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织沫期待着他的回答,他迟疑了久久,终于点了点头。
陶织沫笑逐颜开,天真道:“嗯,那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可是,你以后能不能不骗我?”
“那你有骗我吗?有骗过我吗?”他突然反问。
陶织沫一怔,仔细想了想,“你问什么,我都老实答你就是。”她又有些心虚,生怕他问起莫忘南的事。
其实,莫忘南,她也已经三年未曾见过他,中间只往来过两封书信。有时她也会想起他,觉得自己曾经喜欢过他,仅此而已。
南宫辞想开口,问她一些前世的事,可他怎么能问得出口。这个重生的秘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告诉她的。
“早点休息,我明晚怕是不回来了。”他拢着她,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见他不准备发问,陶织沫也偷偷松了口气,“那你明天早上起身唤我,我陪你用早膳。”
“不必,你好好休息就是。”
“哦。”陶织沫应了,本想着明天早上早些起来,可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南宫辞就已经走了,被窝里都凉了,只怕走了不止一会儿。
陶织沫发了一会儿呆,扪心自问,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很疼爱自己。每天早上走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甚少吵醒过她。陶织沫想着,又觉得心中甜得有些苦涩。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起了个大早。
一个时辰后,陶织沫精神有些恍惚地从雍王府后院奔了出来,奔出大街后,抓住一个在路旁摆摊卖面条的小贩就问,“你知道雍王爷要娶王妃了吗?”
“知道呀!”小贩有些莫名其妙,“要娶的可是楼兰小公主,听说生得可美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小贩年轻的妻子羡慕道,“这三个月来,帝都里可忙了,你没看大街上都披红挂彩的!”
“就是!”一路过买面条的客人道,“雍王爷三年前就与楼兰小公主订亲了,连我家娃都知道!他们俩,可真是绝配啊,都生得跟天仙似的!”
“对了对了,你们还记得相府那个白眼狼不?”一路过买菜的大娘听了他们说起这事,插了句话。
“她不是几年前就入了雍王府?听说在雍王府里连个妾侍都算不上呢!估计也就只配给雍王爷提鞋了!”
“听说还给雍王爷生了个孩子!”
“怎么可能?我听说那孩子不是她生的!是雍王爷和另一个美人生的!”
“才不是!我听说的是那孩子是她的,可不是雍王爷的!”
“不是啦,我听说那孩子不是他们的,是捡回来的!”众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上次在郊外远远看过他们一面,那个孩子生得可漂亮了,跟雍王爷就像一个饼印印出来的!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啊!”
“谁知道呀!那白眼狼也是自作孽!这雍王爷真利害,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睡了她连孩子都有了,连个名分都不给她!啐!这女人也活该!不值得同情!”
“小姐!”暮雨这会儿才追了出来,“你别听喜儿胡说八道!”
蝴蝶也紧跟着出来了,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王爷是有苦衷的。”
“所以你们……一直和他瞒着我吗?”陶织沫眼泪掉下,“你们都是他的人,你们骗我,和他一起,骗了我整整三年。”她就像个笨蛋,像个白痴,活在他们安排好的世界中。
暮雨和蝴蝶二人连忙将她架了回去,她神色有些涣散,也没怎么挣扎。
她坐在床上,以泪洗面,喃喃道:“小七,真的是阿辞的孩子。”
“小姐,我们当然知道了,公子和王爷生得一模一样,从来就没有人怀疑过这个!而且你如今在府中,虽然没有名分,但府中谁人不将你当成王妃来看待?”暮雨连声安抚道,“总之你别胡思乱想,等王爷回来了,一定会给你解释的。”
听她提到南宫辞,陶织沫眼泪又掉了下来。
“娘亲?”门口传来糯糯的声音,却是有些害怕,畏首畏尾地不敢进来。
陶织沫听得他的声音,连忙拿起帕子擦眼泪。
小七小跑了过来,见她这幅模样,瘪了瘪嘴,站上床凳举起粉嫩的小手给她抹眼泪,还朝她脸上吹了吹,“娘亲不哭,不疼。有人打娘亲,小七打他!让爹爹砍了他的头!”小七说着,手一扬,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娘亲没事。”陶织沫冲他挤出一个微笑,将他抱了起来,头倚靠在他肩上。搂着他小小的身子,陶织沫觉得心安了许多,是啊,她还有小七呢,至少她还有小七。
“娘亲乖,不哭。”小七抱着她,小手轻轻摸着她的背,一会儿又笨拙地拍了拍。他知道,他哭的时候娘亲也是这么哄他的。
陶织沫吸了吸鼻子,终于将眼泪擦净。
蝴蝶她们说,今天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一定回得来。她便一直等,就像一只离开了水的鱼,在岸上挣扎着,她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中午吃完饭后,小七拉着她在阴凉的紫藤架下走了小半个时辰,不知是不是她今日格外敏感的缘故,她觉得今日府中像是多了一股静默的肃杀之气,像是有许多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在她。便连院子里常见到的一些丫环,她也从她们眸色中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警觉。
就如同她是这座看不见的牢笼中的一只猎物一般,她们都在紧紧地盯着她。她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如今留神起来,这样的察觉让她惊惧,她不由得拉紧了小七的手。
她觉得,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活在他们编造出来的戏台中,她被所有的人虎视眈眈,台前幕后,都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他们像是都要害她……蝴蝶、暮雨、采薇、南宫辞……他们都是。
莫忘南……陶织沫忽然想到,莫忘南会不会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了?莫忘南曾经那么喜欢过她,他怎么会连一句道别都来不及就匆匆离去了?那仅有的两封信,一定是他们逼他写的。陶织沫忽然意识到莫忘南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者说,他一直被囚禁在某个地方,兴许就是她的潇潇院底下,有一个铁牢笼。
陶织沫越想越恐怖,如同坠入一个看不见的深渊,越坠越深。就像天地下只余她一人,她孤独得被所有原本值得信任的人背叛。
“娘,你抓得我好疼。”小七终于忍不住了,仰起头皱着小脸看着她。
“对不起。”陶织沫连忙松开了手,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她好害怕,好害怕。周围这些人,像是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她们都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若说唯一没有算计她的,恐怕只有小七了吧。
陶织沫忽然想到阿难,阿难一月前便给她来过信,说是会带着苜蓿来帝看她。难道,他是以驸马姐夫的身份来参加楼兰小公主和南宫辞的婚宴的?
是啊,那个时候,阿难便知道了南宫辞的婚事,可是……连他也瞒着她。陶织沫心生绝望。不,她应当信任阿难,阿难是她哥哥,他怎么会害她呢?他一定是被迫的,仔细回想一下,当年他离开的时候,确实像是有难言之隐。可是那个时候的她沉浸在幸福中,没有注意到他的隐喻,只当他是舍不得离开她,舍不得离开这片故土。
若是阿难在,他一定会帮她的,前世不也是如此么。对,她要写信给阿难!不,或许她的信件他们也会事先检验,而且阿难性子单纯,不擅权谋,在楼兰当驸马也是做的老行当,只怕并无太多实权在手。以南宫辞的阴谋能力,他如何赢得了他?
陶织沫越想越心急,额上也冒出不少冷汗,突然觉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在她失去意识前,有个黑衣人突然横空而出,抱住了她,接住了小七。这个陌生的人,不是南宫辞。她确切地意识到,原来是真的有人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136章()
他不理她,起身,放下帷幔。
“不是,我要去看一下几秋……”
“信不信我把他丢到楼下去?”他掀开帷幔冷道。
陶织沫紧紧闭上了嘴。
第二日,天微亮陶织沫就醒了过来,一整晚她都没怎么睡,一来是担心几秋,二来是一想到要见南宫辞,又有些激动。
她刚洗漱好便想去找莫忘南,可是又忽然想到,她昨夜睡的便是莫忘南的房间,如今上哪找他去?
又转念一想,不知道几秋如何了,忙先往几秋房间跑去。
到了几秋房门,正欲敲门,便见采薇走了过来,忙问道:“几秋如何了?”
“放心吧,昨天大夫看了,休养两个月就可以了。”见陶织沫仍是不放心的模样,又道,“昨夜疼得他睡不着,他早上才刚睡着,别去打扰他了,让他睡吧。”
“嗯。”陶织沫点点头,“那个,你们二当家在哪儿?”
“他昨夜没在这睡。他临走时吩咐了,说巳时过来找你,让公子……公子先用早饭。”昨晚陶织沫女子身份已经当面拆穿,如今再叫她公子,似乎也有些不妥了。
陶织沫也觉得有些尴尬,“抱歉,我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
“福公子不必介意,我们有时为了行路方便,也会女扮男装。姐姐说福公子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难处。”采薇微笑道,“我们此次与公子同行,只是为了护公子周全。公子做事,不必与我们交待。”
陶织沫赞赏地看着她,“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采薇姐姐这么善解人意呢?”
“福公子这会儿倒是会调戏起人来了!”采薇忍不住笑道。
陶织沫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如今女子身份讲明,她也觉得轻松自在了许多。这两年多以来,她一直女扮男装,确实太累了。
想到等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南宫辞,她又跑回房去,细细梳洗了一番。
如今没有女装在身,戴着帷帽又无法梳出好看的发髻,就连胭脂水粉她也没有……不过,她先前也甚少涂抹这些。
阿辞也一向不喜欢女子浓妆艳抹的,想到这,她也就冲铜镜微微一笑,给自己一个鼓励。
只要她一笑,阿辞就会喜欢。虽然他从来没说过,但陶织沫知道,他最爱她的包子脸和脸上的这一双泪窝。只要在他面前笑一笑就可以了,他最爱她的笑了。她冲他笑,他一定会原谅她的吧?一定会给她一个听她解释的机会吧?
她心中未免又忐忑起来,将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重新盘了一下,用木簪固定得稳稳的,这才戴上帷帽下楼。
其实她不是没想到恢复女装,只是先前入住的时候明明是男子,她户籍上也是登记的男子,若是一下子变成了女子,倒是多有不变了。
陶织沫用完早饭后,又回房间等了好一会儿,莫忘南才姗姗来迟。
今日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直裾深衣,没有穿他那件标志性的斗篷了。想来也是,雍王身份高贵,他见了定然要行礼,穿着斗篷行礼是大不敬的,是以今日没穿了。
只是,陶织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平日里披着斗篷总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今日穿这衣裳倒显得好看一些,腰带束出窄腰,宽阔的胸膛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若是能把这胡子刮了么,说不定还有几分翩翩君子的模样。
“怎么,我穿这衣裳好看?”他也注意到陶织沫打量他的目光了。
“呸!丑死了!”陶织沫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刚刚这语气,似乎有一丝娇嗔的韵味……就好像,好像以前和阿辞说话一般。
他似无察觉到她的异样,道:“你若是用完早膳了便随我过去吧。”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门,陶织沫连忙跟上。
出了客栈后,便见门口候着一辆马车。这马车样式平常,想是临时租来的吧,车前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厮,生得一张娃娃脸。
小厮见莫忘南出来,忙跳下车来撩开车帘,点头哈腰道:“莫爷请。”
莫忘南一掀长袍,长腿便轻而易举地踏上了马车。轮到陶织沫时,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搬个小板凳给她时,莫忘南却朝她伸出了手。
陶织沫迟疑了一瞬,便搭上了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她的脚不过刚踩上,便被他拉上了马车,车帘一落下,她的人几乎跌入他怀中。
正挣扎着想坐起来,头上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这人,是故意的!陶织沫连忙推开他站起来,可是就在这时马车突然走动了起来,她人本就没站稳,竟又跌入他怀中。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她扶了起来,“如此,我们便扯平了。”
“你!”陶织沫想不也想,抓住他搀扶起她的手就张嘴狠狠咬了一口。
他也不挣扎,就这样任她咬着。
陶织沫突然停了下来,连忙松开他的手,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她做了什么?她居然咬了他?像小狗一样?她什么时候咬过别人了,她只咬过阿辞一人的。
“只能咬我一个。”少年的话仍回荡在她耳旁。
她还记得,那个秋日的阳光极其明媚,将整个花园照耀得一片金黄。
阳光下的少年悠悠一笑,轻轻折了一只开得正艳的山茶花。
“花开得好好的,折它作什么。”那时的她,也不过才十二岁。
“有花堪折直须折。”他笑着将花轻轻斜插入她云鬓中。
“又不是疯子,头上插花作什么。”她娇嗔道,却没有取下来,只是摸了一下,感受到指尖传来花瓣嫩滑的触感,问道,“好看么?”
他立刻道:“没你好看。”
“油嘴滑舌!”她啐了他一口。
“只对你。”他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陶织沫皱了皱鼻子,顺着他的手咬了他一口,力道不轻,也不松口。
他含笑看着她,任她咬着,笑道:“只能咬我一个。”
她松了口,便见他手指上几颗小小的牙印,得意地笑了笑。
他撩起宽广的袖袍,露出结实匀称的手臂,上面有一块淤青,“你看,这可是你前两日咬的,还没消呢。”
陶织沫嘟了嘟唇,将莹白的小手伸至他唇边,委屈道:“那让你咬回来就是了,别说我欠了你。”她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哪里舍得咬,只是顺手抓住这只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亲啄了一下,又低笑道:“你欠我的可多了,要用一辈子来还。”
“对不起,”陶织沫忽然开口道,看了莫忘南一眼,“我不应该咬你。”她是不应该,她只能咬阿辞一人。她爱他,才会咬他,她爱他爱得想吃了他,将他吃入腹中。如今她的左肩,仍有他爱过的一个痕迹。
他也觉察到她突然的失落,只是淡淡道:“你想咬我,随时都可以。”
陶织沫没答话。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莫忘南下车后又朝她递出了手,这回陶织沫没有伸手了,轻声道,“不用,谢谢。”说着便自行跳下了马车。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便收了回去,面色从容,也不觉得尴尬。
下车后陶织沫才发现,这里是知县府的后门。
后门的侍卫见了莫忘南,点头致意后便为他打开了院门,陶织沫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为什么不从前门进?”陶织沫问出口后,却发现自己也能猜出一二,“你们长风镖局后面的人是雍王?”
开镖局的,必须都是黑白两道通吃,只是没想到长风镖局后面的靠山居然会是雍王。若是雍王的话,只怕他们长风镖局成为八大镖局之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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