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停了一会才开了口:“我不爱经商,也不想种地。其实,我做了这么多,都是逼着自己硬着头皮做的。”
“阿温太小,我们两个要了饭才活下来,我不做事怎么养活他?后来家里出了些事,我连姜府老宅都给抵了出去。手里没有几个钱,帝都的宅子和吃喝用度都比乡下贵,我一咬牙才带着阿温去了尚武庄,这样才有了新家也有了后来的甜点心。”
“一点点的算计,一点点的积累,尚武庄就那么几个人,总不能看着邻里乡亲的吃不上喝不上吧?结果我又狠了狠心带着一庄子的人讨生活。”
“可我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不想当个你说的皇商,我就想把阿温抚养长大,然后找个合适的人把自己嫁了,守着丈夫孩子,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
“再多的,再累的,我真的不想做。”然后她转头望向毕月卿:“一辈子啊,匆匆忙忙地就是那么几十年,要让我天天这么算计着活着,而且还要既算计人又算计事,我会觉得了然无趣的。”
“所以现在的这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再多就是累赘了。”
姜暖的话听在毕月卿耳中,又让他升起那种知己的感觉。
他也是一个在朝堂中毫无野心的人。所以每日上朝,听同僚们议论国事,对他来说就是太无趣的事了。
可他是毕氏子孙,他这一支,是毕月乌的血肉至亲,生下来就有责任护佑渭国子民的安危,对于责任他避无可避。
所以,他时时会觉得疲倦,如今在听姜暖说的一番肺腑之言,的的确确是每一个字都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暖暖,留下来吧。”他忽然伸手准确地捉住了姜暖的手掌,用自己的两只手把她的手掌包在掌心:“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在家里就好。”
“我还真有事求你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姜暖忽然坐直了身体,把自己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是很重要的事。”她正色道。
“你说,我听着。”毕月卿也坐直了身子,听出她语气中的凝重,不禁忽略了她的动作。
“我在这里不熟,而且也没有当母亲的经验,所以,再过两个月请你帮我找几个稳妥的稳婆回来,给我讲一讲要注意的事情。”要生孩子,自然要先找几个有经验的接生婆子,在古代落后的医疗条件下,女人生孩子就是一条腿踏进鬼门关的事。
弄不好赶上难产就是一尸两命。所以姜暖想先要在这方面做些必要的准备。
“嗯。这个交给我。你放心吧。”毕月卿点头应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回姜暖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万一,我生孩子的时候有什么不测……”
“暖暖!”毕月卿猛地把手抽走然后双手合十对着上天闭目念念有词的说了几句,然后才说道:“这个时候,你不要乱说话。好好地养身体,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没有万一!”
“嘿嘿!”姜暖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听我说完啊。”
“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便不听。”毕月卿侧身而坐,真就摆出一副不想听的态度。
“好了,我不胡说八道了!”姜暖举着手臂发誓:“你快听我说啊。”
“嗯,说吧。”毕月卿闷声说道。
“这个话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都得说完,有生就有死,这个是天意由不得人。我若是平平安安地生了宝宝,那便作罢。若是万一出了问题,我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说这么吓人的话?这个孩子是有父亲的。你要是托付后事,与那个人说去!”毕月卿一下站了起来,眼红红的。
姜暖从未见过他这么激动过,不禁也有几分动容。她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心境才又拉着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他啊,自己有时都是个孩子,而且我知道,他不喜欢小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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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天,正文完结。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样的相见()
毕月卿心事沉沉地离开了别院。他明白姜暖说的是最最残忍的实话。因为他的娘亲就是在他五岁的时候死于难产。
至今他都记得母亲在生产时那声嘶力竭的哀嚎,以及屋里浓浓的血腥味道。
最后母亲不叫不动了,连呻吟都没有了。大夫和稳婆都无能为力,说她腹中的孩子是横着的,怎么推孩子都不动……
三天后,那个世上最疼他的女人带着腹中不知道男女的胎儿死去了,生产,流尽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所以毕月卿比任何人都知道姜暖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回了国师府,他直接去了祠堂,一语不发的反锁了门,在他母亲的灵位前跪着祈祷了一夜,只求暖暖这一胎母子平安,他愿用一生来守护这个孩子。
……
杨玉环和白黎成亲以后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美丽起来。
真是雨露滋润禾苗壮,她在白黎天天的‘欺负中,’愣是从一枝干巴巴地干支梅长成了唇红齿白的春海棠!
健康的肤色以及天天出来进去都挂着笑意脸庞,让杨玉环显得很甜美。
姜暖拿着本书半躺半卧在木棉树下,眼睛却是盯着杨玉环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只觉得几日功夫,她的屁股又大了一圈。
而那新婚的两口子也挺奇怪,都不爱说话,就算是走个对脸儿他们两个人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一眼,然后错身而过,一起脸红。
姜暖肚子中的胎儿已经开始像小鱼一样的有了胎动。这让她委实的惊奇了几天,时时地把手按在腹部,等着肚子里的小鱼游一游。
不过小鱼似乎很懒,动起来的时候不多。姜暖按了几天肚子,在大家都开始紧张她是不是不舒服,腹痛,甚至便秘的时候,她也没了最初的兴致,不在关心自己肚子中的小东西,继续偷窥白黎杨玉环两口子的神奇爱情。
并且看得津津有味,时常收获小白的大白眼珠子。
“哎,小白。”发现白黎又偷偷地瞪了自己一眼后,姜暖丢下手中的书籍,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你现在怎么成了哑巴了?舌头呢?让狗叼了去了?”
坐在她身边矮凳上的杨玉环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红了,紧闭着嘴唇。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小白的舌头是她叼走了。
“我家环环不许我多说话?”白黎偷瞄了红着脸坐在一边的杨玉环,还是老实地说出了事情。
“为什么啊?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能让女人管住啊?这你也能忍?”姜暖开始嬉皮笑脸地挑拨离间。
一墙之隔的书房里,毕月卿手里拿着直尺比在纸上垂首一笔一划地正在写奏折,听见别院传过的声音,不觉温柔地笑了起来。
“环环说我一张嘴说的话竟招人不爱听,还是少说话的好。”白黎说完这番话后,又往杨玉环身上瞟去,“环环,这个不算我多嘴,是姜姑娘问的。”
杨玉环头垂得更低,脸更红了。
“环环?”姜暖又侧身躺了下去,这个称呼有点耳熟啊,仿佛上一世就听人叫过。
杨玉环抬头看见开始发呆的姜暖,又见她歪了身子躺着,赶紧对着白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避。
放下手里的针线,杨玉环伸手摸了一下姜暖的额头,入手的又是汗津津的感觉,她站了起来,走到墙角,在那里放了一只木盆,里面晾晒了半盆水。
南方的天气,不一会就能把冰凉的井水晒得烫手。
投了一把布巾,展开又抖了几下,让上面的热气散散,杨玉环拿着走近姜暖,为她擦掉才出的汗水。
“快别忙。”姜暖从片刻的发呆中清醒,伸手接了布巾自己擦了把脸,然后对着墙边的木盆瞄准了几下,用力把手中湿湿地布巾扔了过了:“三分入蓝!”
“啪嗒”一声,布巾滑了一个弧度,落在了离着木盆还有好几步远的太阳地里。
“呃,玩现了!”姜暖对着杨玉环吐了吐舌头。
杨玉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把地上裹了灰尘的布巾捡起,又蹲在墙角把布巾洗干净,然后端着木盆到后院去倒。
才走到后院的门口,白黎就从门里冒了出来,也不说话,接过她手里的木盆,过了片刻,又端着木盆回来递给杨玉环,里面换了半盆新打的井水。
杨玉环抬头对着自家的傻大个儿莞尔一笑。
白黎贼似的,看了一眼姜暖,看她正转了身子伸着胳膊拿桌上的书籍,飞快地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不等媳妇脸红,他自己就不好意思的‘畏罪潜逃’了。
“真是喂不饱的……”杨玉环面红心跳的数落着那个小了自己三岁的丈夫,心里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她真是把白黎既当丈夫又当儿子一样的疼着。只觉着他虽然嘴拙些,可心里啥都懂,不会玩那些花花肠子。这让看尽了宫里女人之间明枪暗箭的她觉出了安稳。
一辈子,能嫁这么一个老实本份的男人,她太知足了!
再一回头,就看见姜暖笑模笑样地拿着一本书做鬼脸。
“姑娘,您看什么呢?那么高兴?”杨玉环心虚的把盆子又放到墙角,顺手把布巾也扔进去,她又走回姜暖身边坐了下去。回手拿起了笸箩里的小衣服。
“这书好看!”姜暖眼睛盯在书上,然后嘴巴发出了‘吧唧’一声。“嘿嘿,很甜蜜啊!”
“哎呀姑娘!”杨玉环脑子转了一下,马上就意识到她是在调侃自己和白黎方才的偷吻了,立时脸烧得发烫。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您……看的什么书……都那倒了……”
“哈哈!”姜暖大笑着把手中根本就看不下去的书拍在自己的腿上,“有这么甜蜜的画面,谁看这个枯燥无味的东西啊。”
杨玉环捂了脸一句话都不说了。反正她说什么都是被姑娘笑……
“好了,别害臊了。”姜暖拿着书够着拍到她的肩上:“玉环,看到你们过的这么好,我真高兴!”她放轻了声音说道:“一定要这么好好地过下去,这么么甜甜蜜蜜的一辈子。”
不知不觉,捂着脸害臊的杨玉环眼睛红了,姜暖的话,让她想落泪……
毕月卿抬起头,手中毛笔悬在纸上,直到笔尖的墨干了,他都未在落笔。他的幸福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也想这么甜甜蜜蜜的一辈子啊……
七月流火,天气热到了极致的时候,也是快转凉的开始,
姜暖的肚子已经大如罗,她行动已经非常笨重,腿肿的皮肤发亮。在连续两三个月的大吃特吃之后,现在她的胃口锐减,又到了什么都吃不下的阶段。
宫里的几位医术好的太医,还有芮都里非常有名的一位杏林圣手都来给她诊过脉,几位大夫得出的结论一样:这位夫人的产期就快了。
听到这个消息,毕月卿的一张俊脸当时就变得雪白,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他害怕,害怕暖暖也如他的母亲一样在那种生产时极度的痛苦中死去,而作为医者的他在这种时候,是使不上一分力气,没有一点办法的。
他特意进了宫,求毕月乌把宫里那几个医术好的御医都拍到了他的府里,又亲自寻了三名最好的稳婆时刻陪在姜暖的身边,甚至连乳母都定了三个。
当这一大堆人组成的‘陪产团’出现在姜暖周围的时候,身材已经臃肿的像个大肚子蝈蝈似的她笑了:“唉呀妈呀,月卿啊,咱先让他们都回家歇着去行么?天天身边跟着这么一大堆人,我压力太大不敢生啊。”
毕月卿白着一张脸想了想,姜暖说的也确实不错。这么多人闹闹哄哄地堆在她身边,确实是影响了她的休息。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这些人一个都不许走,都被他留在了国师府里,好吃好喝好招待,供祖奶奶似的养着,就等姜暖那边一有动静,这边的人手能够马上到位,省的耽误了时辰。
姜暖没有结婚生子的经验,她也不会算什么预产期。只是感觉到肚中的宝宝越来越大,而且位置也是越来越向下,站久了都让她有一种坠坠的感觉,她也知道日子是差不了多少了。
表面上她还是平常一样的嘻嘻哈哈,与身边所有的人说说笑笑,不时地安慰安慰见到她就脸色刷白的毕月卿。
心里她也是怕的。而且怕的要死。
生孩子这道坎没人能帮上她,生死之间的事,这一次只能靠她自己去面对。
腹中的胎儿活动的动作很大,足以让睡眠已经很浅的姜暖一次次地在梦中醒来。
梦中她会想到很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父母模糊的影子,奶奶活着时慈爱的面容,以及她死去时狰狞的表情,还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那些几乎都忘了名字的熟悉面孔,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梦中。
她会在大叫着:“我要回家。”中惊醒,然后周身是汗的独自一人呆坐在床榻上发呆,要过很久才能分辨出梦境与现实。
她想岑相思,在怀孕末期最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矜持,跑到皇宫里捉住毕月乌询问他的消息。
毕月乌只是心事重重地安慰她:“相思很好,姜暖你不要担心。”
就这么一次,姜暖失落地回了国师府。再不提起这个名字。
她觉得若是再不把自己的那颗心小心的呵护起来,便是碎了,那个冷血的东西也不懂怜惜。
她就这么让自己恨着他,也不许自己的脑子里生出他是不是出事了的念头!
岑相思必须活着,要不,她生了孩子以后可要找谁去玩命呢?
他骗了她,她还没有报仇呢。
杨玉环又从后院搬到了姜暖的屋里陪着她,夜里姜暖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和她说说轻松的话题,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就扶着她在宽敞凉爽的院落里散散步。
稳婆说了,临产的妇人不要总是躺着,到时候不好生。
“国师大人!”此时已是深夜,别院里只有蝉鸣蛙语,一片安宁祥和。杨玉环扶着姜暖才走出屋子,就看见一身白衣的毕月卿孤零零地站在木棉树下发呆。
“月卿?”姜暖先低着头缓步下了台阶走到他的身边关切的问道:“怎么站在这里不回房安置呢?”
毕月卿脖子僵直地扭向姜暖,然后声音哑哑地开了口:“暖暖,我怕生孩子啊……”
“噗!”姜暖双手抓住毕月卿的两只手臂笑的不行:“不要怕,这次我先生,等我学会了,再轮到你……”
“暖暖。”毕月卿突然伸出双臂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把头放到她的肩上:“你不能死。”
他说话声音非常轻,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不死!”停了好一阵,姜暖用力的抱了一下,“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有活够,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圣人说过的: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这样的人不好不坏,马马虎虎活个一百多年就行了。”
姜暖感动了。为有毕月卿这样为自己真心担忧的知己而感动。
人活着,不只是为了爱情。
还有很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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