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与其在家里闲坐着不舒坦,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的好。”夏霜寒说着折回屋里洗漱一番,扮了男装出来后对梅香道:“那我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们记得锁好院门知道么。”
“放心吧小姐。”
于是就这样,夏霜寒走后院的小门出了夏家,一路往南城门而去。
今日为什么心情不好,夏霜寒觉得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因为天气,可转念一想前世的今日,即使到了晚间天空中电闪雷鸣甚至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却还是因为嫁给了自己爱慕的男子而欢喜不已,所以夏霜寒不得不承认,她今日心情不大好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陆绍云。
“感情的事就是如此麻烦啊,很多时候,这不是只要理智上能想通就可以放下的事啊。”途径东市时,望着灯火通明的酒楼香满楼,夏霜寒忽然想到,也许喝醉了酒睡过去,不愿意去想的烦心事就真的可以暂时放下呢?
喝酒,这对于夏霜寒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对于这种辛辣的液体,夏霜寒向来没有任何好感。所以,如果想买醉,她认为吃甜酒酿倒还比较容易达成目标。
提着罐甜酒酿拿着把油纸伞,出了东市的夏霜寒却改了主意没有再继续往南城门走,因为她知道,感情的事情其实没有人可以开导,她心里不舒坦,自己一个人撑过去就好,前世离开陆绍云的那三年多的时光,她不也是这么做的么?
找个地方散散心,之后把甜酒酿吃了就回去吧!等熬过今日这个让人不舒服的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此想着的夏霜寒漫无目的地沿着惠通河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陆绍云的那座三进小院。
“反正他也不在,反正院子里的景色那么好。”夏霜寒如此自我安慰着,走上前去敲响了院子的偏门。
前几日为了方便将购置来的物品搁置进库房,同时又要确保几个人白日的进进出出不会引起周围住户的注意,陆绍云特意将最不起眼且早已封死的那扇花园里的小门又给打开来,专门供夏霜寒和林熙然进出。于是如前几日一样,夏霜寒敲门片刻后,留守宅院的那对兄妹里的哥哥——柴胡,为夏霜寒打开了门。
“夏姑娘,您今日怎么来了?”将夏霜寒让进门去,关起偏门的柴胡心中很是纳闷,“不是说东西都已经买好了,最近几日不会再过来了么?”
“哦,我今日心情不太好,想着这院子里的景色不错,所以过来散散心。”夏霜寒说着晃了晃手上提着的甜酒酿,笑道:“这个,我吃完就走,你和含笑妹妹就不用招待我了。”
提着甜酒酿就这么走进水榭的夏霜寒却没想到,她现如今这般意兴阑珊地走进去,却最终导致了她整个晚上出乎预料地没能回家去。
第五十四章 宿醉()
四月廿三,这是一个让陆绍云心神不宁的日子。白日里在金吾卫衙门上值时,午休的空挡里,潇潇风雨声中,陆绍云得知了殿试放榜的消息:柳子润高中了,不单单只是中了个进士,而是中了圣上御笔钦点的头名状元。
闻听柳子润高中的消息后,被“霜寒现在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这个问题困扰了一整个下午的陆绍云,于傍晚下值时,骑马去了城东。
“哒哒”的马蹄声中,心思沉重的陆绍云很清楚,不论夏霜寒现下是伤心还是愉悦,能够与之分担亦或分享的人都不是他。可是,即使如此,依旧放心不下夏霜寒的他,还是想在自己的那座“凶宅”中等待夜幕降临,之后,再悄悄潜进夏霜寒的卧房,去看看她是否睡得安稳。
只是,出乎意料的,当陆绍云在“凶宅”正堂中用过晚饭,洗漱更衣后走出自己的房间时,柴胡和含笑兄妹俩却来告诉他:夏霜寒来了,人目前就在花园的水榭里。
“夏姑娘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大好,”虽然见过夏霜寒和林熙然许多次,但却依旧不知道他们和自己的恩人陆绍云究竟在一起谋划着什么的柴胡道:“刚才我让含笑进水榭里看了看,发现夏姑娘似乎是醉了。”
“醉了?”闻听此言,陆绍云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她喝酒了么?”
“没有没有,夏姑娘并没有喝酒。”同样紧守本分,从不好奇也绝不外传主子们的事情的含笑摇手否认道:“夏姑娘只是在水榭里吃甜酒酿,把自己给吃醉了。”
“甜酒酿?吃醉了?”陆绍云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用甜酒酿来买醉。
“是,是甜酒酿。”含笑继续道:“夏姑娘醉了之后不吵也不闹,只是歪在卧榻上睡着了。为了防止夏姑娘着凉,我把窗户关上后还给她盖了床毯子,可现在这会起风了,水榭又不是什么暖和的地方,所以。。。。。。”
“知道了,”从柴胡和含笑兄妹俩未尽的话语中摸清了现下夏霜寒的处境的陆绍云,利落吩咐道:“含笑,你去收拾间屋子出来,一会好让霜寒歇下。柴胡,你去烧水,待会让含笑给霜寒用热水擦擦,免得着凉了。”
话音落,在柴胡和含笑依照嘱咐转身行事之前,急于见到夏霜寒的陆绍云,便大步流星地往水榭方向去了。
水榭里,卧榻上,一边吃甜酒酿一边想心事的夏霜寒,原本是歪在窗边看着花园里的荷叶发呆的,可呆着呆着,吃光了甜酒酿的她酒意上头,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身上也越来越乏。
“真应该一吃完就马上走的。”这,是夏霜寒在临入睡之前最后保有的一丝清醒的意识,随后,伴随着“其实在这里睡上一觉也没什么关系”的模糊想法,睡觉时喜欢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的她,便兀自进入了梦乡。
“你是因为受不了柳家那吵吵嚷嚷的热闹气氛,所以才逃到这里来的吧?”进入水榭后,关上房门的陆绍云径直在夏霜寒身边的空位上轻轻地坐了下来。垂首望着这张双眉轻拢,眉间凝着愁思的脸庞,陆绍云忍不住低声呢喃道:“柳子润高中以及你彻底对他死心,这明明该是件让我感到高兴的事,可为什么,现在的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呢?”
“公子,”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含笑的话语声,在水榭门外响起,“房间收拾好了,水也已经烧好了。”
“知道了,进来吧。”边应答着边站起身来的陆绍云,弯腰将在塌上蜷成一团的夏霜寒抱起来,转身道:“前面带路。”随后,横抱着怀中人的他,就这么跟在含笑身后,迈步前往了那间为夏霜寒收拾出来的卧房。
“你照顾霜寒歇下吧。”脱下夏霜寒的外裳和靴子,将她塞进被子里后,陆绍云转身对端着热水盆进屋来的含笑道:“给她擦擦脸、擦擦手,需要的话别忘了她喜欢喝温水。”
“是,知道了公子。”如此应答着的含笑将脸盆放到架子上,拧了热水盆中的帕子正要靠上前来,睡梦中的夏霜寒却在感觉到陆绍云的气息离她远去的一瞬间,伸手牢牢拽住了已经迈开脚步的他的衣袖。
“哎,算了,还是我来吧。”回首凝视着夏霜寒拽住他的衣袖的那只手,原本就想再在她身边多待一会的陆绍云,接过含笑手中的帕子,微笑道:“含笑你先出去吧,我来照顾她。”
“是,公子。”尽管觉得有些不妥,可坚决不对主子的事情多嘴的含笑,还是依言退了出去:公子心悦夏姑娘,他想和夏姑娘多待一会又有什么不对?
“你也是个傻的,你知道你现在拽着的人究竟是谁么?”无奈地摇头看着熟睡中的夏霜寒,陆绍云长长地叹了口气后认命地为她擦起脸来。“你还说我傻,可我看你才是最傻,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和柳子润走到一起,为什么还是不肯在心里把他放下?你明明知道那日茶楼的大火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为什么还要冲进去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唔。。。。。。”睡梦中的夏霜寒并没有听清陆绍云的低语,因为,不停变换着的梦境正在困扰着睡梦中的她,让她变得越来越难受越来越绝望。
梦境的一开始,凤冠霞帔的夏霜寒八抬大轿地嫁给了喜笑颜开的陆绍云,可在好不容易坚持到生产之日时,她却被徐氏安排的接生婆去母留子,从此与自己的孩子阴阳永隔。
梦境变幻,不愿死于非命的她斩断情丝、解除婚约离开了陆绍云,可随后,如愿以偿嫁进定国公府的裴娉婷,却成了陆绍云今生的妻子。于是,终其一生,夏霜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世害死她的那个蛇蝎毒妇守在她最爱的男人身旁,而她自己,终生未嫁、孤独终老。
梦境再变,西北塞外苦寒之地的荒山上,孤独的坟冢前是一块上书“爱妻夏霜寒之墓”的墓碑,而墓碑前,则坐着前来为她扫墓的,孤独一人、两鬓斑白的陆绍云。。。。。。
梦境中一个又一个悲剧不断以不同的方式上演着,不同的人生走向与相应的结局却似乎把夏霜寒今生能选择的所有道路全都堵死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管她离开陆绍云还是待在陆绍云身边,他们俩就是不能得到一份平淡的幸福呢?
“唔。。。。。。”睡梦中的夏霜寒由于实在承受不住梦境带给她的痛苦,于是啜泣着发出了如同小猫一般的呜咽声。可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却看得身旁的陆绍云内心酸涩不已。
“如果我把柳子润带来,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放下帕子抬手轻轻拭去夏霜寒眼角晶莹的泪珠,陆绍云轻声道:“可是为了成全你的幸福而帮助你们走到一起,那我又该怎么办呢?霜寒,我不想离开你,更加不想失去你。”
“唔。。。。。。唔唔。。。。。。”依旧被困在各式各样的悲剧梦魇中的夏霜寒抽泣得越发厉害了,她无助地颤抖着脊梁,握拳攥紧了手中握住的陆绍云的衣袖,仿佛那一片薄薄的布料就是她唯一的救赎。
“别哭了,你别哭了好不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如同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猫一般无助地呜咽不止,实在忍受不了的陆绍云脱靴钻进被窝里,将依旧抖个不停地夏霜寒揽进了怀里。
陆绍云温暖的怀抱和熟悉不已的气息让困在梦靥中的夏霜寒渐渐平息了下来。蹭着脑袋的她在陆绍云的怀抱中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安睡下来,呼吸间甜酒酿那股香甜的气息慢慢飘散开来,氤氲在她和他之间。
“我知道你现在需要的人并不是我,”心口憋闷不已,每喘一口气都像个破风箱一般从心口的空洞处往外冒冷风的陆绍云叹息道:“可我愿意一辈子都呆在你身边,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提供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子,你会感到好一些么?”
第五十五章 同眠()
被陆绍云轻轻拍着后背的夏霜寒在不久后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左手环住陆绍云的腰,埋头在他的怀抱中寻找着那份她已经丢失了接近四年的安稳与幸福。睡梦中的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只要是在这个地方,再可怕再悲惨的梦境她也不怕,因为这个怀抱里,有所有她需要用来对抗噩梦的温暖和力量。
可是,被鼻端香甜的气息萦绕着的陆绍云,抱着怀中带有缅桂花香的柔软躯体,却没能得到半分的安抚亦或慰藉。始终无法入睡的他,一边在心中感叹着,“两情相悦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么?我比柳子润晚了的这么些年,究竟要努力多久才能追上呢?”一边,又禁不住想起了夏霜寒当初在小桃花村村外的驿站里,对他说过的话。
近一个月来,陆绍云忙里偷闲的时候总会想,夏霜寒想要的婚姻究竟是什么样的,他究竟要提供给她怎样的婚姻生活,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呢?思考来思考去,陆绍云得到的最终结果莫过于八个字:忠贞不二、自由平等。
要做到忠贞不二?陆绍云认为这对自己来说并非难事,只要等到他和夏霜寒完成娜鸣村的潜伏任务回到京城,他就可以去找祖父,请求祖父到圣上面前请旨赐婚。到时候只要圣旨一下,夏霜寒的正妻之位就一辈子不可能发生动摇。
至于妾侍、通房,外面送上门来的女人,他一概拒绝就好。家里的嘛,母亲都怀疑他是个断袖了,哪里还会强行给他塞女人?毕竟每多塞一个女人,他是个断袖的事情被发现进而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搞不好物极必反,被其他女人烦得不行,导致他连夏霜寒都不愿意碰了可怎么办?徐氏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要做到一辈子忠贞不二,陆绍云认为这对自己来说并不难。
可是自由平等呢?这对陆绍云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汉人的传统和戎族人不同,嫁进门的媳妇就是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就是要做到尽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要遵循三从四德、以夫为天。
夏霜寒想要过丈夫、妻子还有孩子们的小家生活?双亲并未亡故就分家,这是不孝,陆绍云做不到。
夏霜寒想要亲自喂养、教育自己的孩子?母亲不会同意的(我们又不是请不起奶娘的人家,为什么要自己喂?丢人!)。对此,陆绍云确实可以选择站在夏霜寒这边支持她,但是,这样做却必然会导致家庭的不睦,所以不可取。
夏霜寒想自由自在,婚后依旧可以随时骑马出门、上街卖画?呵呵,母亲不为着这事闹个家无宁日才怪!
所以,想要达到夏霜寒的要求,陆绍云目前只能想出两个解决办法:要么,是他请旨出京,带着夏霜寒一起生活在外地,常年不回来;要么,是他劝说母亲,使她同意让他们关起清风院的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请旨出京?这将导致夏霜寒常年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她应该不会同意。那将清风院和国公府的内宅分割开来?这姑且还可以一试。
毕竟自从陆绍云十二岁从军起,他个人的银钱往来就全都是自己打理了,他不缴纳公中的银子,同样也不去碰家族的产业不就是了!他和夏霜寒关起门来、自给自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相信兄弟姐妹们谁也不会反对才是。
至于怎么说服祖父、父亲和母亲?祖父和父亲那里都好办,毕竟祖父之所以要定下陆夏两家之间的婚事,就是为了报恩,既然是为了报恩,那么尊重戎族人独门独户的生活习惯又有什么不对?母亲嘛,“断袖的儿子终于肯娶妻了”,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应当不难。
到时候,只要母亲同意了他的要求,他和霜寒把清风院通向内宅的大门一封,只开通往外宅的小门,这不也和他们自己出去单过是一样的么!讨好婆婆、妯娌往来,这些内宅的事霜寒全都不需要做,母亲那里自然会有他去应付,而她,只需要料理好他们两个人的小家就足够了。
到那时,整个清风院完全由霜寒掌家,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就可以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么?相信只要这样,霜寒应当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平等和自由了吧?
如此想着的陆绍云,心口的憋闷感终于一点点地消散开来了。他低下头看看已经停止了哭泣,两颊带着红晕窝在他的怀中安睡着的夏霜寒,内心感到无比的满足与欣慰:霜寒现在就躺在我的臂弯里,而我的怀抱与她的躯体又是那么的契合,她不嫁给我,又能嫁给谁呢?
低头看着夏霜寒那两片花瓣一般粉嫩的红唇,伊人在怀的陆绍云又控制不住地想悄悄偷个香了。可一想到君子不应该趁人之危,几经犹豫的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那么,要君子到底,离开心上人而回到自己的卧房去就寝么?陆绍云看看夏霜寒那条搭在他腰间的手臂,决定道:“我今晚就是不走了,明日你如果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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