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禁军待得他们下去,连忙撤梯。
攻城的是备受严格军事训练的精兵,哪怕皇城禁军至少是能以一敌二的武艺,但到底还是一批批倒了下来,然而,众人竟也是抱了必死之心来守住这座城池。
君臣之义,禁军之名。
眼见城下站着的禁军所剩无己,眼看城上禁军纷纷拿刀拼命挥砍不断爬上来的敌人,最后一名侍卫长率一批禁军从云梯爬下去,脚底沾地的一刹,又全回头把将梯子斩断。
不给敌人前进铺桥,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有在城下被四五个敌军围攻的,死不往后退,仍往前阻挡攻击,直到被敌人多刀刺死,有和爬上来的一个又一个敌兵厮杀得浑身是血的,无力再御,便抱着敌人跳下墙去,摔个肝脑涂地。
明显,魏军没有禁军这般不怕死,这才是他们的首战,他们还要保存实力,于是这敌我颇为悬殊的城池,魏军竟一时无法攻下来。
城楼以下,内宫这一边,宫女内监,都已吓得往宫墙深处跑去,只有一批人是逆风而行的。
魏成辉所领一批十人黑衣。
他自然也知道此时外面是什么情景,他眉头也是微微锁起,他把魏军的精锐部队都集中在此处,若久攻不下,司岚风那边未必能抵得住慕容军。
这些人均是武功高强,但城门下还有二三百禁军守着,他们一定要把这些禁军杀掉,才能去到此前城墙薄弱处,把豁口击碎!
就在他也杀得眼红之际,突然城墙上空十多道身影纵跃而过,其中,为首鹰眸男子高声道:“魏大人,贫道带领门徒来助你和公子一臂之力!”
城楼上,明炎初几人也是大惊,这批人武功竟是奇高,突然从远处奔跑到来,施展轻功便从两军交战中上了城楼,竟也无需软梯踏脚,甚至在他们头顶经过,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束手无策!
白虎和黝黑使欲过去拼杀,然城下涌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黝黑使拼命杀敌,白虎还要保护明炎初,两人身上也已负了伤,根本分身乏术。
然而下一刻,更让他们眼冒火星,他们把禁军冲杀散开,为首那鹰眼钩鼻的白毛老道和魏成辉已抢到一处城墙处,二人相互一笑,连出数掌。
碎石迸溅,火花四射。
墙上登时被打开了一个硕大的缺口。
眼看魏军如水般从豁口处涌入宫,明炎初疯了般捡起不知是敌军还是禁军跌在他身边的一把大刀,跳出白虎的保护圈,往还在软梯上的敌军砍去。
他很快被人回砍了两刀,但他只是哈哈大笑,也不在乎,黝黑使身材魁梧,见状眼眶一红,“今日城是守不住了,但白虎大人,明大人对我有栽培之恩,十年来的爱护关照,就等同我的师傅,你们莫要作无谓牺牲,留下命来,回到皇上身边重整旗鼓。”
“他是内疚李提刑被捉,我不是苏扶风,我永远不会背叛他和皇上。”
他说着,忽而挟住白虎飞身跃到明炎初身边,他一个手刀把披头散发的明炎初打晕,交到白虎手上——
白虎一咬牙,抱起明炎初,施展轻功,从城楼内宫一侧滑下,她武功高,此时也无人会理会她,很快,她便逃离战圈,在将要往内宫深处的秘道逃去之际,她忍不住转头回望,只见城楼上禁军还在不断拼杀敌人,黝黑使负隅顽抗,被白毛老道和魏成辉跃上城墙,一人一掌打到身上,他也着实顽强,不是他们对手,竟还疾跑多步,又忍痛刺杀了两个敌军,最后被四五个魏军举刀穿身而过。
他跌跪在城楼上,不肯倒下,浑身浴血,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
城墙豁口打开,不到半柱香功夫,皇城内宫被攻破,禁军杀剩百人,却誓死不降,被尽数屠杀殆尽。全部殉国。魏成辉携二儿子无均,与白毛老道无量上人、和余京纶毛辉等人,与司岚风大军汇合。
464()
与魏成辉的军队胜利会师,让司岚风的军队实力大增,原本是两相僵持不下的局面,瞬倾发生改变。
谁都知道,皇城已经破了。
连琴和慕容定等人都熬红了眼,连捷冷冷看着魏成辉,“大隐隐于朝,我们虽知你并非善类,倒没想到你竟效忠晋王。妲”
“晋王的时代已然过去,你何苦还要挑起战乱?”
“老夫挑起战乱?七爷这话却是不对,你既如此道貌岸然,为何不把这皇位交出来?”魏成辉也不怒,自若笑问道窀。
连捷怒火中烧,那厢,连琴也机灵了,咬牙问道:“那场瘟疫是你们作的好事?”
魏成辉淡淡道:“噢,那不是上天的警示吗,凡皇帝昏聩,必有祸灾。”
“你……你放屁!”连琴气的跳脚,他眼尖,陡然瞥见魏成辉身边白毛老道下首二人,顿时恨气横生,“毛辉、余京纶,竟是你这两个贼人,从前你们几乎了欣儿,便不该放过你们!”
魏成辉旁边,司岚风本一直微微笑着,听到“瘟疫”二字,此时脸色也是有些变化,他看着魏成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无量上人道:“宵小之悲,魏大人何必和他们多费唇舌。”
“正是。”魏成辉牵眉一笑,指挥军队再次冲杀上前,带着方才带来的血腥。
慕容定等虽是怒勇杀敌,但形势高下,还是分了出来,大半时辰后,慕容军开始节节后退。
后方目不转睛盯着战情的高朝义一拍大腿,急如热锅上蚂蚁,“严相,这时候一定要请皇上出来了,皇上睿智,定有应对之法,哪怕……哪怕一时没有对策,皇上出来,总能鼓舞士气,到时是进是退,也好拿个决断主意呀。”
严鞑咬咬牙,二人牵过马,便要向城外一里暂设的军帐而去——兹事体大,事关皇城,孝安和众臣等也随行,把沉睡着的连玉安置在里间,由玄武几人还有连欣照料。
这正要上马,却见几骑疾速飞驰过来,为首骑者也不打话,直接策马跃上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二人又惊又喜,是连玉。
同样在军队中后翼指挥作战的魏成辉等人,也看到了连玉。
魏成辉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虽是敞着嘴巴,目中杀气却阴森狠绝。
连玉冷眼看着,目光从他身上越过,落到远方,距离太远,自然看不到什么。而那里也是硝烟已息。
前方,慕容军陷入苦战,血染战袍,有人倒下,便有人冲上去,以血肉之躯堵住杀上前来的敌人!
他两颊绷得紧紧。
他招过身边的灰衣人,正要说什么,突然玄武大声道:“主上,快看,那是,那是什么?”
连玉一怔抬头,另侧魏成辉和司岚风等也注意到了慕容军后方忽而扬起的漫天尘土。
军旗飘飘,很快,一队骑兵约千余众,毫无征兆,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临近,魏成辉脸色一变,那军旗上并非慕容二字,它只得单字。
——霍。
“霍侯!”
慕容军的欢呼声大作,尘土过后,前方一骑当先,马上人的容貌也随之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双男女。
男子英俊骁勇,女子容色无匹。面对眼前血流成河的惨象,不仅男子下巴微仰,女子模样秀弱,竟也毫无惧色。
从千军万马中而来。
我们去寻找自己的路,但有一天,当你们需要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回来。
连玉唇角微微扬起,多日来深锁的眉眼终于打开一丝,而除了连捷浑身一颤,目光复杂外,从连琴到慕容定,严鞑、高朝义乃至慕容军重钧等数员副将,都几乎是眼中一热。
也许是因为双方主帅都紧盯着这不速之客,两军的交战似乎为嘎然而止。
男子策马靠近,连玉毫不迟疑,亦驱马而下,二骑很快交汇,各自伸出手去,空中一击而过,一声清脆,落到声音浩大的战争上,仿佛也能激起一圈涟漪。
霍长安脸色似乎有丝不自然的苍白,但丝毫无损他的气势,他哈哈一笑,突然把怀中的魏无烟一扔,无烟一下落到连琴马背上,连琴有些傻眼,“为何是我?”
465()
“皇上……”
“六哥!”
见势不对,众人纷纷追问,但连玉心思根本不在他们身上,目光幽暗戾鸷,深陷进思绪里,唯眉额不断跳动,双手骨节作响,彰显着他的怒气窀。
开战以来,条件艰苦困难,他总是镇定自若,唯一一次失态就是跟素珍有关,只有在遇到和这个人的事情相关时,他才表现得像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而不是那个枯燥恪己的君王妲。
素珍失踪多天,众人知他忍得辛苦,霍长安和无烟与素珍交情极深,回程路上,便被严鞑拉到一旁,悄说前事,二人心中万般难受,却也不敢安慰连玉,只与他谈心。此时,霍长安突然朝连琴使了个眼色,连琴会意,忽地欺身上前,把连玉手上的信抢了过来。
众人凑首一看,连琴“女良。的”一句又破口大骂起来,“那魏老贼要不要脸,原来是这老不死杀千刀干的好事。”
“如今他见战事不易取胜,便用此阴招,接人?这说的忒好听,六哥过去,就是去送死。六哥一旦出事,军心必定大乱,这仗也不必打了。直贼娘老子操他祖宗十八代!”
众人没有他直接骂得那么有个人特色,却几乎是全气疯了,连捷向来公子彬彬,也气得往地上一跺,把一个小火苗踩熄,骂了句“去他女良。的魏贼和司岚风”,连欣也如他般跳起来,跺了好几脚。
霍长安一把拉住连玉,“皇上,不如先派人过去确定这人是否果真在他手上,是否还……平安,我等再作定夺。”
“让我过去罢。”旁边,无烟说道:“我到底是他女儿,虽说他不念父女之情,但他杀我也无用——”
“不行,他能用你牵制霍长安。”连捷插话,“这派底下的人过去确认便可。”
“你们莫要再说,朕自有定夺。”
“皇上,这等乱臣贼子你理他作甚,这去必定是不去了,区区一个李怀素何至你为她苦恼?”
连玉摆了摆手,此时慕容缻从后面走出来,跑到连玉面前,满脸痛心失色。
“你住嘴!”连玉一声沉喝,眸色黑冽,震怒异常。
慕容缻从小便是皇室宠儿,连玉也是对她颇多包容,哪曾被连玉这般当众训斥过,对方还是为间接“害死”她父亲的凶手!
何况,他眉间每个皱拧,都是因为他对这个人的情意——她眼泪簌簌下来,一个转身,却遇到因尴尬有意避开霍长安二人的孝安和红姑从帐中走出。
她嗅到了帐外气氛不对,忍不住走了出来察看,果见慕容缻哭哭啼啼,火堆旁,严鞑朝她摇摇头。她更是心惊,连玉的模样太不对劲——他身子带病,英俊的脸容显得苍白异常,但两颊边却是绷紧而潮红。
她正想发问,连玉却已声音冰冷地问玄武,“信使何在?”
“在下面侯着,等待主子的回信。”玄武连忙答道。
“把人给朕带上来。”
“是。”
青龙已一溜烟地走了下去。
未几,两名魏军带上来,一主一副,与连玉见礼,看模样虽非魏军主将,在军中想也担些小官职。
“皇上,太师说了,皇上定须些时日考虑,让小的稍作提醒,莫超过三日。那冯素珍如今身子不爽,不知能等上多久。”
主使虽是含笑说话,但眉目间隐隐透出一丝傲慢,这若有若无的挑衅不知道是魏成辉有意吩咐还是怎地。
连玉也不打话,双眸微微眯起,唇角一抹笑意噤若寒蝉,君王的气势不怒而威,让人浑身寒气直冒,那小使此时眼中方才带出些惧色,“皇上——”
他话口未完,已葛然说不出话来,他低头,愣然看着自己一侧胳膊,已然跌出身体,鲜血骇然的直从断裂的地方直涌。
他惨叫一声,倒地大嚎,旁边的副使,吓得浑身微微发颤,但他总算还有些胆量,倒不曾叫逃,只脸色苍白地开口,“皇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他若罪了皇上,小的代为赔罪。”
他说着一揖到地,毕恭毕敬。
连玉看也没看他,眼见地上那家伙痛得在地上乱滚,眼皮微掀,玄武和青龙在他身边久了,也不必他提醒,把那人搀扶起来,连玉仍旧不说话,那人却已惊恐得口齿打结,“皇上,皇上,小的该死,该死,您饶过我,饶过我……”
他惊得尿湿了裤子,连欣一旁看着,和无烟一起别过头去。慕容缻怔怔看着,眼眶红透。
连玉没有放过他。
甚至没让这人痛快地死去。
他生生将其大卸八块。
“冯素珍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
他把剑往旁地一抛,一字一字缓缓说。连捷等知道连玉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都甚少见他亲自出手如此之狠,只有玄武青龙不以为然,从前连玉和素珍闹翻,就做过这种事,让人把死刑犯提出来自己砍。
“陛……陛下,”眼见有士兵上来把尸块拖下去,那副使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小的敬重陛下,只是这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不知你有什么话要交代小的回去禀报,若小的也死了……”
连玉眼尾一挑,截住他话,“你死了,朕便派人给你主子送信,大不了给他杀回便是。朕军中可不乏死士。”
那副使登时泄气,但他倒是比方才那人勇敢许多,没有大喊大叫。
“但朕倒杀你的打算,朕喜欢懂礼之人。你回去告诉魏成辉,这朕不需时日考虑,”连玉淡淡说道:“朕明日会派人过去,看看这冯素珍是生是死,若是这人给你们给弄残了快死了,”他笑意微微,“朕也不必烦恼是该救还是绝情狠心些。朕是很爱这女人,平日里为她而死也无甚不可,这你们魏太师是知道的,但如今这情势,关系到我连氏江山,大周百姓,朕未必。”
“玄武,明日就由你过去一趟,把人给朕看仔细了。”他说着又瞥向一旁的贴身侍卫。
玄武躬身,声音洪亮,“是,主子。”
那副使如获大赦,立刻颔首,“是,小的明白,小的这便回去禀报。”
待那信使策马离开,连玉缓缓转过身来,孝安迎上来,目中透着担忧,又带着严厉,“玉儿,祖宗的基业,母后希望你明白,玄武明日过去把人确认清楚后,你做任何决定都必须三思,知道吗,这支皇廷军队没有你不行,老七老九也是连家子嗣,事到如今,本来继任大统,也无可厚非,但如今不比昨日,无论是这生死一战,还是战后重建,他们都还担不起这份重责。只有你,才能带领所有人赢得胜利。母后……母后也不能没有你。”
“母后宽心,朕明白。”连玉掀唇笑笑,安抚地轻轻揽住孝安肩胳。
“柳将军那里,长安,慕容将军,朕已派人过去通知京中局势,他那边情况如何,你们随时留意急报。朕先回帐休息了。”少顷,他缓缓放开孝安,吩咐下去。
霍长安二人当即答允。
篝火熊熊,蓝幕星光,偌大的山林天地之间,士兵还在忙碌地搭建着今晚的营帐。
但四周却显得那般安静,只有柴枝被烧得啪啪作响。连玉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众人看着离心中都百感交集。连欣再次红了眼眶,视线模糊中,旁边无烟也是如此。
霍长安把无烟搂进怀中。
连捷连琴想,他们这六哥,从小背负着许多东西,生母的惨死,对养母的责任,对这个国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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