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宫一趟。
“没事,你去忙吧,”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准备前往城外商队营地的夏霜寒微笑着在陆绍云的掌心里写到:“所有的事情,我和熙然都会办妥的。”
“好,那我先走了。”抬手将夏霜寒耳畔一缕俏皮的卷发别到她的耳后,并不想在互诉衷情的次日就立刻与心上人分开的陆绍云,依依不舍地缱绻道:“等晚上,晚上我再来找你可好?”
“好,我等你。”
夏霜寒含笑的目光中,陆绍云翻身上马,直奔通向皇宫正南门的朱雀大街而去。可此时的他却想不到,等他出宫归家意欲前往自己祖父的院子时,他却会在定国公府的后园里,见到某几个他并不想见到的人。
定国公府八小姐,陆绍云最小的亲妹妹陆茹倩,她这么个在娘亲和哥哥姐姐们的娇宠下长大的大家小姐,最近七八天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顺心。
五月初八那日,当她让自己的贴身丫头去向尚未进入葳蕤园的三表哥(徐三公子)传口信后,她就一直在等待着夏霜寒被表哥的下人们好好收拾一顿的“好消息”。
可是,事与愿违的是,当日的她左顾右盼,最终不但没有得来自己期盼的结局,还被自己的表哥以“反正你姐姐的婚事你也插不上手,我啊,还是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为由,完完全全地给舍弃了。
自己之所以再也不能利用表哥去做这做那,一定是因为夏霜寒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这一点,陆茹倩可以肯定。可是,就算她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失去三表哥这么个唯一的外援,完全就是夏霜寒的错,她一个不得随意踏出国公府大门的十一岁的小姐,又能把夏霜寒怎么样呢?
递帖子把夏霜寒请到家里来,暗地里下绊子恶整她一番?夏霜寒现如今可是个必须在家准备嫁妆,故而不可以外出的待嫁娘啊!
于是乎,黔驴技穷的陆茹倩想一想自己最喜欢的,气质像仙子一般出尘的娉婷姐姐,一心只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的她,瞬间计上心来:如果五哥可以恋慕上无论家世还是相貌,都与他更为相配的娉婷姐姐,那到时候,夏霜寒那个被哥哥丢弃在一边的丑女,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昂了呢?
五月十六,这是一个裴氏姐妹应邀到定国公府做客的日子。
草木繁茂的园里,招呼着丫头搭梯子,上树为她救下自己的爱猫的陆茹倩,在偏头间,无意中看见了在园门口一闪便要改道离去的陆绍云。
于是,一心想把陆绍云和裴娉婷撮合到一起以此报复夏霜寒的陆茹倩,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果断地朝着几欲离去的陆绍云的背影高声道:“五哥,我的‘雪团’爬到树上下不来了,我们的梯子不够高,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雪团’救下来?”
园外,原本在出了宫门后,有公事与祖父相商的陆绍云,正打算走园里最近的道路直奔祖父的夕霞院。可走到园门口,一句由丫头告知的“园中有女客”的提醒,却截住了他继续向前的脚步。
秉承着汉人的规矩,深知自己不适宜与女客见面的陆绍云,正要从善如流地转身改道,妹妹的一句请求,却让他再一次刹住了脚步。
老实说,在自己的诸位姐姐妹妹中,陆绍云与自己八妹陆茹倩的感情,可以说是最为淡薄的。毕竟,他十二岁离京从军时,陆茹倩还只是一个三岁的毛娃娃,他俩根本没能说过几句话。
只不过,感情不深归感情不深,陆茹倩把自己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当宝贝,这一点,归京大半年的陆绍云却也还是知道的。
于是,抱着“若是小猫有个三长两短,八妹哭闹起来更麻烦”的想法,陆绍云在园外吩咐一声,让丫头进园去请女客们戴上面纱。之后,他便大踏步地走进了后园。
六妹陆茹惠和八妹陆茹倩在园里招待什么客人,陆绍云并不感兴趣。故而,走进园的他只是不甚在意地朝两位女客有礼有节地抱了抱拳,之后,便转身将目光投向了那只颤颤巍巍地立在树枝上的小白猫。
只是,与陆绍云冷淡的态度截然相反,之所以会和陆氏姐妹有交集本就是为着陆绍云的裴娉婷,此时此刻却恨不得高呼一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要知道,裴娉婷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细心谋划,多番努力,才总算是正大光明地在定国公府里见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这叫她,怎能不兴奋?
看着陆绍云足下一点,眨眼的功夫就上树救下了那只不停打抖的小白猫,裴娉婷心头小鹿乱撞,只想奔上前去,朝陆绍云唤一声“恩公”,以谋求一个和他交谈的机会。
可是,这厢边的裴娉婷尚且还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贸然提起当初被搭救之事会不会惹来陆绍云的不悦时;那厢边,本应该从陆绍云手中接过“雪团”就算此间事了的陆茹倩,却将她这位平日里总是温和待人的五哥彻底惹火了。
原来,被陆绍云抱在臂弯里的雪团,在挣扎间不小心刮破了爪子下方陆绍云的衣袖。破损的衣袖裂缝里,被陆绍云随身收在袖袋里的,夏霜寒为他做的平安如意结露了一角出来。
而走上前来,本应直接抱过小猫的陆茹倩,却在瞥见那平安如意结的一瞬间,就撇下“雪团”,转手将这个陆绍云一直随身携带的“宝贝”给一把抢了过去。
“八妹,快把平安结还给我。”将怀里的小猫递给一旁侍候的丫鬟,转回身来的陆绍云掌心朝上向陆茹倩伸出手去,一心只想要回自己的平安如意结。
“五哥,这是谁给你做的?”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平安结,它那廉价的红色绳,让陆茹倩的心里萌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那个夏霜寒给你做的吧?”
“八妹,谁准你像这样指名道姓地称呼霜寒了?”伸手想拿回平安结,却被陆茹倩躲了过去的陆绍云开始感到不悦,他冷沉着声音道:“霜寒是你未来的五嫂,你怎么能像那样称呼她?”
“什么五嫂,她那样的丑八怪,根本没资格当我的五嫂!”闪避到一旁的陆茹倩气愤地鼓起腮帮,攥着手里的红绳结追问道:“五哥,你说,这到底是不是夏霜寒给你做的?”
“是又怎么样?还不快点还给我。”
“我不,我就不!她一个出生贫寒的胡人做的东西,有什么值得五哥你随身携带的?”话毕,陆茹倩将手里的平安结往地上一掷,抬脚便要踩上去。
“陆茹倩!”在陆茹倩挥手将平安结扔在地上的时候,陆绍云就预测出了她接下来将会采取的行动。于是,他反应敏捷地两步挪上前去,在陆茹倩的右脚落下去之前,便动作利落地伸出手去,粗暴地将她扯到了一边。
“哎呦!”被陆绍云攥疼了上臂的陆茹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哥哥居然会为着一个外人对她这么凶狠!“五哥,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为着这么个破玩意,你居然就这么对我?”
弯腰捡起地上的平安结,轻轻拂去红色绳上的灰尘,转回身来的陆绍云看一眼泪盈于睫,抱着手臂直呼痛的陆茹倩,冰冷道:“八妹,你也已经不小了,兄长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这一点你应该明白!还有,礼仪教养都给我学好了,下次如果再让我听见你对霜寒不尊不敬的,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就——”在陆绍云手上吃了亏的陆茹倩还想再辩,一旁看不下去了的陆茹惠却走上前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一边制止住妹妹的顶嘴,一边对陆绍云陪笑的陆茹惠轻声慢语道:“五哥,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管好八妹,你别和她生气了,有什么事情就快去忙吧,千万别耽误了。”
陆茹惠的一句话算是为自己的妹妹打了圆场,并没有让陆茹倩继续在裴氏姐妹面前闹得更难看。可如果她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打住了的话,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五哥,我真是不明白,那个夏霜寒有什么值得你这般维护她的?”挣开了姐姐的束缚,自认为抓住了夏霜寒的把柄的陆茹倩有恃无恐道:“五哥你知道么,夏霜寒那个不堪教化的胡人,居然在已经定下婚期的情况下,还女扮男装、不守妇道地招摇过市随意上街!她那样的女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嫁进我们定国公府的大门!”
“陆茹倩!”陆绍云相信,如果面前这个对夏霜寒不敬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他绝对已经一巴掌扇过去了。
攥紧了拳头的陆绍云强压住心里的愤怒,毫不留情道:“八妹,五哥我今日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你,霜寒女扮男装也好,上街卖画也罢,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也都支持。所以,她究竟有没有资格嫁进定国公府的大门,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你若是实在闲得发慌,不如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要知道,刁蛮任性、尖酸刻薄的女人是嫁不出去的,你最好,给我记住这一点!”
“五。。。。。。五哥?!你。。。。。。你竟然这么说我?”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说过如此重话的陆茹倩瞬间就急红了眼睛,她颤抖着睫毛,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在她身旁,非常清楚今日这事究竟孰是孰非的陆茹惠,并没有开口为自己的妹妹辩驳。而站在不远处,想要插上两句话的裴氏姐妹,也碍于自己“女客”的身份,而没有立场发声。
望着面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结收进另外那只完好的手袖的袖袋里,依旧沉浸在陆绍云的发言中的裴娉婷,根本回不过神来。
刚才陆公子说了,夏霜寒做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也全都支持。那么,难道说,几日前夏霜寒在葳蕤园中对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陆公子所喜欢的,当真就是夏霜寒的不守规矩?
收好平安结,根本不愿意安慰跋扈的妹妹的陆绍云,转身就往园外走去。可才走出几步路,从背后传来的低语声,却又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裴娉媛是如何走上前来轻声安慰陆茹倩的,这一点陆绍云并不在意,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裴娉媛的声音。
三月末在莲山山脚下遇到裴家人时,陆绍云就对那个拉扯夏霜寒的刁蛮任性的裴九小姐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于是,当他今日忽然在自家后园中听见这个让自己颇为反感的声音时,陆绍云当即便转过身来,将目光锁定在了裴娉媛的身上。
从身高、体型、发饰、穿戴以及面纱上露出的那一双眼睛,认定这位少女就是裴九小姐的陆绍云,眼神冰冷地在裴氏姐妹之间转移了两个来回。
随后,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道:“哼,当初霜寒说裴氏姐妹频繁往来定国公府时,我还纳闷,我们陆家与丞相府向来毫无瓜葛,她们是如何在一个半月内就被我的两位妹妹引为至交的。却原来,不过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了。两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臭味相投,还真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第九十六章 启程()
定国公府后园里,陆绍云扫过来的冰冷视线,让裴娉婷只感觉如坠冰窟。她不明白,自己的九妹明明只是走上前去安慰了陆茹倩几句,并且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提到夏霜寒的名字,却为什么,陆绍云要用那样厌恶和冷漠的视线向她们姐妹俩望过来呢?
“难道说,正如夏霜寒当日所言,陆公子已经知道了我对他的心思,因此将我视为不顾礼义廉耻,硬要往男人身上贴的轻浮女子了么?”
当然,尽管裴娉婷的心中低语确确实实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了准确的定位,但是,她怎么可能承认呢?在她心中,她所认定的是——夏霜寒根本配不上陆公子,而我,是来告诉陆公子,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以及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的。我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会有错?
裴娉婷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一点,陆绍云可一点也不在意。走出定国公府后园时,他所想的仅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左有刁蛮任性的小姑子,右有虎视眈眈的裴娉婷,怪不得,怪不得霜寒要提出让我入赘,随后和我一起在“凶宅”里生活的要求。毕竟,有些人啊,做起事来比鬼还让人害怕。
于是就这样,在陆绍云对裴氏姐妹越发感到厌恶与不待见的同时,时间很快便来到了五月下旬。
五月廿一,这是一个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日子,也是一个对林熙然来说,很是有些特别的日子。
碍于林熙然六月初一清早就要动身和商队一起先陆绍云和夏霜寒一步离开京城,故而必须得在最后的十日里费大量时间为接下来一个半月的行商做足准备的他,终于在今日彻彻底底地放下了“林熙然”的身份,做起了“唐杍然”。
当然,林熙然在京兆尹衙门里的本职公务已经交接完毕了。在他的众多衙差同僚以及卓非凡、曾可英这些完全不知“娜鸣村潜伏计划”的人眼里,林熙然于十九日清晨离京南下查案的官方说法,就是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从京城里消失的唯一原因。
“哎,‘我已经南下了’,再过不久你也要离京,倒不知在你的送行宴上,非凡又要喝醉到什么程度。”
城外商队营地上,林熙然回想着十八日晚在饕餮楼里举行的欢送会,和十九日清晨,三位发小在城门未开之际就来到城门口为他送行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感慨。
“庭轩你回来的时间本就不长,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就半年多,再过一久你又要走,只怕到时候,你家里人又要好一番闹腾了。”
“我娘要闹就随她去吧,反正她精力有限,顶多闹上三日,也就歇了。”同样在营地上帮着商队做准备的陆绍云,看一眼远处向着他和林熙然走过来的塔鲁克,果断打住话头,将全部心思放到了手头的活计上。
整个商队在城外停留的最后十日,基本上已经不做什么生意了。从关外带来的绝大部分商品,目前均已出售完毕,剩下的少部分被人挑剩下的货品和不慎在旅途中有了瑕疵的残次品,则全都堆放在一处,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半卖半送。
打理马匹和骆驼,检查车辆和货品,准备食物和饮水,收拾营帐和行李,这些,才是最后十日里,营地上所有人最主要的任务。
“等这辆车的修缮和加固完成之后,世轩哥还有杍然哥,你们记得去找阿吉尔哥哥换工具。”单手提着修补好的大铁锅从陆绍云和林熙然身旁走过的芭丽雅,指着不远处和其他大部分马匹分开来的一小群马,补充道:“那些马的马蹄铁掉了,你们得给它们补钉上新的。”
“知道了,芭丽雅妹妹。”陆绍云和林煕然异口同声地回应着,点了点头。
一个多月的时间,隔三差五在营地上露面帮忙的陆绍云和林熙然,已经完全融进了这只庞大的商队。商队中那些家在娜鸣村的商人,现如今更是如同芭丽雅一般,将陆绍云和林熙然,都当做了像夏霜寒一样的自己人。
望着芭丽雅提着铁锅,奔到九曲江边加入到做饭的姑娘们的行列里,转身继续修缮马车的陆绍云,禁不住想起了昨晚与哈兹鲁一家人进行的商议。
依据哈兹鲁一家人与陆绍云、林熙然和夏霜寒进行的讨论,陆绍云和夏霜寒的最终离京日期,被定在了一个月后的六月二十。
原本依据不暴露行程的想法,夏霜寒和陆绍云离京的时间是越晚越好的。毕竟,离开京城的时间越晚,他们就越容易与先行一步的商队撇清关系,同样也就越不容易让人发觉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