺里策马奔逃，果然如血二子所言，途中她剥下西夏兵的甲衣，匆匆覆在身上，她不及系甲，索性剥下这人的里衣当绳子用，胡乱缠着裹在身上。甲衣齐整，弓箭武器在手，少女的气势与刚才大为不同。
她候一名追兵临近，悄然弯弓搭箭，忽然连发两箭。那名追兵很有经验，低头躲过第一箭，未料到第二箭紧随而至，顿时被射中面门，翻身落马。折姑娘也不缠战，围着草地绕了半圈，瞅空又是双箭齐发，再次射落一名追兵。
“不对啊，这姑娘现在有机会逃脱，她又转回来，难道想将敌人逐一杀尽？”杨适皱眉说道。
“说不定，那几位女子中，有这位姑娘想舍命保护的人。”凤姑指着那边已被西夏士兵团团围住的几位女子，说道。
“她的箭术高超，家传武艺不弱，在折家身份应该不低。如今她不顾自身安危要保护的人，身份定然更高……”杨适小声嘀咕到这里，脸上忽然浮现出毅然之色，似将军般断然下令，道：“倚忠、倚义，你们两人，匍匐前进，潜到那边草地上，剥下那名西夏兵的兵甲，拾起他们的武器……然后不要杀敌，迅速寻找其余兵甲武器，再去那边夺那两匹无主战马，先送甲具到这里。我们杨家全力出手，对付十几名西贼，未必不能全胜！”
倚忠、倚义闻令而行，两人行动矫捷，在草丛里活动如同游蛇一般。西夏诸兵的注意力皆在那名少女身上，竟然没有发现两人。两人顺利剥下衣甲、捡到武器，牵无主战马时，西夏士兵才发现两人的影踪。
倚忠、倚义箭术不俗，两人不待敌人近前，便以弓箭建功，各自杀了一人。那边折姑娘见来了强援，不由大喜过望，抬手又射翻一人，策马过去取了首级。她见倚忠、倚义抢马以后，并不上前助她，而是又抢了两匹战马及两具西夏兵的尸首，送到杨适等人藏身处，起初还不解其意，等到草丛中又冒出两人，披甲骑马上前，这才恍然大悟，当下大喜过望。
小强此时热血沸腾，浑然忘了修为被废，唯一的优势就是体表受过仙血淬炼，他见杨家兄弟回来，冲上前去抢着剥下一套甲衣，就要披挂上阵。血二子见状，连忙喝道：“小强，你修为全无，凭什么与人对搏？”
小强动作一顿，目视战场，毅然道：“我修为虽无，气力招法尚在，外体坚硬如铁，总不弱于名女子吧。”
血二子面露焦灼之色，道：“不行，你不能去！”
“爸，我照应他。”凤姑说完，也冲上前去，剥下甲衣换上，叮嘱小强道：“跟在我后边，不许远离我！”
“可你两人不会骑马，如何骑战？”血二子急得站起身来。
“跟普通人交锋而已，没有什么大问题。”凤姑宽慰父亲道。
“好吧，你可护好小强。现在的小强……”血二子说到这里，见小强和凤姑已笨拙地骑上马去，拍马上前，长叹了口气，道：“还是年轻了，不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啊！”
“纪兄，孩子们既然会武，就得历练，否则永远成不了器。那些精兵皆是武士修为，比起贵女差了一个层级，不会有问题的。”杨适在旁劝道。
“唉……”血二子长叹一口气，神色焦灼地瞧向前方。
凤姑和小强生长于山村，接触过马，马术虽然不行，但是勉强能骑。何况，身为修炼者的凤姑和自小练武的小强，对上千军万马不行，面对面与敌一对一厮杀，两人并不惧怕。
杨适这时看出两人骑术很差，当下面露忧色，道：“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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