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声说着,大声哭着,她整个人从他掌中缓缓滑落,如此嘶声裂肺,如此狼狈,浓浓的脂粉顺着泪水刷下,哪还看得到当初半点意气风发少年游的模样?
权非同仿佛被什么击中,很久很久都没动,直到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方才如梦初醒,走上前去,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我们成亲吧,李怀素,我是真喜欢你,比我自己认为的还要多很多。我的立场和你无关,你的仇我替你报,你从此负责开心就好,此间事一了,我便带你离开,就像你父母当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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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面里,掌柜听得内里阵阵嘶喊声,哭声传出,胆战心惊的,也不知道里间发生什么事了,似是小两口闹别扭?他也不敢过问,这两人的身份不会简单,单是那男子的衣着模样,便见一斑,何况,他方才大着胆子把钱袋打开,天老爷,里面最小面值的张银票都足以盘小他这家店里了,剩下的就是明晃晃的金锞子了。
这副情形让他拿,他也不敢拿。
正惴惴不安之际,那帘子被撩起,那白衣男子走了出来,轻声问道:“掌柜的,我买把琴。”
掌柜有些疑惑,但生意上门怎会拒绝,这次倒是能名正言收点钱了,当即道:“小的给公子介绍介绍。”
他话口未毕,只见他已走到店中乐器之前,看似随意的拿起一只。掌柜一惊,知道遇上行家了,这人随手一拿,拿走的却是店中材质音色最上乘的古琴钽。
看来这钱只怕难赚了,那厢,男子目光锐利地落到柜面钱袋上,把琴放下,过去把钱袋拿起,抽出一张银票,递到他手中,“你卖我买,倒有什么不敢的。”
他也没有多话,将钱袋挂回腰间,便抱琴又折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那小娘子也不知怎样了,倒是悄无声息好会儿,这是吵完,送琴赔礼?掌柜欢天喜地地捏着银票,又越发好奇。未几,一阵琴声涤荡而起,如淙淙流水,清幽动人,他对乐曲也颇为精通,知道这是《凤求凰》。不禁一笑,却又按捺不住,悄悄掀开帘子抉。
但见院中,男子只着单衣,青丝如墨披洒半肩盘膝而坐,低头弹奏,已是严冬,他穿得单薄,唇上冻得微紫,但他仿佛不知,姿态恣扬,目光却幽深如碧甃,微拢在身侧树下一团东西上面。
他突然想起那句诗,满座衣冠似雪,哪怕此间没有多少人,只得一个听众。
还是个不称职到听众。
那姑娘倚在大树下,身上披着这男子的貂毛镶襟袍,蜷缩成一团,倒是暖和,两眼闭合,竟睡了过去。
他想取件袍子给这男子,思虑再三,却到底不敢打扰,赶紧放下帘子。
不知过了多久,曲子一首一首转换,都是宁谧舒心之调,曲艺精妙,不成想有人被琴声所引,进来看琴,最后竟给他带来了好几桩生意。
更有人想进去看看弹奏者,他连忙止住。
傍晚时分,家中妹子来送饭,他倒已不再害怕,反是十分钦佩,甚至心忖是否进去问问对方可需些膳食,正犹豫间,帘帐再次被撩起,男子探头出来,淡淡说道:“烦劳掌柜的替鄙人叫辆轿子,我们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他连忙颔首,吩咐妹子办去,那姑娘看着这俊美如斯的陌生男子,脸都红了,闻言急急走出去。
不久,轿子到,他隔着帐子低唤了两声,未几,只见男子抱着女子走出来,那小娘子脸面半埋在他怀中,居然居然还在睡!牛嚼牡丹,白费了这许多好曲子。
作为看客,他都不免有些愤愤不平,眼见男子便要抱着女子进轿,他想起什么,忙不迭吩咐妹子,“快进去把公子的琴拿出来。”
又道:“公子留步,您把琴忘了。”
男子摇头笑笑,“我多年不动这个,心思不在上面,技艺早已生疏,就是近日内子噩梦难眠,想哄她好好睡一觉,才献的丑。”
他说着把怀中女子轻轻放进轿里,自己方才蹑手蹑脚坐进去,把她搂进怀里。掌柜半天还回不过神来,只不断猜测二人身份。
那阵摇摇晃晃的感觉,让素珍胃部有些难受,慢慢从混沌中睁开眼来。
“这是在哪里?”她还有丝不清醒,迷蒙地开口。
“回府路上。你睡了小半天,也差不多了,回府吃点东西,再好好歇觉不晚。”旁边,男人抚抚她的发,语声缓柔。
素珍脸上一热,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权非同怀里,他一手环着她身子,让她靠在他身上,一手捏着她搁在膝上的左手。
断指的地方被他摩挲得微微发烫,她脸上一热,想把手抽回,他却用力压住不放,目光也侧过来,“方才那提议你想想看,要你短期间内答应也不可能,这样罢,考虑两天,若两天后你拿捏不出主意,或是做出了不像样的决定,便索性由本相帮你做个计较。你不说话,是觉得可以达成共识对不对,行,那就这样决定罢。”
“我比你虚长好几岁,听我的总不会错。”
素珍愣了好久,方才哈哈笑倒在他肩上。
她笑了好阵子,方才止住,抬头看他,“你倒不如说,你老人家全做决定便成,哪还有我什么事?”
“咦,既然你也赞同由我来做决定,那我便直接着手准备吧。”
“你,”素珍睨着他,“比我长几岁又怎样,我口上叫你一声木兄,可从来没把你当兄长看待过。”
“那就对了,我也没把你当作妹妹过。”
权非同看着她,唇角愉快地抬起,但目光却是微微深了,变得灼热。
素珍觉得腕上他的手一紧,她心中一乱,呼吸骤急,他已吻了下来。
轿子狭窄,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素珍使劲挣扎,权非同却不容她退却,她身体已大不如前,今日一番折腾,早倦怠若疲,哪挣得开,很快便被他深入进去。
她推打着他肩胸,他伸手强行扣住她双手。
唇舌一味和她交缠,素珍无力挣扎,渐渐地也不动,她确是累了。
权非同这个人,扪心自问,她真不讨厌,和他一起,她是自在的。他是敌人,也是很亲密的一个人。而且……
权非同见她没有挣扎,目光更炙几分,呼息也微微粗重起来——他手拉开素珍领子,又旋即拢上,头压进她肩膀,“糟糕,倒像个毛头小子了。”
素珍将他推开,“好沉,你别太过份。”
权非同哈哈一笑,把她搂住,让她靠到他肩上。
素珍想起来,却被他手用力按住肩膀,他声音也淡淡从头顶传来。
“我猜猜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你还没对我上心,我也许不该对你好,你想劝我,我的付出未必得到回报。”
“我入仕十载,你看似是我遇到过的人中最荒诞大咧的一个,实际上却是最固执不化的一个。自顾不暇,何必还去虑别的人的喜怒哀乐?我待你好,我自己也痛快的很,否则,我何必自寻烦恼,哪怕你如今还没能给我回应,我会因此烦心,但到底比不上这份痛快。你,不欠我我。懂吗?”
“你只要这样想便足够,将来如何,谁都不知道。”
“还有,我不信,李兆廷、连玉能打动你,我权非同便不行。如果我最终能打动你,我现下待你好,不过是提前待我的女人好,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素珍竟找不到可回的话语,心砰砰的跳。
她抬头,很快又落进他深邃的眸色中,权非同是个手段阴狠又偏生爱笑的人,几次不怎么笑的时间,便是和她说这种事。
她正想开口,外面轿夫喊到,他携她出轿,门房看到素珍,有些惊奇,但自然不敢问些什么,开门让二人进去。
进门后,不必素珍开口,权非同好似知道她想什么,停下脚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你这样的人,看上我什么。”
“那你看上李兆廷和连玉什么,我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两个毛头小子。”权非同微微挑眉。
素珍怔了下,终于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
权非同深深看着她,突然把她拦腰抱起,素珍一惊,随即掐他手臂,“快放我下来,你府中的人看到……”
“这是我的府邸!”权非同冷哼,吓唬的抱着她转了几圈。
他虽不习武,身材却是高大,双臂也十分有力,并不停歇,素珍被他转得头目都微微晕眩,惊笑连连,然而,就是那晕眩的感觉,仿佛把时间都停止下来。没有痛苦,没有负担。
“也许是,那时也没遇着别人,就遇上你了。突然就出现在我眼前,和我作对。”在满园冬木,浮光掠影中,他凑到她耳畔回答。
这似曾相识的话猛然敲到素珍心上,她眼眶一酸,赶紧闭上眼睛。
“若你愿娶,我愿嫁。不是冯素珍,也再没有李怀素,只是黄天霸府中的丫鬟朱儿。若你觉得这决定不像样,我也可以考虑听听你的。”
半晌,在权非同放下她,拧着眉脸色紧绷地去察看她微红的眼睛时,她睁眼说道。
“爷,宫中那位一下午派人来了三趟,说是让你回来立刻进宫,那些内侍侍卫平素倒还算恭敬,今日脸色有些不善,看来上面那位是来意不善。”
映入眼帘是男子仿佛咄咄逼人的精亮双眸,他唇角方动,管家从里间匆匆步出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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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非同亮起的眸迅速暗下,他伸手过去握住素珍的手,极快的转问管家,“谁过的来?除了让我进宫,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他两个近卫,最后是明炎初亲自跑了一趟。”管家方才上赶着禀报,此时方才注意到素珍,眸中露出惊色,但他是权非同心腹,自然不多话,续道:“他好似知道……知道姑娘会来似的,说把姑娘也带上,道,皇上说相爷是大周重臣,这的亲事不能马虎。辊”
他见过素珍出入,是知道这位李提刑的,是以,审度了一下,方才用上姑娘这用语,但又分明不知来人话里所指亲事,一语既罢,有些惊疑地看着素珍。
“行,我知道了。”权非同冷冷道:“不急,反正,权相未归,他们也是知道的,就明日上朝再去。”
他说着,挥挥手,让管家退下鹿。
他握着素珍手,走到院子当中一张石椅坐下,又伸手一搂,将她抱坐到自己膝上。面对着面,她的腿不得不分开而坐,姿势十分暧昧。
素珍耳根发烫。
“好大的架势,可总不能抢了我一个又一个未婚妻。”他把素珍手握紧,目光露出一丝鸷色。
“抢?”素珍笑了笑,很是淡漠,“他没这个立场,把我弄进去,阿萝不高兴,他爱阿萝,舍不得的。也就见不得你安生折腾一番而已。”
“你吃醋了?”权非同斜睨着她,语气里有几分酸意。
素珍摇头,“没有,方才那场鬼哭神嚎已经把我心里剩下的东西都彻底掏没了。”
“噢,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很好,等我帮你把东西再一点一点塞回去。”权非同拉下她的脑袋,咬了下她鼻子。
素珍脸上热透,像他说的,她现在不可能就真正接受他,但男女之间亲密接触,她不可能没有感知,何况是这样一个人。
“这你也能下得去嘴?一脸胭脂水粉,你要喜欢吃,让人买去,反正你也不差钱。”她说着从他身上起来。
权非同挑着眉,把她扯回来,“你脸上那些鬼画符早在你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便被我擦净了,别找借口走开,连玉把我好端端的兴致坏了,你来赔!”
“我和他有什么干系,你别——”
她话口未完,他霍地站起,将她抱住,“让我抱抱,你方才的话,我是真高兴。我也想你用朱儿的身份,从此,就以这个身份生活在我身边。”
他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带着极度的愉悦,气息一圈一圈缭绕上她的颈脖。
素珍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不禁笑斥道:“我怎么觉得不可信,说得你活像讨不到老婆似的?”
“讨不到老婆?”他自得的轻笑一声,“本相若要讨老婆,这全国任我遴选的美人,绝不比连玉少。我是没有成家的念头,一直没有。”
“为什么?”这话倨傲无比,但素珍知道是事实。
“不为什么,就是没看上,没有这个想法。”
他是故意的,把她说得重要,存心要她亏欠。
素珍想着,他似在等她说话,也没出声,半晌,见她还垂着头想着什么,他微微咪眸,突然把她抱坐到石桌上,又低头往她唇上吻去。
素珍心头重重一跳,像他之前对她那样捏住他下颚,将他隔开,“那红颜知己总有吧,倒像几年没碰过女人,连丑女也凑合。”
“什么女人我没见过,没碰过,不过这几年你还真说对了,确实没有,就像弹琴,玩过的太多,心思早已不在上面。”权非同淡淡盯着她,反手擒住她手。
“那日后你心思又来了,又在其他人身上,我怎么办?”
“心里不高兴?”权非同看她又微微垂下眸,唇角反而浮起丝莫名笑意。
“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你不是说见你老师吗,我身上又酒又尘的你能忍受,长辈面前可不能失礼。”她从桌上下来,笑笑往里走。
权非同轻叹一声,答应婚事已是她目前能迈出的最大一步,还得谢谢连玉和顾惜萝把她逼到旮旯,但欲速则不达,他立刻上前,仍是拉住她手,“我吩咐下人做些吃食,你先到我屋中歇歇。”
素珍心中感激,点点头,随他进屋。
他摸摸她头,让她坐下,自己到柜中拿了件外袍套上,
tang素珍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白袍,摸着襟上貂毛,心里有丝内疚,他一直在外面冻着,自己却不察,是不是果已没了心肺?
权非同吩咐下去,权府下人手脚自然利索,没多会便送来膳食,琳琅满目的,十分丰富。每人都悄悄打量着素珍,仿佛十分好奇,这位相爷带回的女子。素珍饿了,也不管这些,只管埋头吃,期间,权非同不断给她布菜。
用过膳,权非同把她带到他卧室的后院,开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大浴池。顶上纱帐缠绕,池旁四角是四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池中看去下人俨然已仔细打理过,清汤红花,袅袅轻烟,芳香沁人。
池边搁一长条檀桌,桌上尽是时令果蔬糕点,还有瓶子酒。
未几,管家亲自领着十多名婢女,送来数十套崭新女服鞋袜和配饰,色调素淡,雅致异常。
这排场,比起跟在连玉身边的排场,一点不逊色。
权非同让人把东西放到旁边榻上,便领人出了去。
“我在书房等你。叫了婢女,就在门外,你若有需要便叫她们进屋服侍。若不喜打扰,也别让她们走,我怕你身子虚弱,她们守着,随时听你动静,我比较安心。还有,你得给我戒酒,那酒你别馋,只能喝一点。”
门外,传来他淡淡的声音,随之,是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他不似连玉当初步步进逼,但在不进而进。素珍褪了衣衫,走进池中,让水漫过头脸。
沐浴完毕,她随婢女去找他。他从书房出来,目光有些暗哑,凑到她颈边,“真香。”
但没再做什么,仍是携了她手,“几个老头喜静,住在后面几进屋里,老头子政见和我大不相同,但听闻我娶妻想必还是高兴的。”
“老头子……”素珍失笑,顿了顿,又道:“明天我随你一起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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