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务上本无任何交集,且陆绍云心焦难耐忙于找人的情况下,只要避免和他见面,那么,苏逸兴想要隐瞒住自己身在桐城关的事实,其实并不难。
毕竟,林煕然带人到郡守署衙里,为自己一行人接下来进入民宅搜寻夏霜寒的行为打招呼的那一天,早就料到会发生此事的苏逸兴,就已经很完美地将其圆了过去。
故而,在林煕然和大多数桐城守军都不知道暂代郡守究竟姓甚名谁,甚至根本不曾见过暂代郡守的模样的情况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敌就身在桐城关的陆绍云,是根本不可能想到带着人到郡守署衙里去找一找的。
现如今,特意对陆绍云进行过深入了解的苏逸兴深知,当初,在悦来客栈里那场不愉快的三人碰面发生之前,陆绍云尚且并不确定他苏逸兴对夏霜寒的觊觎,进而,也就更加不可能在离京之后将情敌的情况告知自己的祖父陆啸清。
因此,此时此刻,在陆啸清并不知道苏逸兴其实是陆绍云的情敌,且他还极有可能在搭救夏霜寒后将其藏匿起来的情况下,苏逸兴面对着陆啸清,完全就没有躲躲闪闪的必要。
更何况,就算陆啸清在赶到桐城关之后就即刻告知陆绍云,自己曾经在旅途中遇到过襄阳王世子又怎么样?
对自己已然展开的计划很有信心的苏逸兴相信,就算在陆啸清抵达边关的第二日,陆绍云就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来。等他抵京的时候,夏霜寒也定然已经成为他苏逸兴名正言顺的女人,且再也不可能与定国公府有什么瓜葛了。
于是,现下只想尽快让夏霜寒放下心来,好乖乖和自己一起继续上路的苏逸兴,运用自己高超的谈话技巧,很快就从陆啸清的口中,套出了夏霜寒急于知道的所有消息。
而与此同时,僵坐在马车里,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谛听着马车外的谈话的夏霜寒,却暂时还不知道苏逸兴在暗地里对她使的那些算计。
不过,此时此刻确定陆绍云平安无事的她,对“苏逸兴在软禁她的一个月里究竟做了什么”一无所知的这种现状,不会再持续多久了。因为很快,一切隐藏在背后的事情,都将呈现在她面前。
作为襄阳王府的挂名王妃,自打入门那日起,至乙丑年十月的十余年来,与苏逸兴的关系就一直不算融洽的谢氏,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着在襄阳王府内部,建立一个成员囊括自己的和睦家庭的办法。
去年十月里,苏逸兴在前往九平铁矿之前所说的那句“谢谢”,让谢氏在等待了那么多年后,第一次看见了憧憬成真的可能性。于是乎,当她在过完年后的二月里,收到一封苏逸兴从边关传回来的亲笔信,并在书信中被他请托帮忙完成某件事时,谢氏的心中,抑制不住地涌出了欣喜和慰藉的情绪。
苏逸兴传回来的书信里,请托谢氏去完成的事情其实并不难。说穿了,也无非就是让她将一些不加杜撰的真实事实,说给某个人听的简单要求。可是,虽然书信里的请托听上去简单,但一旦将其付诸实现,谢氏却知道,这定然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自己的继子苏逸兴,爱慕着定国公府五少爷陆绍云的未婚妻夏霜寒,这件事,谢氏已然从自己的挂名丈夫苏淳风那里听说了。故而,当谢氏从书信中看出,苏逸兴的请托不过是他从别人手里横刀夺爱的某一个必要步骤时,内心的情感与道义进行冲撞的她,禁不住有些犹豫了。
从感情方面来讲,二十三年不开窍的,自己视如亲侄子一般的继子,终于看上了一位身家清白的姑娘,并且还预备三媒六聘将她娶进门来当正妻,这原本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作为一个希望自己可以成全继子的终生幸福的继母,谢氏愿意为苏逸兴的终身大事出一份力的想法,本质上并没有什么错。可是从道义上来说,横刀夺爱,搅黄人家姑娘的亲事随后再上门提亲却本就是不对的。
更何况现如今,依据书信中的记录,谢氏还知晓了夏霜寒逃婚一事的幕后真相,以及她与陆绍云情比金坚的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硬要她昧着良心毁人姻缘,并帮助继子从他人手中抢妻,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办了。
犹豫来犹豫去,劝说来争辩去,内心矛盾不已,辗转反侧一夜未睡的谢氏,最终在黎明时分,依据自己的手帕交——徐氏——这几个月来的行为和表现,拿定了主意。
“反正,徐氏心目中理想的儿媳,是最近几个月来,时常往来定国公府的,丞相府的小姐裴娉婷。那么,我把信上的真实情况如实告诉徐氏,随后让一切顺其自然,应当也算不上有什么不妥。毕竟,如果徐氏当真因为我的话而毁掉了陆夏两家之间的婚事,那么,帮助夏霜寒免于婚后被婆婆欺负的糟糕境遇的我,也委实算不上做错了不是么?”
于是就这样,在心中做好心理建设与自我说服的谢氏,在接到书信的第二日午后,过府找到了陆绍云的母亲徐氏,并最终按照苏逸兴的要求,将某些定然会惹怒徐氏的信息,说了出去。。。。。。
“好好好,我可真是生养了个好儿子啊!”定国公府山岚院正堂里,刚刚送走了自己的手帕交谢氏的徐氏,怒火中烧地将手边的茶杯掷了个粉碎。
“夫人,您消消气啊消消气。”几十年来一直随侍徐氏左右的桂嬷嬷,一面使眼色让丫头们上前来收拾碎瓷,一面在心中叹道:“最近大半年来,夫人砸碎的瓷器可真是不老少啊!”
“消气?这气我消得下去么?庭轩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可他却让那个姓夏的贱人弄得五迷三道,竟然想起欺瞒我来了!你说,你让我怎么消得下这口气?”
自打去年夏霜寒逃婚,陆绍云“南下”起,几个月来徐氏的脾气就一直没怎么好过。期间,虽然由于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丞相府裴家的两位小姐交往密切,故而徐氏也渐渐与大理寺卿夫人陈氏有了往来,进而一度转移了一些注意力,但现如今,结合谢氏方才所言和陈氏当初透露过的某些信息,徐氏只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溢满了受骗后的愤怒与屈辱。
原来,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没有断袖的嫌疑,他对自己使出的那些误导与蒙骗,全都是为了夏霜寒。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个还没有过门的女人提出的可笑要求,自己的儿子就可以将母亲的担忧视而不见,将母亲耍得团团转,这叫什么好儿子?
还有,瞒着家里人弄什么假逃婚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一直滞留在边关茶饭不思地疯狂找人。开玩笑,那夏霜寒当初因着元宵节的受伤与高烧,身子本就已经受了损。这会,在下落不明之前,她又在冰河里泡了那么久的冷水,这辈子估计都子嗣艰难了。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让她嫁进定国公府来,耽误庭轩的一生?
想到这里,攥紧了拳头的徐氏愤恨道:“嬷嬷你方才也听到襄阳王妃是怎么说的了,国公爷这次出京,为的就是去帮庭轩把那夏氏找回来。可这真要是找回来了,庭轩娶了那夏氏又不肯纳妾,这不是要断子绝孙么?所以,我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夫人说得是,可是。。。。。。”回想着方才听闻的,襄阳王妃与徐氏之间的对话,面带难色的桂嬷嬷轻声道:“五少爷与那夏氏的婚约,现如今可还依然有效啊!”
“哼!公爹和庭轩既然谁也没把婚约依旧有效的事情告诉我,那我就权当不知道好了。”心中拿定主意,进而露出个诡异笑容的徐氏接着道:“如此一来,既然我不知庭轩还有婚约在身,那我去太后面前为自己的儿子求来桩满意的婚事,这总不能算是我的错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赐婚()
二月十八那晚,当苏逸兴喂沉睡中的夏霜寒吃下那颗毒药时,如何将夏霜寒据为己有的一整个计划,就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成形了。
出言蒙骗夏霜寒的那个“我又不打算娶你过门”的说法,其实并不是苏逸兴内心真实的想法。在他心中,给自己喜欢的女子一个体面的身份,是身为男子的他应有的担当。
故而,在苏逸兴下定决心要将夏霜寒从陆绍云手中抢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如何解除陆夏两家之间的婚约,是他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陆绍云的母亲徐氏不喜欢夏霜寒,这一点苏逸兴是知道的。毕竟依据自己往年对徐氏的多有耳闻,苏逸兴可以断定,单从夏霜寒的出身上来看,她就不是徐氏看得上眼的儿媳。
那么,去年夏日里,对未来儿媳并不中意的徐氏,之所以能够欢天喜地地为陆绍云和夏霜寒张罗婚事,其原因又是什么呢?怀揣着这样的疑惑,苏逸兴得知了“徐氏怀疑陆绍云是断袖,因此想将夏霜寒作为遮羞布娶进门来”的事情。
陆绍云是断袖?这种不靠谱的消息,苏逸兴是不相信的。且据他所知,曾经在观音庙外亲眼见过陆绍云和夏霜寒相处情景的裴家人,也是没有一个人相信的。
因此,只要把“陆绍云假装断袖”的这件事揭穿,本就对“淫奔无耻”的夏霜寒鄙夷不屑的徐氏,即使知道了假逃婚的事实真相,也不可能会对一个“对儿子有着那么大的影响力”的女人心生好感。
更何况,苏逸兴还请托继母谢氏,将某些自己在九平铁矿查案的过程中,“无意中”得知的事情传达给了徐氏。
至此,在徐氏知晓“裴娉婷对陆绍云心有爱慕,陆绍云为了夏霜寒假装自己是个断袖,以及夏霜寒现如今下落不明且极有可能丧失了生育能力”三件事的情况下,陆夏两家的亲事,就定然会成为她非解决不可的眼中钉。
在传信给继母谢氏之前,一直隐瞒着夏霜寒的踪迹,且了解陆啸清的为人的苏逸兴,就一直在等待着定国公携亲随离京外出的消息。随后,在官道边的茶棚外,旁敲侧击地确认陆啸清与自己设想的一样,并没有将“假逃婚”一事公之于众的苏逸兴认定,时机已经成熟了。
在陆啸清和陆绍云双双身在边关的情况下,定国公府里除刻意装傻的徐氏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晓“陆夏两家之间的婚事依然有效”的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氏想要到自己的亲姑姑——太后——的面前求得一份赐婚懿旨,又有何难?
至于陆夏两家之间的婚书和信物,做事不留尾巴,绝不会给陆绍云留下和夏霜寒成亲的机会的徐氏,定然会干净利落地将其处理干净。
至此,前有懿旨挡道,后有信物遗失,即使随后赶回京城的陆啸清和陆绍云,能够的多方努力下,得到一个“圣上赐夏氏为陆绍云平妻”的机会,根本不可能接受“二女共侍一夫”的婚姻的夏霜寒,也会选择忍痛离开陆绍云。
随后,在夏霜寒与陆绍云再无瓜葛的情况下,有心系“独生子的婚姻大事”的襄阳王苏淳风到皇上那里去请旨,夏霜寒就定然会迫于皇权,成为苏逸兴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
至于夏霜寒的“子嗣艰难”,认定自己一定会找到秦大夫口中的神医沈扇仪的苏逸兴相信,他一定会把她治好的。
于是乎,综上,才是苏逸兴软禁夏霜寒,且不允许她和陆绍云取得任何联系的真正用意。至于,他的满盘算计究竟能不能实现,这就要从在这整个计划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的裴娉婷开始说起了。
自从去年八月开始,得到母亲陈氏的支持后就自认为嫁给陆绍云有望的裴娉婷,最近七八个月来的日子,总体来说过得很是顺遂。
陆绍云的母亲徐氏在暗暗地为陆绍云挑选妻子,这件事,裴娉婷是知道的。自己在徐氏心中那份“未来儿媳候选名单”上名列前茅的这件事,裴娉婷也听一直有心想让她成为自己的五嫂的陆茹倩说过了。
故而,自打与徐氏第一次见面起,就有意迎合“未来婆婆”的审美与喜好的裴娉婷,有了母亲陈氏的支持,只感觉自己如虎添翼,得偿心愿指日可待。
只不过,梦想是丰腴的,现实是骨感的。尽管裴娉婷刻意遗忘了自己上一次与陆绍云在定国公府后花园里见面时,他那双将她从头冰冻到脚的冷漠眼睛。一厢情愿地认为,凭借自己的魅力早晚可以征服陆绍云的她,却还是在陆啸清那里狠狠地碰了壁。
依据“内应”陆茹倩的说法,徐氏自打陆绍云离京后,就多次和自己的公爹提起过陆绍云的婚事。但每次,不论徐氏摆多少理由费多少唇舌,陆啸清却始终都是那副否定的态度。
“你想给庭轩另结一桩亲事?可以,你等他从江南回来之后,自己去和他说。只不过,在庭轩回京之前,你若是敢背着我自作主张地随意处置他的终身大事,到时候可别怪我家法伺候。”
得知定国公这番又臭又硬的态度后,裴娉婷很是有些慌了手脚。想当初,在陆绍云“奉命南下”后,她就一直坚持认为,等到来年过年时,冷静了半年多的陆绍云,说什么也该把那夏霜寒放下了。可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
腊月里,从江南来的一封直接传递到陆啸清手里的书信,明明白白地传达了陆绍云不会回京过年的消息。而且,尽管陆绍云在信中说,自己是因为公务繁忙故而抽不出时间回京,但裴娉婷却知道,事实上,陆绍云是因为自己的心病还没有痊愈,所以才不想回到京城这个伤心地的。
裴娉婷不明白,以夏霜寒的蒲柳之姿与嚣张性格,陆绍云究竟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但转念想到,他的回京之日,就是自己的定亲之时的她,却还是在强自按压住内心的嫉恨后,静静地在漫长的等待中挨了过来。
三月初四,上巳节刚过的春光里,裴娉婷忽然得知了陆啸清离京远走的消息。随后几日里,尚且没能从陆啸清的离去中回过味来的她,更是忽然被梦想成真的“幸福大饼”给砸中了。
美梦成真的那个日子,原本只是一个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裴娉婷入宫陪伴好友升平公主练舞的日子。但歌舞练到一半,和母亲陈氏一同进宫,并同处于淑妃的娇兰殿里的她,却忽然接到了太后身边的大公公传来的旨意。
“我被赐婚了!我要嫁给陆公子了!”跪接懿旨的裴娉婷,在一字字用心听过懿旨上的内容后,惊讶喜悦到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程度。直到和母亲一起上了回丞相府的马车,醒过神来的她,才终于喜极而泣。
不过,有了懿旨就代表裴娉婷真的可以如愿以偿地嫁给陆绍云了么?明显不是的。至少,已经在离京前出言警告过徐氏的陆啸清,和心系夏霜寒故而对其他所有女人都没有任何兴趣的陆绍云,是打从心眼里不承认的。
京城里,针对裴娉婷和陆绍云被赐婚一事,有这么两个人,内心也是各种抵触各种不认同的。这两个人就是——到金吾卫衙门交接了从边关带回来的情报后,就回京兆尹衙门复职的林熙然;以及在夏霜寒离京的时间里,一直用心教导着夏朝阳的夏敬之。
林熙然作为一个在复职的第二日就干起侦办凶杀案的老本行的捕快,忙得连轴转的他,对太后懿旨赐婚一事,知晓的时间是要比他和陆绍云的另外两个发小晚上好些日子的。
倘使不是林熙然在查案的空隙里,抽时间上饕餮楼与卓非凡和曾可英吃了一顿饭,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陆绍云的婚事又生波折的事情,那估计,他为着这件事找到夏家门口来的举动,还要再晚上些日子才会出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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