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简单又庄重的平民礼。
威尔当时太过惊讶,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屈膝也跟着行了一个平民礼,然后才急忙追着西蒙离开。
而西蒙就只带了他的亲卫队离开了都城塞瓦尔。
大约是威尔走神的时间太长,许久没有动静,引得西蒙侧目看过来。
威尔急忙正色,汇报道:“当年边境之战,确实因着伊格那茨大魔导师的加入而力挽狂澜。后来战争即将告终,据说那天,是杰森陛下和伊格那茨大师难得一次的相约外出。陛下只带了很少的护卫,当然阿瑟子爵作为亲卫队长和陛下的挚友,也身在其中。其实,军中的士兵一直都不肯相信是阿瑟子爵出卖了陛下,只是后来陛下震怒,德雷弗里克一族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众人也都不再提及此事。”
“关于那场暗杀呢?”西蒙问道。
威尔皱眉,似乎是有些困惑:“除了陛下大约没人能够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了,只是当时好像是遇到了大批士兵和魔法师的包围。阿瑟子爵似乎是受了伤,随后就不知去向,后来伊格那茨大师拼劲全力拖住敌军,才得以掩护陛下逃走。”
“等到援军赶到时,只剩下焦黑的战场和伊格那茨大师残破不堪的尸体。在他仅剩的一只断臂中,护着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就是这封信给阿瑟子爵定上了叛国的罪名。”
威尔不禁一叹,那样血雨腥风的历史,沉重得令他也忍不住唏嘘:“虽然后来并没有找到阿瑟子爵的尸体,但是却赔上了整个德雷弗里克一族人的性命。却没有想到阿瑟子爵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西蒙打断他的感慨,沉思道:“当年边境之战是波尔蒂那的大皇子挑起的,但如今即位却是二皇子伯里斯。”
威尔道:“正是那大皇子挑起两国战争,劳民伤财,引得老国王和大臣们的不满,也使得百姓诸多怨言,才便宜了如今波尔蒂那的皇帝。”
“不过,将军,您为什么突然间要追查起当年的事?”威尔略有不解。
虽然他们现在追查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查这一件了。
“不是说了好几次了,不要再叫我将军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西蒙道。
威尔没有吭声,心中却道:您如果不是将军,只怕没人配得上再被称呼这两个字了。
西蒙目光深沉,眼中的光亮犹如刺破黑夜的利剑,低声道:“如果当年阿瑟子爵是被冤枉的话,势必有另一个人策划了这场阴谋……”
威尔神色一凛,却见西蒙视线一转,望着不远处坐在火堆旁的几人道:“赛雷亚他们还习惯吗?毕竟我们风餐露宿的,一路跟着我们急行军,还吃得消吗?”
听他提到赛雷亚,威尔脸色就一垮,苦恼道:“真是抱歉,将军,他本来很听我的话的,可是这次说什么也不听,非要和我们一起出来找菲尔德。”
他扭头看着坐在自己弟弟身边的另外几个身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吐苦水:“他自己来也就算了,还把其他几人都带上了。道森院长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宝贝孙子拐到这儿来,不知道会用什么新法术来招呼我。”
西蒙说了几次也无法纠正威尔对自己的称呼,无奈也就不提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放心,要招呼也只会是冲着我来。”
西蒙看着塞雷亚几人,似乎从他们身上再次看到了在勒比斯森林里的景象,眼神柔和道:“他们是菲尔德的好朋友,为了菲尔德我也不会让他们冒险的。等到了康普勒,就送他们回去吧,也算他们为了菲尔德尽了心。”
威尔知道,西蒙根本没打算让几个年轻人冒险,真希望他良苦的用心,菲尔德也能感受到。真希望菲尔德能停下脚步,等一等将军的解释。
他心中略有感伤,只得赶紧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菲尔德在宴会上那副样貌,虽然国王陛下下了封口令,但一旦传了出去,让罗兰的人知道了,他们不可能毫无动静的……”
西蒙眼神一凝,眯着眼睛道:“罗兰的新皇帝刚刚即位不久,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哪里有空伸手别国的事情,就算他想要有什么动作,也休想碰菲尔德一根头发。”
他的话自然不是空口狂言,威尔是他的心腹,也知道西蒙暗中有着怎样的势力,所以即便只带着几十人,西蒙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塞瓦尔。
他们二人整晚上都围绕着沉重的话题,威尔便想着缓和气氛,道:“这次能够得到菲尔德的消息,多亏了奥莱西,哦,不,是奥尔维娅,要不是他手下的一个商人,和一个杂货商口闲谈中得知了菲尔德的消息,我们还没办法知道他已经去了卡塔赫纳。”
他说着暗笑道:“恐怕奥尔维娅会记一个大人情给你,不知道要跟你讨什么便宜呢。”
西蒙无所谓道:“不过是惦记我那几瓶酒,都给他也不是不可。”
他们俩人正在谈笑,忽然林子上空突然响起一声啼鸣,是鹰嘴狮。
营地上众人立即警觉起身,天空中有红色的亮点闪了闪。
威尔道:“是自己人。”
果然,不多时,有一只鹰嘴狮扑闪着翅膀落在营地上。
从魔兽背上下来一人,他越过营地上众人,直奔西蒙而去,到了近前,才行了军礼,急急道:“将军,边境发生冲突,波尔蒂那正举兵冲破防线,已经侵占了蓬塔辖区内两个村子了。”
骑手风尘仆仆,脸色沧桑,就连嘴角都干裂出好几道口子。
在场众人都是脸色巨变,西蒙沉声问道:“蓬塔城的城主呢?”
骑手回道:“据说两军的首次交锋中,蓬塔的城主就在混乱中被流箭射中身亡了。”
“荒唐。”西蒙怒喝道。
威尔见此,急忙问那骑手道:“边境护卫队呢,我记得离蓬塔城不远,应该有边境军队驻扎的。”
骑手点头:“我离开前,边境护卫队正连夜赶往蓬塔支援。”
这是一场罕见的边境冲突。
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虽然在边境上的摩擦不断,但却从来没有上升到需要军队出面的程度。
说起来,两国之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起过战事与纷争了。
威尔神色凝重,转头看向西蒙,问道:“将军,怎么办?”
西蒙回身望着身后那棵静静矗立的参天巨树,注视良久,众人都望着他,仿佛只要他一句话,是继续藏身丛林,还是立即上阵杀敌,都心甘情愿,绝对服从。
良久,只见西蒙转过身,他环顾一圈注视着他,等待他下命令的士兵们。
沉声道:
“拔营,去边境蓬塔城。”
第146章 醒来()
清晨,带着花草芬芳和雨露湿润的阳光,洒在城主府的庭前屋角,往来仆人,井然有序,一派祥和宁静。
然而,阳光却独独照不进一间屋内。
昏暗的药剂室里,宽大的操作台上,药材与各色试剂杂乱无章地散步在桌面上。
此时,一阵毫无规律可言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偌大的房间内回荡。
门外,瑞塔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神情和仿佛得到了一辈子吃不完糖果的小孩子般的喜悦,站在药剂室门外,连声道:“尼克,尼克,卧室没有人,你是不是在里面,你快出来。”
屋内没有一丝响动,可瑞塔毫不气馁,用了比刚才更大的力气和嗓音,拍门叫人:“尼克!尼克!”
往来侍奉的侍女惊讶地侧目,这位一向端庄得体的小姐,怎么会如此激动,不知到底是什么令人振奋的事儿,使得她如此不顾形象。
瑞塔的坚持不懈,终于换来了门扉发出吱呀一声作为回应。
有人缓缓地打开了门。
菲尔德睡眼惺忪,头发凌乱地披着,身上的法师袍显然是遭到了一夜的折磨,此刻已经皱的不成样子。
“你昨天又在药剂室里休息的吗?”瑞塔不大赞同地问道。
哪有什么休息,都不知道是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菲尔德无奈叹了口气,揉着眼睛道:“你不要跟我说,你一大早把我敲醒,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瑞塔当然不是想来问个问题的,菲尔德话一说完,她便兴奋地扯着菲尔德的袖子,道:“尼克,就在刚刚我父亲醒了,我父亲睁开眼睛了。”
菲尔德并不吃惊,他把袖子从瑞塔手中拯救出来,平静道:“威弗列德先生,不是已经醒过好几次了吗?”
如果这位威弗列德先生再不醒,菲尔德下次见到弗丽嘉,就得跪在弗丽嘉面前,忏悔谢罪了。
他总要对得起,弗丽嘉帝都里首屈一指的高级药剂师的头衔。
虽然没有药水的配方,没有解药的根据,一切的治疗只能靠菲尔德凭想象和直觉进行。
换成了那些本本分分的药剂师们,只怕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只听威弗列德先生的情况就会拒绝医治的。
毕竟没有哪个药剂师,胆大妄为到光靠凭空才想,就能臆造出一种完全契合的消除剂。
可菲尔德不一样,他之前为了找到能够解除自己和多维特身上还残存着的‘焚烧的满月’的办法,不知偷偷地配制了多少的药水。
这样的方法,这样的配制流程,以及分别可行药材与溶剂的经验,他都不是陌生的。
即便如此,菲尔德还是试验了不知多少遍不同材料的组合,几乎是全所未有的用心,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办法和脑海里所有的知识都尝试了个遍,甚至用不同的魔法相互组合,交替着作为晶石灯的燃料,炼制药水。
如果这样都没有一点起色的话,他就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瑞塔不死心,再次急忙拉住菲尔德的袍子,道:“这次不一样,他醒来之后,居然叫了我的名字,他叫我瑞塔……”
她说着说着,嘴角向下一弯,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本来,他醒来后都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就连他自己是谁,都需要我慢慢告诉他的……”
她说着,拉了拉菲尔德的衣角:“你快跟我过去看看他。”
菲尔德实在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急忙举手投降,道:“好,好,我去,我去,你先放开我。”
菲尔德说着,打开门,让瑞塔进来。
卢克丁多年来,一直负责威弗列德的治疗。瑞塔,跟在卢克丁身边,多少算是半个药剂学的学生,药剂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一眼扫去,就见操作台上,摆着被分割一半的药材,只有半瓶的溶液,稀有的晶石灯以及写的密密麻麻,记录着大概是用量或者数据一类的稿纸,厚厚一叠,可见这位年轻的药剂师,是真的彻夜未眠。
瑞塔定睛一看,颇有些惊奇,那些稿纸上的字,方方正正,她居然一个也不认识。
菲尔德将桌子上,他昨晚配制的药水放到瑞塔手里道:“你先拿着这个,如果之前配制的药剂多少起些作用的话,这瓶的效果应该更好一些。”
瑞塔回过神来,闻言喜不自禁,不怪她有些失态,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对父亲有所帮助的药水,连带着她对制作药水的药剂师又是感恩戴德又是打心底里崇拜敬重。
等菲尔德收拾妥当,跟着瑞塔来到威弗列德先生的房间门口时,在门外见到了站在那里的诺顿。
他冷冷淡淡,倚着墙,似乎在门外站了许久。
瑞塔看见她,脸色稍沉,却还是行了礼,恭敬道:“诺顿大人,您站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诺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瑞塔身子一抖,就听诺顿道:“你不在,我怕他醒来,要一个人面对我。”
瑞塔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诺顿用眼角余光瞟了菲尔德一眼,没说什么,跟着瑞塔也进了屋子。
菲尔德撇了撇嘴,这些人成天用眼神打着哑谜,真累人。
屋子里干净整洁,清风透过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
威弗列德先生仍旧躺在床上,瑞塔轻声走过去,看了看道:“他睡着了。”
诺顿却径直走到窗户旁,不由分说地将窗子重新关上,并且不悦地低声说:“不是说过不能开窗吗?太危险了。”
瑞塔小声反驳着:“父亲好好的,今早还叫了我的名字,不会逃走的……”
诺顿没有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似乎外面有什么引人入胜的风景。
瑞塔见此,才对菲尔德招了招手:“尼克先生,你来看看父亲吧。”
菲尔德尽力做好药剂师的本职工作,对他们之间的过招似乎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依言走到床边,查看病人的情况。
威弗列德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这样看他,沉睡的模样倒真是一位美男子,菲尔德又探查了他的精神力。
之前那犹如狂风暴雨般肆虐的精神力,此刻温顺的如同平静的海面。
瑞塔期待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菲尔德斟酌着开口:“倒是比之前的情况要好了不少,精神力能够稳定下来,说明威弗列德先生多少还能够控制着自己。”
他犹豫着道:“但是……”
他话未说完,床上的人便动了动。只见威弗列德先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先是有些迷惑地看了看站在床尾的菲尔德,而后视线移到站在床边的瑞塔身上,用沙哑的嗓音张口道:“瑞塔,我有点渴了。”
他一开口,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
菲尔德是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之前受到那样创伤的人竟然真的能够如此迅速地恢复过来,也不知是自己的药水奏效快,还是这位威弗列德先生生命力更为顽强。
瑞塔是全然的惊喜,甚至于是喜极而泣,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跪在床边语无伦次道:“父亲,父亲,您真的醒了?您还记得我是瑞塔,真是太好了。”
威弗列德伸出完好的右手,摸了摸瑞塔的脑袋,柔声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瑞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起身,道:“父亲,您等等,我马上去拿水来。”
威弗列德先生的目光顺着瑞塔的背影看向照射进明媚日光的窗子。
那里站着一个人,阳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菲尔德只见威弗列德的双眼瞬间柔和起来,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轻声道:“伯里斯,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过来看看我吗?”
背向房间的人,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这样温柔的语气,他几乎怀疑这是自己晨间将醒时,一个美好的梦。
诺顿直挺挺地转过身来,几乎算作小心翼翼地对上威弗列德先生的视线。
菲尔德默默向后退开,觉得此刻自己站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和碍眼。
威弗列德先生伸出手,他的手有些无力,似乎随时都会支持不住。
诺顿急忙奔到床边握住那只手,那手的食指还有未愈的伤,诺顿并不敢用力。
于是,威弗列德那只手,便从那双有力的双掌间穿过,拂过胸膛,顺着诺顿绷紧的脖子,绕过后颈,而后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交叠揽住诺顿,将他拉得极近。
这暧昧的姿势,让菲尔德心中警铃大作,自觉地又退后一步。
只见威弗列德,贴着诺顿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而后如喃喃地叹息道:“伯里斯。“
这声音慵懒又亲昵,如同羽毛拂过心尖一般,让人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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