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根向前一步,将蕴尉护在身后,“你们都听见啦?这是我家,让尉娃子过来住因为他是我干儿,我乐意。其他姓蕴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说是尉娃子的大伯,就是他亲爹,我不乐意,谁也不能往我门儿上送!”
蕴十三在村里也算有点威望,不然这次也不会被族长“委以重任”,他在村里几时被人这样羞辱过,立时就涨红了脸,“尉娃子,这是咱姓蕴的事儿,我只跟你说!”
“十三叔,这事儿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说的机会!”蕴尉脸上挂着微笑,却只让人觉得冷淡疏离。
“那你是打定主意不管你大伯了?”蕴十三又问,言语间隐隐带了威胁。
蕴尉冷笑两声,“他的亲儿子都可以不管,我作为一个几乎不上门的侄子要怎么管?我管了他,谁管过我?我至今还在义父母和友人家里借住呢!族里一定要我管也行,只是我总不好拖家带口的出去借住,村里给我把家里的房子翻修好,我带着大伯和糖宝儿回去住就是!”
蕴尉说是翻修房子,其实那房子基本已经烧光了,说翻修还不如重新找个地方重建,起码还能剩下拆除断壁残垣的功夫。火灾之后,蕴尉没回去过,可是他听秋寒屿说,家里只剩下黄泥墙,那黄泥经过火烧和水浇,已经变脆不结实,根本不能再用,不然上了房梁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压塌了。
蕴十三原本以为蕴尉咬死不养蕴大柱,他就利用读书人的孝悌名声做文章,可是蕴尉没有,他提出了条件,他不是不养,而是没地方养!如果村里能给他盖房子,他可以养!
这个要求完全合理,可是村里哪有钱给他盖房子?退一步讲,村里有钱,但是凭什么要给你蕴尉盖房子?你没房子住是你大伯娘给烧的,跟村里有什么关系?凭啥要拿大家的钱给你一人盖房子?
这就陷入了一个悖论,蕴十三理不出头绪,有心效仿牛家两口子将人扔下就跑,可蕴大柱又不是个奶娃娃哪能说扔就扔,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果他们今天敢把人从车上挪下来,保准没法走出王家村。
最终蕴家村的人也没能将蕴大柱留下,而是被原样拉回蕴家村。蕴十三回到村里将蕴尉的原话跟村长学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这事儿本就是蕴大柱一家子不厚道,没道理什么死猫烂狗都塞给人家尉娃子。”
族长也憋屈,“我能不知道么?可是他蕴大柱不是姓蕴么?还能不管他?”
“他亲儿子都不管,咱们凭啥管?”蕴十三也是气狠了,“要我说,咱们就把大柱送到衙门去,告蕴荣不孝。我觉得人家尉娃子说的没错,他爹养了他二十年,他说断亲就断亲,族里同意了没有?”
蕴十三的话给村长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嗯,没错,咱们就把大柱子送到衙门去,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族长没说完,他想等大老爷判决之后将这父子俩逐出宗族。原本觉得蕴荣是个读书人,族里能跟着沾点光,现在光没沾到反倒惹了一身骚。
蕴大柱去衙门状告蕴荣不孝的事儿,蕴尉是听学正大人说的。“你说你们都是姓蕴的,听说还是一个爷爷,这血脉也没离得太远啊,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蕴尉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荣堂哥知道错了,以后好好奉养老父也算得上是美谈了。”
“哼,”学正大人冷哼一声,“你也别巴巴往上贴了,我听说大人宣判之后刚走出大堂,你们的族长跟几个族老就堵住了蕴荣,当场就把这两父子逐出宗族,往后你们也就血脉上能攀上亲,名份上可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蕴尉点头受教,“不管怎么样,大伯还有人奉养,也算是得了善终。”
学正连着冷笑两声,“奉养?嗯,蕴荣倒是真给他爹找了个地方住,这点倒是比原先强得多,可惜把他不良于行的爹扔在家里再也没回去过,险些把老头活活饿死。”
蕴尉张张嘴却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说干得漂亮!就该这么干?这话他可以想,但是绝不能说出口。挣扎了半晌,蕴尉总算找到一句话,“荣堂哥此事虽然做的有些差错,但是他学问总是好的。”
“学问?就他那无病□□的陈词滥调也配说个好字?”学正看来对蕴荣的观感已经差到极点,“说实话吧,就凭他的人品,哪怕他真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要我还在这里做一天学正,他就不要妄想能考秀才!”
☆、第80章
蕴尉嘴上代替蕴荣告罪几句,心里却松了口气,只要这蕴荣一辈子出不了头,他就放心了。蕴秦槐花和蕴大柱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报应,没道理让蕴荣逃过去,对于一心想要一飞冲天的蕴荣来说,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才是真正的惩罚吧!
蕴尉告别学正,出了县衙的大门就看到不远处,秋寒屿牵着马正在等他。
夹着寒意的秋风将他的衣摆吹得上下翻飞,秋寒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等他要等的人出现。
一出门,蕴尉一眼就看到了秋寒屿,他立刻就从得知蕴大柱一家下场的畅快中清醒过来,心底只剩淡淡的暖。那些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该在意的明明该是身边对他好,也许会好一辈子的人。
蕴尉快走几步,来到秋寒屿身边,“怎么站在风口?多冷啊,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风!”
听到蕴尉说冷,秋寒屿先伸手摸摸蕴尉的手臂,感觉到他穿的厚实不会着凉才道:“我不冷,避风的地方你看不到。”
简单的话,却让蕴尉像是喝了糖水一样甜滋滋的。“走吧,咱们回家去。”
这次二人共骑,秋寒屿坐在前面,挺直身体挡住蕴尉,不让他被寒风侵扰。出了县城,走到无人的乡间小路,蕴尉伸手环住秋寒屿的腰,整个人趴在秋寒屿的背上,“秋哥,谢谢你在我身边。”
秋寒屿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背上的毛绒绒的脑袋,空出一只手,握住了在自己腰间交握的双手。他又何尝不感谢蕴尉陪在他的身边。
因为这个人他可以放下怨愤,可以坦然重新开始,“小尉,等你守孝结束,你有什么打算么?”
“守孝结束?我还没有想过啊!你不是说那时候就要开始打仗了么?我大概会找个山洞猫着吧……”蕴尉抬起头回答。
“如果可以……”秋寒屿顿了顿,“你愿意陪我四处走走看看么?”
“当然可以呀!”蕴尉在后世生活了三十年,对于出门旅游这件事看的再平凡不过,根本没有古人那“父母在,不远游”的想法。当然,现在的蕴尉已经没有亲父母了,不过义父母也是父母,一样也要在跟前尽孝的。
所以,蕴尉这毫不犹豫地答应让秋寒屿觉得他在蕴尉心中地位已经超越王铁根夫妇!秋寒屿默默地握紧手中蕴尉的手。
今天的位置真不方便,如果小尉坐在前面,他就可以亲亲小尉了!
两人被粉红色的泡泡围绕着,甜蜜蜜地回到王家村。
接下来的日子……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说秋蕴二人刚认识的时候是一杯清雅淡香的绿茶,秋寒屿表白后两人相处是香浓甜腻的巧克力慕斯,现在的日子已经无法用食物来比喻,硬要找个词组来说的话,那就是……闪瞎了钛合金的狗眼!
原来只要呆在身边就会满足,现在不是挨挨蹭蹭就是亲亲抱抱,当然这对狗男男还知道要脸,亲亲抱抱的时候是背着人的。可就这样王铁根两口子已经心塞塞了,好好的儿子被野狼叼走了啊!
自从秋哥接他回家之后,就特别爱跟他亲近,蕴尉起初是听不自在的,可是习惯这事儿养成了就成自然了。
时间在不经意间,就从一家人这么平平淡淡、温馨幸福的日子里溜走,转眼就到了腊月。
民间的顺口溜说了“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一年的腊八秋寒屿叔侄三人是在王家村过的。浓稠的八宝粥冒着热气,带着谷物的香气,让人闻着就觉得肚子饿。
腊八之后,各家就开始忙活过年的事宜了。蕴尉私下问过秋寒屿过年要在哪儿,秋寒屿沉默,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
蕴尉叹口气不再问,他还是担心自己吧。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啥事儿不懂,而且因为房子被烧无家可归,只去给原身的爹娘烧了纸钱、摆了贡品。因为收养糖宝的事儿,族里欠了他一份情儿,所以最后由宗族出面将原身爹娘请到宗祠里过年。
而今年因为蕴大柱的事儿,蕴尉跟族里闹得不是很愉快,族里八成不会再提接原身爹娘到宗祠过年的事儿。
“不如将爹娘接到别庄去。”秋寒屿提议。
蕴尉摇摇头,“不好,将爹娘请回来就要香火不断,放在别庄我如何看顾?”
皱眉思索半天,蕴尉也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除夕的时候他肯定要跟王铁根夫妇一起的,然而王家供奉着自家的祖先,他总不能把原身的爹娘摆上凑数。可是不在王家供奉,离得远了他又无法看顾。
“早知道当初就不图一时痛快,跟族里撕破脸了。”蕴尉靠在秋寒屿身上后悔地说。
秋寒屿当然是急蕴尉之所急,最终决定私下去找蕴家村的村长谈谈。于是,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蕴尉去坟上烧纸钱的时候被蕴家村的村长热情地攀谈,并主动表示今年原身爹娘还被请到宗祠里享用香火供奉。
莫名其妙少了一个麻烦,蕴尉自然是开心。其实他心底有数,这事儿他只跟秋寒屿说过,如今这样轻松解决,若说跟秋寒屿没关系他打死也不信的。
这事儿秋寒屿没有说,蕴尉觉得自己突然去跟他说谢谢,见外又疏离根本就不符合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于是蕴尉也没提,只是在跟王姜氏准备年货的时候格外用心准备了一份。
这年货当然不是糖果瓜子之类的,而是农家手工制作的过年吃食。比如枣饽饽、比如冻菜凉粉等等。
看着这些东西,秋寒屿抱紧蕴尉将脸孔埋在蕴尉的颈间。转眼到了除夕,蕴尉去上了坟,然后回家帮王姜氏开始准备年夜饭。王姜氏已经炸好了各种丸子、麻花、豆腐、肉,可是年夜饭要准备不仅仅是这些
年夜饭要有豆芽豆腐,寓意着家里的孩子都能发芽长大,家里的所有人都福。
年夜饭要有鸡,寓意着来年一家人都吉祥如意。
年夜饭要有鱼,寓意着来年家人富贵有余。
年夜饭的讲究多,发挥的空间也大,蕴尉又有海螺做帮手,各种海货食材要多少有多少。
年夜饭的时候,蕴尉做了一道油焖大虾,清蒸鲍鱼,清蒸鲳鱼,还有一道特制香辣蟹,各种海胆海星虾虎等海货也蒸了一大盆。别人家嗑瓜子喝茶水,他家吃海货喝茶水……
天擦黑的时候,娘俩就将一桌子菜张罗的差不多,然后坐在桌边包饺子。
米宝儿和豆宝儿跟着秋寒屿回到秋府,糖宝儿没了玩伴,只能跟在爹爹和奶奶身边捣乱,娘俩一个没看住,小家伙就把包好的饺子每个都抠了个小洞。
蕴尉哭笑不得,“娘,你看这怎么办?饺子都……”
“都好!”王姜氏高声打断蕴尉的话,“今儿过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今儿的饺子都好,这叫‘见财(菜)’,咱家来年要赚大钱呢!”
蕴尉撇撇嘴没说啥,心里却想着去年没“见财(菜)”,他们也没少赚,秋哥卖冰就赚了小万两呢!过年呢,不好顶嘴,娘说啥就是啥吧!
包好饺子,王姜氏将需要现炒的菜炒好上桌,一家人刚刚坐好就听见门外有马车的声音。
“今儿这日子咋还来了?”王姜氏奇怪地问蕴尉。不用说,来人肯定是秋家的叔侄,旁人不会架着马车上门。
蕴尉可以猜到是秋府里大概又闹不愉快了,却不好跟王姜氏说,只能摇摇头,下地去迎人。
来人果然是秋寒屿叔侄三人,蕴尉看叔侄三人脸色还好,便也没问别的,只说:“来的正好,菜刚上桌呢,赶紧洗手吃饭!”
这一家人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却是第一次一起吃年夜饭,比起往常并没有太多不同,却比往常更多了份喜气和热闹。
吃饱喝足,米宝儿、豆宝儿、糖宝儿在炕上躺了一排,挺着小肚子等大人给他们揉肚子。
“蕴叔叔,你做的年夜饭真好吃,比奶奶家的好吃一百倍!不,一千倍!”豆宝儿被蕴尉揉的舒服地直哼哼,“蕴叔叔,咱们以后一直一起过年好不好?”
“你个小馋猫,只惦记着蕴叔做的好吃的吧?”蕴尉捏捏小家伙的肚皮,“成,以后每年过年,蕴叔都给你做好吃的!”
蕴尉这话本是为了哄孩子,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到秋寒屿的耳中就变成了,蕴尉以后每年都会跟他一起过年,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小尉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秋寒屿心里偷着高兴,还没高兴够呢,几个小家伙已经睡过去。蕴尉跳下炕,将冻在外面的北极虾端进来化开,调好瓦沙比然后开始下一场。
“这大冷天的,你咋还吃这个?”王姜氏不赞同地看着蕴尉,“要吃虾,咱们再去蒸一些虾虎!”
“不用了,都这时候了不好再动火,吃这个就行!”蕴尉没说,他现在就想吃这口了!
☆、第81章
秋寒屿心里正高兴,自然会顺着蕴尉,当然,他不高兴的时候也没有违逆过蕴尉就是。
“这虾很冰,你不要动手了,我给你剥,你吃就行!”秋寒屿将盛虾子的盆子放到自己眼前,麻利地开始剥虾。虾子去头去皮,只留下虾尾巴上的一点虾皮,便于蕴尉揪着蘸酱料送进嘴里。
就王姜氏这么偏疼自己儿子的娘都看不下去,“小秋,你再这么惯着他,迟早把他惯得不成样子。”
秋寒屿只是笑笑,没说话。贪吃的小尉也可爱的不得了,而且只要小尉一直在他身边,他乐意将小尉惯得不成样子。
农家冬日最得清闲,渔家也差不多,“过年”作为一个走亲访友、吃喝玩乐最好的借口,被人拖的格外长。,严格说来,过了二月二才算过完年,在二月二之前,亲友故交见面都要先问一句“过年好”的!
蕴尉在这边没什么亲戚可走,可是师长朋友却不少,蕴尉挑着日子先去拜访了老学正和新学正,然后跟朋友们聚会了一次,剩余的时间就是窝在家里等客人上门。
闲散的日子多了就倍感无聊,好不容易挨到二月二,蕴尉却听到“闹正月,耍二月”,也就是说这种无聊到长毛的日子还要再过一个月!
蕴尉实在受不了,秋寒屿便给他裁了纸,“练字可以静心。”
虽然蕴尉不喜欢这种听着都无聊的消遣,但是无事可做的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跟秋寒屿一边一个开始练大字。
只用了一个上午,蕴尉就缴械投降了,开始抱着脑袋苦苦思索有啥好玩儿的。
麻将、扑克、象棋、围棋……
麻将、扑克想想办法倒是不难做,但是这两样东西蕴尉玩得也不是很熟练,而且各种玩法规则都不一样,一一普及太费劲。最后一样围棋,原身应该是会的,可惜蕴尉坐不住,不爱下。
排除法的结果就只剩下了象棋。蕴尉真心觉得这个不错,既要开动脑筋厮杀,又不用一坐一天,很适合他的消遣……
说动就动,蕴尉拉着秋寒屿出了门去寻合适的木头。其实做木匠活这事儿王铁根比他们俩加起来更有经验,可是,那啥,谈恋爱么,当然是两个人一起动手比较有意思。
俩人在自家山上转了好几圈,最后俩人灰溜溜地下来了。因为合适的木头不少,可是俩人连件趁手的工具都没带,完全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