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有一受害人家属终于打破大堂上诡异的气氛,哭诉道:“大人,我丈夫他死的冤,他拼死拼活,苦了一辈子,民妇有心为他买一口好棺材,如今却连一口薄棺也买不起,活着苦,死了也没处安身,我丈夫的命好苦啊,民妇的命好苦啊!”
知州大人的神思被一女子哭诉打断,随即回过神来,看着林掌柜说道:“林掌柜,刚刚提议的受害人抚恤,你怎么看?愿意给多少,今日在这公堂上说清楚,出了这公堂就不得反悔。”
林掌柜道:“大人,不是小人不愿意给抚恤,他们在仁和药铺做事,如今出了事,小人也很难过。可一人一百贯钱有点多,实在难以负担。”
“那你直说,你能负担抚恤多少?”知州大人只想尽快安抚好受害人家属,能下葬的赶紧下葬,免得再生事端。
林掌柜想了想道:“药铺可以给每个受害人五十贯钱抚恤。”
“大人,我丈夫就这么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还有一个不能动弹的婆婆,怎么活的下去,这不是让我们去死吗?”又一女子开始哭诉。
知州大人一听到哭声就烦躁不堪,立即说道:“林掌柜,你也别说五十贯,你们也别说一百贯,药铺给每个受害人八十贯钱抚恤,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林掌柜也无法,不答应他今天就别想离开衙门,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是,小人遵从大人吩咐。”
“好,那就这么定了,限期今日午时之前,你要把每人八十贯抚恤一文不少的送到每个受害人家里,逾期不送,或是少送一文,本官拿你是问!”知州大人说完,“呯”一声经堂木落下。
“是,大人。”林掌柜答应的十分干脆。
“你们也各自回去,等衙门勘察完现场之后,就将受害人好好安葬。退堂!”知州大人说完,不等众人回应,起身便朝后堂走去,一转过屏风,马上握拳捶起后腰。
这一个早晨,真是把他折腾的够呛,浑身衣裳湿透不说,腰也疼的厉害,至于什么案情不案情的,等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一回到后宅,往躺椅上一躺,便吩咐烧水洗澡。
刘捕头带人在凶案现场勘察,这是一个只有三间房屋的小院,受害人死在最左边屋子里,就死在床上,经查屋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凶手是撬门而入,用利刃割断了死者的喉咙,屋内陈设和物件都没有动过,现场没有留下其他痕迹。
但刘捕头又把另外两间房屋的房门察看了一番,没有留下凶手撬门痕迹,这说明凶手对死者的住所很熟悉,推测应该是夜深熟睡之后,直接翻墙撬门,一刀毙命,而同在一个院中的家人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所以凶手的目标很明确,杀完人后没有任何停留。
经过勘察,刘捕头得出结论,这是一场谋杀,而不是普通的凶杀。
仵作检查完尸体,留下详细验状之后,立即转场另一处死亡现场。
这个受害人也是死在床上,不过他的死状稍有不同,是被利器插进左胸,直接刺破心脏,伤口长达三寸,上宽下窄,推测是被长刀所伤。房门是被撬开的,屋内同样没有挣扎打斗痕迹,也没有被翻找和偷盗,所有陈设原封未动。
院内其他房门,经查没有被撬痕迹,夜晚其他人也没听到特别的声音。仔细在院中巡查之后,又找到翻墙痕迹,而翻墙处距离死者房间稍远,中间还隔了几个房间,显然凶手绕过其他人,撬门而入,杀害了死者。
凶手如此从容,事前必然经过探查,显然这又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验完尸体,留下验状之后,刘捕头等人迅速进入下一个凶案现场。
这个现场死亡两人,是一对年轻夫妻,一起死在屋内,女子死在床上,男子倒在地上,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都是一刀刺穿身体,伤口一边宽一边窄,长达三寸六分。据推测,凶器是一把宽三寸六分,厚二分五的长刀。
房门被撬开,屋内没有被翻找的痕迹,临屋房门完好无损,没有被撬痕迹,院内堆放杂物较多,其他家人半夜也未听到特别的声音。
随后捕快发现院门是被利刃撬开,而家属却说早上醒来,院门是插上的,并没打开。又经仔细勘察,在另外一处院墙上发现攀爬痕迹。出于职业敏感性,刘捕头据此推测,凶手选择撬门而入,应该是翻墙并不容易,但他杀人之后从另外一处翻墙,显然是不方便从院门离开,半夜会有什么不方便?
等刘捕头出了院子,将院门和翻墙处所在位置看清,便猜到凶手所为,因为翻墙处位置偏僻,在一个阴暗的拐角,而院门则对着一处街道。
剑蒲城街道夜间几乎无人,此处并不繁华,夜间会出现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打更人。
刘捕头心念急转,随即悄悄吩咐一名捕快去把此地昨夜打更的更夫带去衙门好生看管。
仵作查验完两具尸体,验状记录清楚之后,他们随即又去勘察下一处凶案现场。
这处现场很惨烈,母子二人身中数刀,双双倒在血泊之中,现场有打斗痕迹,年老的母亲指甲间有皮肉血痕,儿子手中抓了一片黑色布料。
仵作验完尸体伤口之后,物证被一一收集起来,随后进入一间敞开的房间。
房中凄惨更胜院中,一对母子双双死于房中,三四岁的儿子被扭断了脖子,光溜溜的摔在地上,年轻母亲光溜溜躺在床上,身上无半点遮身之物,同样是被妞断了脖子。
一见此景,众人不敢多看,随即退出房间。
死者邻居说,半夜他确实听到短暂的哭喊声,以为是夫妻吵架,一早见院门大开,他进去一看,何老三跟他娘死在院子里,还以为是何老三老婆杀的,他走进房间一看,何老三老婆和儿子也都死在屋子里,一家四口全都死于非命。
经勘察,院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房门也没有撬开的痕迹,而在院墙上发现攀爬痕迹。
刘捕头据此推测,凶手是翻墙而入,不知何故,刚好在院中偶遇死者母子,双方短暂撕扯之后,母子二人双双被杀,而后凶手听到房内呼喊,唯恐暴露,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继而入屋杀死孩子,奸杀孩子母亲,再由大门仓惶而走。
此案同样是谋杀。
第363章 不得出入()
杨丛义在神骑军统制衙门住下,当天晚上接风洗尘宴之后,收到一份南剑州土特产,殿前司兵案在神骑军的功勋核查便已结束。
他的目的地是泉州,既然南剑州无事,稍稍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准备离开剑蒲。
与神骑军统制道别之后,日上三杆,杨丛义一人一马,带着一个装满土特产的包裹来到城南,正想出城,却见城门口围了许多人,吵吵闹闹,叫嚷不休。
“凭什么不让不出城?耽误了我的大事,有你好看!”
“早晨还能进城,为什么突然就封了?我爹病了,还在城外等着我买药回去,你们把城封了,要是我爹死了,我一定会去福州告状!”
“就是,我早晨进来卖菜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能出了?”
“给个说法,为什么不能出城?”
“是啊,必须给个说法,哪有随随便便封城的,要么赶紧打开城门,要么就等着我去福州告状!”
百十人,纷纷扰扰,肆意叫嚷,而城门始终关闭,守城的兵卒对所有人的指责不予理睬。
“这位大哥,城门什么时候封的,为什么不能出了?”杨丛义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奇怪,便问起身旁一人。
那人回道:“我也想知道啊,大半个时辰前,他们一言不发,直接就把刚刚开城不久的城门重新关上了,不只南门,听说所有城门都关了。不管谁来问,都只说是上面的命令,至于什么原因,根本没人知道。”说完也是神色焦急,应该也是等着出城之人。
这还真是怪了,纵使有朝廷大员路经此城,最多宵禁封街,就是需要封门,四门封一门或两门就够了,哪有随随便便封城的道理。
他谢绝神骑军统制挽留,便是想早点回泉州与娘子团聚,如今没有缘由,突然封城,更不知何时开启,却是让他心里有些不爽快。南方是山地,峡谷河流众多,耽搁一个时辰没过河,要是刚好来一场大雨,河水暴涨,或许就要耽搁好几天行程。
杨丛义分开围观人群,挤近最前边,高声问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关闭城门?得给个说法吧。”
士卒沉默不语,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连个解释都没有吗?”杨丛义稍稍有些恼怒。
“这是上面的命令,要跟你们解释什么!退后,不准靠近一丈之内,否则后果自负!”押官队长听杨丛义语气不善,立即回嘴,并抬手一指他们之间的距离,提醒他们不要靠近。
杨丛义不想跟他废话,伸手取出一物,向前一举,回道:“不管你们为什么封城,谁的命令,我也有要务在身,必须马上离开!”
那押官队长一见杨丛义手中之物的文字与图案,立即转身抱拳躬身道:“末将,见过大人!”
杨丛义收起信符,正声道:“既然知道我的来历,还不放行。”
那押官有些为难的回道:“大人,不是末将有意为难,上面的命令是任何人不准出入,还请大人见谅!”
“不让走,总得有个原因吧。”杨丛义神色一敛。
“大人见谅,末将真还不知道,上面什么都没说,就只让我们封城。”那押官见杨丛义神色不善,也十分为难。
“我今天出城还有要事待办,耽搁不得。我从外地来,又到外地来,不管你们为什么封城,都该跟我没关系,我会到福州帅司拜会,如果实在有事,再去找我就是。放行吧,要是坏了你们的事,我担着!”杨丛义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城,为官这么久,特权该用的时候就该用用,何况他确实有殿前司兵案要事待办。
那押官思虑犹豫片刻之后,把心一横,抱拳道:“大人请留下姓名,末将才好开门送大人出城。”
杨丛义想也不想,直接回道:“殿前司兵案,杨丛义。”
“原来杨大人是殿前司的,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那押官再次抱拳,躬身施礼。
“好说,可以放行了吧。”杨丛义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出城。
押官点头道:“当然。”随后高声下令:“开门,送大人出城!”
“慢!”
几名士卒正要去开门,旁边一衙役闪身出来阻止,口中高声喊道:“知州衙门的命令很清楚,任何人不得出入!你们要徇私不成?”
“你一个小小衙役,还能管神骑军的事情!”押官怒斥完,挥手让属下去开门放行。
“是知州衙门下令封城?”看到这个衙役,杨丛义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意。是了,数年前他也做过一年衙门捕快。
“正是。昨夜城里发生多起命案,为防凶手逃脱,知州大人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准离开。”衙役答道。
“我是朝廷命官,也不能离开吗?”杨丛义看着他衙役问道。
衙役高声回道:“大人要想离开,可以强行离开,也可以去州衙跟知州大人说明之后再离开。”
城里发生命案,若是一般情况根本不必封城,能做知州,之前必定已经做了多年知县,当知道任何一座城池除了发生战争、瘟疫、洪水、暴乱、谋反大逆等情形外不得封禁,不然极易造成混乱,发生不可控之事。
昨夜的命案严重到要突然下令封城,看来命案不简单,原本文官与武官就相互看不顺眼,还是不要强行出城,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为好。
“既然城里发生命案,为抓捕凶手,稳定人心,而封闭城门,也是事出有因,我自当遵从知州衙门的指令。”杨丛义此话一处,押官略微有些惊讶。
“城门还是封好,不要放走了凶手。”杨丛义看了一眼押官,转身朝城里走去。
围观众人先前见士兵准备打开城门,放当官的离开,心中愤愤不平,正待怒而抨击时,杨丛义却转身回城了,直把他们晾在原地。
“都听着,城里发生命案,谁想走,谁就是疑犯,是疑犯就要抓进衙门过堂!”押官高声大喊。
众人只想出城,谁想当疑犯?听了这毫无道理的话,没有人狡辩,纷纷退避,毕竟你跟他们讲理,他们跟你动刀,吃亏的还是自己。
每一个城门都在喧闹,而南城门经杨丛义一闹之后,很快归于平静,不着急离城的,直接离开,等着要离城的,也只能在距离城门四五丈外等着。
杨丛义确实想早些离开南剑州,但城门因命案封闭,他也不好强行出城,破坏知州衙门的权威,更何况他的官职可比知州大人低了很多级,轻易得罪不得。
命案凶手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抓住的,在大街上溜达不是办法,但统制衙门不太好回去,客栈就成唯一可去的地方。
杨丛义随即在城南临街找了家客栈入住,先住上一天看看情况。
外面的天很热了,定好房间,杨丛义便留在屋内,南剑州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闲坐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汤鷽家住南剑州,几年前进入武学时听她在讲武堂介绍时说过具体州县,但好几年过去了,记忆模糊不清,也不知道她家是不是在剑谱县。
想起过往,内心唏嘘,汤鷽本来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奈何命运弄人。
如今来到南剑州,本想去寻找拜访一番,又担心真的见到,到时候难以自处,徒增烦恼。
纠结、斟酌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聚是缘,离是缘,缘生缘浅,俱是终点,不如不见。
想通之后,他索性打开包裹,拿出了神骑军统制送给他的土特产,当时他还特意交代,带些回去给兵案张大人品尝。
拿出光滑油亮的木质盒子,将它打开以后,杨丛义被逗笑了,哪有什么土特产是银钞的。
不过随后想了一下,觉得统制大人这土特产一词还是有道理,因为南剑州正有多个银矿在开采,从地里挖不出来的银子,不就是土特产吗?
反正无事,他拿出银钞仔细数了数,还真是整整三万两。
杨丛义一时感慨不已,龙骑军与神骑军一字之差,两军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龙骑军靠克扣军饷、吃空饷积攒点钱财,一个统制能拿出的银钞不过两千两,神骑军一出手就是银钞三万两,同是禁军统制,差距如此之大,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不过他们远离临安,驻守在千里之外的深山,再想更进一步怕是没可能了,能搜刮点钱财养老,就当是朝廷流放他们的补偿吧。
张大人选择核查这几个地方,应该也是深思熟虑的,特别是南剑州。
杨丛义将银钞收进盒子,盖好盖子,重新在包裹里放好。
城门不知何时才能打开,闲来无事,也只能练练功了。
上次在半路遇到土匪,要不是他们有些见识,知道殿前司是干什么的,不敢贸然动手,否则他就危险了。长枪练的多,但剑法不精,真动起手来,只凭一柄剑,可讨不到便宜。
他深知,古代常年出门在外,没有武艺傍身,那十分危险。
第364章 命案推测()
杨丛义无事在房中打坐练功数个时辰,一直到午时左右,走出房间一看,远远望见城门依然还在关闭中。
五月酷暑,又无处可去,无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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