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桐城关归京后,很快得知了“柳子润为了维护她,而弄丢了吏部侍郎家的亲事”的夏霜寒,最近就一直这么像儿时一般地与柳子润互相打趣着。
柳子润不喜欢那位章家小姐,因而即使丢掉了吏部侍郎家的亲事也不觉得可惜的这件事,夏霜寒已经从他谈及这桩亲事的态度中看出来了。
故而,联想起前世,柳子润与那章小姐过得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婚姻生活,心感“说不定换一个人,子润还能比前世过得更好”的夏霜寒,并没有因为这桩亲事的破裂,而生出什么负面情绪。
只不过,当夏霜寒知晓苏逸兴之所以会对她由“我对你有兴趣”上升到“我想娶你”,完全就是因为柳子润的关系时,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成了好友的她,忽然间涌现出了强烈的哭笑不得的情绪。
“你因为我丢掉一朵烂桃花,我因为你而被一朵烂桃花缠上,难道说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循环?”
如此想着的夏霜寒继续牵着夏朝阳在巷子里前进,瞥一眼走在她身边的柳子润的她,尽管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很是喜感,但不希望友人卷进这桩麻烦事中来的她,最终还是将“少和苏逸兴有所往来”的劝告,咽了下去。
圣旨赐封夏霜寒为忠义乡君的事情,尽管并没有在处事淡泊、安贫乐道的夏家掀起什么风浪,但京城里,各世家权贵家的后院里,大部分女眷们,却都将这件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后的赐婚,京兆尹衙门拼命找寻的被关在定国公府里的夏朝阳,以及已经洗刷掉“逃婚淫奔”的罪名的夏霜寒,联想起这三件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何人猜不到徐氏在背后使的那些阴私手段。
原本,在夏霜寒成为乡君之前,徐氏有着踢开夏霜寒换裴娉婷做自己的儿媳妇的想法,各家命妇们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毁容、混血、贫寒,有着这几样缺陷的儿媳妇,徐氏看不上眼也是正常。
但现在,在夏霜寒成为忠义乡君之后,陡然间拔高了地位的她,却是裴娉婷拍马也赶不上的了。丞相的嫡亲孙女如何,大理寺卿的嫡次女又如何,一介白身的裴娉婷就算再怎么和升平公主交好,也改变不了她的地位根本比不上夏霜寒的事实。
于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便成了众多命妇们在背后对徐氏进行的嗤笑。而在徐氏被嘲笑的同时,作为赐婚懿旨上的当事人的裴娉婷,也同样没能躲过流言的非议与耻笑。
徐氏既然可以为了盗取婚书与信物而绑架夏朝阳,那么她就定然是知道陆夏两家之间的婚约依旧有效的实情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说意欲与定国公府结亲的陈氏和裴娉婷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显得太假了。
毕竟,自打去年陆绍云离京起,裴娉婷和陈氏就开始与定国公府的女眷过从甚密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硬要说这一对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往定国公府跑一趟的母女不知道真相?这谁信啊!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裴娉婷和陈氏都知道陆绍云身有婚约的事实,那她们还巴巴地凑上去上赶着结亲,这究竟是为的什么呢?是那裴家小姐硬要犯贱倒贴啊,还是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所以硬要抢婚啊?
于是,“上赶着倒贴,离不了男人”就这么成了贴在裴娉婷身上的标签,弄得她即使龟缩在自己的小院里足不出户,也避不开庶妹们暗地里的白眼与嘲笑。
裴娉婷不明白,怎么短短几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呢?几日前,风光待嫁的,还是她裴娉婷;陆绍云未来的发妻,也是她裴娉婷。可几日后,去年为人人所耻笑的夏霜寒,摇身一变就成了为大夏立功的忠义乡君;而假借情伤出京的陆绍云,事实上也不过是一直在等着夏霜寒回京与他完婚而已。
夏霜寒现如今定然是在嘲笑她吧?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京兆尹衙差苦寻不到的夏朝阳从定国公府里带出来,并故意让挽着手袖、露出伤痕、脸带泪痕、可怜兮兮的他,当着大街上那么多人的面感谢林捕快的救命之恩,她这样做,不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好让旁人往她裴娉婷的脸上扇巴掌嘛!
可是,休想!她裴娉婷是不会认输的,只要赐婚懿旨依旧有效,她就说什么也要和夏霜寒斗下去!她倒要看看,真正较量起来,陆绍云最后会爱若珍宝的人究竟是谁!
这厢边,面目狰狞的裴娉婷正在自己的闺房里冥顽不灵;那厢边,平日里忙于国事不管后宅的裴丞相,却不能在听到那些传得越来越凶的市井流言后,依旧无动于衷、不闻不问。
头发花白、年逾古稀却依旧睿智矍铄的当朝丞相裴贺明,是一位脾气耿直、作风正派的国之栋梁。看惯这世间凡俗与纷扰的他,在眼瞅着自己的亲孙女卷进了陆夏两家之间那扯不清楚的婚事中之后,自认必须出面敲打与点化自己的儿媳和孙女一番。
于是,在圣旨为夏家正名后不久,于某日黄昏时下朝归家的他,便在用过晚饭后,将陈氏和裴娉婷一起唤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徐夫人到太后那里去请旨的事情,你们俩事先究竟知不知情?”端坐在椅子上,扫一眼垂首默立在下的儿媳妇与孙女,裴贺明开门见山道:“如实说,谁要是敢在这件事情上说谎,我定然家法伺候。”
“回公爹,这件事,儿媳与婷儿事先当真是半点不知情。”抬头扫一眼裴贺明那沉郁、严肃的脸色,陈氏如实道:“去年夏天,夏家姑娘逃婚远走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儿媳当真是因为认为那陆家五公子身上已然再无婚约,所以这才。。。。。。这才。。。。。。”
“这才与那徐夫人多有往来的是不是?”已然对儿媳妇和孙女最近几个月与陆家的往来心中有数的裴贺明,代替儿媳妇把未说完的话说了下去:“自打去年闹出夏家姑娘逃婚的事情起,你当初歇了的将婷儿许配给陆庭轩的心思就又活泛了起来,所以最近几个月来,你才会流露出想和徐夫人结亲的意思,进而落得现在沦为笑柄是不是?”
“公爹,儿媳那都是受了那徐氏的蒙蔽,实在不是有意惹上这些糟心事的啊!毕竟,那陆五公子甚是出众,儿媳想为婷儿找一位出色的未来夫君,这初衷,也委实算不上有错啊!”
“识人不清、有眼无珠。”面对儿媳弱弱的辩解,知道为今之计再去追究过往已然没有半点用处的裴贺明,叹气间将话题转到了该如何应对太后的赐婚这件事上。“这太后懿旨赐的婚,早晚是要作废的,所以啊,你们还是尽早把那些和定国公府结亲的心思都收起来吧!”
“祖父这是何意?”自打踏入书房起,就一直默然无语的裴娉婷,在闻听自己为这桩婚事付出了这么多,却始终还是嫁不成陆绍云的说法后,彻底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禁足()
在裴娉婷的意识里,原本她以为,即使夏霜寒身为乡君又有着自幼定下的婚约撑腰,但有着太后懿旨的她,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姓可以任人欺负的小户女子。所以,即便定国公回京之后在情感上接受不了这份懿旨,即便现如今有那么多人嘲笑她,她裴娉婷最终还是会嫁给陆绍云的。
大不了,她就委屈一下自己,和夏霜寒做一对平妻好了。可是现在,祖父却告诉她,这桩婚事日后是要作罢的,这让她可怎么能接受?
“怎么,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清楚现实吗?”于年轻时就早已掌握了察言观色一道的裴贺明,只凭借孙女的一句话,就已然窥破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婷儿啊,你对那陆家公子是什么想法,祖父我看得出来。但是难不成,你还当真以为有了这赐婚懿旨,你就真的可以嫁进定国公府去吗?”
“让我实话告诉你吧,这赐婚懿旨,皇上和太子殿下都是不会认的。忠义乡君当初为了太子殿下委派给她的公事而假逃婚离京,等于已经把自己的大好韶华和婚姻都搭进去了。现如今她为国立功,大好的婚事却要被剥夺,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所以,在圣上和太子殿下都站在忠义乡君那边的情况下,有了定国公和陆庭轩的坚持,你和他的婚事就更加成不了了。”
“你也别和我说什么懿旨代表着太后的脸面,所以圣上不会驳斥。”敏锐地察觉到裴娉婷试图出言争辩,且不希望孙女再如此冥顽不灵下去的裴贺明,决定出重拳将自己的孙女打醒。
“太后并非皇上生母,与皇上的感情又不亲密,这一点你应当是听说过的。因此,当天平的那端是大夏的股肱之臣定国公时,圣上要求天平这端的太后让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大不了,作为弥补,圣上重新下一道圣旨,另外也给你赐一门婚事好了。”
“不,不要,别的男人我全都不想嫁,我想嫁的只有陆公子一个人。”得知就连太后懿旨也无法让自己得偿所愿的裴娉婷,彻底慌了神。放在平日里,这句在汉人眼中离经叛道、寡廉鲜耻的宣言,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宣之于口的。只不过今日,得而复失的巨大落差已经让她完全失了分寸,再也顾不上其它了。
“混账!你刚才说的是些什么东西,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原本对市井传言左耳进右耳出的裴贺明,是不相信流言中所说的“犯贱倒贴”的,但是现如今,亲孙女的一时失言却让他不由得不信了。
“好啊好啊,这就是我丞相府培育出来的大家闺秀?矜持和操守,这两个词你到底还认不认识?!”气急败坏的裴贺明怒发冲冠间,将搁置在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裴娉婷的脚边。
“人家陆庭轩对忠义乡君一往情深,过去一年里更是一直痴情不悔地等着她回来和自己成亲。你现在即使凭借着懿旨眼巴巴地嫁了过去,你以为他就会喜欢你吗?不是你的东西,趁早还是死心别惦记了!否则,我裴家要不起这般没有自知之明的姑娘。”
“公爹您别生气,婷儿不懂事都是因为儿媳没有教养好,您犯不着为这事气坏了身子。”眼见裴贺明气得不轻,深知如果这时候为自己的女儿说话无异常于火上浇油的陈氏,赶忙压着裴娉婷的后脖颈,让她给自己的祖父跪下了。
“祖父,婷儿知错了。”面对着威严的一家之主,裴娉婷心中即使再不乐意,如今也只有服软认错这一个选择。只不过,眨眼间在她脑海里泛上来的,能让祖父消气的许多话语,她却一句也没能说出口。因为,面带失望之色的裴贺明已经在摆手示意陈氏带着她退下去了。
“在太后赐婚这件事有一个决断之前,婷儿就不要外出了。当然,定国公府那边日后也不要再来往了。婷儿就安心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多抄几遍女戒、女德吧!”
裴贺明的最后几句嘱咐,等于是将裴娉婷禁了足,而同在京城里,为着同一件事情被禁足的,并不是只有裴娉婷一个人。
就在陈氏领着贝齿紧咬的裴娉婷走出裴贺明的书房时,定国公府正院山岚院里,已然被自己的夫君禁足多日的徐氏,正在与面色冷峻的陆世杰,进行着一场用意在于“补救”的对话。
原本一开始,徐氏之所以敢为着婚书和信物而绑架夏朝阳以完成调虎离山计,所依仗的无外乎就是,她相信,自己已经知道了假逃婚的真相的这件事,夏敬之是不可能知道的。
因此,就算夏朝阳失踪了,京兆尹衙门的衙差,也是不可能怀疑到定国公府头上的。只不过,忽然出现的林熙然和夏霜寒,却将徐氏原本的计划完全破坏了。
林熙然忽然出现在夏家门外,阻止了她派去的人盗取婚书和信物,这是徐氏没有料到的第一个意外。夏霜寒一声不响地悄然回京,并且连招呼都不打,就闯进定国公府挥鞭子大闹一场带走夏朝阳,这是徐氏没有料到的第二个意外。
而正是这样两个意外,不但让现如今的徐氏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让她闹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徐氏派人去盗取婚书和信物的做法,已经明摆着告诉了所有人,她是知道假逃婚的背后真相的。所以,想要用不知情的借口,为自己到太后那里请旨的行为加以辩解,已然是不可能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氏的做法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成了明知故犯,是根本无法站在弱者的角度抢占道德的制高点的。因此,她会被禁足,且自己的儿子和丈夫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她、理解她,也确实不冤。
“老爷呀,虽然我承认我这次的做法确实不光彩,可我的一片良苦用心您却不能看不见哪!”知晓如果自己抵死不认错,那么自己可能永远也出不了山岚院的徐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好不容易才愿意前来和她谈一谈的陆世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老爷啊,我知道现如今市井传言都说我是因为嫌贫爱富,所以才到太后那里去请旨的,但我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这么做,老爷您还能不清楚嘛!”
“回想去年春天和夏天,庭轩和那夏家姑娘的六礼,除了最后的亲迎以外,我哪一礼不是面带笑容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一一办妥了。倘若我真是嫌贫爱富的人,那我去年就不可能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才对。”
“那你说,你现如今这般做又是为的什么?”回想去年的往事,陆世杰必须承认,当时的徐氏,确实是不曾流露出一星半点对夏霜寒的不满的。
当然,他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陆绍云曾经误导过徐氏,且徐氏也确实误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个断袖”。因此今日,徐氏才能抓住这个盲区,为自己进行一番辩解。
“我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为着庭轩考虑啊!”话说至此的徐氏,拈起手中的绣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庭轩对那夏家姑娘一片痴心,且那夏家姑娘又要求夫君不得有第二个女人,所以我想着,我若是不能赶在他们成亲之前,为庭轩多张罗一个妻子,庭轩日后岂不是就要绝后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闻听此言,陆世杰禁不住微微愣了愣。
“老爷您多有不知啊!当初襄阳王妃来告知我夏家姑娘逃婚背后的真相时,她就言明,那夏家姑娘因为掉下冰河,因而这辈子都将子嗣艰难了。如此一来,庭轩日后的妻子是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我不张罗着为他再娶一房妻子能行吗?所以,我哪里是不同意夏家姑娘嫁进我们定国公府啊,我纯粹是想帮庭轩再娶一个平妻啊!”
“试想公爹为人那么强势,我如果不趁着现在去找太后姑姑请懿旨,然后再把夏家保有的婚书和信物暂时拿过来,想要为庭轩再娶一位妻子,根本就不可能。当然,我派出去的人手不得力,伤及了无辜是我的不对,但那婚书和信物,我却是想等日后再找机会还回去,绝不是想存心把它毁掉的。”
徐氏后半段话的解释,陆世杰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现在的所有注意力,都已经放在了夏霜寒有可能子嗣艰难这件事上。
“枉你精明了半辈子,怎么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就这么糊涂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是三岁小孩吗?”陆世杰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道:“手帕交说夏家姑娘子嗣艰难,你就相信,你是带哪个太医去给她把过脉、确诊过了吗?没有吧!那你竟然连查证都没有查证,怎么就能断言,夏家姑娘就一定亏空了身子而且治不好呢?”
“老爷您的意思是,难道说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徐氏觑着陆世杰的表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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