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场凄凉得让她都有些于心不忍,只怕她此生只能长伴青灯古佛旁了。
陶织沫哀凄不已,后妃如此、公主如此。其实,何止是皇室中人呢,便连贵胄高官也不例外,南宫家满门抄斩,即墨家前世流放边陲,世事无常啊!
陶织沫一时间感慨不已,心情极其低落。蝴蝶见了她面色,也能猜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其实,本来只是要设计让七公主与容太妃在宫中彻底失势的。那些事本来就是宫中肮脏的秘密,她们只是将这些秘密全都捅到台面上来罢了,可是谁知道后来竟在碧玉宫中发现了那样一个阉人。
她并不觉得告诉陶织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世事本来就是很残忍的,她不可能总是活在主子为她编造出来的美好世界中,事事逢凶化吉,顺心如意。
蝴蝶微微一怔,竟觉得自己有些嫉恨起她来了。是呀,她是那般地无忧无虑,与她们这些生活在地狱中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可是,那日她在堂上又是那般地护着自己,不惜以命。
——你们……应该不会恨我吧?
这是那天她问她与暮雨采薇的话。她,怎么会恨她呢?她有什么资格恨她?她恨她什么?恨她,便能得到她有的那些吗?
突然,像是有什么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小姐,”蝴蝶凑了过来,在她耳旁低声道,“你可曾想过,紫灯恨你什么?”
陶织沫不明,蝴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蝴蝶在她耳旁缓缓道:“她嫉恨你,因为嫉妒,所以恨你。”
“嫉妒?”陶织沫不明白。
“嫉恨你拥有的一切。”蝴蝶的话到此为止,她直起了身子,恭敬立在她身旁,因为已经听到了紫灯走进院子的声音。她听力向来过人,只要听过一次,便能记住,紫灯的脚步略快,又带有些轻浮,极易辩认。
陶织沫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蝴蝶将手轻轻按在了她肩上,她住了口,一眨眼,紫灯便走了进来。
紫灯见蝴蝶正在给陶织沫揉按着肩膀,忙笑道:“蝴蝶姐姐,还是紫灯来吧。”
“行。”蝴蝶松了手,对她微笑道,“后日便是中元节了,我先去打点一下。”
“哎,好。”紫灯愉悦地应了一声。
蝴蝶出院子后,紫灯帮陶织沫按了一小会儿肩膀,便忍不住道:“小姐,你觉不觉得蝴蝶姐姐好像很不简单?”
“不简单?”陶织沫反问她。
“哦,”紫灯笑道,“就是觉得她不像一个丫环,好像官家小姐似的。”她不得不承认,蝴蝶的气质确实是有一些出尘,就如同在冰雪中绽放的白梅一般,有一股凌寒。可是,这让她嫉恨,大家同是大丫环,难道不是吗?
“是呀,我听说蝴蝶她之前确实是官家小姐。只是后来家中出了事,她这才卖身为奴。”
“哦。”紫灯恍然大悟,“难怪,就觉得蝴蝶姐姐气质特别好,不像我们呢。”是么?就算她是官家小姐又如何,那也只能是曾经了。现在还不是和她一样,只是一个丫环。
陶织沫微笑不语。
一会儿后,春桃进来禀告道:“小姐,叶娘姨身边的大丫环纤纤来了,说是夏姨娘刚刚在园子的时候不小心从亭子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似乎还伤得挺重的,想请洛姑娘去看一看。”
陶织沫一听,连忙道:“那你让遥思去看下就是了。”
“好。”春桃福了下身子便退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地还能从亭子上摔下来?”陶织沫不解道,“也不知夏姨娘是怎么摔的。”
紫灯闻言,柔声道:“昨夜下了一场雨,想是地上有些滑吧。”
“嗯,晚一点我们去看看她吧。”陶织沫有些担忧,只是碍于她如今身份不上不下,她也不敢和夏姨娘走得太近。夏姨娘虽然有陶凌云护着,但府中的主母毕竟是陶夫人,她若是看夏姨娘不顺眼,给她使几个绊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过了半个多时辰,洛遥思才回来。
“怎么样?”陶织沫关切问道,“伤得重吗?”
洛遥思点点头,“伤得挺重的,怕是这个月都走不了路。”
“伤在哪了?”
“脚踝,可比你上次伤得重多了,就三五个台阶,还能摔成那样。”洛遥思说着摸了摸头,“而且,她老是跟你提你大哥,我估计她是想给我和你大哥牵红线。”
陶织沫掩嘴一笑,“我也看出来了。”夏姨娘好像是很中意洛遥思呢。
“你大哥人就像个闷葫芦似的。”洛遥思对他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你大哥那个妾侍怀孕了,我看至少有三个月的身子了,估计这两天就会传出消息了。”
“哦?”陶织沫了然,一般妇人有孕前三个月是不敢说的,怕惊扰了胎神,“那行,那便等这喜讯传出来后,我再去看看夏姨娘,顺便恭喜她。”。
“对了,我刚刚过去的时候陶夫人也来了,她让我后日去护国寺里上香的时候记得备上医药箱,说是寺中有位知客近来腰腹疼痛不已,让我帮他看一看。”
陶织沫嘴角弯弯一笑,“她倒是会借花献佛。”
后日是中元节,也是佛教的盂兰盆节。这一天,整个相府的人都会去护国寺上香,求超拔先祖,替存者祈福,而护国寺在这日也会举行盛大的法会,供养三宝。
前世四年,她一直被关在府中,自然没去过。今世,陶夫人倒是半个月前就让婆子来告知她了,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蝴蝶她们确实做了不少准备,毕竟当天那么热闹,保不准就出了什么事呢?
“真是羡慕夏姨娘,伤了脚就不用去凑这个热闹了。”陶织沫叹道。
“夏姨娘还羡慕你呢,陶夫人让她留在府中好好休息,她还说没什么大碍,坐轮椅去就行,后来在陶夫人的再三劝说下,她才决定在小佛堂里静心礼佛。”
陶织沫无奈一笑,当姨娘的便是这样,什么都是大夫人说了算。她此生,绝不会再做小,也不做大,只做唯一。
当天晚上,她正准备入睡,蝴蝶便踏了进去,在她耳旁轻语了几句。
陶织沫皱皱眉,“真的不去?”
“小姐,不能去了。”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陶夫人这边无声无息,连她之前派来的那些细作也都提防着。她刚刚收到消息,若是十五这日真去了护国寺,只怕会有天罗地网在等着“烟花”。
之前主人派来保护“烟花”的亡羊大人,已在两个月前突然被调回,如今只靠她们身份卑微的几人,到了护国寺这人多密集的地方恐难护她周全,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得找什么借口?”陶织沫倒是不太想去。
“后天早上,临出门时落水。”蝴蝶道,只有这样才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而且如今天气炎热,落个水对“烟花”的身子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日早上,陶织沫穿戴整齐后便往前厅聚去,可不曾想在经过花园时被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地龙给惊得不小心掉到了荷花池里去。被人捞上来后,一脸惊魂未定,陶夫人只能让她在家好生休养。
因着陶织沫没有去,怜瞳也嚷嚷着不想上山了,便留了下来。洛遥思本来也想留下的,可是陶夫人又提醒她还得上山帮那位知客看病,洛遥思见陶织沫也没有什么大碍,便嘱咐暮雨给她熬一碗红糖姜汤,而后带着采薇跟着陶夫人她们一起走了。
106。相府□□()
很快,相府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山上的护国寺去了。
这护国寺离得不远,走路的话半个多时辰就能到山脚了,若是脚程快的话爬到山腰上的护国寺也只需一个时辰,而且站在半山腰上就能将俯瞰到大半个帝都,眼神好一些的还能寻到右相府呢。
如今府中只余了十几个看守相府的家丁侍卫,比端阳节那日还要冷清上许多,陶织沫也乐得这个清净。
天气还是有一些热,陶织沫沐浴完伸了个懒腰,又开始犯困了。她一大早就爬起来盥洗,穿戴整齐后还得上演这么一出落水的戏,弄得她筋疲力尽的。
“小姐,”蝴蝶在她身旁轻声道,“我去馆子了,今日得去银庄一躺。”
“嗯,去吧去吧,辛苦你了!”陶织沫想到上个月挣的七百两,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嗯。”蝴蝶福身后退下,不忘对身旁的暮雨低声吩咐道,“今日相府人有些少,你凡事多注意些,有什么不对就发射信号。切记,不要离开小姐身边。”
暮雨点头。
见她要外出,在树下荡秋千的怜瞳连忙道:“蝴蝶姐姐你记得给我买冰糖葫芦回来哦!”
“知道啦,你这个小馋虫!”
怜瞳冲她甜甜一笑,又仰起笑脸抬头看着茂盛的树叶。忽然,她的笑慢慢凝固住了,这片翠绿的树叶中,夹杂着一朵扁平的红花,不细看还看不出来。
怜瞳四处望了望,见周遭没人,轻巧跳下秋千,从花丛里折了一片叶子,将叶中的那朵红花射了下来。红花在手,她心惊胆颤。
这是楼兰才有的夜叉扶桑花!这应当是红花夜叉,第二次出现在相府了吧,第一次,是在四公子的听雨轩。
红花夜叉,是当年楼兰派到当朝的细作,她嫁给陶右相后却对陶右相动情了。可是当陶右相发现她的身份后,竟不顾夫妻情份在断念崖上给了她当胸一箭,她中箭后落入崖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相府对外称其病逝。红花夜叉失踪后不久,她不到半岁的儿子也在府中病逝了。如今红花夜叉回到相府,想来这当中也是有一些猫腻的。
怜瞳沉思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潇潇院。
此时的陶织沫躺在贵妃椅上,任由半干的湿发披挂在一边,原先只想着趴一会儿,没想到趴着趴着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竟不小心睡着了 /》 见了她这模样,暮雨也没有唤醒她,在她腰上披了一件轻薄的丝毯,又命春桃立在一边轻轻帮她扇凉。
陶织沫睡得迷迷糊糊地,仿佛看到自己又去了那片美得如同仙境的花谷,她一个人在那里跳舞,在那里唱歌。
忽然,她看到高高的山崖上出现了一个红袍男子,这红袍男子,美艳得不可方物,柔声唤着她:“沫沫……”
“阿辞!”她欢喜着,拎起裙摆朝她跑去。
“沫沫!”身后又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声音低沉,带着丝丝落寞。
陶织沫回头,见是一身黑衣的莫忘南,身上仍披着他那件标志性的斗篷,在风中迎风而立。
“莫忘南……”陶织沫喃喃的,又忍不住转过身子朝他走去。
可身后的南宫辞又叫唤了起来,陶织沫一下子两头奔来跑去,二人声音越唤越是激烈,喊得她头都大了,她立在原地,急得快哭了。
突然,她身处的这片姹紫嫣红的花海突然变成了火红色,像是一张巨大的毛毯般,熊熊烈火从她脚下燃烧了起来……隔着炽热的火焰,她看见南宫辞露出了狰狞的笑脸,他立在高处放声大笑,看着她被火海吞没,可是却不来救她。
来救她的,是莫忘南,他大声地呼唤着她,唤她沫沫……可是他的人却被隔绝在火海之外。
“走水啦!走水啦!”越来越大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周围嘈杂一片,有轰隆隆的锣鼓声在她耳旁响起,陶织沫踢了一下脚,终于从梦中醒来。
“走水啦!走水啦!”院外,传来了婆子们敲锣打鼓的叫喊声。
“怎么回事?”陶织沫怔愣了片刻,连忙下贵妃榻找鞋子。
“小姐,”暮雨蹲在她脚旁为她穿上鞋子,“小佛堂走水了,小姐先去前厅那里避一避吧。”
小佛堂,离她这院子有些近,若是吹这势的风,保不准潇潇院这里得跟着遭殃。
陶织沫连忙起身,只是刚跑出去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将床边的一个首饰盒抱走了,里面装着莫忘南和阿难给她的信。
“莫其妙呢?”陶织沫一见笼子,竟是空的。
“天气热,它钻地底凉快去了,春桃已经带了不少吃的去诱它了,抓到它就带过去。”
“好,你们记得一定要找到它啊。”陶织沫有些担心,这个时辰莫其妙不怎么吃东西,只怕诱不出来,千万别被烤熟了。
陶织沫和暮雨刚出屋子,就碰到夏姨娘的贴身丫环纤纤奔了进来,看到陶织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她的裙摆,哭喊道:“求六小姐救救夏姨娘吧!”
“怎么回事?”陶织沫大吃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夏姨娘在小佛堂?”
“是!”纤纤撕心裂肺喊道,“奴婢才刚出去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走水了!那些婆子们全跑出来了,夏姨娘脚受伤了,她根本就跑不了!现在府里都没什么人了!六小姐求求你让您院子里的人去救救夏姨娘吧!”
“我知道了!”陶织沫听她这么一说,也未免着急起来,原先以为小佛堂没人,谁知道竟是夏姨娘在里面!很快,暮雨便安排了起来,一下子整个院子里的婆子丫环全提了水桶跑去小池塘了。
“暮雨,我们也去吧。”陶织沫着急道。
“不,”暮雨拉住她,“小姐,小佛堂危险,我们还是先去避一避吧。”
“可是……”
“小姐,已经有那么多人去了,您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到时她们还得分心照看你。”
“那、那好吧。”
二人相携着出了院子,突然迎面又奔来了一个小丫头,陶织沫定睛一看,见是夏花,夏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拉住暮雨的手哭道:“暮雨姐姐,你快来看看我姐姐,有人打她,打得她满脸都是血!”
闻言,陶织沫大吃一惊,一下子又莫名其妙,现在府中走水乱成这样,怎么还有人敢打人呢?夏花自小干惯粗活,别看年纪小力气倒还挺大,一下子就将暮雨扯了几步路。
暮雨连忙挣脱开她,“你姐姐在哪?我派一个嬷嬷去看一下。”
“她就在厨房里你们快跟我来啊!”夏花又连忙拉起她就走,见她不肯走,一下子急得直跺脚,“嬷嬷她们都去救水了!这里都没人了!”
“暮雨,我们去看下就是了!”陶织沫拉着她往后厨走。
暮雨被陶织沫拖着跟了上去,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今日府中真是乱得像一锅粥了,关键是还没个掌事人。
几人来到后厨,一掀起帘子便见初景面朝下趴倒在灶台边上,整个侧脸和脖子都是血。
陶织沫二人忙快步上前,就在这时,门后突然闪出一个黑衣人,手中握着一只锃亮的匕首直逼陶织沫。暮雨见状,连忙将陶织沫往后一拉,脚尖一勾便踢中了他的手腕。
二人迅速交起手来,此人出手极快,招招毙命,暮雨一时间竟有些招接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
陶织沫见二人已经打出了门外,连忙跟夏花二人抚起倒在灶台上的初景。岂料一扶起,初景便突然睁开了眼,迅速将手中的帕子捂在了陶织沫的口鼻上。
陶织沫连忙屏住气,可是已经迟了,不慎吸了几口入鼻,挣扎起来身子都有些软,就连夏花,也用尽力气紧紧抱住她乱蹬的双腿。
很快,陶织沫便没有了力气,只觉得手脚都像是别人的,怎么也使不上劲了,只能尽量屏住气,装作晕死了过去。
暮雨这边一边与黑衣人交手,一边掏出袖中的烟花弹,冷不妨臂上受了黑衣人一刀,只是烟花弹尚未发射上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