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又是瞪得大了些,向着段晟轩瞧去,段晟轩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他这一辈子,知道自己没出息,只知道逃避所有得一切,娘亲死了,他逃了,爷爷死了,他逃了,父亲死了,他逃了。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只能臣服在别人的脚下,他对大娘恭恭敬敬,却不知究竟几分出于真心,他对女帝叩拜俯首,却不知究竟几言发自肺腑。
如今,这个他从来没有想过在意,想过提防的人,竟也要他的臣服,他的叩首,就像是用一个个鲜活的人换来的木人,机械的完成着所有的动作。
陆离瞧着段晟轩,他不是看不出他眼中的无奈,他也不是看不出他心底的酸,可他的步子又是向前前面一步,唇角微张,像是生了气,像是要说出什么话语来。
段晟轩的唇角一勾,突然扯出了一丝冷笑,眸子一动,像是一瞬被抽空了灵魂,整个人微微屈膝,跪倒在地上,这,才是臣民和帝王该有的距离。
陆离的眼底一痛,如今,自己早已失去了太多的屏障,他让段晟轩屈膝,让土翼屈膝,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友谊,却是一瞬成了皇家彰显权威的表现。
段晟轩只觉得好笑,榻上的人还是那么躺着,段公子低下身子,嘴边叨念的是那些老陈每日去探望太子病情时候说着的酸腐的话语,年少无知时候,他还记得陆离一身白衣,坐在墙头,告诉他他们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哥们的,如今,长大了,太多的东西注定变了原来的模样。
陆公子的伸手,榻上的姑娘一偏头,瞧着眼前的一幕,却是骤然醒了,嘴角微张,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眉目凌然,一个恍若木偶,晏小五一直都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得到别人的跪拜,尹沉如此,女帝如此,他们要天下人的臣服,可是,这世上,没有灵魂的臣服,又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她瞧着的呢?昔日的兄弟在权力的面前竟是变得这般的奇怪,陆离抬手,段晟轩起身,那一刻,晏小五清晰地瞧见了段晟轩嘴角的那丝嘲讽,小五咬了咬牙,身上的伤口还是微微地有些疼痛,逼得他说不出话来。
春漪端了水走进屋里来,自然也是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抬眼瞧了瞧陆离又是瞧了瞧段晟轩,却还是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好。
段晟轩的步子向着后面退了一步,眼神又是向着榻上的小五瞧了一眼,小五的眸子轻轻闭上,微微带了几分装睡,陆公子的唇角一动:“放肆!”两个字,虽然不大,却重重地打在了段晟轩的心头,春漪的嘴巴微微张了张,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会让陆离和段晟轩变得如此生疏,小五的心头一冷,若是陆离一直沉浸于此,后果,本就是不堪设想。
段晟轩的眉目未抬,瞧了一眼眼前的公子,唇齿轻合,没有灵魂的眼眸却终究蹦出了一丝的无奈,唇角的话淡淡的,却狠狠地敲打在陆离的心头:“我想要的,是那个与我下棋的你。”
语罢,转身,向着屋外走去,榻上的姑娘眼角微微带了几分湿润,春漪的目光随着段晟轩走了出去,只觉得这两个人都是奇怪的很,春漪自然知道段晟轩对着小五的那份心思,加上陆公子和小五的恩爱众人都是看在眼中的,可是两人打架的模样往日里面也是没少见,却偏偏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奇怪的景象。
“啪!”陆公子手中的扳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漂亮的宝玉四散开来,化作一点点的碎片,坠入地上,一文不值,这个,是今个早上女帝刚刚送来的扳指,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关心到他的存在。
可是……如今,他却宁愿她从来没有。
晏小五听着一声响声微微皱了皱眉头,额头的汗水微微带了几分凉意,下棋的时候,她记得段晟轩曾经说过,那一年,两小无猜世界,她和陆离,只因一盘棋子结缘,若是没有那样的一盘棋,段晟轩或许也不会这么快的融入这个家里来,如今,时光过得太快,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或许,只剩下,那一盘棋,可以掩埋段公子藏在心底的那个小小的伤口。
可是,谁知道,那一盘棋,还在不在了?
春漪瞧着地上的碎片,伸出手来轻轻地在地上指了指,目光瞧着陆离,手中依旧端着那一盆水:“姐夫,这好好地东西?”
“碎了吧,碎了消停。”这东西,他等了这么久,谋了这么久,如今,若只剩下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他起身,向着小五的塌边走了两步,伸手轻轻地抚上姑娘的眉眼,春漪将热毛巾敷在小五的额头,陆离的声音淡淡的,一点点晕开在晏小五的耳侧:“你要好好的。”
小五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泪水却没有掉落下来,扳指碎了,兵符还在,陆离那么多年辛苦追寻的梦想,他要去抓住,她拦不住,可是,她只希望,他一直都是她爱的那个他,那个笑容干净,却有些无赖地爱着她的他。
屋外,只剩下一些士兵路过的声音,牢狱,困住的是想要逃脱的生命,白伊伊抬首,却望不见边际,账内,存着的是看不到希望的人,段晟轩手中的底图滑落,终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瞧进去。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却是晏秋端着碗在给小五喂着汤,天还没亮晏秋就到了小五家,昨个小五从军营里面回了家,春漪回家把小五有孕的消息告诉了毛郎中和晏秋,晏秋心中一喜,想着小五前阵子刚刚失去的一个孩子,天还没有大亮,就做好了吃的给小五送过来。
小五微微勾起了一丝苦笑,心里却是暖着的,瞧着眼前的晏秋:“大姨,我没事,这小家会还要在我的肚子里面多呆一些时候呢,你这么早来关心他,难不成你还要好好地关心十个月?”
晏秋的眉目轻轻挑着笑了笑,嘴角早已是合不拢的模样:“怎样,这是我的乖外孙,我照顾他十个月也好!”
小五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却把晏秋送过来的汤又是喝了下去,晏秋没有孩子,对晏小五素来就是喜欢,如今小五坏了孩子,晏秋自然会当做自家的孩子一般好好对待。
小五的嘴巴嘟了嘟,像是自言自语的模样:“这要是个女孩呢?”
晏秋一愣,眼眸微微向着别处挑了挑,小五的眉心一皱,莫非?
晏秋嘴角一抿:“是女孩我也喜欢,就是不知道你家陆离……”
“女孩像小五,甚好。”小五偏头,瞧着陆公子从外面走进屋里来,对着小五的轻轻笑了笑。
小五吐了吐舌头:“这般的话都让你说去了,若是生了个女孩像你怎么办?”
陆公子几步走到了床前:“若是像我,倒不似这般的不稳重,以后挑选夫家的时候,还是要格外注意的好。”
小五嘟了嘟嘴巴,本想伸着拳头狠狠地打眼前的人一顿,奈何实在是使不出什么力气,只能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
18 你会一直是小五吗()
陆离瞧着他的模样,却是心墙大好,又向着床榻的边上走了两步,坐在了晏小五的身旁。
晏秋瞧着两人的模样笑笑,当初的那场阴差阳错,却像是命中注定,终究没有为自己的小五选错了人。
陆离从晏秋的手中接过汤匙,向着小五的嘴巴里面又是为了一勺,小五的眼眸鼓鼓地瞧着陆离的模样,却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巴把汤全都吞了下去,晏秋站在一旁,唇角轻轻勾了勾:“小离,听说你最近总是往军营里面跑?”
小五的眼眸一偏,向着晏秋的方向瞧了瞧,陆离的眉心一皱,却是沉吟半晌,微微点了点头,晏秋的声音顿了顿:“那你便早些赚个军衔回来,别再让我家小五过这样的苦日子,若不是因着你,小五就除了小丰村,凭着她的巧手和小脑瓜儿,还愁赚不到钱财?”
陆离的手腕一顿,向着小五又是敲了一眼,小五嘴巴里面的汤刚刚咽了下去,眼眉向着晏秋挑了挑,嘴巴微微张了张:“大姨……”
陆公子的眉心微微一皱,伸手又是将美味的汤递到了小五的面前,小五的嘴巴还没有张开,却听见陆公子唇角淡淡的话语:“这倒是我疏忽了,明个,我找几个人送你们去京城避一避吧。那里,或许会更安全一些。”
小五的嘴巴一张,刚想表示抗议,却是晏秋听了眼眸一亮,微微点了点头,小丰村这地方,如今实在是危险,瞧着段里长修墙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人就会打过来,小五想要说话,奈何嘴巴里面还装着汤水,便只能眼睛鼓鼓地瞧着陆离表示抗议。
陆离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手掌轻轻向着前面伸了伸,修长的手指拂过姑娘的嘴角,将所有的残渣擦拭的干干净净,小五的眉目轻轻皱着,却是晏秋瞧着这一幕,有点不好意思:“小五,小离,我先走了,下午再来瞧你,你先养着伤,铺子那边的事情不用你着急。”
小五虽是染了几分焦急地瞧着陆离,听了晏秋这话却还是微微偏了偏眼眸,口中的汤水刚刚全部咽了下去,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面,沉默半晌,小五终于缓缓开口:“恩,那大姨你和我姨夫好生照看着店里面的生意。”
晏秋点了点头,收拾了装着汤来的碗筷,向着屋外面走了去,晏秋刚刚出了门,小五的眸子就是狠狠地瞪了瞪,身子也跟着向着前面倾了一下,陆公子垂着眉目不去看小五得眼眸,手掌轻轻地为姑娘掩了掩被子:“你先好生睡着,我去……”
“你先别去!”小五开口,却是不容拒绝,她记得,她从来没有对陆离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往日里,他们不是嬉闹的模样,便是说着那些没边际的话语,从来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般,气氛微微带了几分尴尬,陆离抬首,瞧着眼前的姑娘,却发现小五不知何时轻轻垂下了头,眸子闪躲,不知究竟是看向了什么地方。
姑娘开口,声音不重不轻,却一字字敲在陆公子的耳膜:“我说过,我要做你身侧的女人,而不是堂下,如若你非要推开我,倒不如直接让我下堂,来的实在。”
陆公子一怔,却第一次瞧见了姑娘微垂的眼眸里面染上的几丝不坚定的意味。
记忆里,那双眸子满是倔强,陆公子抿了抿唇角笑了笑,伸手将姑娘的一双手掌握在手中,眼前的人嘟着嘴巴,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或许,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会这般服了软,也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会说话都变得这般地手足无措。
陆公子开口:“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刚才听了大姨的话,觉的有道理,如今霖沧国虎视眈眈,一直没张口不过是在养精蓄锐,之前彤阳关一站确实让完颜昊看见了段晟轩的实力,不便出手,所有的一切可能迎来的都是一场死战,若是这场战役我们胜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什么也不怕,可是若是这场战役我们败了,那等待我们的就将是死亡和血腥,你如今腹中又有了孩子,就算你要做我身侧的女人,也该为孩子考虑一下。”
听到孩子的时候,小五的眸子一瞬变得有些柔软,如今,有些事情像是变得不一样了,小五抿了抿嘴角,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想一直陪着他,陪着他经历风风雨雨,可是,她也想好好地保护这个腹中的胎儿。
陆离瞧着她有些矛盾的模样,伸手轻轻将小五的碎发顺到耳边,唇角轻轻地勾了勾:“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等到春漪姑娘大婚之后,你们便一起去京城吧,我去安排。”
陆离起身,却是小五微微抬眸,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陆离一怔,回头瞧着姑娘的眸子,心底的什么地方,像是突然间软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柔到了骨子里面,姑娘开口,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会不会,一直都是那个我认识的你。”那个虽然呆板,虽然木讷,却会保护她的陆离,那个虽然贫穷却丝毫不气馁的陆离,那个虽然身居高位却卑微到尘土的陆离?
陆公子的眉心不自觉地一拧,小五的心也随着陆离的眉心微微拧了拧,这个问题,毕竟太过沉重,它承载的,是太多人的失败与心酸,人,总会有骄傲,像是一枚翠玉扳指险些毁了一个人。
不知这般的寂静究竟持续了多久,久的只让小五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却是眼前得公子开口,像是下了极大得决心:“我,不过是最开始的那个我,罢了。”
战乱纷争,国家荣辱,时间磨合,他不过都是那个最初的陆离,罢了,名字没有换,灵魂也没有换,还有什么会是不一样的呢?
陆公子的眉心向着小五挑了挑,却突然想起白伊伊在牢狱里面说的话,剑眉一挑,瞧着对面的姑娘:“你,一直都是晏小五,对吧?”
小五一愣,手掌却是微微抖了一下,姑娘的唇角带了几分苍白,她记得,她曾经告诉过陆离,她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是跌跌撞撞,只为找到那个对的人。
门外的阳光又是斜了斜,陆离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姑娘头上的秀发,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亮,嘴角轻轻地偏了偏:“好了,我去军营了。”阳光轻轻地照下来,洒在公子如玉的手指上面,几乎透明,姑娘的眼神微微带了几分无奈,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又是向着后面倚了倚,公子出门,轻合上木门,却是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如何,你还是没有问好?”
陆公子的手掌按在门上微微停住,唇角有些尴尬地划开一丝弧度,像是向着空气中问了一句:“你都听见了?”
“呵……”一声轻哼,像是代表了一切,回眸,眼前的公子双脚立于树枝之上,竟是树枝摇也不摇一下,稳得让人害怕,此人轻功,可与土翼媲美,却不是速度,在隐蔽。
陆公子的眉心一抬,瞧着树枝上面的男人,唇角微微张了张:“我在乎的,只是她会不会离开罢了。”
男人的眉目依旧不动,唇角粉嫩得倒是像个女人:“殿下,优柔寡断向来不是一个为君者该有的气势,再加上,若为妖孽,必除之以绝后患!”
陆公子眉眼一抬,一双眸子却是一片漆黑,唇角轻勾,滑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像,还没有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语罢,却是转身,唇角又是勾起了一丝淡淡笑意:“还有。”
陆公子的手掌藏在袖中,树枝上的男人依旧不染凡尘,却听陆公子言语:“谁允许你站的比本宫还要高!”陆离的手中不知何时夹了一枚树叶,手掌轻动,树叶脱了手,直直向着男人飞去,速度之快,竟是眼睛都没有瞧清楚,男人站着的枝条就被削了下来,落叶无声,却是落了满地。
公子无言,却是向着前面又走了两步,身后的男人勾了勾唇角,轻轻地落在了地上,眸子向着眼前的屋子又是轻轻地偏了偏,唇角说出的话倒有些像是自言自语的模样:“换了人,依旧护着你……”男子摇了摇头,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竹扇,啪嗒一声,扇子开,男人唇角带笑,缓缓离去,独余屋内的晏小五,手掌攥了几下被子,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段晟轩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手下的士兵又是退了下去,陆离挑了帐子向着屋里面走了过来,一抬眼却是瞧见段晟轩皱眉的模样,段公子本是以为有人进来了要说什么,抬眼瞧着是陆离,却是又垂下了头。
陆离无言,却是向前走了走,段公子的手掌轻轻攥了两下子,唇边的话不知是堵气还是怎得,只道是:“我这般没有礼节忘了请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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