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吩咐二人将贺承扔到隔壁厢房去,让府里的小厮给贺承冲了澡,才又抬回主屋。
身上的酒气依旧十分重,清蕙忍着不适,让绿意又上了醒酒汤,躺在脚踏上的贺承,一边皱着眉,还一个劲地喊着“皇叔祖父”。
清蕙心里头再多的话,也只得忍了下去,让绿意给屋里重新上了炭盆。
不妨那炭火一闪一亮的,醉的迷糊的贺承一睁眼便看到无数的星星在眼前跳跃,猛地对着那炭盆一扑,眼看便要往炭火上倒,白芷眼疾手快地甩出腰上的软鞭将黎贺承拉住。
一时屋子里闹得人仰马翻的,苏清蕙躺在床上唬的一跳,干脆将炭盆子先撤了下去。
重新倒在榻上的贺承,紧缩眉头,也不嘀咕了。
清蕙探下身来,伸着细长有些微凉的手指,戳着贺承的脸。
淡淡的酒气扑在她面上,空气都带了两分醉人。
却不想贺承忽地睁了眼,用食指比着中唇。
清蕙点了头。
好一会,屋外忽地传来一阵打斗,贺承起身,对清蕙道:“我已让赵二和吴大守在仓佑和骊儿屋外,无碍!”
屋外的箭矢簌簌地落下来,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闷哼。
不同于在水阳江上的那次,清蕙此番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知道贺承既然敢将贼人引到府里来,必然已经做好了策略。
半刻钟后,护卫首领过来禀道:“王爷,依您的吩咐,中了一箭,让他逃走了!”
贺承肃声道:“加强府中防卫,夜里加大巡视!”
护卫首领恭声应下,“是!”
侍卫下去,贺承转身对清蕙道:“我去隔壁看看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吓醒!”
清蕙点头,夜里,北风呼啸,也不敢将孩子抱过来,怕着了凉,轻声对贺承道:“让奶娘晚上看好,别踢了被子!”
奶娘都是精挑细选的,夜里还派了个嬷嬷一起值夜,贺承知道清蕙是关心则乱,也不戳破,笑道,“我去去就回!”
隔壁的小屋里,两个奶娘正抱着小娃儿哄着,值夜的嬷嬷在一旁唱着小歌谣,见晋王进来,笑道:“王爷,两位小主子夜里精气神儿足,两人闹上了!”
贺承过去一看,两小娃娃盯着彼此看,黑翟石一般的大眼,笑的眯眯的,嘴里吐着泡儿。
一个奶娘道:“先前被吵醒了,哥儿哭了一声,姐儿也哭了一声,然而两个小人就发现了彼此,笑了起来,也不肯睡呢!”
贺承捏了捏两小娃肉嘟嘟的脸,对奶娘道:“夜里露寒重,妈妈们也注意取暖,有不适应的,去和福伯或绿意说!”
怕清蕙等的急,贺承又叮嘱了几句,便回了房。
又换了一身衣裳,才上床抱着清蕙,用自个的额头抵着清蕙的,轻声道:“回来的时候,被跟了!”
“是皇上,还是岐王,威武大将军府?”
贺承摇头,“那身姿,倒有几分像我在阿鲁特身边见到的侍卫!”
多事之秋,什么虫鼠蛇蚁,都不安生!
“阿鲁特特特将亲事定在了正月,我一直觉得,他是找着借口留在藜国。”苏清蕙隐约觉得,阿鲁特是有所图谋的。
眼睛一亮道:“贺承,是不是师傅给的,那张皮子?”
两人是如此之近,灼热的气息在清蕙的脖子上来回回荡,像是要燃了那一寸皮肤,清蕙心里头警铃大作。
贺承哑声道:“许是!”他府里头也没什么机密,这人一路跟踪他到王府,一路都无异样,显然不是来刺杀他的,怕是想搜寻什么。
贺承将下巴抵在清蕙脖子上,柔声道:“今日在桩王爷那被多灌了几杯,桩王爷似乎是有意要将我灌醉,倒是没醉,只是为了早脱身,干脆装醉了!”
轻轻的气息萦绕在脖子上,隔着皮肤,清蕙心里一阵酥麻。
不由推了推,悄声道:“还没出月子呢,注意些!”
耳朵却仿佛红的要滴血一般。
见贺承坐好,清蕙便将师傅和她说的布料一事;说与他听;见贺承微微垂着眼睫;像是早有察觉似的;清蕙顿道:“你知道?”
贺承点点头,早在清蕙有孕之时,渊帝听信褚御史的谏言,准备查证清蕙的清白时,他便明白,渊帝对他是有提防之心的。
只是如若早二十多年前,舅舅安王的死,真的有赵皇后的掺和,那么,赵皇后对仓佑和骊儿的嫉恨也是如出一撤的。
这一次,为了两个孩儿的安危,也得将皇后拉下凤位。
怕蕙蕙担心,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不必忧心!”
先帝的暗卫都已经归到他的麾下,安郡王这边又达成了共识,比初来京城事事警惕要好上许多。
绿意端了燕窝进来,贺承接过,递给清蕙,一边道:“今日桩王爷邀我去他府上,说了许多先帝和安王的旧事!我琢磨着,桩王爷这回似是有意相帮我们!”
只是,桩王爷似乎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毕竟,以先帝和桩王爷的关系,桩王爷或许是知道当时安王身边的情况。
但是,太后娘娘亲自确认了他的身份,并且他回来以后,太后确如焕了新生一般。
“既是如此,我们是否应当防着皇后这边找替死鬼?”清蕙皱眉道,毕竟是一国之母,一个布偶又怎会轻易地就能将她搬倒。
这一点贺承却是一早便已经和管三先生讨论过了,沉声道:“管三先生的意思,要给皇上下一剂猛药!”
苏清蕙放下手中的燕窝,轻轻地叹了口气,有时候她真希望阎罗早些将这些人收走,日子会不会就会肆意痛快许多。
苏清蕙心里头嘀咕着,竟不意说了出来,贺承宠溺地捏捏她的脸,“想那般多作甚,一步步来!”
‘‘‘
晋王府遇袭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东菜市里头瞎了双眼的算命先生,一清早便念念有词地道:“动了小人哟,小人哟!”
在京城里头,算命先生口里的小人,向来是巫蛊的代称,来来往往的人一早便被算命先生唬了一跳。
接着,巷子里头的小孩儿举着藕节般的小手臂,拍着拍子,唱:“小人跳,小人笑,西山末,哭嚎嚎,晋城霜草哀连天;硕鼠出,长虫跑,东江没,烟落落,日薄西山子嗣夭。”
皇宫里,渊帝接过李公公递过来的奏折,猛地一下子扔在了大殿上,怒道:“诸位爱卿,难道是特地来给朕添堵的不成!京城里出了此事,难道不是有人刻意为之!三岁孩童,知道什么是子嗣夭”
渊帝眼里似要喷火般!
昨日才三司会审,今个,便闹了此事,有心想要敲打一下晋王,眼风扫到。
却见晋王黑着一双眼,像是随时要倒地一般,心头火顿起:“晋王,这是金銮殿,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也不知渊帝手头拿了什么在龙椅上猛地一拍,殿内大臣顿时吓得雅雀无声,毕恭毕敬地一个个低着头站好。
贺承出位,弯腰禀道:“启禀殿下,昨夜微臣王府里出了刺客,闹腾了一宿没睡,不想今个会殿前失仪,还请陛下治罪!”
半句求饶的话也没有,渊帝紧紧盯着黎贺承,眼神晦暗不明。
接着安郡王便出位求情道:“陛下,晋王身为亲王,在王府里却能遭遇刺客,可见,京城近来匪寇猖狂!还请陛下下旨整顿京城风仪!”
渊帝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发不出,咽不下!
定远侯,礼部尚书,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许久不上朝的桩王爷,户部尚书,御史台大夫,却在此时一一出列启奏京城盛传的“小人”一事!
个个只字不提皇后,坤宁宫,却句句意指,皇后不堪为天下妇人表率,犯了众怒。
殿里头的威武大将军几度要晕厥过去,赵家是尚武世家,虽个个熟读兵书,却在辩论上头,和这些靠笔杆子吃饭的大臣,拍马也赶不及,急的口舌发涩。
龙椅上的渊帝,也没比威武大将军好上多少。
岐王见父皇神色不对,忙朗声道:“诸位大臣莫见风便是雨,巫蛊一事,牵连深广,岂能凭黄口小儿几句童谣,便要给本王的母后定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桩王爷微闭着眼,淡淡地道:“岐王殿下莫忘了太傅教导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御史台大夫接着道:“蜀地才遭大难,正是全国祈福的时候,却在此等时候,出了巫蛊一事,恐群情激愤,还望陛下早日定夺!”
“嘭”的一声,渊帝手头的一颗东珠,倏地砸在了正振振有词的御史台大夫的额上,顿时额上便鼓起了一个血包!
桩王爷沉声道:“自古忠言逆耳,藜国开国以来,御史台一直是作为君王的铜镜而存在,还请陛下克制!”
第114章 摇摇欲坠()
一场朝会以皇上怒沉沉地甩袖而走结束。
众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公公扬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便腿脚利索地追上了暴走的渊帝。
李公公赶上渊帝,轻声道:“陛下,是否去兰美人那里去坐坐?老奴听说兰美人新近学会了一支舞,连乐坊里的琴师都夸呢!”
渊帝步子一顿,点头道:“去砚宫!”
李公公心头一松,轻快地道:“摆驾砚宫!”
殿里大臣这才叽叽喳喳地讨论开,许多人都过来向桩王爷请安。言辞间不无敬佩与怀念。
皇上执政多年,统治早已稳固,在朝堂上也越来越听不进谏言,退出朝政多年的桩王爷,今日的表现,实是让诸位大臣始料未及。
先前被渊帝砸了一个血包的御史台大夫眼含热泪地道:“老王爷,现在世风变了,微臣这一条命,还得靠老王爷搭救了!”
前有御史台褚大人启奏晋王妃不洁而横尸街头,现有他一句谏言而受了陛下枚夺命东珠。
在藜国屹立了百年的御史台,眼看便摇摇欲坠咯!
桩王爷看了这御史一眼,眯着眼,不乐意地道:“御史台什么时候混了这么一帮酒囊饭袋,不要忘了,上谏,是御史台的本职!”
顶着血包的御史,顿时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脸上一红,肃声道:“是微臣想岔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桩老王爷满意地点点头,那些原想过来打招呼的文武官员,都不由后退了几步。
皇上最近喜怒无常,难道,为了规谏皇上,他们都要时刻备着提着项上人头去见驾吗?
岐王冷哼道:“老王爷,您莫忘了君臣父子!”
老王爷随手一根拐杖,便打到了岐王身上,“这几年,倒是养刁了岐王殿下的眼界,你这是和我老人家说话的语气吗?”
“你!”岐王见文武百官都看了过来,忍着气,挥袖而去!
桩王爷嘲讽道:“呵,这一点倒是学了陛下十成十!”忽地慨叹一声:“大厦将倾哦!”。
殿里的众人被桩王爷雷的外焦里嫩,纵使这许多年不见面,桩王爷还是这般不着调!
贺承见各位大臣瞬间静默,自顾离了大殿。
兰美人已经伺候渊帝许久,也该出出力了!
这兰美人便是先前荻国王子的接风宴上戴着面纱的舞伎,后来有一日夜间,渊帝在宫里随意走走,便在一处清幽处遇到正在练舞的兰美人,柔和的月光下,一袭白衣,宛若蛟龙。
不两日,宫里便多了一个兰美人,束妃未出世前,宫里藏着的那个小美人儿的风头,也一时被兰美人夺了去。
树倒猢狲散,束妃一去,她宫里的小美人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兰美人一时独宠后宫。
皇后想了许多法子欲除之而后快,都被夏太后拦了下去。
渊帝前脚刚到砚宫,后脚,慈宁宫里头,便有人报与了夏太后,夏太后正养着一缸色彩斑斓的小鱼,一边散着鱼料,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以后,陛下不去砚宫,再来报!”
宫女应了一声下去,夏嬷嬷带着小心道:“主子,您这是?”
夏太后扔了手上的鱼料,闲闲地看了一眼夏嬷嬷,凄怆道:“我也是看明白了,诚言对我,不过是一种执念,这深宫里,什么深情!”
夏太后看着鱼缸里游过来游过去的小鱼,眼里的沉寂,将夏嬷嬷吓的心头发慌,跪下请求道:“娘娘,你千万别想不开,您还得等着给金角银角两位小主子存银子使呢!”
“是呀!”夏太后脖子微仰,闭了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多少人骂她不守妇道,一女侍二夫,可是,他们不知道,诚言待她是真心的啊,她是诚言曾经愿意付出生命的女子啊!
时至今日,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和渊帝之间,只是苟‘合,什么情分都是假的,当初先帝便能守着她一人,后宫三千形同虚设。
当她自己将一个女孩儿亲自推到渊帝面前,她自我欺骗了多年的那层遮羞布,便刷地一下掉了。
半晌,夏太后坐直了身子,寒声道:“那药,开始下吧!”
是夜,刑部牢房里,忽然传来狱卒的惊呼,外头守夜的忙冲进去看,便见头发散乱的叶嬷嬷口吐白沫!
众人忙将牢房里每日备着的喂猪的馊水给叶嬷嬷灌下清胃,又连夜唤了老郎中过来。
一直折腾到半夜,叶嬷嬷才醒转过来。
刚一睁开眼,便见刑部尚书马大人叹道:“在这里,求生不易,求死也不易,叶嬷嬷,你可得考虑清楚了!那人既能让你赴死,你又何苦熬着不吐!难道,是要带到阎王爷的宝殿里吗?不要忘了,你一旦担了罪,死了,九族还是要诛的!”
叶嬷嬷颤巍巍地哆嗦着唇,嗫嚅道:“大人,给我个全尸吧!”
马群刚见其抵死不肯开口,准备转身离开,忽听身后的人,微弱地道:“那料子,是多年前先帝赐下的,宫里头有记载!”
“你们以先帝的东西来诅咒先帝的子嗣?”马群刚咬牙问道,先帝当年待当今陛下和皇后并不薄,更在安王死后,将皇位传给了渊帝,赵皇后竟这般回报先帝?
马群刚肃冷着脸,看着叶嬷嬷,这也是赵皇后毒害皇家子嗣的爪牙之一,还是两个刚出生的小娃娃!
转身对身后的狱卒说:“灌,接着灌!”
这群毒妇!
叶嬷嬷闻言身体一阵痉挛,喉咙里残留的馊味,让她一下子往监狱的墙上撞去,却被狱卒拦下了。
叶嬷嬷恍惚地看着面前一阵恶馊味的水,全身百骸瞬间明白,马大人说的“求生不易,求死,更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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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帝在甩袖而走的第二日早朝竟当朝宣布,赵皇后御下不严,以致巫蛊在宫廷中滥用,禁足一年,便将凤印暂时移交太后保管。
听说,赵皇后被软禁的第一日,便让来看望的岐王灭了叶嬷嬷的口,岐王去刑部提人,却发现叶嬷嬷早已没了踪影。
一时京城各个出口都布了岐王的人。
叶嬷嬷在赵皇后身边伺候多年,什么见得的,见不得的东西,样样都有参与,便是岐王府妻妾之间的琐事,叶嬷嬷也知道的七七八八,这样一个人,如果叛变,岐王不能想象,后果会如何!
岐王府里后,岐王妃听了皇后被禁足的消息,头一回对自个的正妃之位有些心神不宁。
帝后尚且和睦,如今都闹到这般境地,岐王待她半分真情也无,以后登了大宝,还不是如弃敝履一般将她扔到冷宫里!让那楚氏小‘贱‘人上位。
于是前段时间,为着安郡王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