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想去,那便不去了吧!”如同前几日一般,今日也同样来到了夏家教夏霜寒习武的陆绍云,在从爱人手中接过那张请帖,随即展开来一阅后,当即便微微蹙起双眉道:“我很清楚我娘她这次定然又是在动着歪脑筋、想着歪主意,所以,你如果不想去面对明显对你心怀恶意的我娘,那么我完全可以理解。”
“不,我要去,毕竟正如你所告诉我的那样,现如今的你母亲,已经失去了太后这个唯一的靠山。所以我倒要看看,在她完全指望不上外援的情况下,如果我根本不按照内宅的那些鬼祟伎俩跟着她往下走,转而用简单、粗暴、直接的方式和你娘亲玩硬的,那么她究竟还能想出些什么办法来对付我!”
自打回到京城之后,这半个多月来,忙着接触夏霜寒和夏家人,力求尽快达成“择日完婚”的目标的陆绍云,同样并没有耽误对付裴娉婷以及自己的母亲徐氏的事情。
现如今已经成功地将自己斟酌好的说辞顺利地传到了江以诚耳中的陆绍云,已经很可喜地等到了他为了得到裴娉婷,进而展开行动的确切消息。
至于自己的母亲徐氏,知道她的娘家徐家不可能为她提供任何助力,同时只要陆啸清不被蒙蔽,那么定国公府就绝对不可能站到夏霜寒的对立面去的陆绍云,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斩断徐氏向自己唯一的外援——太后,求得帮助的途径就可以了。
“母亲,待霜寒嫁进门来之后,您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感官来对待她,那么我就同样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您。您依靠自己的力量折腾她,我们会一起还击;您依靠太后的力量惩治她,那么您将永远地失去我这个儿子。并且,我还会将您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祖父,让他来裁决是不是应该让父亲休掉您。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好自为之。”
用这样一段话向徐氏摊了牌,同时依旧不忘知会祖父,让他派人留心着徐氏的一举一动的陆绍云,在确定徐氏不可能再毒害夏霜寒,裴娉婷也不可能再嫁给他,太后更加不可能对他的婚事提出干预后,基本已经认定,自己和夏霜寒再也不会重蹈前世悲剧婚姻的覆辙了。
于是现如今,面对着徐氏递来的这张请帖,知道自己的娘亲绝对不会在什么尝试都不做的情况下,便就此死心放弃的陆绍云,并没有对这个设不了什么有威力的陷阱的赏梅宴生出担忧之心,而仅仅只是有着一些厌烦的情绪。
“直接用武力向我母亲做出宣言也好,在她并不拥有可以对你进行压迫的权势的情况下,若是她再发现你是一个拳头很硬的悍妇,那么想来她也就会尽快死心,不会再试图伤害你了。”
“嗯,你说的是。”为陆绍云对她表现出的无条件支持感到无比感谢,秉承着“天底下的婆婆和儿媳妇基本都是仇人”的观念,进而从来没有询问过陆绍云,“你为什么会那么肯定,你的母亲想要对付我”的夏霜寒,就这么拿定了应邀前去进行武力威慑,以此换取一份平静的未来生活的主意。
面带欣慰的笑容看一眼说话间拍了拍缠在自己腰间的、他前日里特意定做来送给她的软鞭的夏霜寒,意识到只要没有了前世陆啸清在她孤苦无依时给予她的恩情,以及她可以为了他忍气吞声、多方退让的浓烈爱情,那么无惧无愧的夏霜寒,完全可以活得洒脱随性的陆绍云,已然完全不担心现如今的她,会像前世一样被徐氏欺负与暗算了。
于是就这样,三日之后的腊月初五,已然料定今日的自己和徐氏定然将不欢而散的夏霜寒,就这么在陆绍云向她嘱咐过一句,“不耐烦应付她们的话,你随时可以出来找我,我会一直在外院里等你”之后,来到了定国公府内院里。
徐氏递来的帖子上所写的赏梅宴,其举办地点就设置在毗邻暖阁和抄手游廊的梅园里。
占地面积算不上有多大,盛放的红梅和白梅看在夏霜寒眼中,也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的园子里,衣香鬓影、悠游漫步的女子们,不单单有定国公府里绝大部分的女主子以及她们各自的好友,更有着徐氏从自己的娘家请来的数位徐家小姐们。
折梅插花、烹茶抚琴,十余位年轻少女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兴致正盛地参与着的活动,看在夏霜寒眼中,却俱都乏味无趣得让她只想睡觉。攀枝折花这种事,打小只知道摸鱼捉虾的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烹茶抚琴对于热衷于骑马射箭的她而言,就更加无聊乏味了。
“这样缓慢的曲调恕我欣赏不来,再听下去我可真真是要睡着了。”
在迈进门来同一众人等打过招呼后,就一直在等着徐氏对她出手的夏霜寒,已经在左等不见动静、右等也不见动静之后,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窝在暖阁角落里的椅子上,不让任何东西入口,同时更远离一切熏香地,天马行空、神游天外许久了。
抬手掩住一个即将出口的大大的呵欠,被陆茹倩的一首曲子弹得眼皮都快要耷拉下来的夏霜寒,在无声地于心中嘀嘀咕咕间,真真是越来越扛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了。
微微抬起眼皮看看窗外的蓝天,心中想着”要是再这么无聊下去,那我可真是要放弃今日这个将计就计进行武力威慑的机会,到外院里去找庭轩解解闷了”的夏霜寒,却不知道她已然在不经意间,将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的徐氏,给气了个火冒三丈。
因为自己的儿子亲自到御前去求来的那道赐婚圣旨,以及他态度坚决、斩钉截铁地对她说出的那番宣言,徐氏不得不在沉淀与适应了几日之后,放下心头的气愤与不甘直面现实,迫不得已地接受夏霜寒这个未来儿媳妇。
“娘家和婆家都不是我的助力,向太后姑母寻求帮助的代价我又承受不起,如此看来,如果想要对付夏霜寒,就只能依靠我身为她未来婆婆的地位和威严,调教并压服她,进而让她乖乖听话了。”
左思右想间找到了这条唯一可以让自己走下去的道路,说什么也势必要让“带坏了并且抢走了陆绍云的夏霜寒”为自己的狐媚付出代价的徐氏,就这么拿定了在今日的这个赏梅宴上,给夏霜寒来一个下马威的主意。
在宴席上提供的精致的点心和名贵的茶叶,夏霜寒一口也没有碰过;精致仔细地打扮一番的众位女眷,穿在身上的华美衣裙,以及戴在头上的精致发饰,也仅仅只是得来了夏霜寒一个“穿这么繁复的裙子,下雪天里你不摔倒谁摔倒;戴那么沉重的宝石头面,你脖子不酸谁脖子酸”的眼神。
“这夏氏怎么回事?华服美食、金玉珠翠,吃的穿的用的戴的摆设的,难道说现下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一切,就没有一样能够让她感兴趣的吗?”
根本没能如愿以偿地在夏霜寒的眼中看到对奢华生活的向往,以及对上层贵族圈子的巴结与讨好的徐氏,连想找个机会取笑身为“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夏霜寒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着一个根本就不将富贵和权势看在眼中的人,你特意颠颠地跑上前去摆阔、炫富,彰显自己高贵的出身和身份,也不过只能是自讨没趣。
于是乎,因为夏霜寒这类似于看破红尘一般对权势地位和金钱财富的无欲无求,想在一开始便通过阶级间的显著差异让夏霜寒自惭形秽,进而将自己摆在卑微的低处的徐氏,不得不直接进入了她所谋划的第二阶段。
从小到大除了将名家真迹当作宝贝,美食、珠宝和华服一概不将其看在眼中的夏霜寒,完全理解不了徐氏的用心与挫败。于是乎,直到陆茹倩抚完一曲站起身来敛裙行礼,忽然间被徐氏点了名的夏霜寒,这才终于打点起精神来,在心中念一句“终于准备向我发难了吗?我可真是等得不耐烦了。”
“霜寒,方才倩儿抚琴之时,我见你屡次倦怠地打起了呵欠。想来,定然是因为琴龄短浅的倩儿,技艺粗陋,弹得不合你的心意,所以才让你倍觉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了。不若,你上前去弹一首,好为你自己也为旁人提一提神如何?”
“明知道戎族人根本不弹五弦或者七弦琴,还让我这个从小就没有摸过琴的人上去演奏,徐氏这是想借此嘲笑于我?可是怎么办,我个人完全不认为不会弹这样的靡靡之音就是无知和丢脸的表现啊!”
思维和徐氏根本不在一条线上,认为不会骑马射箭,不能用武力保护自己才是无能与丢脸的表现的夏霜寒,简直不知道徐氏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不过,这却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达成自己用武力进行威慑的目的。
于是乎,只听已然做好准备的夏霜寒抬眼看向徐氏问道:“世子夫人方才说,让我上前去弹上一首,为自己也为旁人提一提神是吧?既然是提神,那么想来只要我能用那把琴,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出声响来,以此让在场众人全都振奋起来,这么做也就足够了是吧?”
“嗯?啊。。。。。啊,对。”很早以前就知道,汉人女子的琴棋书画四艺,夏霜寒只精通于书画,皮毛于围棋,且完全不会抚琴的徐氏,打的就是揭夏霜寒的短,嘲笑她学艺不精的主意。
于是乎,当夏霜寒并没有找理由推辞抚琴,反而坦坦荡荡地站起身来向她询问具体的要求的时候,只感觉夏霜寒怎么又不按照常理出牌了的徐氏,便在完全没有多做思考的情况下,囫囵地应答着点了点头。(。)
番外八()
定国公府梅园暖阁里,在得到徐氏肯定的答复后慢慢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打从一开始就想把“很抱歉,我自始至终就从没想过要跟着你的套路走”的态度,用自己今日的言行举止深深地刻在徐氏心上的夏霜寒,就这么转身走向了那把搁置在琴案上的蕉尾琴。
在距离琴案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刹住脚步,眨眼之间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向着那泛着银光的琴弦挥过去的夏霜寒,即刻便在鞭子与几根琴弦同时接触的一瞬间,“弹奏”出了一声震耳欲聋同时尖锐异常的琴音。
“铮”的一声巨响,眨眼间便响彻了整个小院。而闻听这声巨响的众位妇人和姑娘们,则全都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世子夫人您看,在场诸位或坐、或站、或是从椅子上跌下来的姑娘夫人们,已经因为方才的一声琴音,而一个个全都瞠目结舌了。想来她们现下这么惊惧亢奋,那么我便一定是已然完成了,在最短时间内奏响那把琴,以帮助众人全都提一提神的任务了。”
“你。。。。。。你。。。。。。”被方才的那一声轰然巨响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的徐氏,气急败坏地重重地在扶手椅的扶手上拍了一巴掌,随即站起了身来。额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的她,哆哆嗦嗦地颤抖着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夏霜寒,真是恨不得当即便开口让人把她给拉下去打一顿。
“怎么了,世子夫人?难道我的琴弹得让您不满意?”面上有着明知故问的嚣张笑容,语气状若无辜的夏霜寒出言问道:“可是,方才我在碰琴之前,向您出言进行确认的时候,您不是已经点头同意了吗?那么现下,那把琴还完好无损地躺在桌案上,您又是为的什么事情而如此不高兴呢?”
“哦,我知道了,您是不是觉得方才的这一声还不够提神?所以想让我再给您表演点其他什么更加提神的东西?这好办,打架斗殴、受伤流血什么的最是提神了,只要您别找陆爷爷的亲随,这府里您随便拉过来二十个强壮的嬷嬷或者小厮,我也能在一刻时间内,将他们全都撂倒给您看。”
“毕竟,想当初在漠北铁骑被大夏战士们彻底剿灭之前,同样在西北塞外生活的我们戎族人,每到秋末冬初,总是要和他们血战一番的。虽然说我长这么大也没有干掉过半个漠北人,但无论我的弓马还是鞭法,都是和诛杀过漠北人的我母亲学来的。所以,我这套能够让敌人皮开肉绽、血沫横飞的鞭法,定然能够让各位夫人和小姐们全都打起精神来吧?”
“你。。。。。。你。。。。。。”事情发展到这里要是还不知道,自己摆的这场意图给夏霜寒来一个下马威的鸿门宴,老早以前就已经被准备充分的夏霜寒,当成了可以用来展示她的强悍武力的绝佳机会的话,那么徐氏可就真的是太傻了。
“闹了一半天,我想和她玩脑子,夏氏这贱人却直接和我动刀子。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甩着鞭子把你打个脸开花的悍妇,我以后怎么可能压制得住她?”
无声地在心中自言自语一番,联想到自己已经衰败落破了的娘家,和身为御前红人的夏敬之,再考虑到自己的公爹与儿子对夏霜寒的维护,徐氏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夏霜寒的对手。
“夏霜寒身为一个不以凶悍为耻反以为荣的胡人,只要她当真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这身为她未来婆婆的架子端不起来,那么面对着有恃无恐的她,我岂不就当真沦落到了黔驴技穷、束手无策的地步了吗?”
很清楚面对着现如今根本没有伤及任何人一分一毫,甚至连那把放在案桌上的琴,都没有毁损,因而根本就谈不上犯了什么错的夏霜寒,自己连仗着“蓄意伤人”的理由制裁夏霜寒的机会都找不到。
于是乎,“你”了个一半天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的徐氏,就这么在气得直喘粗气的情况下,放下了她那根一直指着夏霜寒的手指。
整个园子里,无论是听从当家主母的吩咐前来参加赏梅宴的陆家女眷,还是应邀前来赴宴的别府女眷,亲眼看见夏霜寒将那条软鞭甩得凶暴异常,同时听闻她那把受伤流血完全看作家常便饭的说辞的她们,当即便被夏霜寒这种动起粗来不要命的行事作风,给唬了个惊惧不已。
玩阴谋、耍手段,设个陷阱弄一套杀人不见血的把戏,后宅的妇人们也许擅长。可一旦她们遇到夏霜寒这种,见面几乎就等于见血的悍妇,连个水桶都提不动的她们,当下便完全惊呆、吓傻了。
不是不知道这院子里的女眷们,方才不停地在她附近探讨什么衣裳、首饰、珍馐、宴会的话题究竟是为了什么,对她们试图配合着徐氏和起伙来孤立她、打压她的行为,只感觉可笑无比的夏霜寒,就这么在将软鞭盘回到腰间后,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圈众人。
“自始至终我都认为那些龟缩在后宅中,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的女人同我不是一路人,因此,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么对这赏梅宴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只感觉它无聊异常的我,就不继续停留在这里,破坏诸位的雅兴了。”
武力威慑的意图已经达成,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同时也已经成为了众位女眷眼中“绝对不要同她打交道的粗鄙之人”的夏霜寒,就这么沐浴着一众人又厌又惧的目光,在朝徐氏抱拳行了个礼之后,转身昂首阔步地离开了梅园。
夏霜寒能够通过这种不伤及任何人一分一毫的方式,一劳永逸地解决婆媳之间的未来相处问题,这在陆绍云看来,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于是乎,在确保了他们日后婚姻生活的自主性之后,陆绍云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只剩下继续追求夏霜寒这么一件事了。
腊月初七,这是陆绍云邀请夏霜寒同他一起前往京城北面的白象山共同赏雪的日子。
考虑到夏霜寒前世染上的畏寒的毛病,每到冬日里就只能陪着妻子窝在家中的陆绍云,总是很遗憾自己没有在冬日里同夏霜寒留下一些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