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站着两个人,无量的两名徒弟,毛辉,还有余京纶。
是他们把她捉来的?!
不,素珍知道,肯定不止这些。
她身上一个冷战,几乎立刻便认知到什么。
胃中酸水顿时不断往上
窜溢!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那种疼到发麻的感觉,不比连玉死时轻多少,她浑身打颤,想问话,却竟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皇上,这前朝余孽、还有这些窝藏钦犯的人该怎么处置?”
终于,晋王妃打破静默,缓缓开口,目光若有所指的冷冷落到她身上。
“皇上,无情往日与公主有些交情,是以如今她走投无路之际,无情收留了她,与他人无尤。皇上若要治罪,拿无情一人问责便好!”
一直低头沉默的无情突然抬头。
“也请皇上三思,似毛辉、余京纶这种恶棍还该留在朝廷之中吗?有这等龌龊之人在,不怕把皇上辛苦建立的新朝给辱没败坏了?这种人、该去死!”
他一字一字说着,如剑目光,直指毛余二人。
“无情大人,你昨日冒犯皇上,不顾皇上就寝硬闯营帐,为我师徒所挠,如今这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余京纶阴恻恻的笑着反问道。
“可不正是!我们把这小贝戋人给抓住,无功反而有罪,皇上能如此糊涂吗?”
毛辉大声相和,无量严厉地瞥了他一眼,他一凛,连忙住嘴。
“糊涂?皇上自然不糊涂。皇上向来赏罚分明。这抓住钦犯是功,可这公门中人竟奸淫女子,传到百姓耳中去又会怎样?百姓能不把朝廷说得污秽不堪,上人是本朝国师,是不是该作个表率,为皇上分忧?”
有人从群臣之中走出,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把无量看住。
无量眉头一皱,这权非同分明借替李兆廷分忧之名,要他惩处两名徒弟!
这时,魏成辉亦一笑走出,眸中幽芒晃动,也缓缓开腔,“权相此言差矣。若这是寻常百姓,那他二位确然不该,可这女子是前朝公主,若按叛逆大罪论,赐死是必然。哪怕再轻,发配边疆,充为军妓也是应当,以此说来,又何罪之有?权相这是言重了罢?”
他与无量交好,和权非同暗斗,如此时机怎能不出来说上几句!何况,这无情虽不知是何来历,但处处维护冯素珍,这次若能借窝藏连前朝公主之名将之除去,可是大大的收获。
他朝素珍瞥了眼,权非同毫不客气地迎上他目光,凉凉发笑。
“姓魏的,老子。操十八代祖宗,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若换作是你闺女呢?噢,我知道,你能把自己闺女也亲手杀死,这畜生吧,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铁手哈哈大笑,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放肆!你敢辱骂朝廷命官!”魏无泪一声娇叱,命内侍过去掌对方的嘴。
晋王妃看向李兆廷,轻声又问了一句:“皇上?”
她知李兆廷要牵制魏成辉,但有权非同已足矣,这六扇门统领是提刑府旧卫,这前朝孽障竟身穿六扇门公服,不消说和冯素珍脱不了干系。她知道,李兆廷还是保护着这女子,但她就是要把她叫到此处,以私藏重犯之罪,治她一治!哪怕这次拿不下这人,也先要把她羽翼剪除!
素珍此刻也缓缓李兆廷看住。他也在看她。目光深沉的很。
那是对她将连玉妹子私下相交的隐怒,还是其他,她不得而知,她只知,此刻,她满腔悲愤,无处可泄!
她缓缓下跪,“皇上,与公主有交情的不是六扇门,是素珍,是素珍软硬兼施,让六扇门收留的人。若要罚,该承受结果的是我。只是,无论是对普通百姓还是犯人,这施暴一事,都是恶行,皇上,国有国法,不以谁人而移,对敌人,不该抱同情之心,但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敌人,一个从不曾对你造成伤害的人,一个女人,不是不是该抱一丝怜悯之情,哪怕是囚是杀,也该给她留份尊严?这岂非才是为人之道?这两个人不该留着,他们该受到惩治!”
李兆廷似乎不为所动,他微微眯眸。
此刻他更多考量的是他自己的利益吧?这无量代表的是一股武林的力量。
素珍心笑,笑的发冷。
她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一瞬间有过替连欣说上两句的想法,但连欣是孝安的女儿,她对孝安恨之入骨,而连欣对她可从没像对冯素珍的好。
妙音想出去,但给十五紧紧拉住。
“国师,你徒弟二人将人拿住,本是立功,但中间出了这种事,传出
去对朝廷声誉却是不好,朕不希望日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望你严加督促,朕亦信你,必能做到。至于,这连欣,此事两两相抵,逐出上京!”
终于,素珍听得李兆廷这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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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定谨遵皇上教诲。”无量立刻低腰相回,又对毛余二人喝道:“还不快谢皇上!”
毛辉和余京纶没想到有素珍、无情还有权非同这一茬,一场功劳倒变成问罪,但天子到底不曾惩罚他们,虽是不忿,还是相视一笑,叩拜道:“谢皇上。”
李兆廷又道:“无情身为六扇门统领,却因故收留前朝余孽,念其执掌六扇门以来,办案颇丰,又为朝廷立下战功,此余党亦非男嗣,无力威胁我朝,故罚杖刑一百,停俸禄半年,余下六扇门人等各刑五十,以儆效尤。姣”
“至于淑妃,对朋友之谊看重是好,但不该不念是非,将过错揽于己身,六扇门犯的错就该由六扇门承担。此次便罢,若有再犯,朕必惩罚,莫说朕不念夫妻之情。籼”
无情两穴突突一跳,却很快携众人低头谢了恩。素珍却只是笑,再未动作。
“皇上,这钦犯和私藏钦犯的,若不严惩——”
魏成辉和魏无均父子二人同时出声,权非同也当即禀道:“皇上此举,仁政德行,为朝廷立名,百姓亦必定称颂。”
“各位同袍说是不是?”
“皇上英明。”
他一瞥身后,黄中岳与好些天子党人立刻齐声和应。
魏成辉眼中隐隐闪过火星,随即拂袖退回。魏无泪看的仔细,眼看李兆廷说话之际,眼角余光始终在素珍身上,把手紧紧攥住。
晋王妃眉头深皱,说到底,李兆廷到底还是偏袒冯素珍!但李兆廷目光坚决,她也不好反驳。十五在妙音耳边道:“小姐,就你傻,你看这冯妃手段可不小,如今……”
阿萝在旁微微冷笑,轻声道:“为他人作嫁衣,不是早该料到吗?”
看众人的目光,这好似是她得到了,可这全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素珍知道,李兆廷是不会改变决定了!
“淑妃娘娘,这小蹄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人早就不是什么清白人了,你倒是少为她操心才好!”
毛辉大声说道。
素珍攥拳而起,朝他还有余京纶二人缓缓了一眼。
短短一下,二人竟莫名都有种不寒而栗之感。但见她走到连欣面前,把她拉起,搀到自己身上。
“冯素珍!”
李兆廷在后沉声相唤。
素珍没有回头,在各种目光中一路搀抱着连欣走了出去。
李兆廷紧盯着她远去的身影,一直隐忍的怒气,几要当场迸发!
这连欣在此,和她脱不了干系!若真要追究起来,今日她还有六扇门都是死罪……但他处处维护,甚至为她把人也放了!她好,她真是好!
“皇上……”
臂上骤紧,他用力一拂,只听得一声低叫,他抬眸看去,只见阿萝跌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他。
他抿唇把她扶起,放缓了声音,“是朕不好,你没事吧?”
阿萝委屈多日,如今听得他柔声一语,不禁眼眶顿红。
见她如此,李兆廷终有不忍,伸手把她环住,方才下令拔营回宫。
此时,各人虽是心思各异,但无人敢再说些什么,所幸这皇后缓和了天子的一丝怒气,但皇帝眉间之霜,却是斐然犹在!有人不禁惊诧,这淑妃如今竟如此受宠,不说其他,便是这蔑礼也不罚?也有更多人希望,这次过后,皇帝对之心存嫌隙,渐生疏远!
*
连欣不能随素珍回宫,无情等领过刑后,便将人领走。临走前,素珍千叮万嘱,让他们一定要把连欣照顾好。
回到六扇门后,作为众人中唯一的姑娘,自然由无名来陪连欣。
众人看着无名陪她进屋,一直似没有了魂魄的连欣突然开口:“你们都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呆。”
“无名,烦劳你让厨子替我烧桶热水进来,谢谢。”
无名不知是留还是按她所求做好,求援地看向无情,见无情点了点头,她柔声道了声“好”,连欣攥住无情的外袍缓缓转身。
握紧手中纸笺,无情道:“你进去歇歇,我们一会给你送药过来。”
连欣没有应答,径自进
了去。
无名道:“老大,你身上伤势最重,你去理一理伤,我让人烧水和煎药去。”
她说的药,却是小周走前留下的方子,那是……避孕所用。
“不用,我去煎。”无情却转身就走了。
众人微微愣住。
无情说去煎药,并非吩咐厨下,而果真是亲自动的手。门中几名厨子都被他遣了出去。
白烟袅袅,他站在炉灶前,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他随后而去,与众人一起找到连欣时,余京纶从连欣身上起来的情景。
少女雪白的**,浑身的伤痕,盯着夜空、却空无一物的眼睛,除此,是她手中紧攥着的一枚平安符。
他觉得那符纸有些陌生,又有丝熟悉。蓦然想起,那却是大战尚未开始前,她同他到寺庙,给他求的平安符。
她也给自己弄了一枚。
“我这个不是为自己求的,我只求你的,人不能太贪心,我就是想我们两个能有东西是一样的。”临走前,她笑嘻嘻地对他说。
这是快煎的药,不久便好,他伸手去取,所触之处,滚烫无比,他吃痛低咒一声,被狠狠压抑住的那股戾意终抑制不住,回身一掌,将后面的锅碗瓢盆都打翻……
少顷,他端药出来,回到连欣所住院子。
院外有守卫,他怕魏成辉还会做什么,是以令门中好手重重把守。但院中却是极静。他敲门问道:“药好了,我……能进来吗?”
半晌,没有回应。
他又重复了一遍。
仍无回声。
他心中突然一沉,猛地一脚,把门踹开!
里面,连欣静静躺在床上。一手垂到床下,浑身是血,肚腹正中扎着一把剪子。
墙上是一片红字。
我曾伤你,如今还你。不再求你原谅我母后,不该以此束缚于你。但欠你家的,我和六哥应也都还给你和素素了罢?同朱雀一起,岂非比你背负仇恨更快乐?人该有让自己幸福的机会。这一生,很遗憾我只活得像公主的骄纵跋扈,却无死得似公主高贵尊严。
别告诉素素,就说我回到民间了。
*
素珍回到宫中的时候,郭司珍等也已回来。素珍来不及跟她们致歉,让神色黯然的小周回屋休息后,便关上屋门,一头栽到床上。
这种时候,她和小周谁也安慰不了谁。
脑中一味晃动着的唯有连欣那双空洞无焦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疲倦地挣扎起来,这才看到桌上有封信。
封上写着“李怀素亲启”。
字迹苍劲有力,她认得是谁人手笔。
打开一看,里面也无别的话,只写着在围场看到她,知她没能走成,便把郭司珍几人送回来了。
这人够意思。素珍笑了一下,只是这笑意只到一半便没了。她无论如何睡不着,便打开屋门,想出去走走。
月色清冷,廊下无人,倒是院子中石桌前坐了一圈的内侍和宫女,在低声唠叨着什么。
她对宫人向来放任,让他们不必站着守夜,走走坐坐都行。一来二去相处久了,宫人们知她不是说笑,便也都宽了心,“放浪形骸”起来了。
“小满,你明儿不是到期出宫探亲了么,正好赶上你那小侄子出世,真是大美事一桩!”
“瞧你说的,哪便能如此凑巧?我嫂子眼看着是这几天临盆了,但具体哪天还说不准呢,我又只能出去两天,除非能请到像从前宫中老院正那般厉害的稳婆。”
“老院正和稳婆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知道?听说先帝还在时,宫中有位娘娘产月不吉,便着人算准时辰,让老院正提前催生,若我家请的稳婆能有老院正这手医术,倒能在我出去的这两天里办到。”
“哎哟,那些皇子们是在良辰吉日出生的,如今还不是亡了国……”
“前朝的事儿,是能在这里讨论的么!”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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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来得正好。这皇上惦念淑妃,可来此半宿也没进去,说是怕深更半夜的,打扰到淑妃安眠。幸好淑妃心有灵犀,否则,这生辰伊始倒是白白如此便过去了。”司岚风想了想,笑着说道姣。
素珍顿了顿,才想起他在子时出生,今晚就是他生辰了。明日大典。
但这又与她何干?
她觉得讽刺可笑,转身便回!
司岚风看到李兆廷变了脸色,心想要糟,果然,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便要回屋的素珍。
素珍扭头,冷冷看着自己的手肘,“放手!籼”
“冯素珍,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兆廷勃然大怒,连欣这事,他也忍的够久了!
“什么意思?连欣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她就似从前红绡儿跟我的关系一样,你就任由那两个畜生糟蹋她!我的心在流血,李兆廷,你知道吗!这比杀了我更难受,你知道吗!”她眸中也犹如喷出火来,狠狠盯着他。
“你的朋友你的亲人?因为她是连玉的亲妹子吗?!冯素珍,你没有心!我原本杀了她也不为过,为了你,我把人放了,无量背后是江湖,如今是我的一股势力,你还要我杀了他徒弟不成!”他也狠狠拽住她手臂。
“你果真比不上连玉,当时哪怕大周有求于魏,哪怕那是一个女昌。门女子,他也不曾放弃,因为那是他大周的子民,因为那是人性,是法理情!”
她迎上他目中幽戾怒火,一字一字说道。
李兆廷觉得心仿佛被什么狠狠一捶!
今晚从阿萝那里披衣而起过来,又怕她心中还有积怨,他堂堂一国皇帝,竟在外站而不入,思量该如何安慰于她。
原本,他想说,今日生辰,他想同她一起过。
原本,他还想说,如今他已在扶植势力,稍待时日,这朝廷还有军事根基比魏家更厚,无情到时也把六扇门势力延伸到武林,这两人他便交她亲自处置!
可是,原来,在她心里,却所有都不如连玉。
她只是委曲求全不是?
她爱上了连玉,是真正爱上了他?!一直以来,其实是他自作多情?以为她爱连玉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错了,对不对?
看着他眼中犹如充血一般,手扬起,以一种炼狱修罗般的可怖目光攫着自己,素珍心中一惊,她怎能这般沉不住气,若今晚她把他彻底惹怒,只怕连欣,她宫中奴仆,还有六扇门众人都逃不过一命……连欣的牺牲还有意义吗!
她不再说话,只缓缓看着他,李兆廷往旁边树身狠狠一脚,叶簌而落,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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