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云闻听此言,沉默着回忆了往事片刻。随后,他恍然大悟到,当初在潇湘园里的那场对话,确确实实是他先入为主地曲解了夏霜寒所说话语背后的意思,而夏霜寒在夕霞院里拒婚的时候,也的的确确从没说过她喜欢柳子润。
这么说来,难道霜寒和夏翰林之所以没有答应柳家提出的婚事,并不是因为他们为柳家着想,而仅仅只是因为,霜寒的心上人根本不是柳子润?
如此在脑中思索着的陆绍云依旧还是无法完全安下心来,于是他追问道:“那,那两幅挂在真趣阁里的画又是怎么回事?你当初看着那两幅画,笑得既幸福又惆怅是为的什么?”
“幸福是因为被画中人所感,惆怅是因为我还没有意中人,所以很是羡慕罢了。”夏霜寒面带无辜地一摊手,继续道:“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们一次性说开吧!”
“那——”陆绍云原本还想问问夏霜寒,她在三月上旬为柳子润买的那一纸包的药是怎么回事。但仔细想一想,友人之间互相关心,送点常用药怎么了,毕竟科举可是关乎命运前途的大事啊!于是,他改口道:“那柳子润高中状元那日,你为什么要吃甜酒酿买醉?你在梦里还哭了你知不知道?”
“那日柳家贺客迎门,我喜静,受不了那么吵,所以很早就出门在外面闲逛了。后来走得时间长了,累了,又刚好位于你那座‘凶宅’附近,所以就进去歇歇脚啰。至于哭了,你不是说我在发酒疯么?发酒疯的人又哭又闹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说,我还抱着你管你叫子润了不成?”
“你根本没发酒疯,怎么可能抱着我管我叫子润?”当然,这话陆绍云是不能说的,不然,就凭他抱着夏霜寒睡了的行为,他的脸今日也定是要开花的。于是,他既憋闷又欣喜地转移话题道:“霜寒你实在是太不厚道了,你知道你把那柳子润当挡箭牌,害得我。。。。。。”害得我伤心了多久么?
“陆庭轩,我发现你整个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夏霜寒被陆绍云并未说完的指责逗了个哭笑不得:“你想和我在一起,所以你就可以骗你母亲,误导她你是个断袖。我不想嫁进你们定国公府,凭什么就不可以拿子润当挡箭牌?你讲讲道理行不行?”
“好,我讲道理,我一会就去找那个受了无妄之灾的柳子润赔礼,这样总行了吧?”已经完全解开了心结的陆绍云简直是乐不可支:太好了,霜寒不喜欢柳子润,这几个月来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我的误会而已!
看着陆绍云这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夏霜寒强压下心中的矛盾情绪,决定给陆绍云泼上一盆冷水:“陆庭轩,虽然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心上人不是子润,可是,不是他也不代表就是你啊!我还是一点也不想嫁给你,你听明白没有?”
“根本没有说服力。”陆绍云说着举起自己的左手,用他和夏霜寒相扣的手指作为物证反驳道:“你说你不喜欢我,那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在马背上,你转身抱住我的行为又是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说真话需要付出代价。”夏霜寒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认命到:看来,想甩掉陆绍云真是越来越难了!
于是就这样,彻底“消灭”了柳子润这个“情敌”的陆绍云,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都心情舒爽、兴致高昂。只不过,与此同时,夏霜寒却被卷进了某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麻烦里。
大夏的王公贵族中有人好男风且人数并不算少,这一点,夏霜寒一直是知道的。毕竟,就连徐氏那样的深闺妇人都能在儿子说自己不想碰通房丫头的一瞬间,就联想到“儿子喜好男色”这样的理由,由此可见,好男风在京城的公卿世家中,实在算不上什么秘密。
可是,知道归知道,一直以为自己和那些喜好男色的世家少爷们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夏霜寒,却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好男风的男人扯上什么关系。而这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还要从夏霜寒在茶楼里向陆绍云拆穿柳子润的“挡箭牌”身份那日说起。
夏霜寒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带英气、嗓音难辨雌雄的姑娘,这一点,凡是见过她的人都无法否认。同时,由于自小受到性格豪放的母亲的影响,加之戎族血统为夏霜寒带来的天生的烈性,故而,日常生活中的夏霜寒,举手投足间是从来看不见汉人女子的柔美与娇俏的。
穿女装的夏霜寒打马上街时,她收获的评价大多是“又凶又悍”,可一旦她换上了男装,“又凶又悍”就变成了“爽朗潇洒”。甚至,就连陆绍云和林熙然这样出众的男子,都在第一次见到她的男装扮相时,由衷地赞过她一句“**倜傥”。
一开始,刚刚穿上男装的夏霜寒是并不在意“假喉结”这样的扮装细节的。因为,她有着额角的伤疤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作为掩护。
每当某个汉人与夏霜寒第一次见面交谈时,他的注意力都会不由自主地先被夏霜寒那一双与众不同的琥珀色眼睛吸引。随后,待他的视线转移到夏霜寒额角的伤疤上之后,进一步分出些许心神来的他,则会猜想夏霜寒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言谈举止就如同汉人男子一般英姿飒爽的夏霜寒究竟有没有长喉结,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就理所当然地被众人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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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事端()
最近一段日子,跟随着林熙然学习了一小部分易容术的夏霜寒,慢慢掌握了假喉结的方法。而为了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究竟到没到家,她开始在每日外出之前都戴上它。
五月初六骑马去西市买布的这一日,夏霜寒很明显地也戴上了假喉结。于是,女扮男装时本就可以以假乱真的她,有了假喉结的锦上添花,在外人的眼里,她就更是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个“男人”。因此,夏霜寒和陆绍云手牵着手坐在茶楼二楼边的景象,落在某些有心人的眼中,也就实打实地成了“断袖”。
大夏的京都,官府是明文规定不允许开设“男风馆”的。可俗语有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需求,为了赚钱,即使是非法的勾当也同样有人愿意干。毕竟,就连冥婚盗尸这样会被判处苦役的罪行都尚且不能免俗,开设男风馆这样处罚并不严厉的事情,也就自然更加不可能免俗了。
城西,夏霜寒与陆绍云所光顾的那家茶楼对面,一个名为“梨园”的戏园子,就正是这么一家挂羊头狗肉的“男风馆”。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金吾卫副统领,定国公府的陆五公子居然也好男风?”
男风馆三楼,夏霜寒与陆绍云所在位置斜对面的某个房间里,一个眼角泛着邪魅,嘴角挂着凉薄笑容的男子斜倚在窗边,一边望着对面茶楼里的两个人,一边轻蔑道:“亏他平日里还一副正人君子、豪气干云的样子,啧啧啧,当真是虚伪得叫人恶心。”
“世子爷,怎么您的人明明坐在这里,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您这样,当真。。。。。。当真是叫奴家伤心啊!”内室里,男生女相的小倌侧坐在那长相邪魅的男子身侧,欲拒还迎道:“莫不是,世子爷腻味了奴家,想以新人换旧人了?”
“怎么,吃味了?”襄阳王世子苏逸兴转回头来,起身用手指抬起那长相妖媚的小倌的下巴,调笑道:“你若是真的那么害怕被本世子厌弃,那就使出你的浑身解数来好生服侍本世子,让本世子离不开你不就是了?”
“呀,世子爷讨厌。”娇滴滴的假意抱怨中,两具火热的躯体纠缠到了一处。
而在苏逸兴摩挲着怀中小倌的肌肤时,他的脑海中,却不知怎么地,飘过了夏霜寒那张带着勃勃英气的脸庞。“说起来,那样的男子本世子还真没碰过呢,也不知,那样的男子,抱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而对面茶楼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入神地思考着该怎么处理她和陆绍云日后的关系的夏霜寒,却对街对面男风馆里的人和事,一无所知。
五月初十,端午节过后的第二日,城西“葳蕤园”,这个专门为豪绅巨贾、世家名流培育花木的种植园,迎来了夏季的第一个赏花会。
黄蜀葵、月见草、半枝莲。
落新妇、福禄考、晚香玉。
凤尾兰、矮芙蓉、吊竹梅。。。。。。
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葳蕤园里正可谓是游人如织,一片欢声笑语。
而在这些宽袍缓带的男子与衣香鬓影的女子之间,背着个布包,一身戎族打扮的夏霜寒,不可避免地显得尤为惹眼。
画画,这是夏霜寒今日来到这个只对特定人群开放,有帖才可入园的葳蕤园的唯一目的。
最近几个月来,自打夏霜寒重生后,她那“指定内容”作画的生意就一直做得很顺利。尽管三月末时,她因为陆绍云和林熙然的合伙试探而吃了一回亏,但剩下的日子里,她接下的每一单生意都以“双方均满意”作为了结局。
五月初十这日的单子,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让夏霜寒拿上买家的帖子,进入葳蕤园画下某种指定的花卉。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桩看似简单的生意,完成起来却并不顺利。因为,夏霜寒在这世间最不想见到的人——裴娉婷——也在这葳蕤园里。
自三月末在莲花山下巧遇陆绍云和夏霜寒后,裴娉婷便处心积虑地走上了“抢夺陆绍云正妻之位”的道路。而在最近的一个半月时间里,她在这条道上,还当真是走得尤为顺畅。
定国公府六小姐,陆绍云的妹妹陆茹惠将裴娉婷引为了闺中密友;定国公府八小姐,很是刁蛮任性的陆茹倩则和裴娉婷那调皮捣蛋的九妹裴娉媛一拍即合。
有了这样的交情,登门拜访定国公府对裴娉婷来说,就成为了小菜一碟。只不过,即使迈过了定国公府的门槛,想要在国公府里见到住在外院里的陆绍云,对登门拜访的女客来说,却依旧是难如登天。
“六姐六姐,你看,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丑女夏霜寒?”花丛间,在自己姐姐的陪同下,与裴氏姐妹一起来到葳蕤园赏花的陆茹倩,第一个发现了在亭子里低头作画的夏霜寒。
“倩儿,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丑女丑女的叫,人家夏姑娘不久之后就要成为我们的五嫂了。”同葳蕤园中众位官家小姐一样脸覆面纱的陆茹惠,像往常一样又一次开口批评了自己的妹妹,随后,她转向身旁的裴娉婷和裴娉媛道:“不好意思,又让你们见笑了。”
被姐姐批评了的陆茹倩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心中道:“丑女就是丑女,怎么长得丑还不许别人说——”
可陆茹倩在心中展开的抱怨还没来得及说完,同样看见了夏霜寒的裴娉媛,便出言打住了她的话头。
“姐姐,小倩说得对,那个人,好像还真是夏霜寒。”因为夏霜寒的原因而被自己的哥哥裴沐训斥过的裴娉媛,同样将夏霜寒的样貌牢牢记在了心底。因此,哪怕仅仅只见过一面,哪怕此时的夏霜寒做的是男装打扮,裴娉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还。。。。。。还真是。”顺着裴娉媛示意的方向,寻到了夏霜寒的身影的陆茹惠和裴娉婷双双呢喃出声:“可是,她怎么都快出嫁了还这么肆无忌惮地外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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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反击()
“胡人本就不堪教化,她哪能懂得我们礼仪之邦的传统。”游人如织的葳蕤园里,本就一直对夏霜寒没有好印象的陆茹倩,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再说了,夏家那么穷,她舍不得放弃画谋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同样不喜欢夏霜寒的裴娉媛附和着好友,点头道:“小倩说的对!而且,夏霜寒居然还狡猾地玩起了女扮男装的把戏。这样一来,她就算是在街上被熟人认了出来,旁人也不好用‘待嫁娘不得随意外出’这样的理由来教训她。”
“哼,她以为她耍小聪明我就治不了她了么?”陆茹倩再一次鄙夷地哼了一声,不忿道:“就算不能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教训她,我今日也非要给她点厉害瞧瞧!娉媛你说呢?”
“正合我意!”
于是就这样,阻止不了陆茹倩的陆茹惠,与本就有心在夏霜寒的问题上纵容裴娉媛胡闹的裴娉婷,在各自妹妹的带动下,慢慢向着夏霜寒所在的亭子走了过去。
对于自己的绘画实力,夏霜寒一向是判定得很到位的。故而她相信,在葳蕤园这样一个游客尽皆有些身份的地方,对画作不感兴趣的人会无视她,对画作有兴趣的人,则会出于对绘画创作的尊重,而为她留下足够的空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一看。
故而,当陆茹倩与裴娉媛突破了远观的“安全距离”,踏进夏霜寒认为绝不可能有人踏足的区域时,走得过近的她们,便立马将已经完成画作正在收拾画具的她的警惕心,挑动了起来。
“陆氏姐妹还有裴氏姐妹么?”淡然地扫一眼那四个轻纱遮面,被丫头环侍的女子,夏霜寒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自己手头的正事上。
“只要她们别惹我,我也没什么兴趣挑起争端。”如此想着的夏霜寒一边继续收拾着画具,一边等待微风将画纸吹干。毕竟,只有等墨迹全都干透了,她才能卷起画纸离开葳蕤园。
夏霜寒画技高超,这件事,裴娉婷是知道的。可尽管她在自己的哥哥裴沐那里见过夏霜寒的数幅字画,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某方面比不上夏霜寒的她,却一直像她的妹妹裴娉媛一样,长时间地进行着自我安慰与自我欺骗:“这么高超的画技,绝对不可能出自一个异族人之手,这些画,说不定其实是夏翰林画的。”
可是今日,摊开在面前石桌上的这幅墨迹未干的画,却明晃晃地打了裴氏姐妹一耳光。于是,本就看夏霜寒不顺眼的裴娉媛,和自己的小伙伴陆茹倩互相了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彼此心知肚明地同时生出了毁掉这幅画的歪脑筋。
想毁掉夏霜寒的画又要让夏霜寒有苦说不出,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来个假装跌倒,之后朝着画面上墨迹未干的地方按下去。随后,待自己在画纸上狠搓几下之后,再站起身来玩个先发制人,抢先一步向夏霜寒各种赔礼道歉。
陆茹倩和裴娉媛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夏霜寒再怎么愤怒,她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们撕破脸。毕竟,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抓着个哭得梨花带雨连声道歉的小姑娘不依不饶,你好意思么?
于是乎,如此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的陆茹倩,在拿定主意随即假意上前赏析夏霜寒的画作时,一边无声念叨着“既然你自己扮了男装,那么这样好的条件我不用白不用!夏霜寒,今日的一切可都是你自找的”,一边在走到石桌边时脚下一扭,找准位置便要玩起假摔来。
只可惜,若是连这种十一岁的小女孩玩的把戏都看不破,那夏霜寒前世今生两辈子可就真算是白活了。
“这位姑娘,你可要小心啊!”在陆茹倩做出扭到脚的动作的那一瞬间,早有准备知道对方来者不善的夏霜寒便伸出手去,眼疾手快地托住了身体歪斜的陆茹倩,一转身将其带离了石桌。
随后,松开攥着陆茹倩右小臂的左手,夏霜寒摆出个风光霁月的笑容道:“姑娘,你下次可要注意些,莫要跌伤了才好。”
“。。。。。。”不敢相信自己的计划就这么被夏霜寒轻而易举地破坏了的陆茹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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