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消息?”容溪问。
容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容溪听后登时变了脸色。
“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容莎依照容溪的吩咐,不多时便带回来一个美貌女子。
林鹿儿脸上的睡意还未消退,一脚踏进书房后还接连打了两个呵欠。直到容溪面前,她才敛容正色。
“你”容溪见她一身绫罗、粉面含春,一时竟有些认不出来。
林鹿儿低头下拜。
容溪终于回过神来。她开门见山,发出质问:“你说,石璧和赵玄勾结到了一起?”
林鹿儿维持着伏倒叩拜的姿势,回答了一声“是”,语气声调显得平稳从容。
容溪眉头皱起,显然对这一句简短的回答很不满意。
容莎见状,骂了林鹿儿一声“没眼力见儿的”,又喝道:“还不快把前因后果细细说来!若有隐瞒,绝不轻饶!”
容溪本不是苛刻之人,刚一听见这番呵斥,心下便觉得不妥。
但她转念一想,容莎此举也是为了让钉子说出实话,不能算作刻薄。于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林鹿儿战战兢兢地直起上身,开口陈说:“赵玄收到了石璧写给他的信,如今就藏在他书房的一方石砚中。他们二人已经拟定计划,要对鲎蝎部不利。”
容溪心头沉重起来。片刻之后,她追问:“什么计划?”
“他准备和石璧联手,剿灭鲎蝎部送入浊泽的人马。”
容溪难掩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
鲎蝎部的人马进入浊泽的事并未传扬开来,就连她这个圣女也是后知后觉。眼前的小钉子消息竟然如此灵通么?
林鹿儿抬起头来,睁大她那双又圆又黑的眼眸,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她故意曲解了容溪的问题,解释说:“赵玄狂妄自大,从不刻意对我隐瞒什么。他量我不敢将这些事宣扬出去。”
她说得合情合理,神情动作也十分真诚,不似作伪。
谁知,容溪却不吃她屈意示弱这一套。
随之而来的诘问变得越发尖锐。
“上一次,赵玄去阔斧林做什么?”
林鹿儿脊背一凉,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像是在回答一个极平常的问题:“他去阔斧林打猎呀。”
容溪冷笑一声。
“我派人前去查探,他布哨设防,旁人根本无法近前。如果他只是在打猎取乐,何须如此警惕?”
林鹿儿眼珠一转,口中应付:“他戒心极重”
“哼!他戒心极重,又怎么会轻信了你?”
容溪的反问叫林鹿儿乱了方寸。
她急忙说道:“圣女!他相信我,难道不好么?若他事事防备我,我就算有心,也无力为圣女效命,不是吗?”
容莎听得心头火起,抬脚踢中林鹿儿肩头,骂道:“没用的东西,还敢回嘴!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你就不能长点脑子,整天就知道打扮自己?遇事多想想你家里的老娘,你这祸水!”
一番连打带骂,惹得林鹿儿悲从中来,啼哭不止。
容溪听得头疼,伸手按着额角,放弃细想方才被打断的思绪。
她摆摆手,示意容莎将人带下去,两耳终于获得了清净。
赵玄与石璧勾结,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此时,她很想像往常一样,去向她的父亲寻求帮助,请他指点迷津。可是她不能。
容全不想见她。这是她跪了一夜以后被迫接受的事实。
她只能学习着,像她的父亲那样思考。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她该怎么做?反之,她又该怎么做?
“浊泽”
整个容州,乃至整个南沼,无人不将浊泽视为邪恶的凶地,那里瘴毒肆虐,毒虫遍地,厌鬼横行。
谁都可以对它避而远之,唯有她——鲎蝎部的圣女不可以退避。
她不仅能御百虫,解百毒,还能驱瘴,杀鬼!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出现在那片凶地。没有人能像她一样名正言顺地将那片凶地踩在脚底。
第218章 旧址(五)()
詹小山刚进入荒野没多久便遇到了袭击。
他带着两名下属,聂无双和邢念,稀里糊涂地陷入战斗。
他们且战且退,被黑衣人追击了几里路。
最后,三人虽然成功脱身,但也彻底失去了王妧一行人的足迹。
摆在詹小山面前最要紧的问题已经不是找到王妧,而是确认他们自身所处的位置。
不能相信天池盘,他们还能相信什么?
在这片草木横生、禽飞兽走的陌生土地上,他们根本毫无优势可言。
或许,他们可以等到天亮以后再出发……
“哎哟……”聂无双不小心踩中一个一尺深的土坑。
惊呼声令詹小山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看,四周已经变了模样。
鸟语虫鸣不知何时泯灭在静默的阴影中。枯败的矮木层层叠叠,相互纠结成缠人的陷阱。
“这个鬼地方!”聂无双被同伴拉了一把,很轻松地将脚从土坑里拔出来,“邢哥,你干脆把天池盘收起来,寻两根蓍草,卜一卦得了。”
“净出馊主意。”邢念颇有些不快,甩开了他的手。
聂无双嘿嘿一笑。
他是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无双”是他的诨名。
“我可没有瞎说。”他双手叉腰,四下张望,“我们三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难不成还会被这些……柴禾给困死?”
他既没有被方才的突袭吓破胆子,也没有因为眼前的困境而心生绝望。
经他这一搅和,詹小山紧皱的眉头也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一片雨云悄然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水汽。
突如其来地,雨云释放出它积蓄多时的力量。
豆大的雨点滴落在聂无双脸上,咒骂声随之响起。
詹小山带领二人逆着风势疾步前行。然而,他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
三人淋了一身雨,撞进一片林子里。
雨势减弱。
高耸的秃树仿佛一个个沉默的守卫,枯枝是它们的武器,迷雾是它们的铠甲。
詹小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阴森的冷意令他心头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邢念手里的天池盘莫名其妙重新开始发挥作用。
中心的磁针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召唤,颤抖而执着地指向林子深处。
邢念不由自主地朝着天池盘指引的方向迈开几步。
詹小山急忙喝止他。
“你做什么?”
“那里……有东西……”
邢念脚步放缓,但并未停下。
“不可。”
詹小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邢念突然闭上眼睛,甩了甩头,但他终究还是无法摆脱脑子里的某个念头。
“老大,”他喃喃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发现鱼叉岬这条线的?”
那一次志气满满的远航,将他们手里最好的船、最好的人送到了那片阴沉可怖的海域。
然而,因天池盘无端失灵,船只迷失方向,被围困在一场又一场来势凶猛的风暴中。
死去的人尸骨无存,包括他的同胞哥哥。
仅有三人被巨浪裹挟着拍在鱼叉岬上,幸存下来。
青蛟军由此发现了这条秘密航道。
詹小山的脸色不太好。
邢念却在继续说:“我们手里的天池盘是我大哥根据古书上的记载仿造的。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大哥更了解天池盘。他一定知道天池盘失灵的原因。那片海域,和这片禁地……”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到一处,毫无掩饰地表露出心中所想:他们恐怕已经身处于禁地之中。
“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詹小山有些急恼,他下了令,“我们只有一天时间,无论是否找得到王妧,时间一到,我们必须撤退。”
他是为了防止王妧受困才来到这里,没道理让自己先被困住了。
他是青蛟军的老大,他比邢念更加清楚什么叫轻重缓急。
“可是……”
邢念仍要反驳,却被聂无双打断了。
“嘘!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聂无双向二人寻求帮助。
一阵仓促且凌乱的脚步声正在向他们靠近。
三个人?
五个人?
詹小山生出一股不切实际的希望。
十个人?
不!来者远不止十个人。
詹小山的希望破灭了。
正前方,左前方和右前方,三个方向的去路都被阻断。
他们唯有后退避让,可是,他们避得过吗?
嗖、嗖、嗖。
三支冷箭同时破空而来。
来者不善。
三人立时聚成阵势,亮出兵戈。
一夜还没过去,他们已经遇到两次袭击。
只发生一次的话还能说是巧合,但一连发生两次,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詹小山凛然无所畏惧。
他心知,已方三人若要活命,除了奋力杀出重围,没有别的办法。
在密集的树林中,人数上的劣势有时候也会变成优势。
比如,身形灵活如猿的聂无双几乎不用顾忌误伤同伴。他单刀横出,一下子扫清了近身的数道黑影。
詹小山与邢念从旁协助,几次挡下两侧的夹击。
枯瘦的树干注视着林间的交锋,它们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主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鲜血洒在这条通道间。
詹小山敏锐地觉察到了异样:两侧的攻势已不如一开始那样猛烈了。
他定神环视四周,很快发现一个事实。
数十道移动的黑色人影并未将他们包围。除了正面迎击的十几人,其他人正在……
撤退?
詹小山还没来得及细想,耳边已听到一声震响。
一柄长刀击飞了聂无双手里的单刀,随即刀柄旋扭,反向上挑。
聂无双反应过来,避开了咽喉要害,却仍被割去耳侧的一缕黑发,露出一只残缺的右耳来。
此时此刻,詹小山已无暇顾及其他。
三人的阵型被一根九节鞭打乱。詹小山也被迫与其他二人分散开来。
他的行动处处受到九节鞭的压制,对手明明近在眼前,他却近不了对方的身。
再这样下去,他只会被对方耗死。
情急之下,他大吼一声,左手握住袭来的九节鞭,右手直刀,猛地向对手扑去。
一力降十会。
这种刚烈的做法与他平时对付海寇的手段并无不同,且往往能够奏效。
然而就在今日,他失算了。
对手直接松开九节鞭,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侧身一躲,横手将匕首刺向他毫无防备的脖颈。
第219章 旧址(六)()
萧芜以为自己快要得手,冷不防被斜侧飞出的暗箭夺去三分心神,眨眼又被一把银灰蛇矛逼得连连倒退。
战局出现了变数。
庞翔带着同伴从天而降,与萧芜一众短兵相接。
詹小山死里逃生。后怕之余,他反应略有不及,手里的九节鞭也被萧芜夺了回去。
鏖战正酣时,西面传来一道少年人清朗而沉着的声音。
“姐姐,我真的没有懈怠,只是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最初干扰萧芜的暗箭便是少年路婴的手笔。
枯枝的暗影投在他略带稚气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被他称作“姐姐”的人除了王妧,再无别人。
“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没有懈怠,便是经验不足。”
黑暗中,王妧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淡,而她所说的话却不是胡诌来应付人的。
路婴发出轻快的笑声,回答道:“是。”
“哎,说到底就是蠢呗。”一旁的武仲突然插嘴说了一句。
他也不理会路婴投来的怨毒目光。路婴说一,他便说二,并以此为乐。
观战三人在刀兵相击的鸣响中交谈,旁若无人。
薄雾悄然遮蔽了众人头顶的天空。萧芜飞快瞟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一眼,收了九节鞭,发出口哨作为撤退的信号。
当即有四名黑衣人联手阻断庞翔的攻势,掩护萧芜往北退去。
王妧在三丈开外,将萧芜的动作收入眼底。
她伸手借来路婴的弓和箭,对准了已然无心恋战的萧芜。
“你猜,他会往哪里躲?”
王妧话音未落,箭已离弦。
路婴看到萧芜的胸膛僵直地撞上箭身,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另一边,庞翔也注意到了南面滚滚而来的雾气。他同样作出撤退的指示,携詹小山三人往王妧所在的方向急速奔去。
一行人避开迷雾,折返向西面移动。
路婴听到身后的迷雾中传来了痛苦的呼叫。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低头不语。
交锋已经结束,詹小山的疑惑和忧虑却一刻也不曾消失。
他看见有人点亮了两支松明火把,不由咋舌:若是再把那些人招来,岂不是麻烦?
迎着火把的光芒,詹小山快步走向王妧。
“你知道方才那些是什么人?”他语速急促。
王妧仍在继续往前走。
她能感受到吹拂枯木的风并未停息。瘴疠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现。
“方才和你交手的那人名叫萧芜,他效命于一个叫做‘暗楼’的组织。暗楼打算除掉我,而我也打算除掉它。”王妧平静地说出她和暗楼的恩怨,又补充了一点,“不过,那萧芜应该没料到我进了浊泽,想来是”
詹小山听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打断了王妧的话:“你不是误闯进来的?”
王妧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没错。”她答道,举目四望,“走吧,我们不能停下来。我先已在荒野里遇到一拨暗楼的人马。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来取我性命,像这样偏僻到不见人烟的地方也”
“所以,你选择浊泽作为藏身之处?你是不是疯了?你还不如跟我们回到海上”这是詹小山第二次打断她的话。
他直到这时才知道王妧和他一样在荒野中遇到了袭击,但他认为这并不能成为王妧冒险进入浊泽的充分理由。
他几步追上前,接着说:“我就是担心天池盘出错才会追来,浊泽凶地之名绝非空穴来风,你是无知者无畏,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王妧眉头微蹙。若不是打斗的声响引起她的注意,詹小山早已命丧于萧芜之手。
“浊泽有多危险,我很清楚。若不然,我如何能够绕过重重瘴气和迷雾,准确找到你们三人的下落?”
詹小山被她一言点醒,这才重新审视起王妧一行人。
他一眼认出武仲,还发现了几个面生的人,可是
“怎么不见六安?”詹小山边走边问。
“我说过,暗楼要除掉我,我当然要予以反击。我回到容州之前,必须做一些准备。”王妧并没有直接告诉他。
詹小山突然明悟过来,苦笑一声。
他在瞎操什么心?王妧可不是秋秋那丫头。
“总而言之,”他立住脚,郑重向王妧抱拳道,“多谢了。”
此时夜色侵霜、此地瘴雾迷茫,他的这句“多谢”所带的分量被加重了十倍。
王妧不敢托大。她向詹小山回礼。
二人心印默契,相视一笑。
詹小山没有留下的意愿,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他开口辞别。
“只是,天池盘失灵,我们认不得路”
王妧能够找到他们,他感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