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队长立即道:“城墙上的兄弟们站了一夜岗,想必一定饿坏了,我们快点走,换他们去吃饭。”
议事厅内,安托万惊惧的叫喊声似乎还回荡在空气中,他的一声喊叫不禁把众人吓了一跳,也把他自己吓得一跟头跌坐在地。
菲尔德下意识地捂住多维特的小脑袋瓜儿,着实觉得自己带多维特一起的决定有些失误了。
只见安托万神色大变,脸上的怒气和不甘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毫不掩饰的惊恐。他跌坐在地,连连后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明明死了……”
菲尔德顺着安托万的视线看过去,正是穿着斗篷的阿瑟子爵。
原本子爵站在菲尔德的身后,虽然不至于挡住他,但他整个人藏在斗篷中,也不至于暴露自己。但是刚才发生突变,菲尔德撞到他,他向后仰倒,虽然山迪碰巧扶住了他,但斗篷的帽子却顺势滑落。
阿瑟子爵在大庭广众下露出真容,然而他本人却并不惊慌,这一屋子人里,除了知道真相的菲尔德和瑞塔,还认得他的,只有安托万。
他便扭头朝安托万看过去,正巧与安托万不经意的视线对上。
随后安托万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阿瑟并非没有变化,除了瞳色发色,他整个人也在苦难中磨砺得更为内敛含蓄。然而安托万却不会忘记这双眼睛,即便过了许多年,他也还是会偶尔想起当年的事,不时心中唏嘘。
当年意气风发的阿瑟子爵,有着一双让人难忘的眼睛,又敏锐,又细致,让怯懦又抗拒着成为军人的自己如何也无法直视,然而也是因为对那个爵位同自己一样,却散发出自信耀眼光芒的人怀着又嫉妒又畏惧,又不甘又羡慕的心情,自己才能够在最难熬的日子里走过来。
过了那么多年,安托万有时候会想,当年那么多意气风发,举世瞩目的人物,有的人不但死了,甚至举家都横遭灾祸。有的人即便在丰碑上留下了光辉的事迹和唱不完的赞歌,可又能怎么样呢?终究是一张薄薄的纸。而胆小无能的自己却活了下来,并且活的很好,这可真是讽刺。
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即便将眼睛揉了千遍万遍,那个人依旧站在那里,敏锐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一如多年前那个训斥自己胆小懦弱的亲卫队长。
这一刻的对视,让安托万毛骨悚然,此刻他浑身打着哆嗦,就连毫无血色的脸也跟着抽蓄了两下,抖着手,指着子爵的方向道:“幽灵,一定是幽灵,救命……”
屋子里的人都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披着斗篷站在那里的阿瑟子爵神色微动却一言不发。
菲尔德仿佛率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般,他起身迈着步子走了出去,宽大的衣袍贴着子爵的衣角擦过,他却仿若味觉,似乎很是诧异一般,像是再次确认一样,回过头又看了看身后,趁着回头的瞬间对子爵眨了眨眼。
而后他回过头,诧异道:“安托万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什么幽灵,您再说什么呢?”
他说着还好奇地向四周看了看,又回身对瑞塔道:“瑞塔,你看见什么了吗?”
瑞塔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认生一般,目光从屋内的人身上转了一圈,略过阿瑟子爵的时候,丝毫未见停顿,最后害羞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你们看,他就站在那里,他在看着我呢。”安托万似乎急于证实自己的话,隔空手指连连指向子爵的方向。
这次,菲尔德、瑞塔,以及旁边的山迪,同时向后退了两步,让出了安托万手指的位置。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打破安托万急切呼吸声的,是赛莉娜城主。
她道:“安托万大人,您莫非是在刚才的争执中,摔坏了脑袋,从而产生了幻觉?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哪儿还有别人,你指的方向分明什么也没有呢,莫不成被部下戳穿了阴谋,你便想变着法子保全自己吗?”
屋子里面没有风,但站在那里的子爵,席地的袍子似乎飘动了一下,随后那袍子的主人便向他靠近。
安托万大骇,急急地望着始终沉默的西蒙道:“西蒙,你看不见吗?是那个人,是阿瑟·弗雷德里克。他正向我走过来,你快看啊!”
西蒙半垂眼帘看着他,狭长的冷眸中光亮一闪而逝。
“将军,您说的是谁?阿瑟·弗雷德里克?谁不知道阿瑟子爵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您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来声东击西显然是不会成功的。”西蒙淡淡道。
这时,菲尔德也朝着安托万走了过来,他仿佛看不见身前的阿瑟子爵一般,有些同情地说道:“安托万大人,我们根本看不见你说的什么人,如果真的有幽灵的话,那肯定也不是来找我们的。”
闻言,安托万更加惊恐,除了他,这么多人竟然都看不见眼前这个仿佛活生生一样的人,他四肢僵硬,随着阿瑟的靠近再挪不动分毫了。
耳旁明明还有人在说话,他听见西蒙的亲卫队长在说:“不然叫乔治医师来给他看看,我看是精神出了问题。”
赛莉娜城主有些不耐烦道:“既然布莱恩承认是将军下的命令,就是证据。我们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将他先关押起来。等战事稍缓,再向王城报送吧。”
在这些声音中,他清晰无比地看见阿瑟子爵轻蔑地看着他张口道:
“安托尼,你看你,竟然还是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点长进!”
安托尼,这个称呼一出口,坐在地上的人身体便一震,安托万仰着头无声地张大了嘴巴。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就连安托万的家人也并不清楚,这个名字是当年他在陛下亲卫队的时候,因为胆小怕事,队友们给他起的绰号。
安托尼,在法兰托利亚流传的童话故事里,是一只胆小的树熊。
四周似乎还有人说话,但是安托万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被一个队友们玩笑似的绰号唤起了埋藏最深的记忆,思绪翻涌间,恐惧便渐渐退去,低下头,安托万就好像许多年前挨了训一样,埋头不敢吭声。
“安托尼,你这个样子,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阿瑟淡淡道。
安托万猛然抬头,他看着阿瑟,眼眶发红,急切道:“队长,我……”
阿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拉长调子:“当年我派你和克雷德雷一同掩护陛下离开,克雷德雷死了,你还活着,难道你又当了逃兵?”
“不,不,不是的,队长,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护送陛下逃走,克雷德雷战死,我也受了重伤陷入昏迷。敌人以为我已经死了,等我睁开眼睛,失血过多让我晕头转向,正当我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些袭击我们的人。”安托万喘了口气,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似乎仅仅是回忆就让他瑟瑟发抖。
“当时,他们正要离去,我看见了地上熟悉的军服和并不陌生的法师袍,虽然那时我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但还是看见最后离开的人将一件东西塞入了倒在地上的某个尸体身上。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那尸体又是谁,等我被人从树丛中发现救回来,等我从昏迷中醒来,等我知道了惊天动地的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阿瑟的脸上失去了表情,周围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安托万已经沉浸在回忆中,完全没有发现那些注视着他的双眼是多么震惊。
他伸手抓住阿瑟袍子的下摆,痛哭道:“对不起,队长,等我明白过来,正是因为一封信而让您背负骂名,让弗雷德里克一夜陨灭的时候,做什么都太晚了,我来不及阻止杰森陛下。之后我升了职位,因为救助陛下而被人们如同英雄一般敬仰,我更加害怕了,我不敢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幕,我怕失去已经拥有了的一切……”
安托万整个人伏在地上,贴着阿瑟的脚边,失声痛哭:“我是个胆小鬼,我配不上安托尼这个名字……”
阿瑟紧紧攥住双拳,他浑身发抖,极力压抑着自己悲愤的情绪,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过了许久他才道:“所以呢,如今你已经惧怕到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了吗?”
猛地抬起头,安托万被泪水糊了的一张脸上满是惊愕,他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勾结敌人,也没有陷害西蒙,更没有派人去抢那个孩子,队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他说着向前一扑,一把抓住阿瑟的法师袍,有些失控地吼道:“我没有,我没做过亏心事,队长,你相信我,这次我真的没做过……”
阿瑟低头看着安托万激动到扭曲的脸,似乎有些怔愣出神,整个人都被他带着摇晃起来。菲尔德急忙上前,手指朝着安托万的额头轻轻一弹,原本发了狂的人身体一僵随后就软到在地。
哭叫吼声顿时消失,屋子里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第195章 另有敌情()
安托万的声音,如同裹着风雪的寒风,咆哮着呼呼刮来,然而消散后却剩下刺骨的寒意。
整个房间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在场的人好像都被定住了一般,甚至听不见彼此的呼吸。
所有人都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次张口都像失声了一般,无法言语。
直到菲尔德眼角的余光看见西蒙的白色衬衫,腰侧处泛出丝丝的红色,这才如同苏醒般深吸了口气。他动了动身子,正要迈步,就听西蒙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把他们俩个带下去,分别看管起来。”
威尔推了推仍旧呆若木鸡的盖尔,盖尔这才灵魂归位,哦了一声。
“等等。”菲尔德叫住盖尔。
“等一下。”
这个时候,屋子里所有人的神经都变得有些脆弱,菲尔德一喊停,众人心都是跟着一跳。
只见菲尔德先是走到西蒙身边,将睡着的多维特塞到西蒙怀里。而后拿出一瓶药水递给西蒙,没好气地命令道:“喝掉。”
西蒙一手抱着多维特,一手接过药瓶,竟然毫不迟疑仰头就将药水了个底朝天。
菲尔德也不管他是不是连瓶子都吃了,转身朝着躺在地上的布莱恩走去。
他蹲下身仔细地看着布莱恩的脸色,皱着眉似乎有些困惑。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军官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不管是他呆滞的动作神情,还是从身体里散发出的这种让菲尔德觉得浑身难受的气场。
想了想,菲尔德伸出手贴近布莱恩的面部。
柔和的金色光芒从他手掌四周氤氲出来,至纯的光系魔力透过布莱恩的面部深入身体里。菲尔德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在金光减弱时,收回手。
威尔俯身凑过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菲尔德目不转睛地盯着布莱恩的脸,闻言回道:“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布莱恩的脸上突然显出一团黑色雾气,那黑色并不是浮在表面,而是沉在皮肤之下,黑色雾气很快凝成一条黑色的如同蛇状的物体,迅速消失在布莱恩的身体里。
赛莉娜惊呼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菲尔德眉头皱的更紧,他转头看着身后抱着多维特的西蒙,西蒙脸色深沉,见他看过来眼神微闪。菲尔德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
他再次伸出手覆在军官布莱恩的脸上,手掌停在半空顿了顿,菲尔德又收回手,低声唤道:“乔乔。”
只见他额头的红色印记一闪,一只雪白的魔兽抱着尾巴打了个转儿,凭空跳了出来。
乔乔落在地上,先是抖了抖一身蓬松的白毛,又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而后跳上菲尔德的肩头,用脑袋高兴地蹭了蹭菲尔德的脸颊,才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菲尔德,你很累吗?”
菲尔德神情一顿,而后回道:“还好。”
他说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布莱恩,道:“这人身上的东西,你帮我抓出来。”
乔乔顺着菲尔德的手指方向,眯起眼睛看了看,似乎确认了一番才点点头:“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
说着乔乔便动作轻巧地从菲尔德身上跳了下来,菲尔德示意众人后退一些,众人只见白色的小兽昂首站在地上,这里大部分人都见识过乔乔的真身,对它的本事并不怀疑。
乔乔甩了甩软绵绵的大尾巴,张口便吐出一团青色火焰。那火焰朝着躺在地上的布莱恩而去,瞬间就将他包围其中,明明如同真火一样烈烈燃烧,靠的近的威尔甚至能感觉到火焰带来的热度烘烤着自己的脸颊。然而布莱恩躺在其中,竟然毫发未伤。
乔乔又甩着尾巴重新回到菲尔德身边,他跳上菲尔德膝盖,卷着尾巴坐在菲尔德的腿上。菲尔德笑着赞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乔乔立即高兴地昂起头。
没过多久,只见青色的火焰猛地蹿高,无论是菲尔德还是乔乔都是神色一凛。
只见那蛇形的黑色物体猛地从布莱恩面上蹿出,好像受不住高温的烘烤一般,迅速从布莱恩身体里逃离。
乔乔动作更快,四条腿轻轻一蹬,腾空而起,又快又准地一口咬住那黑色的小蛇。虽然没有声音,但众人都觉得那拼命挣扎的小蛇似乎在乔乔嘴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乔乔叼着那黑蛇落在菲尔德面前,虽然好似有生命一般,但那并不是蛇,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只不过是蛇形的某种法术凝结而成的。
西蒙眯起眼睛,眼前的这东西,他并不陌生,并且似乎见到过不止一次。
可这样的东西,居然能够在人体中四处游动,这菲尔德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有些克制不住心中的求知*,伸手想要确认一下。
乔乔见他伸手过来,立即扭过脑袋避开他的手,不赞同地呜呜两声。
无奈地收回手,菲尔德道:“好了,我看过了,你随便处理吧。”
闻言,乔乔立即露出尖牙,上下颚一用力,就将黑色的法术咬碎,吸入肚中。它将那东西吃进肚子里,随后就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而后又呸呸两声道:“这里加了什么鬼东西,呸啊,这么难吃。”
菲尔德也不管乔乔在那儿气的跺脚,提醒它收回布莱恩身上的火焰后,又走到安托万的身边,用同样的方法查看了这位倒霉将军的身体,好在出现在布莱恩身上的黑色法术,却并没有出现在安托万身上。
除了纹丝未动的子爵、躺着失去知觉的两人以及抱着多维特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西蒙。其他的人在惊骇当中简直无法自拔,每个人的嘴巴简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并且许久没有合拢过……
人生如果每一天都过得这样跌宕起伏,那这样的人生还是重来算了。
“好了,现在可以将他们两人带走了。”菲尔德对瞪大眼睛的盖尔道,“不过,那个布莱恩,还能不能醒来只能由主神说了算了。”
所有人都眨了眨眼睛,无言地盯着菲尔德。
“这是怎么回事?”久久才回神的赛莉娜城主忍不住惊叫一声,她不是害怕,而是震惊得没有时间害怕好么!
赛莉娜城主的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那黑色的恶心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会从人的身体里面钻出来?
如果此刻安柏在场,他大概就能说出答案。
因为那黑色的东西与那晚王宫的晚宴中,将众多魔法师们禁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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