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里？”路德维希压着声音问道，虽然他尽量控zhi着，绷紧着，可他微微颤抖着的嘶哑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他在恐惧，这是一种可能将他逼疯的恐惧。
这种恐惧曾以绝望的形态在十年前将他困住，那时候的他，害怕阳光，害怕空气，害怕黑暗……这个世界上所有自然的力量都会让他害怕。
被敌人折磨的痛楚，被关在幽闭空间中的无助，亲眼看到爱人死去的悲伤和呐喊，以及听闻最敬爱的爷爷为了自己死去了的可怕消息……
这一qiē联合起来，将那时的他彻底击倒。
他想过无数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最终都被亲人阻止。帝国最好的心理医生轮番给他做了心理指导，可每个医生在治疗过后，都能摇头，再加上一句“我无能为力。”
那时候的他，每一天都活得像是末日。
直到二爷爷将他带进了军队，给了他复仇的信念，他才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他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失去沈凌，沈凌出现后的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将沈凌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算是睡觉，他的睡眠也是非常浅，抱着沈凌，就是为了确认他还在自己身边。
所以当沈凌将他的手挪开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他要离开了。
他悄无声息地跟在沈凌身后，当沈凌隐去了身形，他知道自己必须阻止他。
路德维希压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强健有力，压得沈凌有点喘不过气。
“先放开我。”沈凌喘着气说道。
路德维希松开了沈凌的脖子，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臂，确认他不会从自己的控zhi范围内溜走。
“我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沈凌面对着路德维希，平静地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那个地方只有我能够进入。”沈凌不想把路德维希拖进人鱼圣殿，从他的那位挂名师傅曾经的说辞中他知道，那是个危险的地方，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因为那是他的职责。
更何况那个地方入口现在所处的位置，确实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进入。
“你又想离开我吗？”路德维希双手抓着沈凌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
人鱼海的黑夜中只有淡到几乎可以无视的一点点的微弱的幽光，但人鱼形态的沈凌只需要这一点幽光就能够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路德维希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曾经让他迷恋不已的绿色眼睛的面上浮了一层可怕的红雾，那是疯狂的前兆。
“你知道你离开的那十年，我是怎么度过来的吗？”路德维希的双手收紧，眼中的红雾更甚。“我每天都会梦见爷爷被无数的战机飞船攻击，死在一颗无人的星球上。梦见你所在的那艘飞船爆炸的画面，梦见你和孩子在爆炸中哭泣……我每天，都生不如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离开，让我在另外的地方亲眼看到你死去的景象？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吗？”
路德维希的话语，像是无数把淬了剧毒的匕首，一下一下地刺进他柔软的心脏。
“对不起……”沈凌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什么样的道歉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
他明明应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死去的人是幸福的，活着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让路德维希活下去，因为他没有选择。
他在路德维希脖子上留下的那颗红痣代表了他会做出的一qiē选择，他忠诚于自己的伴侣，并且会永远守护他。
两个人默默地拥抱在一起。
路德维希用力地将沈凌压进自己的怀中，好像恨不得将沈凌整个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有眼泪滴在沈凌的脖子上，他知道路德维希在无声地哭泣。这是十年前他就会留下的泪水，可是被他留到了今天。
「你带他一起去吧。」灰劝道，「在d14星球上，丛易有一句话提醒了我，‘人鱼和龙将诞下神之子’。人鱼族确实有这个传说，这大概是人鱼一族不断追寻自己的另外一位伴侣是龙的原因之一，既然人鱼一族一直以来的选择都是龙，那龙绝对有权利进入人鱼圣殿。」
「蠢猫说得没错，更何况路德维希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没办法忍受和你分开。」
“我们一起去吧。”沈凌在路德维希的耳边轻轻说道。“我需要你。”
……
沈凌和路德维希绕开丛易，去到了海边。
站在沙滩上，感受着海风的凉爽，沈凌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西莉亚来一起在海边嬉戏的场景，也想起了自己在海蓝星被西莉亚抛弃的那片海滩。
他只是被抛弃了，就觉得那么痛苦，路德维希却因为他的选择，被迫接受了爱人死亡的事实。
沈凌摇头将自己脑海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开，对路德维希道：“我们下去吧。”
路德维希在沈凌面前换上了蛙人服和潜水眼镜。
这是这次出发前他特意找人为他量身定制的潜水装备，原本以为会用不上，现在看来，这个决定还是非常明智的。
他拿出一把水下专用的手/枪递给沈凌，沈凌没有要。
“让凤凰开路，只要他在，那些章鱼怪就不会靠近我们。”
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路德维希只能勉强同意。
凤凰在水下的行动会受到阻碍，不能化为实体带着他们到海底深处，只能在沈凌的身体内放出自己的威压，这样给沈凌带来的负担也是最小的。
人鱼形态的沈凌和路德维希进入了人鱼海，他牵着路德维希向海底之下游去，海底的那些怪物好奇地朝他们围过来，却因为凤凰的威压不敢靠近。
很快沈凌就看到了那道闪烁着的幽蓝色光点，像是海底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沈凌不知道那海底下闪烁着的是什么，但他确信，那一定是通往人鱼族地的路标。
沈凌带着路德维希坚定地游到了幽蓝色光点的所在，靠近了，他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两个三人合抱大小的石柱，石柱上面雕刻着首尾相连的长尾鱼的形象，两根石柱上方，有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石环，蓝色的幽光正是从那石环上发出来的。
沈凌看着石柱和石环傻眼了，蓝色幽光引诱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看看这个奇怪的建筑吗？
不，这看起来并不像是建筑，反而……反而像是某种诡异的宗教物品。
「这是什么？」沈凌问灰和凤凰。
他的这个问题同时也难住了两只魂兽，凤凰一向自诩见多识广，这个时候却完全解释不了眼前这东西的来历。
「靠近看看。」灰建yi。
沈凌游到石柱前，伸手覆了上去。石柱是温暖的，在海水当中触碰到温暖的东西，这感觉就特别明显。
「是魂力。」凤凰说「这个奇怪的石柱和石环当中被灌进了魂力，石柱是载体，而石环则是释放体，只是设置这样的一个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灰忽然厉声道「沈凌，站到石环下面去。」
沈凌愣了一下，然后按照灰的指示向石环下面游去。
路德维希看出沈凌的企图及时抓住了沈凌。他在海水之中无声地摇头。他没办法说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与沈凌交流。
沈凌对他笑笑，用嘴型告su他，没事的。
再三保证后，路德维希才肯放开沈凌。沈凌游到石环之下，只觉得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他包围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蓝色的光雾从石环中间向下呈圆柱形状迸出，将沈凌包裹在其中。
沈凌感觉到自己身体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攫住了，他惊恐地看向路德维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可是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从石环之下消失了。
80。寂静的人鱼族地（）
当沈凌睁开眼睛，闯入眼帘的是一片柔软的白色。
这是一片小树林，树木稀疏，地表和树冠上都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但是沈凌并没有感觉到冷，头话。
接着，沈凌又在行进的过程中找到了很多这样被冰封“暂停”了的动物。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幸好森林并不大，几个小时后，他们从森林中走出来，走进了一座设施较为现代化的小城镇。
这座城镇也是寂静的，被雪铺满的道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可是那一个个杵在路边的雪柱子却让沈凌触目惊心。
他走到离他最近的雪柱子边上，一点一点将覆在面上的雪推开。路德维希也走过来帮他，不久后，两人将这个雪柱子的上半身扒拉了出来。是一位容貌昳丽的少女，湛蓝色的眼睛里面还荡着浅浅的笑意，好似正在和谁玩闹。
沈凌想到了什么，小心地又将少女下半身也给扒拉了出来。
当他看到一块白色鳞片的时候，他心中的两只魂兽同时说了一句，「果然」。
很快少女的修长美丽的鱼尾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这就是人鱼族灭族的原因吗？”沈凌喃喃自语说着，尔后又摇摇头，看向了那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城堡，或许那里会有答案。
他和路德维希很快就走到了冰晶城堡之下，漂浮于悬崖之上半空中的城堡与地面相连的地方只有一座冰晶凝成的吊桥。吊桥的另外一端，是一扇紧闭着的十几米高的冰晶大门，大门之上雕刻着繁复美丽的奇异花纹。
沈凌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冰梯，走到大门之前，他把手覆在门上。一股强大的魂力震动从大门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传到他的心脏，他只觉得心脏猛地一颤，五脏六腑都差点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碎。
他撤开手，向后退了两步，若不是路德维希及时将他接住，他只怕已经从冰阶梯往下一路滚了下去。
「门上有魂力？让我去看看。」得到沈凌的允许后，凤凰从沈凌的身体内跳出，用爪子狠狠撞击了两下大门，每一下都有电光火花暴出，可是大门仍然纹丝不动，凤凰松动了两下撞得生疼的爪子，无奈说道，「这该死的门打不开。」
应着他的声，大门“吱呀”响了一下，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条小缝。
强大到肉眼可见的两股魂力激烈地互相搏斗着从小缝之中向外溢出，沈凌躲到一边，只见两股魂力纠缠着冲向了冰晶阶梯，“砰”地一声，竟如烟花一样爆开了，在魂力爆炸的冲击下，冰晶的阶梯中间部分被炸毁，晶亮的碎片朝四周崩开。
“里面有人在打斗，你躲开，让我来。”路德维希用手抓着冰晶门的边缘，力大无穷的他一用力，将门掰开到恰好够一个人进入的程du。
沈凌从大门侧面朝里面看去，无数魂力撞击的花火在大厅之内爆开。适应了魂力爆炸的光线后，沈凌看了清楚，里面竟然有十几个颜色颜色浅淡的人鱼魂体在和数量差不多的人类魂体殴斗。
殴斗的场面不可谓不激烈，整个大厅都被魂力灌满，沈凌深深佩服建造这座冰晶城堡的人，里面那打斗的激烈程du都能被城堡彻底覆盖，若不是这扇门打开，外面竟听不到丝毫动静。
又一个魂力炸弹从大厅里面飞出来，沈凌顿觉脚下一轻，路德维希将他抱到一边，躲开了这个魂力炸弹。
「你终于来了！」高扬的柔魅女声在沈凌的心头响起，沈凌一愣，竟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
「孩子，快到城堡「飞上去。」
沈凌马上展开翅膀，顺势要去抱住路德维希。雌人鱼却伸手指向了路德维希，「请让他自己飞上去！」
沈凌顿了一秒，心中忽然窜起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他抬头看了一眼城堡的望不到边的高顶，又看了一眼大厅内还在纷飞的魂力炸弹，忽然间，他明白了什么。
「他是龙，他可以飞。」雌人鱼继续劝说。
「真的有无形人在上面？」沈凌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雌人鱼的眼睛。
「请替我们守护我族的至宝。」雌人鱼垂下眼眸，声音中带着卑微的恳切。「否则，人鱼族将在今天灭亡。」
沈凌的心颤了一下。
路德维希发现沈凌已经盯着某处空气看了许久，他知道沈凌此刻正在和他看不到的人对话，他不会开口去打扰他，只是心中的愤懑更加深切。
沈凌低下头，靠到路德维希身边，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一串话。
“我会和你在一起。”说罢，路德维希的身体开始暴涨，衣服裤子被撑破碎落在地上，一对蝙蝠肉翼在他的后背伸展开来，身上的皮肤被一层暗红色的鳞片覆盖。
龙首高昂，发出一声响亮的怒吼。
沈凌飞起来，抱着路德维希的脑袋，在他的脸上亲了两下，又看向了雌人鱼。
他淡然地说道「我愿意上去，因为我想要拯救人鱼一族。」
沈凌和路德维希一齐飞上了城堡的顶端，直到两人的身影变成了两个黑色小点。雌人鱼才虚弱地倒在了地上，碧蓝的美目中盈满泪水。
她身后的城堡大厅，所有的战斗在一瞬间停止，所有的声音也在一瞬间消失。
浓墨重彩的油画变成了一副写实的地狱实景，璀璨的冰晶地板上，凌乱地躺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人类尸体，鲜红的血液已经凝固，腥臭的味道却始终不愿意散去。
十几个人鱼的魂体从虚空中飞出来站到了雌人鱼的身后。
「沙伊，不要自责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办法，只有将海神最渴望的祭品献上，人鱼一族才能重新复活，无形人才能得到遏制。」
「只希望他们能够不辜负我们的希望。」
沙伊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从冰晶的城堡顶窜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同一时刻，字母d星系上的几颗星球的异兽森林里面，藏在水下的几颗能量晶石忽然爆出同样的巨大金色光束，金色光束冲破山顶，冲破了天际。
81。神域（）
这是属于海洋的世界，海底一座金碧辉煌的神宫当中，身着华丽神袍的男子站立在一面与他同高的银镜面前。用昂贵的蓝宝石镶边的银镜照出了男子让人不敢直视的惊人容貌。
那是笔墨形容不出来的美貌，无论何人哪怕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亵渎了如此美貌。
男子冷淡地盯着银镜，他抬手，在银镜上勾了一下，平滑的镜面立刻如水面一样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男子身后垂首站立着一位人鱼侍女，侍女和所有人鱼族人一样，拥有动人的外貌，甚至可以说，比大多数人鱼族人都要貌美，身上海蓝色的长袍也将她的美貌衬托得淋漓尽致，只是这样的美貌在男子面前，却是云泥之别。
侍女抬头朝银镜看了一眼。
只见涟漪过后，银镜上出现了一个躺在水塘里沉睡的小人鱼。
少年的双眼紧闭着，只有长睫毛微微颤动以及胸口的轻微起伏表明了他还活着的事实。
“是伊莲娜的孩子！”侍女惊讶地说，她用的是肯定的句式。“难道他是预言中的那个……”话只说了一半，侍女便闭上了嘴，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男子的背影。
男子屹立在银镜之前，稳重如同一座小山。侍女从男子的背面看不出他的任何情xu，她小心翼翼地猜测着男子此刻的想法，但又觉得无论如何猜想都是有罪的，于是头低得更下，不敢再去看男子的背影。
此刻的男子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手轻轻的抖动泄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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