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正如他也不知,她曾想过,就此随他一生。
可若此时跟他挑明,他顾忌阿萝,又或许他并无此意,则他们也许连知己挚友也做不得了……
“我和她有矛盾,是因为发现了她一些品行问题,她其实并非像我所想的一样,为了利益,她可以不顾我们的交谊,是以,后来我和她慢慢疏远了,但她显然并不希望这样,也许,因为我终究是皇妃,日后对她还是有所裨益的,”最终,她选择将事情本质说出来,但事情却是模糊了,“六少,对不住,具体我不想多谈,我……”
连玉眸光温恬,“你不想说没关系,朕答应过阿萝,要好好照顾你,永不会逼迫你做些你不愿做的事。”
阿萝……无烟微微苦笑。连玉心思慎密,从她眼中便即读出她的心情,他伸手拍拍她的肩,“是朕不是,你我份属挚交,即便没有阿萝,朕也会帮你。”
他手上传来的温暖和无形的强大,无烟被他触动,一瞬五味杂陈,喜涩参半。他对她无疑很是重视爱惜的,但这种感情,他划分得很是清晰。因为阿萝,他永不可能对她逾越吗?他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可他喜欢上怀素却亦是不假。毕竟,怀素不是阿萝的谁。
这辈子,她总是顾虑太多,否则,也许便不是如今的局面。
“依李怀素方才之言,在所有人听来,我似乎是做了些为难她的事,无烟也许不及从前阿萝直爽,但也有自己的原则,我不会做这些。六少,请你相信我。”
连玉放开手,微微颔首,“你我多年朋友,朕自是信你为人,否则,朕方才也不会帮你,这李怀素实在……”
实在什么,他蓦然住口,没有说下去,无烟只看到他眼睫微微沉下来,在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替她掖掖有些松散的披风,“无烟,今儿个朕就不在你屋里歇息了,七弟那里还有些事,你早点安置。”
他又吩咐旁边的湘儿好生侍候娘。娘,交代完毕,方才离去。
湘儿喜滋滋道:“小姐,皇上待小姐是真心的好,假以时日必定……”
丫头捂嘴一笑,又去搀她,“夜深更重的,仔细受凉了,小姐,我们回屋吧。”
她却轻轻挣脱,一直凝着连玉携连捷走远,良久,也没有动作。
*
她眼中的眷恋,尽数落进檐瓦上的男人眼中,他观察得那般郑重认真,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以致此时双眼都微微生疼。
他骤然握紧拳头,力度之大,骨肉都似乎要龟裂开来,他欲。要跃下去,最后还是止住了。他们的爱不过如此,仿佛落花流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郎有梦,神女无心。
*
两人在院中疾步走着,连玉几乎劈头就问,“我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权非同又在玩什么招术?”
顿了一顿,他又淡淡问道:“那李怀素喝酒可喝得开怀?”
“权非同……”谋逆夺嫡一事,连捷几乎脱口而出,但理智告诉他,若是真的,连玉会认?若是假的,他的语气果真能做到不疑不虑?连玉眼色厉害,若让他看出他心存狐疑,这一问,兄弟间的嫌隙只怕从此就落下了。纵是兄弟,伴君亦如是伴虎。他谨慎答道:“他找我,是为了要找一个人证,将话传给你。李怀素和他……有所纠缠,但这却确是事实。我去到的时候,他们在……亲热,臣弟无能,本想带李怀素走,她却不愿,臣弟一怒之下,便没有再管她。”
他话口方落,却发现连玉已然不知所踪。
197 宿敌(220)()
连玉赶到连捷说的酒家的时候,人已经散了。煺挍оQ晓
他独自回到驿馆,连捷等在他院中,他让玄武和青龙分别到权非同和李怀素住处去,二人回报却说,均未回来。他沉默半晌,吩咐白虎,派人传信给慕容缻,今晚他在自己屋中歇下,不必她侍寝,让她好生休憩。另外,任何人过来,都不予见。
他又召来邵总兵,冷声吩咐道:“派人去将权相和李提刑寻回来。说明这是圣旨,必定要回,若有人抗旨,捉也要将人捉回来!”
“是。”
邵总兵领命而去,连捷也正想退下,两人却又被连玉蓦地唤住,“都回来!邵总兵退下罢,不必去找了。滟”
这一声语气暴戾,邵总兵那大个子也吓了一跳,赶紧答了声遵旨,退下了。
连捷有些摸不准连玉此时心情,连玉也没再提李怀素的事,只将他拉到桌前坐下,问道:“你过去的时候晁晃也在?”
连捷颔首,“是,只可惜六哥暂时无法办他。它”
“嗯,毕竟我没有亲见之。早料他必随权非同过来,此前,倒是有让玄武派人去监视他。”
连捷并不知道这事,想起权非同的话,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他心里微微一沉,顿生防备警惕,和一股栗意和厌情。
*
连玉留住连捷,兄弟二人又谈了好些话,连捷方才眸光沉沉离去。
连玉并未就寝,仍端坐在石桌前,月辉映到他脸上,照出他眉眼间的疲惫的,然那轮廓忽如削,一种皮相突然便暗淡下去,换上的是一眸凌厉骘意。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眯眸看着星河明灭。玄武安静的守在一侧。
这时,青龙突然拿着一个托盘走过来。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白色瓷瓶,和一个杯子。一阵清新橘香从瓶口窜出,嗅着这股久违的香气,连玉心思一动,几乎立刻问道:“这是什么?”
“厨房说是为主子备下的,不是主子传唤的吗……”
青龙疑惑回着,未及说完,只听得院外传来造访的声音,“妙音求见六少,请代为通传一声。”
“妙小姐,非是奴。才失礼,实是主子已歇下,不再见客。请小姐见谅,明日再觐见皇上吧。”
院外,白虎礼貌的婉拒。
“那好罢,谢过白虎儿了。”
一如既往,妙音并没掩饰语气中的失望,但礼数周全,一笑谢走。
青龙这时说了句,“主子,恕奴。才多嘴,那李怀素就永远学不来如此礼律。”
连玉不置可否,目中冽色深弥,青龙也不敢多说,他拿起青龙斟好的橘密,“朕并无嘱咐厨下送此物过来,去问一问,看是谁人心思。”
青龙一惊,这皇帝的饮食可大可小,虽说方才早以银针试过,亦已让下人试食,都并无异样,但若是无主之物,却不能不防!
那厢,玄武身形晃动,正准备问去,一阵筝声忽起,幽幽穿过墙瓦,在枝叶扶疏间袅然而来。
一曲既罢,又是一曲连绵,五六首曲子过后,那本清美灵动的音色滑了调,连玉眉峰一皱,拿着杯子,也没放下,袖袍一展,竟出了院门,循声而去。
玄武二人欲要相随,却教他沉声制止,“不必跟来。”
*
素珍在外头不知辗转多久才回到驿馆,脑中思绪却依旧凌乱如麻。进得大院,忽闻琴声淙淙,如倾如诉,她不觉痴了,循声觅去。
不想惊动任何人,她一个空翻,跃上屋顶。
突然想起那天连玉抱着她跃上屋顶的情景,不觉一笑,初次见面,她还救过他呢,她武功虽不怎样,区区一个屋檐也难不住她,他……
她嘴角笑意突然凝住,目光落到向抚筝女子走来的男人身上。
“这蜜酿是你让人送来的?”
男人出言相询。
女子颔首,双手一收,琴弦嗡然一声,华音孑然而止,一刹,四下只剩月色如水,鸣虫潇潇。
“你怎么知道它?”
男人目光微厉,声音也冷了几分,女子目中不觉划过嘲色,“姐姐知道的,我也知道,有什么好稀奇,六少,你不爱我,可以,但总不能阻止我怎么待你罢,除非你将我杀了。”
她看着他,姿态不卑不亢,泪珠却从眼中滚落,一颗一颗,打到筝上。
连玉眸光一暗,摔了手中茶盏,忽而大步逼近,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锦帕,一撕为二,一手握过女子手腕,将她双手指头裹住,有血水隐隐透出白纱。
“怎不用护甲?”他抬起她下巴,问道。
“屋中没找着,便没用了。”女子双手微微颤抖,语气却还是略有挑衅。
“你可以让下人去找去买。”
“来不及了,你此时应正好想听琴。如今也是弹不得了,这弹出来的味道都变了,双城告退,皇上也早些歇息罢,内忧外患,身体为重,看怀素今晚表现,向皇上投诚是早晚的事。”
她轻声笑说着,抱起桌上古筝便要进屋。
连玉一声冷笑,一手扯下她手中古筝摔到地上,擒上她手腕。
双城一震,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偎进他怀里。
“连玉,我不求隆恩独宠,只求你能让我在你身边。阿萝做到的我能做到,怀素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
素珍本半蹲在瓦檐之上,此时缓缓站起来,又猛然转过身,却陡然看到一道灰色身影蛰伏于后,众人头戴蓑帽,辨不清脸面,既被她发现,飞身没入屋外树中。
素珍惊震,这是什么人?刺客?他到底是在窥探连玉还是这驿馆里的其他人?
她突然想起霍长安说的话,这里有阳谋阴谋,男人女人各种诡谲争斗,便是眼前这个大院,已是卧虎藏龙。
她一路追去,可这人轻功卓越,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
黑影略一回头,见素珍已落下,施展轻功,直到来到一处凉寂后院,飞身跃上屋顶,蹲下身子,掏出火折子一捻,就着光亮,细看屋顶砖瓦。
这一看,果见一块瓦上歪歪斜斜划着一个十字。
若非仔细查看,这只是一块乌青墨黑的石头,当然,这刻痕本也许本来只是一块砖瓦所有。
这人将帽檐略略揭起,擎着火折子,每行十步许,便低头凝神细看,末了,眸光一动。
*
窜进口鼻的是一股湿腻浓重的腥臭气息,男人呻吟一声,猛然睁眼醒来。从天井透洒下来混着尘埃的薄光,将他清俊冷的面貌映出几分。
他往腹下一摸,指头温热濡湿,嗅着那厚重的血腥之气,他牙关一咬,竟全然止了声息。
“醒啦?无情,好样的,这么重的伤居然能死忍着,吭也不吭一声。”
有声音从前方传来,男子一凛看去,只见铁栅处,一个瘦削的青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正是那让人厌恶的小周。
小周也很是狼狈,看样子,他也是刚刚醒来,额上肿起一块,脸上灰黑肮脏,这让他一口细整的白牙看起来更让人憎恨。
无情冷静地打量着四周,几道铁栅将二人围起,成了一个牢笼。笼中散着脏臭的稻草,外头放有几张破旧桌椅,墙角是沾着泥土的耕具,和一埕埕的腌菜模样的东西,散发出一阵阵酸气,这似乎是一个地窖。
“老怪,我们的客人似乎醒来了。”
随着一声阴阳怪气的低叫,两个人从狭窄的门口走了进来。
正是毛辉和余京纶。毛辉神色暴躁,余京纶更是一脸阴沉,他一言不发拉开牢门,对着二人就是一顿暴踢。
“老子让你们坏老子好事,让你们猖狂,看我不弄死你们!”毛辉很快加入,啐着唾沫,厉声叫骂。
小周运气抵抗,只觉浑身乏力,知被封了相关穴道,不能动武,他双手护着头脸,勉力支撑。无情的情况却是凶险,那余京纶专挑他腹处伤口狠踢,一下血水如涌——偏无情身子已是东倒西歪,一双眼睛仍孤傲像雪。
小周没几下就叫了起来,“两位大爷饶命啊,下回我们保管不多管闲事。”
无情看着小周,微微冷笑,毛辉大怒,“那小子倒还识点时务,你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脚踹到无情额上,无情闷哼,小周这回倒不嘴贱,见状说道:“哎呦喂,别弄死了的说。这货可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啊,你们把他弄死了,怎么交换自由啊?想两位捉我们的用意就是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了吧。”
毛余二人一听,毛辉倒真的咒骂一声在,住了脚,那余京纶却不是个好惹的,眼中透出诡色,“那杀了你就可以了吧?”
无情本已微微闭上眼睛,闻言睁眼一笑,小周看出他这下不是幸灾乐祸,倒是真心觉得好笑,他狠狠白无情一眼,连忙摆手,“杀我也不行啊,我是救公主的功臣呀,没有我,公主能逃出去吗?”
“说来就你最该死!”毛辉脸色都变了,一脚便往他心口踹去,小周一惊,身上倒也没见疼痛,却是无情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来,俯身在他身上,替他受了这一脚。
小周微微一震,无情冷冷道,不欠你人情了。小周眸光点点,笑道:“你对我好,仔细我爱上你。”
1998 宿敌(21)()
无情闻言,顿时更面瘫几分,小周看到,身上虽痛,却仍是吃吃笑了起来。煺挍оQ晓
无情也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伤口崩裂,一个颤动,缓缓倒在他身上。
“杀了我们,对你们没有好处,真的,一个人的命,只怕抵不过你们两人的命。要杀我们,你们早便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带着两个人逃走不麻烦么?愤是泄了,赔掉的却是自己的性。命,这笔账可划不来!”
似乎是怕无情扛不住,那两个狠毒的男人改招呼到自己身上来,小周赶紧再度开腔,和余京纶谈判。
余京纶冷冷一笑,给毛辉打了个眼色,也不说话,将牢门一锁,走了出去滟。
“找个大夫给他治伤!”
小周的声音冷冷在背后传来。
余京纶厉声道:“找大夫?现下皇帝全城缉拿我二人,你想我们行踪暴露而被捕?可惜,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死了,还有你,你不是说公主是你救的吗?谁说不能抵两命!梭”
小周眸光一沉,然而,没过多久,二人折返,将一包金创药一卷绷带一包针线和一盆清水放到地上,方才离去。
他看着无情,心想,若说这人果真有诈,他却甘冒生命危险也不讨饶,这不似身怀要事之人所为,莫非他果真来自江湖门派,投到李怀素手下不过是为避开昔日江湖仇杀?”
此时,昏迷过去的无情被疼痛刺醒,看小周似乎一筹莫展的样子,竟笑了一下,方才淡淡道:“那余京纶是个有分寸的,但泄愤这事他和毛辉还是会做。因为,他深知,若不延请大夫,我这伤是必死无疑。尽管你我两人在手,谈判的筹码更大,但相较于外出寻人被捕的危险,他们宁愿让我失救而死。现下他们把东西送过来,意思很明显,我能自救就救,否则,就死在这里。”
“嗯。”小周难得这次没有抬杠,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躺在他对面的对手镇定沉稳,生死关头,亦不曾有丝毫紊乱。
无情也不再说话,他撑起身子去够地上的东西,似乎想自己动手疗伤,可惜,体力不支,一动又摔回小周身上。
小周“哎哟”的叫了一声,“你这又沉又重的,疼死爷了。我说,这堆玩意对你来说作用不大,公主这刀刺得不浅,单靠金创药和绷带止不住血。可他们是大夫么,你是大夫么,会缝线么,而且这绷纱被毛辉随地乱扔,脏了,也不能用来裹伤,否则,这一个感染开来,加上胡乱缝线,弄巧反拙,死得更快。”
“那正遂了你的心。”
“那倒是。反正你也快死了,就行行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皇上的人?权相的人?潜伏在怀素身边有何目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