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充嘴角动了动,不去接对方的话了。他另起话头,问道:“苏老板见过王妧了吗?”
苏意娘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我听说,她和王姗完全不一样,是个矜持内向的小姑娘。反正,早晚有一天会相见的。”
“如果是王妧开口,让你们听我指令,你会怎么做?”周充话中大有深意,苏意娘听后也迟疑了。不过到最后,她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周充把怀疑藏在心底,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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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强撑着。”王妧出门的时候看到六安,心里十分意外。
六安看上去精神不差,脸上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除了他自己,别人都认为他还是应该多加休息。
“我可坐不住。”他身上的伤说是用来掩人耳目,可不能连自己也骗过去。
王妧也就不再计较了。她今天要去段绮身死之处查找线索,六安岂会应付不来?
莫行川指引着两人来到城南一个藏酒的仓库。它所在的巷子东西两头各连通着大街,进出方便。
见大门紧锁着,莫行川便去敲对门。门里一个老人家开了门,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来。他听说几人要来看房,眉间皱成一团,用一把沙哑的声音说:“别看了,那宅子不出赁。”说完又要缩回去。
莫行川忙挡住门,追问:“怎么不赁呀?”
老人只是摆摆手,摇摇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莫行川也不在意,从身上摸出几个小钱,塞到老人手里,赔着笑问:“老人家知道那宅子的东家是何人?”
老人打量了莫行川几眼,把钱收了,压着嗓子说:“你们要问,就上东面街上找金樽馆的花掌柜,对面就是花掌柜的产业。旁的,我也不知道。”
莫行川给他道了个谢后,门又被关上了。
王妧在一旁看得有趣,随即想起一件小事。她对莫行川说道:“换了我可要吃闭门羹了。”
“走南闯北,看得多了,说话做事自然有些技巧,不过是些小门小道,不值一提。”莫行川十分谦逊地说。
王妧心中一动,自言自语:“按理说,涉世不深的人,是没有这种手腕的。”
莫行川不知道王妧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虽然她说的也没错,可莫行川还是担心她想到歪处上去。于是他补充说:“或者是耿介不随流俗的人。当然,这也不能算作是一种标准。”
王妧点点头。
三人一路走到街上。金樽馆的招牌明晃晃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王妧踏进大门的时候,迎面碰见一个三十许年纪、面目姣好的女人。王妧从她身侧经过时,匆匆瞥见对方眼角长了一颗朱砂痣。
想上前招呼客人的伙计被一个老气的女人拦住了。那女人款步向前,顺着王妧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把人请了进来。
“方才那位是?”王妧见对方像是个管事的,便问了一句。
果然,那女人自称姓花,是这金樽馆的掌柜。
“那是敝妹,排行老五。”
“我从新昌来,听说有位花五娘,酿得一手好酒,难道是同一个人?”
花令欢笑着说:“正是了。”
进门左手边辟了一厅,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花令欢神态自若,引着几人进了雅座。不等王妧开口,她便说:“来我这金樽馆的客人,不论三教九流,来借酒消愁的是一副样子,借场子待客的又是一副样子,像姑娘这样的,恐怕别有醉翁之意。”
098 靖南王(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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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妧倒是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截了当,于是也直接挑明了来意。
段绮在她名下的宅子里身亡,花令欢怎么脱得了干系,若无其事地做她的生意?
花令欢不慌不忙,声音听起来十分镇静:“替我看门的老仆已经被衙门的人带走,我也只知其一。他自认为帮了两个青年人一个小忙,绝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惨事。想想,还真是令人伤感。”
“一开始,你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家的酒窖里出现了生面孔?”王妧依然疑惑。
花令欢闻言,也并不感到惊讶,这个问题她早被问过许多次了。
“老门房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那所宅子有多出来的空房,他就赁出去收些好处。我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怜惜他老无所依。谁知道,这一出事,就害了一条性命。”
她冷静说完。这番说辞,令听者也无法过分苛责。
王妧心里隐隐有怪异之感,她看着花令欢,花令欢也在看着她。
“姑娘不是南沼人,大概很难相信,二十多年前,这里每天都能看到死人。能活下来的,都是叨天之幸。”花令欢也能觉察到,王妧并不十分听信。
“花掌柜从前见惯了,所以遇到这种事才能如此从容吗?”王妧一再探问,几乎不留余地。
花令欢干笑一声,说:“姑娘这话,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从前那是兵荒马乱,谁会喜欢过那种日子?”她盯着一旁的六安,似乎只把他一人看在眼里,“姑娘出行有武功高强的护卫随从,当然不用担心这些。可也有人会因为路边冷不防冲出来一只野狗,就糊糊涂涂地丧命了。”
王妧见状,当即变了脸色。这和他们初次见到白先生时的情形何其相似!
幸而有莫行川在侧,她才能内省自己不至于乱了分寸。她起身告辞道:“多谢你相告。”
花令欢眼里终于有了笑意。她看着王妧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花五娘折返归来,她的沉思才戛然而止。
花五娘轻轻走到她的姐姐身旁,面有悸色地说:“她看人的目光真的好可怕。”
花令欢侧目,久久没有开口。
“有你这份敏感,我也多了两分把握。”花令欢老成的眼睛在花五娘脸上逡巡,“长老说过,燕国公的另一个女儿来了南沼,还卷进了我们的任务。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她了。”
花五娘面色苍白,额角隐隐有了汗意。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跟她说的那些,她去了别的地方也能打听出来。只要她放聪明点,心里有顾忌,就不敢找我们的碴儿了。至于其他的事,长老没有吩咐,我们也不必理会。”花令欢给对方一颗定心丸。
谁知,花五娘还是无法坦然待之,惴惴不安地做了决定:“我看,我还是避开为好。我不想再和雀部扯上什么干连了。”
花令欢轻哼一声,冷语道:“你确实不应该。”在她看来,花五娘的麻烦可不止这一个。
“五妹,长老交代的那件事你最好赶紧办了。小宝不是没有父亲,你什么都不能做,连想都不能想,知道吗?”
花五娘抿着嘴,秀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才点了点头。
花令欢见此,放心不少。
“今天的事必须告知长老。那个叛徒的下落也有了,也不知道长老会怎么处置他。”她说着,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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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比六安想象的要快很多。王妧似乎失去了四处走访的兴趣。花氏姐妹出现之后,他们的心都很难平静了。
然而,王妧率先发问的对象却是莫行川。
“花五娘是怎么回事?殷泉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花五娘?”她直截问道。
莫行川见她有些急躁,便回答说:“今日事有凑巧,撞破了她的另一个身份。她在与殷泉相认时,用的确实是殷茵这个名字。”
“我早该猜到,”王妧接口,话中隐隐带着气忿,“花令欢是暗楼的人!”
说完,她瞥了六安一眼。
“就算不是,她和暗楼也有莫大的关联。”莫行川却认为,不该这么早就下定论。
王妧转念去问六安:“你就没有见过她?”
六安摇了摇头。
“她一定见过你。”王妧语气十分笃定,略加思索,又说,“不如挑明了,把她身后的人引出来。”
莫行川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段绮失踪、身亡的事原本就很蹊跷。我们也还没弄清楚要暗害靖南王的人是谁。如果这两件事都是暗楼的人做的手脚,我们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只会后患无穷。”
王妧抿着嘴,莫行川所言极是。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六安看到王妧的意志以一种可见的速度消沉了。
“红姬不会放过我的,下令杀死王姗的那个人也不会放过你。”他隐忍不发,将近二十年,王妧和他不一样,“我们不必争这一时。”
王妧不想和他无谓地争辩。
“也许,你高估了你自己呢?暗楼根本没有下追杀我的任务,你和我没什么不同,都是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王妧说完,将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她很少这么做。
“你可还记得,有个人给你送来了一片槭树叶,浅黄色的,和以前蓝绫给你留字的树叶,在颜色上有些区别。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片叶子的深意,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那个人要你的命,等那片树叶由黄变红,对方杀你的时机也就到来了。”
王妧看着六安,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力量。
“假如花令欢是暗楼的人,我们得让她吐出一切我们需要的东西。花五娘是个关键人物,那个告诫我们不要来湖州的猎人,也提到过她,当时我们也没料到她竟然就是殷泉的女儿。”六安寻思道。
一旁的莫行川听他提起姜乐,补充说:“那个猎人也来了湖州,只是不知为何失去了踪迹。”
六安轻轻一笑。
“你看,一切都会浮出水面的,眼下只要有所忍耐。”
王妧听了六安的话,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如果什么都不做,忍耐和软弱有什么区别?”她的眼神里仿佛带着寒冰,“从那个老仆着手去查,一定要查出那个带走段绮的人是谁,还有,把姜乐找出来。”
099 靖南王(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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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王府书房,眼看靖南王的声调越来越高,黎焜心里也越发难以平静。
“我知道,阿玄是不够稳重,等他成了家,有了子嗣,自然就稳妥了。咱们以前不也干过不少荒唐事么?怎么一说到小辈身上就小题大做了?”
黎焜见王爷有心要把话岔开,他却仍不依不饶:“谢希被公子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不是大夫时刻盯着,他已经死了十遍、八遍了。”
靖南王一听他的话,顿时来了气。
“可不是!阿玄在京城的时候就怀疑谢希不是咱们派去的人。镇察司那帮人,把他当成牲口一样对待,我真恨不得……”靖南王用一拳代替怒火打在了桌面上。
黎焜被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原本,我还不明白镇察司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先把公子送回南沼。现在看来,那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他将他的看法说了,方才解开靖南王的疑惑。
如果端王此时仍在京城,无论镇察司提出什么要求,靖南王都可以不做理会,一切情形也都不会有太大的转变。但是现在,端王已经来到南沼,靖南王如果不答应镇察司的要求,端王的境况随时都会被打回原形。
“皇上不是白白把人送回来,他要的,我给不起啊。”靖南王叹息一声,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不少。
黎焜也清楚,靖南王无法承受他心爱的义子余生永无安宁之日,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
靖南王以手抵着额头,静默不语。许久,他抬起头来,黎焜才注意到王爷的双眼添了好些血丝。
“周充是皇上看重的人,也算勉强配当阿玄的对手。如果他没那个能耐,皇上也不能说什么。”靖南王语气坚决,眼里却显出几分疲惫之色。
黎焜心中一惊。他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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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从书房门口踱步进来,身后跟着一只猫。
王妧当即搁了笔,起身向对方走去。两人在东窗下,相对而坐。眼前的这个老人总能唤起她对她祖父的记忆,而那些记忆都灰扑扑的,仿佛照不到日光。
“周充去了如意楼,已经和苏意娘接过头了。”张伯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平时浅了些,病气也几乎不见。小白猫在伏在他双膝之上,任凭他揉捏。
王妧看着这一幕,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张伯却以为她及时醒悟,又接着说:“如果雀部现在在你的手里,你也不会失去殷泉的动向。你现在就像是问道于盲,有手如同没手,有脚如同没脚。”
他道破了王妧的感受,而王妧却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的不悦。
“他得到他想要的了?”王妧问。周充来湖州的目的不得而知,她只能从他的行动窥见一二。
张伯摇了摇头。
“事实上,就算两人是血脉相连的姨甥,苏意娘也不会把如意楼交出去。”张伯意味深长地说,“如意楼是他们最后安身立命的地方,周充无法给他们这个保证。”
王妧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可也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你不必沮丧。”张伯见此,平静地劝说。
“我没有。”王妧不假思索地否定了。
张伯轻轻一笑,并不辩解,而是说:“你一定想不到,殷泉和雀部的黄三针,正在赶来湖州的路上。依我看,这是周充的主意。”
王妧心生疑惑。她还来不及发问,忽听到有人奉了靖南王的命令来传话,只得离开书房,出去迎接。虽然内心早有准备,她仍把这次传见看得十分严重。
等她回来,细问起殷泉之事,张伯才说明原委。
“雀部有内鬼的事瞒不了周充。你让万全一传殷茵的消息回京城,周充如果听说了,不难猜到你要逼殷泉现形。现在,殷泉和雀部的自己人随行,明面上一定是得到了周充的吩咐。无论周充此举是否有意,都算作是我们得了便利。如果他另有所求,你还得权衡轻重才是。”
王妧却想,周充调遣得了黄三针?她对这一点不做定论。张伯又叮嘱几句,得到王妧点头,他才满意地带着小白猫走了。
稍为整顿,王妧只身前往靖南王府。
一路上,她反复想起张伯最后对她说的话:靖南王要的是什么,而她自己要的又是什么?
进了王府,有仆从领着她来到花厅等候。没过多久,她等来了一位令她感到眼熟的人。
他自称姓黎,是王府的佐事。
“王爷突然接到军务,去了演武场,特命我来向姑娘告罪。”黎焜十分客气地说。
王妧的目光从对方身上拂过。黎焜身量不高,长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范从渊对端王发难的那天,黎焜就站在靖南王身后一步开外的位置。当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宠辱不惊的气质,令她过目难忘。眼前他的神情舒展而放松,然而王妧还是发现了两道刻进他眉间的竖纹,那似乎是因为常年思虑而形成的。
黎焜奉命而来,二人动身前往演武场。绕路经过花园时,黎焜不忘和身旁沉默的客人攀谈起来。
虽说入了冬,园子里也有梅、兰、菊各色花卉,姹紫嫣红,争相绽放。开得最好的花每日被花匠送来,跻身于此,为园子增色。
“四序迁流,五行变易。等过了花季,这些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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