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向着洞窟跑去的乌加尔,夏霜寒利落果断地抽出发簪里的细金属丝,将其插进了锁眼里。
“巴哈迈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家慌什么?”提着罩灯跑向洞窟出入口的乌加尔抬手扯住了第一个从洞窟里跑出来的人。焦急询问事态发展的过程中,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夏霜寒已经手脚利索地打开了牢门铁链上的大锁。
“乌加尔,你怎么在这里?”被本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山中的乌加尔扯住的巴哈迈一愣了愣神,随后快速反应道:“算了,这不重要。总之就是,桐城守军杀过来了,目前好像已经把六个出入口全都堵上了!”
夏霜寒叮叮当当解除锁链的过程中,乌加尔与同伙们语速飞快的交谈还在继续着。
“六个出入口都被堵上了?那我们岂不是逃不出去了么?”
“是啊,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乔吉特才让我来抓那个关在牢里的姑娘,说是她可以成为最有用的人质。”
“人质?不行,夏霜寒是无辜的。”乌加尔依旧在尝试着据理力争。
“都到这样紧要的关头了,谁还管什么无辜不无辜。”巴哈迈一的语调里掺杂着明显的气急败坏,“反正乔吉特说了,单凭那姑娘手上的手环,就可以保住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所以,你就别添乱了,快点给我闪开!”
“手环!”牢房门口刚刚解开锁链、打开牢门的夏霜寒,闻听左手那端几人的言谈,禁不住愣了愣神。随后,反应过来他们究竟在说什么的她,二话不说便跨出牢房,朝右手边的通道拼命冲了过去。
案犯们口中所说的手环,明显是九月中旬的集体婚礼上,夏霜寒亲手编制随后给陆绍云套上的那一个。夏霜寒相信,案犯们之所以会说出她是最有用的人质的说辞,绝对是因为她和陆绍云的真实身份与关系已经被他们给识破了。
尽管陆绍云和林煕然在桐城军营外就除下了各自脸上的人皮面具,并且再也没有戴起,可是他们那与面具有着很大相似性的真实面貌,却也还是难保悄悄参与过九月份的集体婚礼的案犯,不对他们心生怀疑。
一张五官相似的面孔,以及手腕上戎族人特制的夫妻手环,在围剿行动开始后,与陆绍云交锋的案犯会认出他就是她夏霜寒的丈夫,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绝对不能被他们抓住!绝对不可以给庭轩添乱。”听见身后传来的“她跑了,快,抓住她”的呼喝声的夏霜寒,一边在心中给自己鼓劲,一边强忍着小腿上隐隐作痛的箭伤,没命地在通往第七出入口的道路上飞跑着。
漆黑潮湿的通道里反射着荧光地衣满月一般的光华,在奔跑过程中撕裂了左小腿上伤口的夏霜寒,却不知道凭借自己现如今的速度,究竟能不能顺利摆脱身后的追击者。
从六个出入口突击进山的士兵,正在一点点缩小范围,将案犯们赶进预定的目标洞窟。于是,在奔跑中撞上从其他方向撤退回来的案犯的夏霜寒,其处境也就开始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危急。
“抓住那个女人,抓住她我们就可以活命”的呼喊声沿着石壁传过来,很快就让那些刚刚才从其他出入口处退回来的,并不知道夏霜寒的利用价值的案犯们,加入了追赶她的队伍。
“不行,不能从第七出入口出去了。”小腿汩汩向外冒血,疼痛难忍却依旧坚持着奔逃的夏霜寒,抬头看一眼前方那个通往第七出入口与另外两个出入口的必经岔路口,在确定它已经被折返回来的案犯们抢占不可通行后,只得无可奈何地拐上了另外一条岔路。
扶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在通道中奔跑,夏霜寒认为,自己为今之计,最明智的选择,莫过于拼命朝案犯与士兵们短兵相接的交战线靠近。
毕竟,最前线兵戈交接,场面混乱,就算身后的追兵向同伙求助,要求他们与自己一起抓捕她,忙于抵抗或者逃窜的案犯们,也不可能立刻响应要求,抓住在人群中穿行时滑不溜手的夏霜寒。
因此,只要不出意外,凭借自己苦练许久的自卫招式,夏霜寒想要趁乱逃出敌营,越过交战线得到桐城守军的庇护,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就这样,拿定主意认为拼一拼总比束手就擒要好得多的她,孤注一掷地将全部筹码压在了接下来的行动上。
依凭着脑海中那幅完整的地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地前进着的夏霜寒,一路在曲里拐弯的各条通道间切换着。奔跑途中,她还沿路闪避开了,或在短暂交锋后摆脱开了数个,试图从前方或者侧方抓捕她的案犯。
各种声音交杂,让人难以辨识他人究竟在呼喊着些什么的通道里,夏霜寒依稀听见了“别伤着她,抓活的”的呼喝声。随后,跑出下一条通道的她,就这么迈着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小腿,来到了某一队桐城守军与案犯们交战的最前线。
穹顶高悬的洞窟里,无数尖锥一般锐利的钟乳石下方,是一条深不见底,漆黑之处有着河水哗哗作响的深沟。深沟上方,连接着深沟两岸的,是一座天然石拱桥。
深沟那端,从某个出入口突击进山的士兵,正在一点点将负隅顽抗的案犯逼过石桥,以此向围剿行动的最终目标洞窟一点点迈进;深沟这端,一边抵抗着士兵一边为同伙争取时间的案犯,则好不容易等来了从另一条岔路上拐来的带着火药的同伙。
为了争取逃跑时间,而用装在竹筒里的火药炸掉山中的某些通道,以阻止士兵的向内突入,这种情况,夏霜寒是听陆绍云说过的。
因此,当她看见石桥上挥舞着武器的案犯开始朝石桥这端撤退,并有案犯摸索着火折子打算点燃手中竹筒的导火线,随即再将其抛出后,夏霜寒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如果不能在石桥被炸毁之前跑到深沟的对岸去,那么自己就绝对会被俘获并成为威胁陆绍云的人质。
像一条入了小河的泥鳅一般穿过面前无暇顾及到她的案犯,一头扎进人群的夏霜寒,很快就彻底摆脱了身后的追兵,奔到了石桥边。
“炸掉石桥!绝对不可以让她过去”的呼声中,已然奔上了石桥的夏霜寒,只听见几声竹筒掉落在自己身后的桥面上所发出的清脆磕碰声,随后,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她脚下的石桥便分崩离析地破裂开来,让她完全失去了踩踏着力点。。。。。。
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身处险境且随时有可能香消玉殒,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陆绍云认为,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不会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
二月十四日黄昏时分,与林煕然和韩凌一起,带着桐城守军摸到娜鸣村外的陆绍云,听负责掌控村子的第七小队带回来了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村中有个姓夏的混血戎族姑娘,于今日午后进山收取自家捕兽夹时无故失踪了。依据失踪地点附近残留的痕迹来看,她极有可能因为失足踏空,而掉进了山下的无冰潭里。只不过,村民们自发组织起来的搜救队一直忙碌到了夕阳西沉,也没能找到她的一点痕迹。
闻听此番汇报,对夏霜寒所掌握的各种逃生与自救技能心中有数的陆绍云,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夏霜寒的失踪不是意外,真实的情况定然是她因为某些原因,而被山中案犯带走了。
依据案犯们于午后俘获夏霜寒却至今没有逃离山体的事实来看,陆绍云可以断言,案犯们目前还不知道他和林煕然的真实身份,且此次围剿计划,也依旧可以按照预计进行展开。
只不过,与原定计划不同的是,已然被他们带进山去的夏霜寒的遭遇,却没有人可以准确预测。
没能在山上或者无冰潭中发现夏霜寒的尸体,这就表示短时间内案犯们应当不会取她的性命。毕竟,将人带进山再杀掉的行为实在太麻烦了。只是,就算夏霜寒此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围剿行动开始后,她的情况又会怎么样,这谁也说不准。
面上维持着镇定,摆出一副临危不乱的架势,和林煕然、韩凌一起,按照原计划给一百精兵分派任务的陆绍云,内心其实正在控制不住地慌乱着。慌乱到,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左手腕上的那个,夏霜寒亲手为他编制并戴上的手环。
直到行动开始,他和韩凌带领主力从最难攻破的那个入口闯进山去,某个看见他手环的案犯高呼着“把牢房里的那个女人带来”时,后知后觉的陆绍云才反应过来——这个手环,在悄无声息间昭示着他和夏霜寒的关系。
提着宝剑在狭长的通道中前进,深知夏霜寒将被案犯们挟持为人质的陆绍云,禁不住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尽管,面对着人质,围剿行动必然会受到影响进而变得不顺畅,但他却还是在心中无声道:“不管怎样,只要霜寒没事就好。”
动作利落地挥出利剑,专门往负隅顽抗的案犯们的四肢上攻击的陆绍云,迫使与他交手的一个又一个案犯,不得不因为负伤而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并丧失了逃跑能力。
随后,和身后的战士们有条不紊地往预定洞窟推进着,并数次拐上不同小道,将试图藏匿起来的案犯驱赶出来的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那女人开了牢门自己跑了,巴哈迈一他们正在后面追呢!”
“霜寒没事,案犯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伤害她的。”在心中认定,就算夏霜寒被案犯们抓住,也一定会被毫发无伤地带到他面前来的陆绍云,一边继续向前推进,一边留神注意着身边嘈杂的呼喊声中,是否还有其他关于夏霜寒的消息。
于是接下来,待陆绍云和身后的战士们一起到达与另一小队会和的洞窟时,一声“炸掉石桥!绝对不可以让她过去”的呼喊声,便瞬间攒住了他的心神。
深不见底的沟壑对岸,是夏霜寒穿过拥挤、纷乱的人群拼命朝石桥奔跑的身影。而在她身后,则是案犯们点燃手中竹筒,随即将炸药抛出时挥动的手臂。
“霜寒!”三四个竹筒同时爆炸发出的声响中,陆绍云丢下宝剑,一个纵身跃到深沟边缘,匍匐在地,伸手拉住了因为脚下踩空而开始下坠的夏霜寒的手腕。
爆炸产生的威力,将数块尖锐的岩石,抛掷到了夏霜寒的背上。而就在她因为背上的伤口痛呼出声,并被陆绍云止住了下坠的势头时,深沟上方,悬挂在穹顶上的无数尖锐的钟乳石,也因为石桥碎片的冲击,而开始纷纷向下坠落。
“庭轩?!”在脚下踩空的一刹那,脑海中就闪过“完蛋了,我要死了”的念头的夏霜寒,简直无法相信,拉住了她的手腕,救了她一命的人,居然会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陆绍云。
可是,尚且来不及爬上深沟,甚至尚且来不及向陆绍云道谢的夏霜寒,并没能高兴多久。因为,就在她因为陆绍云的突然出现而面露喜色时,从上方坠落下来的一块标枪一般细长的钟乳石,毫不留情地穿透了陆绍云的左肩。
“庭轩!”身体悬挂在深沟上方,仰头只能看见趴伏在深沟边的陆绍云探出的面孔与半边肩膀,以及小半截钟乳石的夏霜寒,简直接受不了陆绍云左肩下,那嶙峋的石壁上蜿蜒而下的鲜血。
“庭轩你怎么样?”滴滴答答的鲜血滴落在了夏霜寒面带尘土的苍白脸颊上,根本顾及不到自己背上的伤口的她,抬头看着左肩被钉牢在地面上,仅依靠右手拉住她的陆绍云,只感觉自己心痛焦急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没事,霜寒我没事。”穹顶上的钟乳石依旧还在向下坠落着,被命中左肩后的陆绍云,其腰侧与双腿也接连受了伤。可是,同夏霜寒一样,他也同样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痛。他满心满眼记挂着的,都是自己心上人的安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死别()
穹顶上纷纷下坠的钟乳石,让深沟两岸的人都慌了手脚。深沟那边,抛出炸药的案犯在意识到情况不妙后,已经快速撤退,消失在了通往山体更深处的通道里。深沟这边,诸位手持武器的战士们,也在快速后退着,撤离钟乳石下坠的区域。
“陆庭轩!”高呼出声的韩凌,是第一个发现陆绍云置身险境的人。只可惜,在所有战士中距离陆绍云最近的他,尚且需要闪避着钟乳石奔走十数步才能赶到他的身边。故而,此时被陆绍云握着一只手腕堪堪悬挂着的夏霜寒,根本就没有在他人的帮助下爬上深沟的可能性。
下坠的钟乳石,“噼噼啪啪”地摔碎在了岩石地面上,被牢牢固定在路面上的陆绍云,微微偏头扫了眼和韩凌一起奔过来搭救他的几位战友,随即转头对夏霜寒微笑道:“霜寒,你再撑一下,马上就可以没事了,知道么?”
“。。。。。。”抬头看着面色苍白如纸,额角上因为疼痛而滚动着汗珠的陆绍云,夏霜寒多想对他说一句“庭轩你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不行,她没有时间去说这句话了。因为,如果她再耽误下去,陆绍云就会因为她而死在这里。
抬头向上望的夏霜寒看见了,就在陆绍云后背正上方的穹顶上,好几块排布半径五尺多的尖锐的钟乳石,都在摇摇欲坠。
在目前陆绍云被固定在路面上的情况下,如果想让他避开下坠的钟乳石,免于被戳个对穿进而丧命的悲惨结局,那么奔上前来的韩凌等人,就没有时间搭救夏霜寒。毕竟,想要在短时间内拔去贯穿陆绍云左肩的标枪一样的钟乳石,并带着他退出五尺以上的距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只要陆绍云还握着夏霜寒的手腕,还有搭救她的可能性,那么即使自己被戳个对穿死在这里,陆绍云也会选择将生的机会让给夏霜寒,让战友们搭救她,并带着她尽快避到安全的地方去。
“庭轩,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死在这里。所以,你一定要连着我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这是夏霜寒在意识到,自己和陆绍云,必定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的一瞬间,就在心中做出的决定。
最后看一眼面前这张自己深爱的脸庞,抬起右手轻轻搭上陆绍云的右手背的夏霜寒,流着泪笑了:“庭轩,如果有下辈子,那么,我一定还要嫁给你。”
话落,趁着陆绍云没有意识到头顶上即将坠落的钟乳石,进而无法预测她接下来的举动的一瞬间,夏霜寒用力挣脱了他的右手,随后便微笑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沟壑中。
“霜寒!”右手陡然一空的陆绍云不明白,为什么夏霜寒会忽然挣脱了他的右手,面带微笑地选择了死亡。毕竟,即使他因为左肩负伤因而没有能力将她拉上来,随后赶来的韩凌他们也会搭救她的不是么?“霜寒!霜寒!”
“陆庭轩,我们走!”在夏霜寒坠入深沟的一瞬间来到陆绍云身边的韩凌,没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十有**已经香消玉殒了的陌生人。抛下宝剑的他,和同样赶来的战友一起握住贯穿陆绍云左肩的钟乳石,随即齐心协力地将它拔了出来。
“霜寒!霜寒!”左肩汩汩涌血的陆绍云,被战友们架起来,快速闪避着坠落物离开了深沟边缘。不停呼喊着夏霜寒的名讳的他,直到穹顶上数块坠落的钟乳石杂碎在他方才趴伏过的,染满血迹的石板路面上,并进一步导致了路面坍塌时,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霜寒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死的!
被战友们架着退出钟乳石掉落范围的陆绍云,只意识到,在自己的心脏痛得快要裂开的此时,眼前的一切景物好似全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