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等——”睁大眼睛看着桌对面忽然间精神亢奋、两眼发光地站起来的苏逸兴,跟随着他快步移动的身影扭着脖子的文霁陵,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完,便在干脆利落的门扉开启与闭合声中,打住了话头。
而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隔壁雅间里,聆听着苏逸兴快步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某个男子,则在片刻后文霁陵将一句“这就走啦?有他这么请别人来喝酒的吗”抱怨出口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目的达成的奸诈笑容。
在酒楼中无意中听到的那段对话,让对夏霜寒有可能怀孕一事束手无策的苏逸兴,想到了用打胎药对她进行试探的主意。只不过,考虑到夏霜寒那好不容易才被沈扇仪治好的身体,深切知道打胎药全都是虎狼之药的苏逸兴,却并不会当真端着一碗货真价实的落子汤前去找她。
于是,待苏逸兴回到襄阳王府后,找来秦大夫套好说辞,又命人下去煎了一服普通的补药的苏逸兴,这才带着秦大夫和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起,来到了听涛院里。
“落子汤?苏逸兴,你想用这么个东西,来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清白?”和清晨时分一样,同样只有三个人的内室里,面对着摆在她面前的这碗弥漫着苦涩气息的汤药,面带凉薄冷酷笑容的夏霜寒所感觉到的,不再是让人青筋暴起的愤怒,而是让人冻入骨髓的寒心。
“是,正如方才秦大夫所说,这碗汤药是他改良过药方之后,才让人煎煮出来的,因此从药效方面来说,对女子的身体并没有多大损伤。倘若你真的怀孕了,把它喝下去,待胎儿落下来之后,调养个一两年就可以完全恢复。而如果你没有怀孕,那么把它喝下去之后再喝两三个月的补药,定然也不会落下任何病根。”
事先编好的谎话顺溜地说到这里,错把夏霜寒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理解为愤怒的苏逸兴,偏头转向站立在旁的秦大夫,要求他给予自己一定的支持。“我刚才说的没错吧,秦大夫?”
“是,没错没错。”
虽然一开始并不赞成苏逸兴使用这样的方法来对夏霜寒进行试探,可是根据自己以往和她打交道的经验,秦大夫却不得不承认苏逸兴的说法确实有道理——“霜寒的性情那么刚烈,往日里最容不得别人冤枉她,到时候她在一怒之下端起汤药来一饮而尽,这样简单快捷的办法,不是比等待三个月再见分晓更为有效吗?”
“世子妃,世子方才所言确实句句属实,这汤药于你而言,绝不会是什么毁人身体害人性命的虎狼之药,所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您不如就把它给喝下去吧?”
“秦大夫。。。。。。”面对着明明身为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医者的秦大夫,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说辞的夏霜寒,压低声调平和缓慢地问了一句。
“我相信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比起有可能导致女子身体受损的避子汤,这害人性命的落子汤,是更加有违人伦、有违医道的。那么现如今,开出这么一份汤药,还理直气壮地把它端到我面前来,甚至倚仗着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逼迫我把它喝下去,秦大夫,您这么做,当真还能问心无愧地以医者自居吗?您现在,和那些手握屠刀的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面对着夏霜寒措辞狠戾的指责,尽管明知道放在桌上的并不是一碗落子汤,可是再一次感到听从苏逸兴的指示前来骗人确实不对的秦大夫,还是禁不住在脸上展露出了愧疚和自责的表情
而面对着这样的秦大夫,经过连日来的争吵而断定,就算苏逸兴现如今当真端着一碗落子汤来找她要个结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夏霜寒,则面带冰霜、目光寒凉如剑地站起身来,随即张扬肆意地仰头大笑出声,并在抬手间,将装在碗中的汤药和厚重敦实的桌子,全都给掀翻了。
“苏逸兴!你他娘的简直欺人太甚!”桌椅板凳的倾倒声和瓷碗破裂的脆响声,并没能盖过夏霜寒的怒吼声,抬手指着苏逸兴的鼻尖,一心只想把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全都尽数发泄出来的她,愤慨咆哮道。
“苏逸兴!你少给我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坦白告诉你,我之所以愿意耐下性子三番五次地向你解释我没有怀孕,不过是看在我们相处一年的份上,所以不愿意失去你这个朋友。可你如果当真以为我的一退再退是我软弱好欺负,以为和你闹僵了会对我造成多么大的影响,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苏逸兴,你别忘记你当初是用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逼迫我嫁给你的,我不想让你因为误解我而伤心,因此多次向你解释,这是情分;从今以后我对你视若无睹,只像个木偶一样撑过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随后就与你和离,那是本份。若是当真从感情的层面上来说,你以为我当真会在乎被你误会吗?你爱信信,不信拉倒,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因为我自始至终就从来也没把你放在心上!”
“话说到底,就算我当真怀上了庭轩的孩子,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把我休弃出府吗?哈哈,我求之不得!去找庭轩刀剑相向吗?哈哈,凭你们俩旗鼓相当的武艺,你休想在他手上讨到便宜!从此以后一直在官场上和庭轩对着干,势必要让他付出代价吗?哈哈,襄阳王府确实不是吃干饭的,可是定国公府也不是好招惹的!当真斗起来,谁也不怕谁!”(。)
第一百八十七章 软禁()
“霜。。。。。。霜寒。。。。。。”汤药飞溅、桌椅破损的听涛院内室里,面对着忽然间勃然大怒并说出了许多诛心之言的夏霜寒,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一碗汤药会将事情推动到现如今这样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的苏逸兴,在面色大变、心痛难当之余,更涌现出了许多的难以置信。
原本他以为,面对着他端来的假“落子汤”,夏霜寒尽管会大怒,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还是会选择把它喝下去。而待她喝下汤药之后,确认她确实没有怀孕的他,便可以告知她汤药的真相,并努力去平息她随之而来的怒火,以及获得她的原谅了。
可现在现实却告诉他,他原先的预测完全猜错了,夏霜寒尽管确实不希望自己被他误会,只可惜他于她而言,却还没有重要到值得她为了他而把自己的健康当做筹码的程度。因此,一旦他超越了她的接受底线,开出些出格的要求把她给逼急了,她即刻就会与他撕破脸,一点余地也不留。
“怎么?嫌我说的话难听了?可是你不认为你做的事情更加难看、更加让人恶心吗?”
眼看着苏逸兴的面色在闻听她方才出口的恶言后瞬间变得惨白,从他的痛苦中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意与出了一口恶气的舒畅感的夏霜寒,冷酷而又温柔地微笑道:“嗯,现在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就开心了,毕竟你之所以会听到那些狠狠刺伤你的话,完全就是你自己自找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世子妃你完全误会了。”自打进屋之后就一直站在苏逸兴身旁的秦大夫,眼看着事情在一瞬间急转直下,并进一步闹到了现如今这番剑拔弩张不可收拾的地步,深切知道那碗汤药的真相的他,便赶忙出言解释道:“不是的,这打翻了的汤药并不是一碗落子汤,而是一碗货真价实的补药啊!”
出声挥退因为闻听屋子里的响动,而从东西厢里跑了出来,可又碍于苏逸兴一开始吩咐的“没有我和世子妃的召唤,你们不论听到屋子里传来怎样的声音,也绝对不可以贸然闯进来”的命令,而不得不在正屋门外的台阶下刹住脚步,随后焦急出声问询室内情况的四个丫头,决定听听看秦大夫的说辞的夏霜寒,将目光从苏逸兴的脸上收了回来。
“。。。。。。所以,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世子妃,世子他一直把你的健康放在心上,当真是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拿什么真的落子汤来让你喝啊!”言简意赅地说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面带对苏逸兴的不忍之色的秦大夫,转向夏霜寒循循善诱道:“世子妃你看,现在既然已经解开了这个误会,那你是不是也该为你刚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做出些表示了啊?”
“表示?是,我可以承认我刚才说的话并不好听,可我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的前提条件,我希望秦大夫你不要忘了。”
完全不打算收回刚才那些本来就是大实话的话语,也不想为自己方才激动的言行道歉,稍微和缓了些面部表情的夏霜寒,转向一旁沉默许久的苏逸兴道:“苏逸兴,你难道不认为今日我们之所以会闹得这么僵,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对彼此都不信任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深吸一口气,用一双凝聚着苍凉与悲戚的眼睛牢牢注视着夏霜寒,知道她方才的话语仅仅只是一个铺垫的苏逸兴道:“今日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拿着假药来欺骗你,所以你说吧,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也不想怎么样。我仅仅只是受够了、也过腻了现在这样的日子,所以不想再继续和你争吵,也不想再和你继续彼此伤害了。因此归根结底一句话,苏逸兴,我们还是还彼此一份自由,痛痛快快地和离分开吧!”
在解释完事情经过之后,就悄无声地一点点向门边靠近的秦大夫,在夏霜寒口出和离之言之前,便已经快步去到了外面夜色迷蒙的院子里。而室内,闻听夏霜寒此言的苏逸兴,则在睁大了一双写满恍然大悟的眼睛后,抬头癫狂地大笑三声,随后朝房门迈开了脚步。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夏霜寒,你今晚之所以会像现在这样大发雷霆地和我争吵,其实不过就是想要借题发挥,以便看似顺其自然地同我提出和离的要求,然后跑去和陆绍云双宿双栖对吧?只不过很可惜,我是不会让你和陆绍云得逞的!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踏出这个屋子一步!”
顷刻间只感觉自己终于勘破了夏霜寒今晚暴怒的真正原因的苏逸兴,在说话间走出屋去并转身锁上了屋子的正门。而当夏霜寒意识到正门不通、走窗户还较为可行的时候,同样移动到了窗前的他,则通过打开的窗户,将意欲往外跳的夏霜寒,一把推回了房间里。
“苏逸兴你他娘的混蛋!”在苏逸兴的一推下跌坐回窗户边的短榻上,随后即刻转身下地拿过桌边的圆凳的夏霜寒,一边“梆梆”地大力砸向被从外面锁死了的窗扉,一边高声喊道:“苏逸兴,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关起来?我又不是刑部的犯人,你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放我出去!快点放我出去!”
“大晚上的不太平,吵吵嚷嚷的这是在干什么?”夏霜寒不管不顾地闹出来的这番不小的动静,很快就在襄阳王府里传播了开来。而闻听这番激烈的闹腾声的苏淳风,也和同样匆匆赶来,想弄清楚夏霜寒和苏逸兴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的谢氏一起,迈过门槛来到了听涛院院子里。
“王爷、王妃,你们快帮帮我啊!苏赭晨他想要把我关起来,两年内不让我走出这间屋子啊!”紧闭的窗户内,挥动着手中的圆凳的夏霜寒,在听到从屋外传来的苏淳风和谢氏的声音后,便即刻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隔着窗户朝外面高呼道:“我是人,不是牲口,他这么关着我,是想要把我闷死吗?”
“赭晨,欺负一个弱女子是你这个大男人该有的表现吗?把自己的妻子像犯人一样锁在屋子里,这像什么话?还不快点给我打开!”
“就是说啊,赭晨,正所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和矛盾,坐下来耐耐心心地好好谈谈就是了嘛!做什么要像现在这样把人关起来呢?你这么做解决不了问题呀!”
“那我把她放出来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抬眼看着扬起眉毛、阴沉着一张脸、怒瞪他的父亲,以及苦口婆心、面带不赞同的神色、委婉劝说他的继母,一时间只感觉在父母的眼中,夏霜寒这个世子妃当真扮演得极为出色的苏逸兴,撇嘴苦笑道:“霜寒说她要和我和离,不想再和我过日子了,你们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把她放出来吗?”
“你。。。。。。你说什么,和离?赭晨,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即便是霜寒当真想要与你和离,你以为把她关在这里就可以解决办法了吗?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与闻听苏逸兴所言后,即刻便显出惊慌失措、不敢置信的表情的谢氏不同,知道只要夏霜寒一日不放下陆绍云,且陆绍云一日不娶妻,她和苏逸兴之间的婚姻就不可能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的苏淳风,则对现如今的这个情况,并没有感到多少多么诧异。
“放她出来吧!霜寒是什么性情你还不知道吗?就算你严防死守地一直关着她,只要她想出来,哪天放把火把这屋子烧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啊?事情若是当真闹到那个程度,那才真是变得更加不好解决了。所以,趁着现在还没有闹出人命来,你还是快点把她放出来吧!”
“闹出人命来?”一瞬间只宛如听到了什么异常荒谬可笑的言论一般弯起唇角,不欲理会父母亲的建议,说什么都不接受在约定到期之前就与夏霜寒和离的苏逸兴,最终在撂下一句“她可舍不得死,不信您二位看着”之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而屋子里,折腾了大半天,又是掀桌、又是高喊、又是砸窗的夏霜寒,则实实在在地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了。
“时间已经过了宵禁,我也又困又累的,就算现在当真开了门,我又能到哪里去?”气喘吁吁地放下手中的圆凳,如此在心中自问一句的夏霜寒,最终选择了今日“休战”,有什么事情都等明日再说。
于是就这样,知道今晚说什么也解决不了现下的问题了的襄阳王夫妇,随后便在夏霜寒的宽慰下,无奈地选择了折返。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桃花落尽的时节里,四月的第一天开始了。
四月初一,这原本是夏霜寒在半个月前就与芭丽雅约好了的,一起上街买东西的日子。毕竟,再过半个月,从娜鸣村来的戎族商队就会抵达京城,且四月下旬,更是芭丽雅与林熙然举办婚礼的日子。因此,这一日的夏霜寒,原本是应该陪在同族好友的身旁,帮着她一起为接下来的婚礼跑前跑后的。
只可惜,现如今因为苏逸兴的软禁,夏霜寒并没能如约出现在她当初与芭丽雅约好的碰头地点。于是乎,知道友人不会无故不来赴约,且即便是因病不能前来,夏霜寒也定然会找人给她带一个口信过来的芭丽雅,便因此对夏霜寒爽约的真正原因,生出了疑惑。
骑马来到城西襄阳王府,正打算像以前很多次一样跳下马背、登上台阶,随后入内拜访夏霜寒,敞开的门扉处,一个与应门小厮说着话的做异族打扮的年轻姑娘,却忽然间闯入了芭丽雅的视野。
自打昨日听到哥哥带回来的那个“世子妃的喜脉非但没有消失、反倒还变得越发稳健了”的消息后,文雪莹就打定了主意,今日说什么也一定要亲自到襄阳王府来看看夏霜寒的状况。只可惜当她像几日前那样登门拜访的时候,应门的小厮却用一个“世子妃身体不适,现如今谢绝拜访”的回答,将她堵在了大门外。
“世子妃身体不适、谢绝拜访?简直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如果不能弄清楚夏霜寒现如今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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