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朝阳说得没错。”弯下身来偏头看看明显在思考着什么的弟弟,夏霜寒很想听听夏朝阳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这抢绣球的结亲方式也未免太草率、太可笑了吧?”
一本正经地严肃发表意见的夏朝阳,引发了同样骑在马上,与夏氏姐弟二人一起停在人群后方看热闹的苏逸兴的好奇。于是,转向自己名义上的小舅子的苏逸兴,面带亲和笑容询问道:“朝阳何出此言啊?”
“赭晨哥哥我是这样想的,”偏头看一眼自己挺喜欢的姐夫,微微顿了顿整理好思路的夏朝阳有条不紊道:“依据我个人的经验来看,交朋友尚且不能由父母和先生说了算,而要我自己亲自去和对方相处,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和他玩到一起去,那么以此类推,相伴终生的伴侣就更加需要自己去相处与挑选才对。”
“我不否认,抚养我长大的长辈们提出的意见很重要,毕竟爹爹和姐姐经历过的事情比我多,看人也比我更加准确,但是,将自己的终生幸福完全交由别人来决断,或者寄托在一颗无知无觉的绣球上,这样未免太可笑了。就好比吃饭,我喜欢吃肉,我爹喜欢吃鱼,绣球什么都不吃,把终身大事交给和自己喜好并不相同的人或物来决断,找到的对象能符合自己的心意才怪!”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没想到夏朝阳小小年纪竟然就这么有主见的苏逸兴,一边抚掌大笑,一边喟叹道:“我早该想到的,你有一个那般自立、自强、洒脱不羁的姐姐,身为她的弟弟的你,又怎遑多让?”
自打去年相识开始,就只在苏逸兴脸上看见过包括诡笑、奸笑在内的,诸多种蕴含着各式非正面情绪的笑容的夏霜寒,因为苏逸兴现如今这个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而微微有些傻眼。
只不过,“原来你也会像这样笑啊”的这句感叹尚且来不及出口,直冲夏朝阳面门猛飞过来的某个东西,就将夏霜寒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眼急手快地一把遏住飞来物,来不及留意手中拿着的究竟是什么的夏霜寒,只在第一时间弯下腰去,出声询问自己的弟弟道:“朝阳你还好吧?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我很好。”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胸口,眨巴眨巴眼睛的夏朝阳在宽慰过姐姐后,先夏霜寒一步意识到了直冲自己飞来的物件究竟是什么。
“。。。。。。”微微苦了苦脸,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的夏朝阳,抬手扯了扯夏霜寒的袖口小小声道:“姐姐,你被那位美人姐姐的绣球给砸中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依托着一缕吊穗停留在自己手中的物件正是招亲彩球的夏霜寒,转手便将它恨恨地抛掷回了遮面美人所在的二楼。只可惜,有了她先前询问夏朝阳的功夫,所有来抢彩球的或者来看热闹的人,都认定了——被彩球砸中的人就是她夏霜寒。
“这位公子,既然你已经接到了我家小姐扔出的绣球,那么,就请你下马来与我家小姐完婚吧?”在夏霜寒扔开绣球的一瞬间就围拢上来的几个青年男子,已然认定了她就是他们未来的姑爷。
而与此同时,并不想卷进如此麻烦的误会中的夏霜寒,则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预备尽快带着弟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们弄错了,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是来抢绣球的。所以,如果你们当真希望自家小姐能够尽快出嫁的话,那么就赶紧趁着人群并未散去,让她再抛一次吧。”
“小兄弟且慢且慢。”在夏霜寒牵拉缰绳调转马头之前,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的胖大叔,便在自家护卫的开道和拥簇下,穿过楼下的人群赶到了她的身旁。“敢问小兄弟年方几何,是否已经娶妻啊?”
“年方几何、是否娶妻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在下身为女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迎娶令千金的,所以,方才的意外兼误会,还望阁下尽快遗忘。”
端坐在马背上拱手向马下的胖大叔抱一抱拳的夏霜寒,实在不愿意再被纠缠,于是乎,趁着她用一句“在下身为女子”将一众人等都惊了个呆若木鸡之时,夹了夹双腿促使马儿跑起来的她,便带着弟弟撇下人群快速离开了。
“等一等,等一等啊小兄弟!小兄弟你别走啊!”
“什么?他刚才说什么?他说他是个女人?这不可能!”
“哎,追随着那位异族青年离去的,不是襄阳王世子苏大人么?”
“哒哒”的马蹄声中,感知到方才被自己撇下的苏逸兴已经打马追了上来的夏霜寒,距离那议论纷纷、吵闹不休的人群越来越远了。与此同时,双手紧紧抓着马鞍前端以帮助自己稳稳当当地待在马背上的夏朝阳,则控制不住地笑弯了腰。
“姐。。。。。。姐姐,你这女扮男装的功夫究竟是有多么到家啊?居然。。。。。。居然会有人想要招你为婿?”
“在马背上边笑边说话,你也不怕咬了舌头!”策马离开那条抛绣球招亲的街道后,让马儿慢慢减速的夏霜寒,没好气地扫了眼笑得不能自已的弟弟,随后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道:“咱们马上就要到陈家了,赶快把你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吧!”
探病的过程是严肃的、沉重的,尽管现如今,有了毒药的支撑的陈经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只要陆绍云一日不将沈扇仪带回京城来,陈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放下心来。故而,面对着心事重重的小伙伴,内心同样被压上了一块重物的夏朝阳,很快就将刚才在街上遇到的乌龙事件完全抛到了脑后。
只不过,本就是一场误会的抛绣球招亲,虽然被夏朝阳遗忘了,可记挂着这件事,并非要向夏霜寒讨一个说法的,却其实还大有人在。
领着探望过陈经纶的夏朝阳走出陈家后,同弟弟和自己本想无视却无视不了的苏逸兴一起,在西市找了个小吃摊用过午饭的夏霜寒,迫于弟弟的央求和苏逸兴的撺掇,而答应了夏朝阳“我想到姐姐和赭晨哥哥现在生活的地方去看看”的要求。
只不过,在三人踏进听涛院之前,从王府外院传进来的某个消息,却将三人接下来的安排和计划完全打乱了。
“你说什么?你说有人到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状告有异族男子对良家女子始乱终弃,接了绣球却又弃婚而去?”
“回世子妃,确实如此。且门外的衙差还说,据鸣冤者称,世子爷乃是那异族男子的友人兼整个弃婚事件的见证人,因此,现下特请他到公堂上去配合断案。”
垂首回话的家丁带来的消息直让夏霜寒哭笑不得、嘴角微抽,“呵呵,这叫什么事啊?明明那小姐再扔一次就可以把事情圆满解决,她却非要搞得这么劳师动众、大费周章,竟然还跑到京兆尹衙门去状告我了?”
“姐姐,由此可见你的魅力是多么的大啊!”捂嘴偷笑,且一看见夏霜寒作势要来打他的小屁屁,就动作敏捷地闪避到苏逸兴身后的夏朝阳,一边费劲忍笑,一边轻轻地抓着姐夫的外袍探出个脑袋道:“姐姐你还有心情和我闹?你还不快快换过衣服去一趟京兆尹衙门?”
“是,朝阳说的是。”嘴角扬起玩味的弧度,眯着眼睛淡笑着的苏逸兴,抬手拦住作势意欲“教训”夏朝阳的夏霜寒道:“夫人,你还是尽快换回女装,和为夫一起走一趟吧!”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气愤地朝仗着有姐夫维护就敢对她做鬼脸的夏朝阳攥了攥拳头,相信苏逸兴定然会帮她安置好弟弟的夏霜寒,转身便走向了听涛院正房内室。
庄严巍峨的京兆尹府衙大门口,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已然将出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在两名衙差的开路下跟随闲庭信步的苏逸兴迈过门槛走进公堂后,微微抬眼的夏霜寒,很快就看见了那抛绣球的美貌姑娘与她那位胖乎乎的父亲。
“是你?你当真是个女子?”堂上的京兆尹姚大人正在与走上前去的苏逸兴寒暄,侧立在堂下,由婢女搀扶着的美貌姑娘却忽然间瞪大了眼睛,面朝夏霜寒泫然欲泣道:“你怎么可能是个女子呢?我不信,我不相信!”
“这。。。。。。这是。。。。。。”同苏逸兴简短交谈过的京兆尹姚大人,一脸疑惑地将视线投注在了苏逸兴身后的夏霜寒身上,待认出那貌美女子啜泣的对象究竟是何人后,自夏霜寒出生之后便与她相熟的姚大人,立刻便洞悉了面前这桩案子的真相。
“如此看来,事情到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端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一拍惊堂木的京兆尹转向堂下的孙氏父女道:“一个时辰前,接下绣球的乃是忠义乡君,这一点你们二人是否认可?”
“认可,我们认可。”仔细打量过夏霜寒的样貌,确认她正是方才接下绣球的异族人的孙父,面带惊讶与遗憾之色地跪地承情道:“可是大人,接下绣球却弃婚而去的这件事,不能因为世子妃身为女子便不追究她的责任啊!”
“世子妃贵为圣上亲封的忠义乡君,曾经为公出生入死,那么,在她定然有着功夫傍身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不在绣球向她飞去时抬手将其格挡开呢?”
“接下绣球后,世子妃既然可以端坐在马背上将其重新抛掷回楼上,那么就证明,她确实是在身手敏捷的情况下接住绣球并持球许久的。试问大人,世子妃若不是有意搅乱小女的招亲,为什么要在有能力不造成误会的情况下,故意女扮男装接住小女的绣球呢?”
“接下绣球后,世子妃连姓甚名谁都不愿意表明便策马而去,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我们父女二人,倘若不是有围观者认出同世子妃一起离去的是她的夫君苏大人,找不到她又不可能一女许两家的小女,岂不是要白白耽误大好韶华,不得出嫁吗?”
“。。。。。。”身为指控方的孙父连珠炮地吐露出的这一连串控诉,让夏霜寒微微愣了愣:这胖大叔的口才着实了得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簿公堂,且指控的还是身为乡君和世子妃的她,他非但不露怯,还口齿伶俐得如同事先背记好了所有说辞一般,他此番的击鼓鸣冤,到底图的是什么?
“姚大人,孙父所言确实有道理。”已然被孙氏父女的图谋激起了好奇心的夏霜寒,唇角微勾地向堂上的姚大人抱了抱拳,随即转向身边的胖大叔和美人道:“尽管接下绣球一事,确实是因为我为妨幼弟被飞来物击中面门,而在挡球过程中无意造成的误会,但既然我的无心之失给孙小姐带来了伤害和困扰,那么我便做些补偿可好?”
“世子妃此话当真?”跪地伸诉的孙父闻听夏霜寒的话语后抬首转过脸来,其眼中一闪而逝的计谋得逞的光芒,并没有躲过夏霜寒的洞察。
“自然当真。”淡笑点头的夏霜寒说着扫一眼一双美目快速瞥过默立在侧的苏逸兴的孙家小姐,随后便对孙父即将提出的要求,有了个大概猜想。
“俗语有言,夫妻一体,既然世子妃接下了小女的绣球且又不能娶她过门,那么,便请世子妃将小女带入襄阳王府,让她给苏世子当个夫人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公堂()
“哈哈,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孙父提出的补偿要求,一瞬间就让夏霜寒勘破了她头脑中围绕抛绣球一事而滋生出的所有疑问。
为什么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非要被孙氏父女弄到对簿公堂的地步;为什么在她根本不曾向对方提及自己究竟姓甚名谁的情况下,孙氏父女便确信通过苏逸兴就可以找到她;为什么在她刚刚踏进襄阳王府后不久,孙氏父女便完成了递诉状、击鼓鸣冤以及恳请京兆尹派衙差到襄阳王府来请她的这一系列事情。。。。。。
诸如此类的许多问题,孙父仅仅只用一句让自己的女儿给苏逸兴做妾的话语,就为夏霜寒提供了所有答案。
原来,什么抛绣球招亲,什么到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事实上全都是有人为了将女人送进苏逸兴的后院,而特意设下的局。
夏霜寒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苏逸兴的,这件事,只要有心人花力气探查,就不是什么可以被知情人隐瞒住的秘密。在芭丽雅将夏霜寒和陆绍云的行李送到襄阳王府后,开箱收拾物品的夏霜寒曾特意将许久未穿的,自己去年带到关外去的男装全都拿到太阳底下晾晒了一番,这,也不是什么可以瞒着他人的秘密。
因此,根据上述两点,有人据此推断出,夏霜寒很有可能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穿着男装出门,以及她与苏逸兴貌合神离,巴不得有其他女人嫁进襄阳王府替她分宠,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在过去的几年里,每逢夏朝阳休假,夏霜寒十有**会和他一同外出,这在城东双河巷,是一件几乎人尽皆知的事情。病情刚刚才稳定下来的陈经纶,是夏朝阳的亲密好友,这件事也已经通过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四处传扬的流言而被广泛地传播开来了。
因此,根据这两点,有人据此预测出夏霜寒很有可能会在四月十五这日,前往夏家接夏朝阳去陈家探望陈经纶,就更是非常简单且容易的事了。
故而,在掌握了这些必要的情报后,瞄准四月十五这日,在从夏家前往陈家的必经之路上找准位置办一场抛绣球招亲,并且安排人手保证道路不会因为人群的拥挤而堵死,那么,设局的人就不愁等不到夏霜寒。
夏家姐弟出现在预定街道上后,事先安排在接绣球的人群中的,负责将绣球拨来拨去的人手,只要等到骑马路过的夏霜寒走得足够近,就可以瞄准夏朝阳和夏霜寒身体之间的间隙,将绣球击打过去。
如此一来,考虑到夏朝阳年龄尚幼不可能娶妻,女扮男装的夏霜寒,就定然会被直接断定为抢到绣球的幸运儿。
接下来,身为女子且莫名被卷入招亲一事中的夏霜寒,不论骑马逃离也好,下马坦诚自己的真实性别也罢。只要咬准她是因为不想承认这桩婚事所以才谎称自己身为女子,自称夏霜寒故意搅乱招亲过程、且始乱终弃良家女子的孙氏父女,就可以递诉状到京兆尹衙门去状告她。
随后,在公堂上几经辩驳,事先预演过各种情况,故而早已准备好各种说辞的孙氏父女,只要找准时机提出他们希望苏逸兴能纳抛球美人为妾的要求,本就希望苏逸兴的后院能够尽快热闹起来好让自己松一口气的夏霜寒,就没有不顺水推舟答应孙氏父女的要求的道理。
“哈哈,精彩精彩,厉害厉害,闹了一半天,这整个就是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闻听孙父提出的要求后抚掌笑着转向身边的苏逸兴的夏霜寒,立刻从他不愉的脸色上,看出了他和她一样,同样都已经看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此看来,这朵不是我的烂桃花,而是你的啊!”揶揄地淡笑着,面带调侃之色的夏霜寒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苏逸兴道:“怎么样,如此难得一见的美人要不我帮你把她收了吧?不然,就凭你的后院那么难进,这次进不来的人指不定下次还要再想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来打搅我的平静呢!”
“你如果当真那么想让她进府来陪你的话,你就把她收了吧!”轻声慢语地回答夏霜寒的同时,苏逸兴的瞳仁中翻滚着的恶意,开始旋转升腾起来,“只不过,你往我的后院里塞一个人,相对应的,我就往陆绍云的后院里塞一个人,这一点,我绝对说到做到。”
“卑鄙小人,无耻之尤!”虽然确实想要摆脱苏逸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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