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探花郎亲自指点功课,刘家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晚上给孩子们的宵夜多做一份,送给章大人。
夜深,张兰兰靠在刘景怀里,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子茬,道:“城里那么多私塾学堂,你不选这个不选那个,偏偏选中了状元郎开的私塾,你眼光怎就那么的好?”
刘景在媳妇脸上亲了一口,道:“我娶你的时候眼光就很好。”
张兰兰脸红了一下,啐道:“又满口胡说。”
刘景嘿嘿一笑,道:“那时我替裕娃选学堂,跑了好些地方,一进章家私塾的院子,我瞧着里头的景致那般的雅致,便猜想这私塾的先生定是个有学问的人。后来见了章槐先生,一见他那气度,又听说他是个举人,我便认定了这个先生。”
张兰兰点头,“没想到你竟然给孩子们寻了个状元郎当师父,真真是好,名师出高徒。怪不得章大人能中探花,凌儿年轻轻轻就是童生,我瞧着他考秀才定能一次便中。”
刘景笑道:“我瞧着凌儿能中,咱们裕娃也能中。等过几年,裕娃考上了举人,清娃就该考童生了。孩子们都天资高,又有名师指点,往后定能高中。“
张兰兰换了更舒服的姿势趴在刘景怀里,道:“我也这么觉得。”
眼见着就到了年关,无需张兰兰操心,罗婉如今能独当一面,早就置办好了年货,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张兰兰怕儿媳累着,又临时雇了两个婆子帮着做些粗活,打扫打扫院子,只叫罗婉在旁瞧着指挥。
临近年关,木材铺子关门歇业,刘景刘俊父子俩忙活了大半年,终能歇歇喘口气。
刘俊除了帮着妻子收拾家里,大半时间都被张兰兰发配去带孩子了。平时那么忙,终于闲了,可不得跟女儿多亲近亲近。
刘景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白日里帮着女儿儿媳准备家人的饭菜,晚上又包揽的孩子们的夜宵。
张兰兰整日的工作只余下教孩子们画画,家务一点不挨着,都快赶上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年三十前一天,徐州降大雪。
年三十那天,一大早孩子们就出门,在院子里打雪仗。张兰兰赖床,窝在刘景怀里,只打开一条窗户缝,瞧着孩子们玩闹。
罗婉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婆子在厨房里忙活。炸春卷,包饺子……
刘家买了好些红灯笼,刘景起床后带着大儿子把灯笼挂满了院子,待到天黑了点上,定会喜气洋洋。
再晚些时候,便有邻里乡亲们过来护送年礼,巡抚太太也遣了小厮来送礼,罗婉领着刘秀收了礼,记了单子,待下午的时候一家一家登门回礼。
刘家富裕,回的礼都比送来的稍微重些,特别是巡抚太太家的回礼更重。
眼看着夜幕降临,张兰兰招手叫了刘裕刘清两人过来,塞了个篮子给刘裕,道:“这是娘和小婉做的点心,寻常只能在乡下吃着,城里是没有的,你们给章家送去,让他们尝尝鲜。”
给章家的年礼是最早送去的,准备的也最精心,如今这点心,就当给他们的年夜饭添菜。
孩子们拿了篮子,高兴的去私塾了。全家人一齐准备着年夜饭,有说有笑。
屋外是漫天的大雪,屋里头温暖如初,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着年夜饭。
吃了年夜饭,刘景分了些炮竹给孩子们,叫他们去院子里放炮竹。刘裕冻的小脸通红,点了个窜天猴,然后飞快的跑到屋檐下。
烟花飞上了天,炸开七彩的花。小甜甜在罗婉怀里,惊奇的看着烟花,咿咿呀呀的拍着手,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孩子们正玩闹着,忽地听见有人敲门,刘景去开了门,见外头是五六个青年男子,为首的那个对刘景做个揖,道:“请问牡丹大师在家吗?”
刘景刚要答话,那几人忽地冲进院子,瞧见张兰兰,上下打量一番,道:“这位就是牡丹大师吧?”
大年三十晚上闯进自家院子,一看就来者不善。
“你们是什么人?”张兰兰道。
那人见她不答,便当她是默认了,直接道:“今个是大年三十,我家主子一家人齐聚,想请大师去画幅全家福的画像。”
张兰兰皱眉,她的名气自皇家传开,又与巡抚太太交好,这样一个连皇上都知道的名家,很少有人有那个胆子打她的主意,如今来的这是?
“我从不轻易作画,更不会给大年三十闯入我们家的人家作画,你们走吧。”张兰兰冷着脸。
那人嘿嘿冷笑,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大师莫要为难我们。”说罢,手一挥,两个壮汉径直走过来,竟然将张兰兰架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还有没有王法了!”张兰兰惊叫,实在没想到他们竟一言不合就动手。
“嘿嘿,在徐州的地界,我家主子就是王法。”那人阴森森的笑,“我知道你与巡抚太太交好,但那又如何?我家主子是知府太太,你说巡抚太太会为了你跟知府太太翻脸么?牡丹大师,我劝你乖乖的跟我们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来这些人是知府家的。在徐州的地界上,除了知府家,还真没人敢动她,如今知府家上门带人……巡抚太太九成九是不会保她的,说不定还会跟着知府太太劝她画画。
可她张兰兰若是今天乖乖给知府太太作画,一旦开了这个头,往后就是无尽的麻烦。
刘景一见妻子被抓,赶忙上去救人,刘俊也跟着父亲上去抢人,奈何对面人多势众,父子俩被严严实实的拦住,不得接近。
“我们只是来请大师回去,并不想伤人,你们莫要不识抬举!”
好汉不吃眼前亏,怕家人受伤,忙道:“你们别冲动,知府太太不过是请我过去画个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去去就回。”
张兰兰一边说,一边冲家人使眼色,朝着私塾的方向努努嘴。
那家丁头头见张兰兰服了软,笑道:“这才对嘛,牡丹大师,那咱们走吧。”
张兰兰摇头道:“我去作画必得带着我徒儿打下手,还得收拾画具,你这么带我走,我可是画不成的。”
张兰兰说的有理,那家丁见她顺从,便叫手下放了她,道:“那你速速去收拾画具,叫上你徒弟。哼,你莫要给我耍什么花样,你可给我记住,在这徐州的地界上,我家主子说了算。”
张兰兰对刘裕道:“裕娃,你去寻我徒弟来,叫他快些过来,省得这些爷等急了。”又自己径自进了画室收拾东西。
刘裕心领神会,一溜烟的往私塾跑去。私塾离刘家很近,刘裕一会功夫便到了,直接熟门熟路的冲去找人。
章家祖孙三人吃了年夜饭,正在喝茶下棋,一派其乐融融。
刘裕气喘吁吁的抹着汗道:“知府太太派人来我家要强抓我大嫂去给她家画画,现在人还在家里院子呢,请章大人救救我家大嫂!”
第52章 临别赠画()
章凌听师父如是说,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一半,还有一半,需得真的瞧见他二叔平安无事方才能真的放心。
一家子折腾了一宿,这会见张兰兰平安返家,只觉得浑身的乏劲儿涌上来,各自吃了早饭,便回屋歇着。章凌在刘家用了早饭,急匆匆回家给祖父报平安去了。
今个是大年初一,因刘景一家迁入城里,倒没什么亲戚要走。况且出了这事,哪里还有心思走亲戚啊。章枫毕竟是救命恩人,刘裕自告奋勇,去私塾陪着章槐老先生,顺便看看章大人是否平安回家。
好好一个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连最闹腾的刘清也没了玩耍的心思,将剩下的炮竹丢了,自个回书房念书去了。
“这孩子,大过年的,该歇歇了。”张兰兰心疼小儿子,要去书房将刘清拎回来,却被刘景拦住了。
“随他去吧。”刘景道,“清娃说要早早考功名,叫谁也不敢欺负他娘。你就成全孩子这份孝心吧。”
张兰兰便作罢,只亲手做了热乎乎的汤面,叫刘清吃了,暖暖和和的看书。
傍晚十分,刘裕从私塾回来,一进家门便眉飞色舞。
“章大人真真威风!”刘裕一脸敬仰神往的样儿,道:“夫子不放心,便叫凌哥儿去探消息,我央着他带我同去。我们一气跑到衙门,远远瞧见章大人穿着官服坐在堂上正审案呢!你们瞧着平日里知府大人威风的很,可他见了章大人,跟耗子见了猫似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刘裕绘声绘色的跟家人讲述章枫审案的事,眼里满是崇拜。
“这会章大人回私塾了没?”张兰兰问道。
“还没呢,章大人叫我们先回来。凌哥儿回家给夫子报平安,我便回来了。”刘裕喝了水道。
“章大人平安无事就好。”张兰兰这下才是真的放心,毕竟章枫大人是为了救她,提前发难。其实他原可以不管她的,由着她被人强迫作画,反正只要她画了,知府家倒不会把她怎么样,横竖受些委屈罢了。
张兰兰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本想送份厚礼作为答谢,可转念一想,一来章枫位高权重,未必缺这些普通的东西,二来显示不出自己的诚意。
张兰兰打定主意,等见了章凌,问问他叔叔喜欢什么再做打算。
章大人忙着审案,因里头牵涉甚广,故而一直忙到十五才告一段落。这次知府是彻彻底底的落马,知府本人以及相关主犯被斩首,家眷流放。
刚过十五,刘景夫妇便亲自去私塾,登门道谢。
半个月没见,章枫比先前瘦了一些,想必乃是查案辛苦劳累所致。张兰兰亲手做了些徐州特色的糕点小菜,用食盒装着。
章枫并不矫情,爽快的收下,笑道:“今个倒是能加菜,有口福咯。”
“多谢章大人救命之恩。”张兰兰福身行礼。
“哪里的话,我身为朝廷命官,岂有看百姓受难而坐视不理的道理。”章枫笑道,“再说,你是凌儿的师父,岂能让那些宵小之辈以为我章家人的恩师是好欺负的。”
“理是这么个理。”张兰兰着仰起手里的一卷画,“我有份礼物送给章大人,还请大人笑纳。”
赠画答谢。
牡丹大师的画,千金难求,此次又是谢礼,章枫万万没有推辞的道理,急忙道:“大师赠画,我岂能不收!多谢大师了。”
张兰兰道:“章大人先看了画,再谢不迟。”
画卷缓缓在章枫眼前展开,画上坐着的三个人,最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的是父亲章槐,父亲右手边立着的则是自己,父亲左手边站着侄子章凌。
“京城距离徐州山高路远,这幅全家福送给章大人,已解大人思乡之苦。”张兰兰道。
章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郑重道谢,小心翼翼的将画收了起来。
日子一霎眼又过半月,刚出了正月,章枫便要启程回京。刘裕刘清都很舍不得章大人,因为这些日子章大人得了空便会去书房指点他们功课,虽说是因为沾了章凌的光,不过刘裕刘清也着实学习了不少。能得到当朝探花的指点,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够让人受益匪浅的了。
此次同章枫一道回京的还有巡抚大人。本次查案巡抚亦有功劳,加之巡抚考满,进京叙职,便约章枫同行。
巡抚走的急,可忙坏了巡抚太太,要将整个家搬回京城可没那么简单。所以巡抚太太暂留徐州,张罗搬家事宜。
临走前,巡抚太太特意派人请了张兰兰过府一叙。
巡抚太太自然之道大理寺卿章大人的身份,也知道张兰兰是章枫侄儿的师父,这样的身份比起之前的绘画大家身份,自然要贵重的多,所以走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处理,省的日后留下嫌隙。
张兰兰倒是很意外,不晓得为什么巡抚太太要在走前特意请她过去说话。原先她们两个不过因为画画结成利罢了,私下的交情有限。毕竟一个是官太太,一个是民妇,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兰兰进了巡抚太太屋子,照往常一样两人说了些客气话,张兰兰明显感觉到巡抚太太的态度热络了许多。她很有自知之明,显然这是因为章家人的缘故。
张兰兰很是好奇,巡抚太太究竟找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让她画画?张兰兰倒是不反感给巡抚太太画画,毕竟她一直待她不错,临走时赠幅画也说的过去。
吃了会茶,又用了点心,张兰兰瞧着巡抚太太的神色,知道终于进入正题了。
本以为是来求画的,谁知道巡抚太太完全不提着一茬,反而叫收下的仆妇压着个人进来。
“大师瞧瞧,可还记得她?”巡抚太太笑道。
张兰兰仔细瞧那女子,见她被打的浑身是血,脸肿的厉害,仔细一瞧,勉强能认出容貌,竟是那丫鬟芸姑娘。
“是芸姑娘?怎么变成这幅模样?”张兰兰吃惊道。
巡抚太太仔细瞧她神色,见她是真的不知,不似作伪,便道:“这吃里扒外的贱蹄子,若不是她,哪能害的大师大年三十被人强行压走!”
张兰兰张大嘴巴,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巡抚太太告诉张兰兰,原来大年三十那日,她派丫鬟芸儿去表妹知府太太家送礼,正巧知府太太正发愁给家里长辈送个什么了不得的礼,好在妯娌面前显摆显摆。芸儿便出了馊主意,说有个牡丹大师画画乃是一绝,不如叫她来画画。知府太太是个耳根子软的,又与芸儿交好,一听这主意好,便叫家丁去“请”人。
这一“请”,便请出了一件□□烦。
“这贱蹄子估摸是记恨我罚她银子,又不敢把火冲着主子发,便想些个损招,来让你过不舒坦。”巡抚太太道,“这等刁奴,我岂能容她!”
而后巡抚太太当着张兰兰的面儿发卖了芸儿。
芸姑娘一听主家要卖了自己,忙哭喊着磕头,道:“太太,我错啦,我再也不敢使坏啦!”
巡抚太太冷笑道:“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奴才,我若留着你,谁知道哪天你再干出点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留你不得!”
芸儿又对张兰兰磕头道:“大师,救救我吧!我被卖了定是死路一条!大师我知错了,从前是我叫猪油蒙了心,做了些坏事,我如今知错了,求大师救救我!”
张兰兰看着形容狼狈的芸儿,叹了口气,道:“当初你昧了我的银子,太太叫你来登门赔罪,我受了你的礼,便不再计较,谁知道你暗暗记恨在心里,找着机会不叫我好过。你若是初犯,我尚可当你一时糊涂,今个我若是再不计较,往后谁知道你会怎样对付我?”
巡抚太太见张兰兰并没有给芸儿求情的意思,努努嘴,便有几个粗壮的婆子来将她拖了出去。
第53章 清明祭拜()
芸姑娘是巡抚太太的奴婢,要打要卖全凭主家心意,巡抚太太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整整家里奴婢们的风气,顺便卖个顺水人情给牡丹大师,一举两得。
芸姑娘被拖了下去,张兰兰又同巡抚太太说了会话,便告辞了。
刚出正月,西北边境有夷人来犯,打起仗来。徐州位于南方,距离西南边境八竿子打不着,这边的百姓该干嘛干嘛,除了多交些税之外,生活与往日无二。倒是小石头的生意随着战事越发的火了起来。有战火,就必有伤亡,不论是军士还是被波及的普通西北百姓,死后总想要有口棺材下葬,小石头在战事刚起时,便将棺材铺的连锁店开了过去,这会子西北那边的生意火的不行,订单如雪花片一般,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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