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是要赚钱的,无非是为了利益。大人之前不是说他们有意染指南剑州药材生意吗,也许药铺里有人被收买,他们相互勾结也说不定。如果真有药铺主事与他们勾结,一夜之间灭口二十三人也讲得通了。只是这样的话,案子牵扯起来不知会有多大,会不会引发大乱?”说到这里,杨丛义有些忧虑。
谁知孟知州呵呵笑道:“我就是想让他们牵扯起来,越大越好,既然他们选择此时开始,到哪儿为止,就由不得他们了。至于你的担忧,大可不必,这也是我留你在此处的目的。”
杨丛义心下大惊,但一想到自己也身陷其中,不把身后的刀剑打碎,以后也不得安身,于是心里就开始支持孟知州跟他们斗到底,虽然收了银子,又有什么所谓。
不过听到孟知州后一句话,心里却有疑问,随即问道:“为何下官留在此处,便不怕引发大乱?”
孟知州笑道:“杨秘书怕是在殿前司任职不久吧,有些不成文的规矩你可能还不清楚。”
“下官愿听大人教诲。”杨丛义听闻此话,赶紧躬身请教。
孟知州道:“大宋调兵之权在枢密院、在朝廷,而统兵之权在殿前司衙门,殿前司衙门统天下之军,故而殿前司官员离开京城行走天下,不管到哪里,地位都与本地最高将帅齐平,甚至还要高上半级。杨秘书在南剑州,你在军中的地位便与神骑军统制一样,甚至略高。他们敢动吗?”
第371章 知州问案()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临行前吃酒时,孙大人也没说过此事,不知有多少可信度。
“杨秘书只要在城里,就不要担心他们会乱来,殿前司出来的官员,他们怎么敢动。”孟知州补充道。
杨丛义道:“若真如此,那倒好办了。”
孟知州接道:“此案看似好办,抓来仁和药铺主事审出幕后之人,再抓到土匪,挖出同谋。但事实上幕后之人心狠手辣,用断尾保身之策也很有可能。若我们逼迫太紧,二十三起命案的凶手可能会被幕后之人灭口,此案到时也只能半途而费了。”
“下官以为不会,若他们真要灭口,在十二个土匪打劫失败,暴露身份之后,将他们灭口不是更简单,又何必在城里灭口药铺二十三人,惹下这番事端,招惹州府衙门,惹祸上身。”杨丛义并不同意孟知州的说法,此案需得尽早侦破,南剑州乱局也得尽快平复,拖下去对他可没有好处。
孟知州稍一考虑,点头道:“杨秘书此言有理,既然他们一开始没向自己人下手,那么此后应该也不会,毕竟要杀二十三个自己人没那么容易。”
“孟大人,其实下官对此案还是有些不明白,那帮土匪来历非同寻常,跟他们大有关系,作案多起,大人为何不直接找他们?若是先前就给他们一些警告,或许他们便不会这么张狂。”杨丛义小心问起。
孟知州回道:“杨秘书有所不知,此前的确发生过多起劫掠商队的大案,我也怀疑是他们所为,但苦于找不到证据,就像前些年银矿附近时常出现的土匪一样,找不到多少跟他们有关联的证据,土匪又抓不到,纵使怀疑,州府衙门也拿他们没办法,无凭无据就找他们,这不和规矩。”
一句不和规矩,杨丛义便无话可说,毕竟官场上的事,还真不好说,谁敢轻易留下把柄在别人手里。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已经有那伙土匪画像,如果抓到他们,证明他们之间有关系,他们以后在南剑州就得收敛一二,不然闹到福州或是朝廷,再想平息就不是一两颗人头能解决的。”孟知州似乎胸有成竹。
杨丛义看着对方的神情,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陷阱,但他把土匪画像画出来交给州衙,再想脱身已经不可能。
“杨秘书方才幸苦了,先回去休息,等州衙查出幕后之人,将他们捉拿归案,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好,孟大人先忙,若是什么地方用得上下官,大人只管吩咐。”
杨丛义说完轻施一礼,快步离开,往安排给他的住处走去。
此案到现在,他知道的也很有限,究竟会牵扯到多少人,多大的官,他猜不到。可南剑州有好几个银矿,绝对不是一个统制能完全控制在手中的,就是加上知州衙门,也不可能,这里面的水应该很深,但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过客,在此地并没有利益纠葛,即使真的发生什么,跟他应该也不会有多大关系。
回到住处,已经是一身汗,简单擦了擦便坐下休息。
知州衙门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也需要他插手,画完土匪画像,他的任务便已经结束。
其实他并不在意南剑州禁军驻军与知州衙门在这场明争暗斗中谁占上风,他只希望尽快了解命案,命案终结,有人对劫案负责,那他这个人证也就无关紧要,也放心离开。
按孟大人的布置,衙门应该很快就会破案,至于会不会抓住真正的幕后黑手,要看孟大人心情,他想斗到底,就会深挖下去,如果适可而止,只拿杀人凶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他能得到足够的利益。
杨丛义在南剑州是外人,他现在只想破案之后,赶紧拿了三万两银子离开,远远的躲到泉州去,后面他们是和还是斗,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他一点都不想关心。
城里没有熟人,他也不想出去,在房间里打坐练功和休息,成了封城之后他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另一边,刘捕头带着捕快赶到仁和药铺之后,却见药铺果真大门紧闭,好不容易叫开门,整个药铺里管事的只有吕先生一人,其他人全都不在,包括林掌柜。
吕先生已经知道城里发生了何事,二十三名死者的抚恤金不久之前,才经由他手发出去的,此时捕快再次找上门来,他亦是惊恐不安。
不等捕快多问,便悲痛的说道:“刘捕头,城里发生这么大事情,是衙门的麻烦,更是仁和药铺的不幸,死的都是我们的人,一下死这么多人,人心慌慌,短时间内恐怕开不了张,药材运输收购也都停了,损失难以估计。如果衙门还有什么需要仁和药铺出力的,捕头尽管开口,我们也想尽快平息这场人间惨剧。”说完眼角都已经湿润。
刘捕头道:“这等祸事谁也不想发生,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不抓住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死者家属不能心安,我也不能心安,相信吕先生也是一样。”
吕先生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回道:“捕头有话只管说就是,仁和药铺一定全力协助衙门抓获杀人凶手,不然我老吕没法跟药铺其他人交代,从此以后也睡不了安稳觉。”
刘捕头道:“那我就直说了,今天来就是请仁和药铺所有主事去衙门一趟,协助侦破二十三起命案。药铺有多少主事,吕先生应该知道吧?还希望吕先生好好配合,帮我们找到他们。”
吕先生回道:“这个自然。仁和药铺生意也不算小,在城里还有两家分店,加上林掌柜和我,共六名主事,我这就叫人带你们去找。”
随后,吕先生把另外四名主事的姓名和住址告知刘捕头,并亲自带路。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众捕快满头大汗回到衙门,跟他们一起来的正是仁和药铺六名主事。
人一到衙门,孟知州便闻讯而来,立即将他们一一带上大堂提审。
第一个提审的是吕先生。
他一上大堂,不等知州大人问话,立即跪倒在地,自报身份:“小人吕丞,是仁和药铺账房先生,掌管剑蒲总铺和两家分铺账目,对财务往来,账目进出都很熟悉,大人有什么疑问,只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既然如此那倒省事了。”孟知州将手里的惊堂木松开,随后问道:“本官问话,你要如实回答,但凡有任何虚言,决不轻饶!”
“小人不敢!小人也想尽快破案,还死者和仁和药铺一个公道。大人请问。”吕先生赶紧回道。
孟知州盯着对方道:“本官且问你,仁和药铺一年流水是多少,每年利润又是多少?”
吕先生听闻此问明显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并立即回道:“其他地方的小人不知道,剑蒲城里三家药铺一年流水在三百万贯左右,每年利润在十万贯上下。”
孟知州眉头微微一收,似有疑问,未及多想,马上便问道:“流水有三百万贯之巨,为何利润只有十万贯?这是何道理。”
“大人有所不知,这流水一大半都抵了采购药材的费用,药材成本很高,三百万贯里要占去两百万贯左右,剩下的一百万贯减去各种日常开销,减去付给众人的酬劳,减去要交的税和费,再付完商铺租金,最后剩下的钱确实不多了。若是运送药材的车队出点意外,药铺这一年不但赚不到钱,还要亏钱,能赚十万贯就已经很多了。”吕先生解释的较为详细。
孟知州细想之后,继续问道:“每年赚十万贯钱也不算少,你方才说这些流水和利润不算其他地方的?其他地方是哪些地方,还有多少家药铺?”
吕先生回道:“据小人所知,南剑州除剑蒲县外,其他各县都有一家分铺,南剑州之外还有没有药铺,小人不知。”
“其他各县药铺与剑谱县仁和药铺有何关系?”孟知州继续追问。
“其他各县药铺的药材都是从剑蒲县统一发出。由于从外地采购回来的药材很多,良莠不齐,即使同一种药材品质也有差异,我们会在剑蒲把所有药材重新分拣一遍,有些特殊药材还要处理,这些事各县药铺不能做,只能我们把药材整理好之后给他们运过去。”吕先生知道知州大人不了解这些经商做贾的事情,所有都说的很细,唯恐知州大人责备。
“这么说来,仁和药铺在南剑州的生意不小,每年获利该在二十万贯以上吧?”
“小人只知道剑蒲账目,外地的营收和利润不归小人管,小人不清楚。”
“那本官再问点你知道的,南剑州有多少家跟仁和药铺规模相当的药铺?他们现在如何?是否正常经营,能否赚到利润?”
吕先生不明白知州大人为何会问这种完全跟案情不相关的问题,但他又不能反驳,心里着急,却又不得不答。
第372章 关键证词()
于是只得如实回道:“据小人所知,在南剑州跟仁和药铺规模不相上下的还有三家,我们都是做药材生意,他们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一点,听说那三家近两年出了些事,虽说还在经营,已经不能跟往日相比,生意每况愈下,吃着老本,勉强支撑而已。”
“那你可知他们是出了何事?”孟知州再度追问。
吕先生回想了一下,说道:“小人道听途说,也说不清楚,好像是药材运输出了问题。我们在南剑州做药材生意其实做的大部分都是转手贸易,多数药材是要销往北方或两浙一带,商家来收购付款,我们自己负责运出南剑州,以往都走水路,后来水路出过几次事,大家都改走官道,近两年官道也时常出事,药商便来的少,我们的生意也就更难做。这次仁和药铺出事,南剑州几大药铺怕是都要完了。”
没理会对方诉苦诉难,孟知州微微点头,随后又道:“如此说来,运输对你们做药材生意至关重要,可是这样?”
吕先生点头回道:“对,没有运输,商路就不通,也就没生意可做。”
“商路虽重要,负责运输的人对药铺来说应该更重要吧。”孟知州转了一圈,终于问道正题。
吕先生再次点头,十分悲痛的回道:“对,运货的人更重要,如今他们二十三人遇害,药铺在北方的商路断了,建宁府一带的药材生意我们做不成了,如今人心恍惚,其他地方的药材采购和运输也成了问题。说实话,他们都是药铺的好手,在药铺做了好多年,他们这一走,药铺怕是经营不下去了。”
“运输药材的人关系药铺存亡,这些人如此重要,他们是谁挑选出来,又是谁在统管?”孟知州此问一出,双眼紧紧盯着堂下之人。
吕先生感受到知州大人散发出的逼人气势,不敢有任何隐瞒,如实回道:“各路采购运送药材的人都是药铺的宝贝,这些人都是掌柜亲自掌管,从挑选、教导、训练,一直到外出采购、运输,掌柜一跟到底,其他人不能插手,每个药铺都是一样的。”
“如此说来,每次出去采购药材或是运输,都是掌柜亲自安排?”孟知州立即再问一遍。
“对,都是林掌柜亲自安排,这次去建宁府也是他安排的。”吕先生毫不犹豫的点头。
孟知州脸上神情微微一松,吕先生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想,早上林掌柜一出现在衙门死者家属就朝他扑去,跟他讨要说法,显然死者在家里时常会提起这个林掌柜,只有接触的多,家属才会知道林掌柜此人。
于是马上开始进一步求证,只听孟知州问道:“昨晚这二十三名死者你都认识吗?可知他们家住何处?”
吕先生回道:“小人管账目,也管酬劳发放,自然认识他们每一个人。但他们的住处?小人就跟接触不多,并不十分了解,个别人大致位置,也听说他们说过,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小人每天有很多账目要做,几乎都住在药铺里,没时间了解他们私事。”
孟知州追问:“你以为谁会知道他们的住处?”
“林掌柜,除他之外,不会有别人了。”吕先生没有过多犹豫,几乎是第一时间回答。
“哦,你肯定不会有其他人?”孟知州稍稍有些意外,对方的回答似乎太肯定。
吕先生回道:“他们每年要出去好多趟,一年时间倒有个月时间在外面,药铺里其他人很少有时间接触他们,能不能把他们认全都不好说。药材收购运输十分重要,做这些事的人要非常可靠才行,所以林掌柜对他们了解的很细,家里几口人,住在哪里,以何为生,有没有偷鸡摸狗的嗜好,邻里之间风评如何,都要提前了解清楚,感觉不可靠的,就不会留在药铺。”
“前天和昨天,你在何处?林掌柜又在何处?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来药铺?”孟知州暗自点头,果然先审账房先生是对的。
“小人这些天几乎没有外出,前天和昨天一直都在药铺,除了早上带官差去找林掌柜外,还没外出过。至于林掌柜,他每天都是早晨按时辰来,晚上按时辰走,不过昨天中午他离开过药铺,说是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之后就没来过药铺,不对,今天上午又来了,是给死者家属发抚恤,直到中午才回去。大人所说的可疑之人,小人未曾见过,实在不知。”吕先生心下暗惊,不敢有丝毫隐瞒。
“你今日在堂下所言,可有人证?”
“仁和药铺住有伙计十多人,全都可以作证。”吕先生急道。
“好,你先看看证词,如若无误,签字画押之后,暂在衙门等候传唤,不要离开。”孟知州说完看了一眼书吏。
书吏起身,拿起一张记录证词的案卷走到吕先生身前,说道:“你看是否有误?”
吕先生接在手中细看一遍之后,向知州大人回道:“证词无误。”
说完在证词下方签字画押,按上指印。
随后便被带下去堂去,看守在衙门,继续等待传唤。
吕先生刚被带走,另一人又被带上来。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孟知州轻轻一拍惊堂木。
那人立即跪下回道:“小人王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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