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光,呼啦啦地全掉到了地上,砸了个脆响,一边粗壮的汉子忙拿出一条精细的帕子给张三爷擦手,画风看的一旁的丫鬟都忍不住垂了眼。
张刘氏心跳如鼓,张三爷那张漆眉星目配着红唇的脸忽地在她面前放大,张刘氏攥紧了袖子下的手,面上血色尽无地道:“我自问不曾对不住过你,你何必赶尽杀绝?”张刘氏这话说的自个都颤心,却是硬着头皮对上了张三爷一双张家祖传的桃花眼!
张三爷看着张刘氏,轻蔑地笑了,“你自个心里有数,我懒得费口舌,要想还住在张家,不落个下堂妻的下场,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该你管的少管,要是再让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我哥怕是先不会答应。”说着,扔下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往门外去。
张刘氏靠在椅上“哇”地一声痛哭了起来,她在张家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地十九年了,竟连一个戏子都不如,年轻的时候靠不了丈夫,现在又靠不了儿子!
在地上疼的胃里翻滚的阮璎珞低低地喊着:“姑母,我疼,我疼!”可是张刘氏始终在哭,丫鬟也当没看见,由着表小姐在地上哀唤,阮璎珞仰脸看着姑母,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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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程府,程修正牵了马出马厩,赵二便一脸心事重重地跟了过来,时不时看向程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程修走到门口,见他还不开口,在晨光中懒洋洋地闭着眼细细嗅着院墙上攀上来的蔷薇花,道:“说吧,什么事?”
赵二见校尉主动问,忙呵呵笑道:“校尉,今个已入了六月了,咱们?”
程修一愣,竟然已经到了六月了,手上慢慢卷着马鞭,沉思了一会道:“行,我心里有数,你们先把东西收拾一下,下午就走!”
赵二不想到校尉应的这么爽快,又急道:“那苏家小姐怎么办?”怕校尉抽他,没敢问苏家小姐不一起带回去吗?
程修一鞭子甩在了赵二腿上,烦闷地道:“我的媳妇,你急个什么劲!”赵二没想到吞了半句话还是挨了鞭子,忙往后一跳,撒着腿就跑了,校尉已经进入勿扰模式!
程修骑着马,心头一阵烦躁,这还有两年,这日子可有得熬了!
苏府里,菡萏正在给苏清蕙梳着头发,手上缠着青丝一阵翻飞,挽了个简单的高髻,待主子抹香脂的时候,鼓了勇气禀道:“小姐,李家少爷昨个让奴婢转交一封信给你,可是,奴婢没敢收!”
菡萏垂着颈子心下一阵忐忑,纵使李家少爷看起来那般黯然,可是她是谨记牡丹和绿意的教训的,帮外人传递信件,还是绕过了家里的老爷和夫人,她是不敢做的。
苏清蕙微微提眉,抱着123言情小白,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看着123言情小白脖子上系着的一块拇指大的月石,闪着不同色泽的流光,淡道:“你明白就好!”
李焕昨日来苏家二房赔礼辞行,苏清蕙并没有去前头见他,上辈子因着她,张士钊一直处处打压李焕哥哥,让他仕途一直不得志,最终浪迹天涯。
她心里对李焕哥哥是有歉疚的,这辈子她对李妍儿一直隐忍不发,也有希望李焕哥哥能够安心地在仓佑城读书的心思,待到下半年的乡试过后再议。
可是李妍儿太能闹腾了。
抬头看着菡萏手足无措地立在她跟前,身上衣裳宽宽松松的有些不合体,不免笑道:“你来的迟,这季度府上的衣裳一早便分了下去,你一会去找林妈妈,让她拿两匹布给你做两身应季的衣裳!”
“谢谢小姐!”菡萏面上现了两分惊喜,声音里不由透出感激。
苏清蕙含笑应了,便是经过茉儿,她对牡丹和绿意还是比较纵容的,可是这人心最是耐不得考验,微微垂眸,心里对牡丹和绿意却是已经有了主意。
等苏清蕙带着菡萏上了自家马车,一早就在自家门口候着的程修,看着苏府的马车过来,立即便牵着马跟上,车后头“哒哒”的马蹄声,苏清蕙这几日也听惯了,当下知道那人又跟了上来,也不以为意,等马车出了城,又行了半里,便听见后头唱起了小曲儿,“一两句别人闲话,三四日不许门踏,五六日不见呵在谁家?七八遍买龟儿卦。久以后见他么?十分的憔悴煞!”
夏日晨间的风带着一点沁凉,灌入马车里带着青草和野花的芳香,迷迷蒙蒙的,苏清蕙仿佛看到了当年在123言情的一个晨间,她带着茉儿出去游玩,隐隐约约地听到山涧里的歌声,那般空灵,玄妙,一旁的菡萏却是懵掉了,缩手缩脚地垂着头,脸羞得红扑扑的,苏清蕙猛一看见,自个也觉得面热,心里恨得痒痒,他倒是有脸!一会儿,又听到后头换了曲子,“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
苏清蕙听到这里,心里生了一点怪异,到了书院下了马车,侧眼见程修也跟着下了,目光遥遥相对,程修故作高冷地瞥了一眼穿的如娇花美玉的苏家小姐,步履匆匆,苏清蕙撇到那时不时斜瞄过来的小眼神,心里是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这是两辈子,她头回爱上一个人,也被一个人的热情如火焰般地包围。
袁夫子还没有来,莫漪、吴明兰几个正围在一处闲嗑,席斐斐竟也在,见苏清蕙过来,一把拉住清蕙的袖子,调笑道:“小娇娘,敢趁爷不在,私自许嫁!真是胆儿贼肥!”说着将苏清蕙从上到下好一番打量,末了垂头丧气道:“唉,我的蕙蕙就这般被人抢去了,我要是生作男子都好呀!”
莫漪过来拉开二人,笑道:“可别扯,一会衣裳皱了,夫子要骂‘立身不洁’的”,众人想起袁夫子弹琴前必洁手焚香,一时也不敢再造次,莫漪又问道:“我听说李妍儿去了张家?”这几日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江陵李家的嫡女委身了东城张家的公子,还做了妾侍,那张刘氏却是不乐意,百般刁难。
吴明兰接道:“听说李妍儿在府衙里受了杖刑的,一身皮肉血肉模糊的,抬去张家,竟也不曾立即医治,后来还是张家三老爷看不过眼,请了大夫过去的。”
顾彦嗤道:“你还以为那三老爷是什么好人,我听我娘说,那个玩的手段更狠厉恶心!”顾彦是家里的幼女,上头两个哥哥,她娘一向爱拉着她唠叨家长里短的。
见同窗一脸惊愕的表情,顾彦立起着了粉色缎面藕色梆绣鞋的脚尖探头看了一眼屋外,又忙矮下身子敛着嗓子道:“和你们说个新鲜事,”一露口风,顾彦脸上便红扑扑的,一脸兴奋地道:“张家不是一直有个表姑娘在嘛,那姑娘本是要被张三爷赶出门的,不知道那人使了什么法子,搭上了张三爷宠的那个戏子,一番闹腾,成了张士钊的第二个妾呢!”
众人不禁哗然,又忙捂住了嘴,看屋外先生还没影子,小声问道:“那张家不是先后有了两个妾了,那谁家姑娘还敢去做正房夫人呀?”这朝代虽对女子规矩严苛,可是稍微疼女儿的人家,也不会轻易将女儿嫁到这般没有规矩的人家,张家的家风,已经坏了。
几个姑娘心里一时都庆幸先前张家议亲的时候,没看上她们,那般乌泱泱的人家,去了可不得恶心死。
苏清蕙也是有些吃惊的她记得上辈子阮璎珞是嫁给了一个偏远乡镇上的秀才,和张家许多年也没甚来往,许是这辈子她的命运改了,跟着许多人的运道也受了影响。
苏清蕙整日神思都有些恍惚,苏清蕙下学的时候,是和席斐斐一起走的,没有见到程修,想是已经回府了,也没有在意,等到家的时候,在前院里一家三口都坐在前厅里,气氛有些怪异,苏清蕙待问,哥哥却是塞了一封信给她,叹道:“呐,拿好,自己回房看去!”真是神烦程修这小子,走就走呗,还搞得这么煽情,见面告个别怎么了。
苏清蕙有些迷糊,拿着信封也没见落款,将信收在书袋里,又问道:“爹,可是有什么事呀,我看你们都有些奇怪!”
苏志宏品了一口茶,笑道:“蕙蕙回来的正好,正商量着你爹的前程呢!”苏志宏经了前些日子和女儿的谈话,也是有意想让女儿明白一些世情,便将自个正在花银子走动调任的事一一说了。
末了,苏侯氏叹道:“八万两银子呢,便是我那些首饰都卖了,也才值当万把银子!”现在却是有些后悔这些年无底洞一般养着大房的,到头来,一句好没捞到不说,更是像牛皮癣一样沾了上来。
“我的嫁妆呢?”苏清蕙声音清脆地问道,她的嫁妆是从出生便置办起来的,前辈子她出嫁的时候,赫赫扬扬足有七十二抬,除去张家的聘礼三十六台,至少还有三十六台,淘换了五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第37章 金库()
这一次要走的是吏部的门路,上面放话来,要打点的话必要八万两银子,是五寺之一的鸿胪寺的鸿胪寺卿,专管朝廷的侍客、司仪和朝会仪节,现任礼部尚书以前便曾任过这一职。藜国重邦交,对朝会仪节一向看得很重,苏志宏这一步要是能迈出去,无疑是他仕途中非常关键的一步。
苏清蕙是一心盼着爹爹能够到这一职位的,上一世爹爹的仓佑城知府三年任期满后,是调去泰州的,后来又去了恒州,那一年娘亲身体不适,没跟着去任上,爹爹竟一个人客死异乡了,消息传到123言情的时候,又被张士钊截了。
“爹爹,动我的嫁妆吧,女儿的嫁妆以后自己挣,爹爹过些年再贴补也是一样的!”苏清蕙望着爹娘,极为坚定地道。
苏志宏自身对这事并不太在意,便是不花这钱调去京城,待三年期满,依旧也是富庶之地的知府,他家人口简单,去哪里都无所谓。是以听到女儿这般说,连连摇头,笑道:“咱家倾家荡产去京城,到了以后在大树下借住吗?”
苏志宏没有说的是,倾家荡产他并不担心,当初也是一点一点攒下的家产,只是他们夫妻两存了十多年给女儿存下的一点嫁妆,如果现在全豁出去了,两年内定是没法再存下十分之一的,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自是要一生顺遂的,他怎么可能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爹爹虽说的随意,可是苏清蕙心里却明白,任何一个士子寒窗苦读十多年,对仕途的向往已然刻在血液里,前世她虽嘲讽张士钊的不择手段,可是,却也不可否认,尚书的位子是多少青年士子梦寐以求的位置。
而爹爹这一步,也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爹爹,以后去了京城,不仅是爹爹的仕途,便是哥哥和我也是得益的。”苏清蕙说的简单,苏志宏和苏清楠却是一下都明白的,她们心里何曾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八万两银子呀!
“蕙蕙,便是贴了你的嫁妆,也才六万两左右,还有两万多呢,等去了京城,上下又是一番打点,房屋租赁都是不小的开支呀,咱家到底不是积年的富庶人家,底子差了太多,这一口胖子可吞不下哟!”苏志宏无奈地叹道。
苏清蕙听爹爹有意,心里长吁了口气,然后笑道:“爹爹不知,女儿有小金库吗?”
苏志宏和苏侯氏都一愣,便听蕙蕙娓娓道来,“先前我们从外祖家回来,不是有许多礼物吗?后来在江上遇劫,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舅舅舅母心疼我,又是好几箱子的衣料首饰!”
苏侯氏为难道:“可是这是你外祖一家的心意,我们哪好动呢?”这些衣料香料的又不是能存的物件儿,当不了什么价,只能卖掉。
“爹娘,我家好了,三舅舅的生意自是也能得些庇佑,皆大欢喜的事儿。”苏清楠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他比妹妹懂事早,一早跟着爹爹在外头行走,自是知道爹爹的抱负不是困于这地上一隅,繁华的京城,是多少士子心中的圣地。
“楠儿,今儿和你先说好了,现今挪用蕙蕙的嫁妆,以后便是你成家了,这些东西爹爹也是要加倍补偿给蕙蕙的!”苏志宏望着儿子和女儿,声音有些抖动,这么十来年,儿子和女儿转眼都能替他思虑了,都说男子一生最重要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苏志宏至少前两样是做到的!
回了房,苏清蕙才抽出先前哥哥递给她的那封信,用手捏了捏倒是有一点厚度,待打开的时候,看了第一句便明白程修走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今个早上还在她后头没脸没皮地闹呢,又细细往下看去,说是年底会来看她,让她期间务必常常来信,末尾画了一根鱼骨头,苏清蕙一时不解。
123言情小白正在咬着脖上挂着的一小块月石,见主子盯着窗外的苦患树看,猛地一下子跳到了窗台上,对着苦患树“喵呜,喵呜”地叫唤,和以往程修出现的每一次一样热情。
苏清蕙被逗乐了,走到窗台,将123言情小白抱到怀里,摸着柔软的小脑袋道:“这回可没人,你也傻了!”一时心上涌出些许苦涩,便是这只猫都笃定了他会时常来树上,何况她呢!
刹那间,苏清蕙明白了那根鱼骨的意思。
相思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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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蕙只留了两三套比较贵重的头面,以后去京城里交际也好能扮个富贵样子,其余的都移交给了娘亲,苏侯氏本不想托娘家三哥,只是这么一笔钱的用途又不能外泄,和苏志宏两个人思量来半夜,还是写了一封信派杨头领亲自送过去了。
侯家三爷向来便是将藜国和海外的货物来回倒腾,赚取高额的差价,有些还颇为贵重,这么些年,在藜国的人脉也是不容小觑,苏志宏觉得,既是连女儿的嫁妆都挪用了,也不必避讳舅家,也是该舍下脸面的时候。
至于衣料、香料这一类,苏清蕙干脆放在了自己的胭脂白里,衣料是请了上好的匠人裁了成衣,又自个描了许多前世后来兴起的花样子交给府上善刺绣的娘子细细地绣上,日夜赶工,在五日便做了二十来套衣裳,每套定价八十至两百两不等。
胭脂白因着颇合时下小姐夫人们的口味,大家去东大街逛逛的时候,每每特地都会绕到胭脂白看看,胭脂白的月石已经在仓佑城的大户人家都可寻到踪迹,便是侯杨氏以前给苏清蕙介绍的几样香料、胭脂都一一地开始在仓佑城走俏,更别提来自海外的一些精巧首饰了。
衣裳是每日只挂上几件,头两天还好些,知道的人并不多,等夫人小姐们中间传开了,胭脂白每日的门前一早便开始有各家夫人和小姐在候着,专等着伙计开门抢购那每件都独一无二的衣裙。
苏家二房上下齐心地为去京城凑足银子,便是苏清楠也将自个珍爱的一枚双龙玉佩上交了出来,那还是苏家祖父在世的时候给这个嫡长孙的,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可是苏清楠见妹妹已经将自个屋子腾空了,他思前想后,自个也就这么一件贵重物品!
苏志宏却是苦笑不得,拿着线装书敲着儿子的脑袋道:“真是傻了,这是苏家的传家之宝,你也能卖了,你祖父能饶得了你!”心里却是老怀甚慰的,比起大哥家,他和夫人的这个家,才是血脉亲情凝聚的。
苏志宏才刚发感慨,那边苏杰便来报,苏志远过来了,苏志宏让苏清楠下去沏了一壶茶,刚泡开,苏志远便过来了。
两月多不见,苏志远像是胖了许多,两眼却比往日要虚浮许多,端起侄儿奉上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喉咙里满足地漏出了一声低叹,见弟弟和侄儿都看着自己,忙肃着面容道:“二弟,哥哥近来手头有些紧,你支千两银子先给我应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