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娶回去,至多不过和上一世一样,当个花瓶罢了,兴致高的时候,在人前做个伉俪情深。她不想去猜张士钊是否有什么隐衷,即便有,上一世也有近三十年的光阴,他可以和她解释。
她是正妻,他并没有将她视为可以比肩同行的人。
苏清蕙沉静如水的眸子里起了两分嘲讽,对着牡丹道:“你去告诉娘亲身边的林妈妈,就说,小姐誓死不嫁张士钊!”
见牡丹应了出去,苏清蕙又弯腰将小白抱了起来,忽觉小白的小脑袋一直往窗外的苦患树上瞄,心下大惊,这青天白日的,那人竟也敢这般大胆,摸到这树上来。一时又气恨得咬牙。
倏地将门窗都关了,想着待杨伯伯伤好些,便让杨伯伯来守着这院子!免得这人这般猖狂!
树上的程修全然无视佳人的羞恼,脑子里都是刚才蕙蕙说的那句:“誓死不嫁张士钊!”暗自琢磨着该让管三早点把礼备好,好来这府上正大光明地提亲了!
想来苏伯父说的,问问蕙蕙的意思,是搪塞他的呢,不然蕙蕙都能有心情逗小白了,怎地还不见苏伯父提这茬!
程修觉得自个好委屈!平白受了知府大人的欺骗!还以这等关乎他成家立命之根本的事!察看四周无人,忙跳将下去,溜到前院,找知府大人。
前厅里的小厮看见程修,一脸茫然,他怎么没有听前头通传程校尉到了?一边忙进去向老爷通传。
苏志宏近来实是烦透程修了,每天都要往他这跑个两三趟,他苏志宏自个养的亲闺女,怎能这般久便宜了旁人,他家蕙蕙,至少要留到十六的!他是打定主意,任程修怎般说,也不会动摇的!
苏志宏已经做好了磨嘴皮子的准备,孰料,程修一进门竟丝毫不提提亲的事,而是一本正经地告辞道:“伯父,子休只能在仓佑城待十日左右,眼看期限也快到了,子休想问下伯父可有何差遣,子休也好早做安排。”
苏志宏一愣,他可是记得几日前,这少年郎一身风尘仆仆地赶到自个府里,言之凿凿地要来提亲的,他这还没回音呢,这便要走了?
蕙蕙的亲事要是不敲定下来,张士钊这边怕是还有什么手段等着!
以往他是嫌东城张家内里太乱,其母立身不正,其叔难以言齿,倒白白拖累了张士钊这个好儿郎,他舍命救了蕙蕙的时候,他是有些犹疑的,毕竟能为女儿做到这般的,也实属情根深种了!
可是,张士钊后来在仓佑城里散布的流言,却让苏志宏心里非常不痛快!他生平最恨这般以恩相胁迫的,前有自个大哥,后有东城后生张士钊!他不反对张士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性,却不能苟同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况胁迫的对象还是自家蕙蕙。
看着眼前眼神澄亮的程修,苏志宏不无感慨,他倒更喜欢这般死乞白赖,明着求娶的少年,人家是将心剖开给你看,这般赤诚的人,日后也不会负了他的蕙蕙。想到此处,苏志宏有些认命地道:“行了,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了,和蕙蕙的事定了再走,你小子别说你没和上峰交涉好!”就这插科打诨的劲头,那上峰还不得给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程修心上一喜,一揖到底道:“谢谢伯父成全,小侄这就回去准备采礼!”
苏志宏看着面前刚还来辞行的人,一溜地跑得没了人影,不免笑了,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呀,想着这事还是要让夫人和蕙蕙说一声。
苏侯氏打发走了媒婆,又听到自家老爷已经应了程修的提亲,心里并无异议,她从水阳江劫后余生的那晚,老爷便和她说了有意将蕙蕙许配给程修。相比张士钊,挽救她们母子于贼人之手的程修更得她的心意。
一个男子,不仅要愿意护住妻儿,更重要的是,他能护住妻儿,给她们一个坚实的后背。此时听了老爷已经应了,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叹道:“只是远在蜀地,日后与蕙蕙怕也是常年不得见了!”
苏志宏笑道:“夫人,我们的蕙蕙终究要做官家夫人的,即便不是嫁给蜀地的程修,日后随着夫君上任,也是要离开你我身边的!”
是此,他从没有将女儿高嫁的想法,与其嫁到高门巨族,自己一筹莫展,不如低嫁,自己随时能威压,日后,楠儿也能给蕙蕙做靠山!
可惜,抱有此想法的苏志宏上一世并没有能给女儿应有的庇佑,没有谁能一辈子护着谁,也没有谁能一辈子躲在别人的羽翼下。
日子,惟有自个,才能体会内里滋味。
第28章 聘礼()
程修并没有回驿站,而是直接绕到了苏府东面的一条街,这是管三一来仓佑城便置下的宅子,特地挑了离苏家近的地方,两日前宅子清扫好了,便和程修一行搬了过来。
走到门口,程修才发现,这门匾挂着的竟是烫金的两个大字:程府!前两日回来晚,倒没注意这上头写的是什么!虽说管三叔一直嚷着要将自己的产业让自己继承,可是,毕竟他姓程,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一时看着这偌大的两个程府,程修觉得日后还是对管三叔客气点,这宅子他可得攒好些年才能还得起呢!这些年管三叔可真是又当爹又当娘的照顾自己这个孤儿。
不,他还有叔祖母,以后还会有蕙蕙!
想到这里,程修精神一震,迫不及待地跨进了程府的大门,便见院子里乱糟糟的,几个大红木箱子横七竖八地放着,地上隐约还有许多白色的羽毛,也不知道是鸽子的,还是鸡鸭鹅的,看起来刚刚经历了一场纷乱。
管三正在院里指挥着吴大和赵二将装着月石的箱子往仓库里搬,余光瞥见程修回来,叹气道:“你们家校尉做事也真个磨叽,娶个小姑娘,这么些日子了,也没啥动静!枉我还特地选了处这般近的宅子!”
天气渐渐炎热,吴大抹着额上的汗,笑道:“先生,你还不知道我家校尉,非得讲究个你情我愿!”
程修心里微嗤,冷哼道:“行了,别装样子了,这月石也不用抬了,明个一早,就让媒婆带去苏府!”话是这样说,看到七八箱子的月石,程修心里还是忍不住暗暗咂舌,他真没想到,管三叔一出手竟这般阔绰!
虽说月石这东西在并不稀罕,可是,那也是能当铜板用的呀!这八大箱子的月石,足够买他家在的老宅子了!
他程修真是给管三先生当牛做马都还不了了!
院里的几人可没心思来猜程校尉此时的心结,吴大一听找媒人,立即将箱子扔在了地上,身后的赵二眼疾手快地将他往后拉了一把,骂道:“你嫌你脚多长了一只不成,那般沉的箱子砸上去,还不烂了!”
吴大不在意地挥挥手,往自家校尉边上去,笑嘻嘻地问道:“校尉,苏家小姐答应了?”
管三也停了手中的扇子,一双眼紧巴巴地盯着程修。
“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苏家小姐有何干系,她爹娘同意,她还能不从?”程修挺着胸脯,说的煞有介事!
管三捏起扇子一边,冷不丁地往程修昂着的脑袋上砸去,“真是得志便猖狂,这话你小子当着苏家小姐的面说一次试试!”一时也掩不住心里的喜意,瞪着程修问道:“现在就去找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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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亮,程府便陆续抬出一抬抬的红木箱子,从东边走,一时堵住了几条街,众人看着这箱上红艳艳的大红绸缎,吹吹打打的一行人,都不由好奇地跟在后头,想看看这到底是去谁家提亲?
程府和苏府也就一条街的路程,从程府抬到苏府,前头进了苏家,尾头还留在程家,这般热闹如意的时候,管三先生怎会让它如此含糊过去,特特一早起来,硬是将聘礼围着整个城墙转悠了一圈。
等到苏府,打头的除了赵二昨个去找的杨媒婆,安言师傅,还有晃晃荡荡的一群看热闹的人。
两只白色,没有一点杂色的大雁打头,红木箱子足足有六十四抬,这还是离仓佑城路程遥远,管三缩减了再缩减的,抬到苏府大门口的时候,守门的苏杰惊得目瞪口呆,一路狂跑着进去禀报老爷,那两只大雁一看便是来行纳征之礼的,可是没听说自家小姐允亲了啊。
正在用饭的一家四口,也是有些呆愣,苏侯氏还没来得及告诉女儿,将她许配给程修了,苏志宏也是有些挑眉,这小子竟直接省去了前头的纳彩、问名、纳吉,竟直接送聘礼了。
苏清楠嘴里含着一口金角馒头,微张着口,也忘了吞咽,含糊不清地问道:“蕙蕙要嫁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清蕙捏着筷子,缓慢而有力地问道:“谁家?”声音里的颤抖竟像波浪一样要将她盖过去一般。上辈子爹娘便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给了张士钊,这辈子,她都说了誓死不嫁了,爹娘还这般执拗吗?
苏侯氏一愣,忽地抿唇轻笑道:“还能是谁家?你这孩子,你都说了不嫁张家了,娘还能逼你嫁不成?自是程家了!”她那晚可就在船上看出来了,这程家小子,怕是一早就勾了蕙蕙的心,那夜里,她看着程家小子的眼神,还能瞒得过她这个当娘的。
苏清蕙忽略心里的那点苦意,上辈子不也是她不愿意,爹娘也是让她嫁的。想到程修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心里又是惊喜,又是羞怯,一时也不愿意理众人,低声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苏清楠看着一脸含苞待放的春意的妹妹施施然地出了前厅,忙吞下口里的馒头,愣怔道:“蕙蕙,这,这就要嫁人了?”
苏侯氏嗔道:“以你妹妹这名气,不定下来行吗?我可想过几日安生日子!”一时看着大儿斜飞的英挺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已然长成为一个男子了,心下不由微转了心思,也该娶儿媳了。
李妍儿和李焕原也在自个屋里用早饭,听着外头轰隆隆的声响,两人心下都惊奇,派了丫鬟过去看看,没一会便见那丫鬟一脸喜色地跑着回来,道:“公子,小姐,苏家小姐竟定亲了,今个是男方来送聘礼呢!”
兄妹两人心里都“咯噔”一声,李妍儿尖着嗓子问:“哪家?男方是哪家?”
刚一脸喜色的丫鬟,看着两个主子都变了脸,忙掩了掩手,那程家可真大方,她就去前头看看,都赏了她一角银子,此时低着声音回道:“奴婢听说是程家,先前救了苏家小姐的程家!”
李妍儿眸中一喜,对着丫鬟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又扭头对着自家哥哥道:“哥哥,那程修可是蜀地的,苏家也真舍得,将女儿嫁的这般远!”拿起筷子,重新夹了一筷子金玉满堂。
李焕轻轻“嗯”了一声,抿着唇,面上显出几分紫红,像是生生憋住了气一般,扒着碗里的粥,有些食不下噎,看着妹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一丝丝厌烦竟漫上了心头,放下筷子,提起书袋,径直往苏家大门处走去。
李妍儿察觉到哥哥的异样,继续低头喝着粥。
李焕刚出跨院,便见着倚在东边廊道转弯处的一身烟罗紫轻绡如意月群的少女,抱着一只雪白小巧的猫,时不时无意似地探出身子瞧一瞧前头的热闹。此刻清蕙面上泛着动人的光泽,乌黑柔亮的发丝利落地地挽成一个双刀髻,李焕忽觉得此刻的清蕙竟有几分陌生。
从她去了江陵后,他便一直没有再得见,听着外头风言风语地传她和程家、张家的事,他努力忽略,她却终要嫁人了!
苏清蕙感到一道灼灼的视线,微一扭头,竟见到了李焕哥哥,见到面上发紫,双目微红,心下微微一叹,笑道:“李家哥哥可莫说瞧见了我!”
说着便带着绿意转身往蕙院里走。绿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人盯着自家小姐背影失神,不着痕迹地拉着小姐快走了两步,转过了弯。
不说李家落败,便是李家小姐,也够让人头疼的,而且,绿意和牡丹这两个小妮子,自程修去救了她们以后,对程公子可是感恩戴德,一心盼着自家小姐和程公子修成正果。
李焕看着空无一人的回廊,目中惊痛,他料想过蕙妹妹会嫁人,他也曾痴想过待他功成名就风风光光地上苏府提亲,可是,他一直知道,蕙妹妹等不起。
到了巳时正,知府家的小姐定亲的消息便已经在大街小巷里传遍了,男家正是在水阳江上灭了水寇救了苏家小姐的程校尉。张刘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刚得了消息便疯一般地跑出去的儿子。
心里又心疼,又松口气,这苏家小狐媚子祸害别家正好,不然,她这老婆子以后日日对着她还不膈应坏了!派了下人去看着公子,也便撒手不理了。两家都到纳征了,接下来便是请期了,儿子还能扭转局面不成。
张士钊到的时候,苏家大门外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一眼看过去,院里头停着许多红木箱子,都已经一一打开,亮出里头繁花似锦的蜀锦,晶莹如雪的珍珠,灿烂如光的金子,耀眼闪亮的红蓝绿宝石,还有许多酱红色的石头。两只困在笼里的大雁,不甘地扑着翅膀,雪白的羽毛像是雨后初洗一般!
事实上,确是管三先生吩咐吴大和赵二洗过的!
第29章 蛊惑()
管三先生第一回上苏家门,见苏志宏剑眉朗目,面上依稀有几分君子之风,可管三依旧没有错过苏志宏眼里的那几分隐晦的打量,知道这是个胸中自有丘壑的,心下已满意几分,十分热忱地攀聊起来,言辞之间都是子休年少气盛,以后还请苏大人多多□□。
丝毫没有庇佑程修的意思,似乎是终于将家里的熊孩子卖出去了一般,弄得苏志宏和苏侯氏都错愕不已,自古只有女方恳请婆家多多担待女儿的,哪有男方这般,就差说出,以后他就是你们苏家儿子了,你们想揍就揍,不想揍也要时不时揍几下,千万别手下留情!
作为熊孩子的程修,看着就快老泪纵横的管三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管三叔一向视我为己处!”
管三摆摆手,哼道:“这时候知道套交情了,你小子以前不听我的,以后还敢不听你老丈人的?”
程修顿觉无奈至极,窘迫地看向一边端坐喝着茶的叔祖母,安言师傅眼里掠过几层笑意,“今个热闹,你管三叔庇佑你这么些年,难得找到一个能数落你的家人!”
程修面上微微一顿,看着已然和苏伯父两人把盏言交的管三叔,心里不觉涌上一层暖意,转了眸子,又道:“叔祖母也好些日子没见到蕙蕙了吧,子休扶你过去看看。”
这般狼子野心,也就程修有这等面皮说出来,厅内的几人心上都不觉鄙夷了一番。连安言师傅面上也都有些过不去,迟疑道:“这,这……”
忽地,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隐约听见,“苏清蕙!我张士钊待你一片真心,你渡口惊马,我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相救,你就如此无视我吗!”
接着便是苏家小厮在吼:“快,快拦住!”
屋内的众人都不由皱了眉,苏志宏立即起身,准备出去看看,程修拦住道:“伯父,这事怕是冲着子休来的,子休去处理便好!”施了一礼,便大步向门口走去,苏侯氏看着自家女婿抬步出门的瞬间,周遭竟开始散发着几分冷冽。
程修刚出前厅没几步,便见着了赤红着眼,一身锦缎有些凌乱的张士钊。门外还有几个被撞倒了的看众正瘫在地上揉着胳膊扶着腰,疼的直叫唤。
守门的苏杰和苏贵见自家姑爷出面,忙禀道:“程少爷,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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