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娘比昔年成熟不少,眉宇间透着干练,见了张兰兰立刻行礼,道:“牡丹大师,还记得我么?”
“记得,怎么不记得,红姑娘快请里头坐。”张兰兰忙招呼她坐下,叫丫鬟上了茶。
红姑娘做的是染坊生意,如今自个家要收购染坊,估摸着她是为此事而来。
红姑娘落落大方的坐下,喝了口茶,稍微打量了下四周,笑道:“昔年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大师竟然身怀绝技。那时候瞧见您配的色,看的我眼睛都直了,一直惦记了这么多年。”
当年据那芸姑娘说,红姑娘也是巡抚太太的人,估摸着也是个婢女。如今巡抚太太虽丈夫调任走了,不知红姑娘现在上门是要做什么?刘家是想买个染坊,可不想跟谁家合伙做生意开染坊。
再说了,被巡抚家坑了一次倒罢了,张兰兰不会傻到再被人坑一次。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为红姑娘还记得我。”张兰兰含笑道,“不知红姑娘亲自登门找我有何事?”
红姑娘道:“前些日子有人四处打听想买个染坊,您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同行之间都彼此有联系。我家的染坊正好想出手,便留心打听了,是木材铺刘老板家想买,这不,我一听就知道定是您想买,便找上门来。”
张兰兰咦了一声,奇道:“你家的染坊?我记得那染坊是巡抚太太的产业。”
红姑娘点头道:“您没记错,当时您来染坊的时候,染坊确实是属于巡抚太太的。其实此事说来话长,这染坊本是我家祖传的产业,到我爹爹一辈时,我爹好赌,输了不少钱,后头越输欠的越多,叫讨债的找上门。没法子只得拿染坊抵债,当时我们与巡抚太太家的锦绣坊合作,长期给锦绣坊供货。巡抚太太听说后,便买下了染坊。那时我才十多岁,年纪还小,爹爹连同染坊带我,一块卖给了巡抚太太家,我就成了别人的婢女。巡抚太太见我从小管着染坊运作,便叫我一直管着。后来巡抚太太去了别处,临走前见我这些年兢兢业业打理染坊,便赏了个恩典,将我家祖传的染坊赏给了我,又让我脱了奴籍。去年我爹去世了,如今我是染坊的老板。”
“原是这样。”张兰兰点头,“既是你家祖传的产业,你怎又肯卖给我了?”
红姑娘皱了皱眉头,道:“我自家的产业,自己当然珍惜的很。若是换做旁人,我定是不会卖。可自从我见过大师调制染料之后,便整日惦记着,我从小痴迷配色,没想到却在您手上栽了跟头。不瞒您说,您走后,我自己又试着配色,却始终不成。我今个来卖染坊,是有条件的。染坊我可以低价转手给刘家,您须得同意我拜在您门下学习配色!”
张兰兰哑然,没想到红姑娘是冲着学配色来的。
“我知道您本事大,画技天下无双,可我不盯着您的画技,我只想学配色。”红姑娘目光坚定,“我若拜您为师,定当敬师如母,染坊我从小打理,从进货到销售的门路我都摸的清楚,不是我自夸,我染丝的本事可是全徐州最好的!有我帮着打理染坊,您家会省去不少功夫。”
张兰兰忽然有些心动了。若是红姑娘仅仅想卖染坊,她还不一定买,可她这番来,是要将自己一块也打包销售了。
古代师徒关系极为牢靠,贯穿人的一生,红姑娘一旦拜入她门下为徒,那么她们就算是一家人了。
不但能低价购入个可以立刻开工的染坊,还一块挖了个染坊高级技术管理人才,怎么想怎么不亏!
可教她配色?张兰兰心里顾忌不少,万一她是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学了配色就自立门户与自己家竞争,岂不是坏了!
红姑娘瞧她犹豫,知晓她定信不过自己。但凡独门秘籍,哪有那么容易能传授给他人的,红姑娘理解的很。
“这是我的身契。”红姑娘竟然从怀中掏出一张身契来,“光拜师您还信不过我,我就自个把自个卖给你们家,身契在你们手上,我若是学了本事跑了,报官抓回来打死。”
“……”张兰兰面对红姑娘炙热的眼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姑娘为了学配色,都愿意自己卖身为奴了,张兰兰忽然觉得无法理解,说不定里头反常即是妖,有什么猫腻。
一时间不好答应,张兰兰便将她安抚一番,说要同自家人商量,叫她先回去。
红姑娘也知这是大事,得容人考虑考虑,便告辞,约好三日之后上门问结果,无论张兰兰答应不答应,她都不会再纠缠。
刚将红姑娘送出门,张兰兰回头问陈氏,道:“我瞧里头透着古怪,夫人怎么看?”
陈氏点头,道:“我觉得也不对劲,哪有上杆子卖祖产卖自己的。不过我瞧那红姑娘目光坚定,提起配色眼中满是神往,我猜她是真心想学配色。至于其他,我猜她定有所隐瞒。”
“唉,这染坊是该买不该买?”张兰兰抚额。
“不如这两天你叫你家掌柜的去打听打听那姑娘的事,我也叫我的人去探探消息。”陈氏道。
两人商议一番,也只能如此。一边叫刘景去探红姑娘的底细,一边叫刘俊继续到处看有没有转手的染坊。
打听了两天,还真叫刘景把内情挖出来了。
原来自红姑娘自立门户后,便有不少人盯着她个没爹没娘的姑娘家,她继承祖产,手里有钱,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骚扰。对那些无赖,叫伙计骂走便是,可渐渐有些有钱的员外,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想打红姑娘的主意。甚至还有个富商借着谈生意,意欲轻薄了她,将她收房当妾。
虽然如今红姑娘是白身,手里握着祖产,可就如个弱质女流抱着金娃娃走在街上,过的提心吊胆,还不如给巡抚太太当奴婢的日子。起码那时候她是巡抚太太的人,等闲人不敢打她主意。
估摸红姑娘投靠刘家,也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在徐州的地界上,那些歹人可不敢欺负到举人老爷头上。
“姑娘家脸皮薄,大约羞于说这些事。”张兰兰道,“如此看来,她是真心想投靠咱们。”
陈氏点头,道:“她这样无依无靠的才可靠,因她除了咱们,再也找不着更合适的靠山。”
两人一合计,这染坊买得。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张兰兰打算在收徒的同时,也收了卖身契,凡事留一手也是好的。
三天后红姑娘上门,得知刘家肯收她了,大喜过望,当日就拜师行礼,递了卖身契,第二日就过户了染坊,欠货两清。
对于染坊的伙计们来说,老板变成了掌柜,其余倒觉不出什么不同。张兰兰依旧让红姑娘住在染坊,如往常一般打理染坊的事物。
刘家作为新东家,请全体伙计上馆子里吃了一顿,又给每个人发了红包。春儿夏儿做了好些点心,分发给染坊周边的邻居们,一来是维护邻里关系,二来是告诉大家,从今往后,染坊就是刘举人家的产业了,想打歪主意的都掂量掂量。
陈氏那边也给知府打了招呼,每日派来染坊附近巡逻的兵丁多了三倍,有几个想进染坊寻红姑娘滋事的流氓,都被逮回衙门打了板子。如此几天下来,周围人都知道,这染坊的后台硬的很,再没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门了。
染坊后院是作坊,前头的门脸本就是个铺子,原本是卖染坊自己染的丝线布匹等。
刘家接手后,将染坊关了两个月,重新装修。将作坊后院几处老旧的废屋重新整修一番当仓库,将铺子从里到外新装一遍。
铺子的装修风格是陈氏一手操办了,人家京城官太太,别的不说,眼光那是极好。铺子走的是高端路线,为有钱人服务,当然要装的有格调。
刘章两家将新铺子取名“彩虹阁”,既是卖丝线绣样的,就取五彩缤纷的吉祥名字。
张兰兰领着刘秀罗婉开始画第一批绣样,上了色后,带着女儿媳妇去染坊亲自配色。红姑娘也是拜了师了,故而张兰兰配色不避她,叫她在旁看着。
第一批染料配成,红姑娘带着伙计们开始染丝线,她对此十分重视,每一道工序都亲历亲为,忙的三天三夜没合眼,终将第一批丝线制了出来。
不得不说红姑娘是染丝界的高手,她染的丝根根有光泽,颜色一份一毫不差,就连陈氏这见惯好东西的贵妇,都赞她的品质好,说这丝线放在京城卖也是上品。
“你收这徒弟不错。”陈氏真心实意赞道,“不说别的,她染丝的功夫,真是绝了。我看也就官造坊的几个顶级工匠能染出这种品质的丝线。”
红姑娘面上一红,道:“师父调的色这样漂亮,我若是染坏了,岂不是糟蹋了这么好的颜色。”
两个月后,整整三百副绣样准备妥当,以及与之配套的丝线齐备,彩虹阁正式开张!
第75章 买买买买()
开张那天,门口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好些看热闹的相亲邻里们一大早就上门口围着,待门一开便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从开张前几个月起,张兰兰便叫人在城里开始放消息,今个大半徐州人都知道那牡丹大师家开了个“彩虹阁”,专门卖最最时兴的绣样和丝线。
门口有小摊摆着,前来店里前五百名客人,每人送一块素帕,帕子一角绣着“彩虹阁”三个字。素帕是棉布制成,由以前染坊积压没卖出去的布匹做成,无需多少成本,叫染坊的工人们趁着装修时做出来的。
上头绣的“彩虹阁”三个字,是张兰兰专门设计的图样,瞧着极具美感。
张兰兰一心想将“彩虹阁”打造成高端品牌,当然要配上个漂亮的logo!
来客们得了素帕,都喜上眉梢。普通人家都用粗布裁一块当帕子,少有人能用上棉布帕子的,大家都赞老板大方,一出手便是五百个素帕。而后进了店里,客人们更是砸舌。
柜台里挂着几十个绣样,有四五个小二笑眯眯站在柜台里头招呼客人。那些绣样各个都是上完色的成品,出自牡丹大师师徒三人之手,每一朵花瞧着竟然跟真的一模一样!
“哎呀呀这么漂亮的花,跟真的似的!你们说,若是把这花绣在衣裳上,走在花园里,会不会把蝴蝶给招来?”一个大婶瞧的烟花缭乱,赞道。
“那并蒂莲真漂亮,若是绣在你嫁衣上,定是极美的。”一个妇人拉着身旁的小女儿道。
众人对那些绣样品评了一番,问了价格,才知这里头最小的那副绣样,才巴掌大,竟要卖五十两银子,最大的那副要上千两。
彩虹阁的用户群体定位本就不是这些普通民众,在他们看来,五十两已经是天价了,上千两更是想都不敢想。
柜台里还展示了很多颜色的丝线,每个绣样旁边有一个丝线板,整齐的缠绕着绣这绣样所需要的所有颜色的丝线,丝线可成套买,也可单买。成套的丝线是根据每一种绣样所需多少,将各色颜色搭配好,保证不会短缺或者浪费。
丝线亦是价格不菲,比市面上其他丝线贵五倍左右。主打高质量和独特的颜色。
“这些绣样和丝线美则美,却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买的起的。”看客都有些遗憾,不过瞧了这店面的高端装修,再看看那些从来没见过的绣样,从来没见过的颜色,大家伙都觉得,这么漂亮的绣样,倒也值那个价。
虽说买不起,但是来者大部分都得了素帕,少部分来晚没跟上帕子的,也得了一小包点心当礼品。
到了中午,店铺清场,邻里们大都回家吃饭了。伙计们将铺子重新打扫布置,东家说了,下午的来客才是重头戏。
徐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家妇人、官家妇人都接了帖子,章太太自己不方便出面,便托知府太太发的帖子。徐州这地界上目前最高的官就是知府了,下头的小官、商人们哪敢不买知府太太的帐,接了帖子都纷纷表示会来。
一来有知府太太的帖子,二来奔着牡丹大师的名头,人家也想瞧瞧里头有什么门道。
陈氏很贴心的叫知府太太把时间写在下午,好叫那些妇人们不用特意早起打扮,要知道妇人出个门,不准备一两个时辰是出不了的。
刚到帖子上约定的时间,就见到门口有陆陆续续的马车来了。红姑娘同罗婉亲自在门口迎着,来的都是后宅管事的正妻太太们,大多数都带一两个女儿同行。由于下午来的都是女眷,彩虹阁里早就清了场,小厮小二们全打发到外头做牵马车招呼车夫的活,这会屋里招呼人的丫鬟婆子都是陈氏的。
陈氏带来的下人,都是早就教好的熟手,各个做事利落有眼力劲。陈氏在京中常在家中款待相熟的官太太们,这些丫鬟婆子连京里规矩一箩筐的高官太太都招呼的周周到到,对上这些没那么多讲究的小官小吏夫人、富商太太们,自然不在话下。
相反,刘家人倒是不善于应付这些场面。红姑娘还好,从小生意堆里摸爬滚打,察言观色待人接物自然不差,罗婉同刘秀都是平日很少出门应酬的。罗婉还好,她性子温婉沉稳,由红姑娘带着,接待个人还是可以的。
刘秀就不行了,她实在是没跟这些太太小姐们打过交道。
张兰兰也没有,所以她索性坐在二楼的雅间,正好能瞧见一楼的大厅。刘秀跟在母亲身旁,默默的观察楼下的人,仔细用心的看着别人怎么待人接物。
陈氏也在一楼,过了会知府太太来了。在场的太太小姐们并没见过陈氏,不知她是京城里的命妇,可都是认得知府太太的。
众人见了知府太太,都蜂拥围了上去,想讨个脸。
毕竟知府是地方父母官,在座各位想在徐州混,得看知府太太丈夫的脸色。
知府本就是章枫举荐上来的,往后还要多多仰仗章大人,所以对章夫人异常恭敬。
知府太太姓叶,瞧着比章夫人年轻一些。叶氏是个伶俐人,虽说自己忽然被这些太太们围起来当众星拱月一般,却没昏了头,对陈氏态度毕恭毕敬。
在座各位太太也不傻,瞧着陈氏的衣着气度,由看知府太太对她的态度,便猜出这位定是有身份的人。
“这位是大理寺卿章夫人。”知府太太介绍道。
陈氏笑道:“这彩虹阁是我与我牡丹妹妹开的,往后还得请诸位太太们多捧捧场!”
一听大理寺卿,众位都吃了一惊,那可是京官,不是地方小官能比的,估摸着肯定是有品阶的命妇。
怪不得知府太太对她这般恭敬了。
“一定一定,我家二姑娘明年出嫁,我还愁嫁衣怎么绣呢!今个瞧见这么多漂亮的花样,都看花了眼,今个挑几样买回去,绣上去定极漂亮!”一位盐商太太笑道。
“下个月我家老太太国寿,我瞧那寿桃绣样甚好,我就要那个了!”另一个亭长太太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乎起来,太太们你挑这个我选那个,没一会就将柜台里挂的几十个绣样分瓜干净。
买了绣样,自然是要买丝线的,在座的哪个家里都不差钱,知府太太请的都是富的流油的人家。这些人家只看重东西好不好,新奇不新奇,压根不在乎贵不贵。
绣样就摆出了几十个,一会就瓜分干净了,后来的十几个太太眼红想买,但却买不着了。陈氏叫丫鬟将各人选的绣样拆下来送到个人手上,太太们亲手拿着绣样近距离看,只觉得比方才挂着远远看着还要精妙绝伦。
“这些绣样只此一份,你们买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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