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看来这杨大人不好对付。”参军将银钞递回。
统制坐回椅子上,没有理会递回来的银钞,稍许沉默之后,吩咐道:“你先去军营见见这位杨大人,探探口风。”
“是,大人。”
参军接令,转身离开。
殿前司来人,军营里没人敢怠慢,确认通行信符之后,杨丛义很快被迎进营内,由一名将校陪同。
演武场上的操练没有因为杨丛义出现而中断,烈日下,操练的尘土飞扬,满头大汗。
杨丛义看着禁军这等操练强度,暗暗心惊,禁军就是禁军,果然要比宣威军严格艰苦很多,一般这种天气,宣威军基本不会训练军阵,顶多去练练弓射。
“像这种军阵训练,龙骑军每天要练多久?”
那将校回道:“每天至少要练三个时辰,不论刮风下雨,都不会中断。”
杨丛义笑了,追问道:“这个季节雨多风大,当真从不中断操练?”
将校脸一红,吱吱唔唔回道:“倒也不是,要是下暴雨刮大风,人都站不住的时候,才能不操练。”
这才像话,要真是一年到头从不中断,那禁军得强成什么样。
在将校陪同下,杨丛义绕着演武场边缘行走,眼睛盯着正在操练的士兵,大宋禁军他接触过一些,水平到底怎么样,他还真不知道,但从这些士兵持枪刺击的气势上看,应当不会太弱,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这是完整的一指挥兵力吗?”绕场一圈之后,杨丛义站在一旁。
“是,大人。这个演武场就只有这么大,只能供一指挥兵力共同操练,再多就不行了。”将校回道。
“龙骑军一指挥,一般是多少兵力?”杨丛义再问。
将校想也不想便回道:“一指挥从来都是五百人,龙骑军也是一样。”
“哦,那在场中操练的好像不够一指挥吧,差了一百二十人。”杨丛义转头笑道。
将校忽然有些紧张,赶紧解释道:“可能有部分被调走,协助衙门办差去了吧。”
“龙骑军经常要协助衙门办差吗?一般都办些什么差?”杨丛义继续追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哪里管得了上边,他们想怎么调人也不会告诉我们,只要人不丢就行。至于办什么差,我还真不知道。”将校继续解释,额头上汗珠直滚。
眼见如此,杨丛义笑道:“你也不用紧张,我就随便问问。你们这军营一共有几指挥兵力?”
将校稍稍想了一下,回道:“龙骑军多数驻守在其他地方,处州城外就只有三指挥兵力,这个军营一般有两指挥,另一指挥在统制衙门,不过有时候两边兵力也会调动,并不固定。”
“好,多谢。带我去营房走走。”
听到这个要求,将校顿时更加紧张,也没有拒绝,没有答应。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杨丛义笑容微微一敛。
“不是,士兵们的营房太乱,本来气味就重,现在又是夏天,根本进不去人,再说他们营房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算了吧。”将校一边解释,一边劝解。
“是啊,大人,天这么热,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吧。”杨丛义正要再问,忽听身侧传来一个声音,扭头一看,见那人三十多岁,一身衣甲,穿戴整齐,也是一名将校。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杨丛义转身。
那人抬手抱拳回道:“末将姓李,统制衙门参军,见过杨大人!”
“李参军,你来的正好,士兵居住的营房是否要保持干净,以防疾病传播,或引发瘟疫?”杨丛义当即发问。
李参军答道:“杨大人说的是,营房居住的士兵较多,不干净确实会生病,龙骑军更不敢马虎,也一直要求强调各指挥注意清扫营房。”
杨丛义笑道:“既然李参军知道要清扫营房,龙骑军也一直在强调,那刚刚怎么说营房气味重,进不去人啊?”
“大人有所不知,南方气候跟北方不同,北方少雨干燥,南方多雨湿热,营房里常年晒不到太阳,一下大雨,还会有积水,都是泥巴地,踩来踩去就成了烂泥,非常潮湿,如此一来,即使再清扫的勤便,里面的味儿也清不干净。不过要是朝廷能拨些钱,让我们把营房地面铺上方砖,营房里应该就会少些难闻的味儿了。”李参军不慌不忙的回答。
“原来如此,是杨某见识浅薄了。”杨丛义笑道。
李参军回道:“其实也怪不得大人,要是大人能在处州多住上一段时间,便能对这里的气候多些了解。”
“哈哈哈。。。。。。李参军这是要将杨某的军啊!”杨丛义不觉的笑了。
李参军则回道:“不敢,大人有重任在身,末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挽留,耽误大人行程。不过大人来到处州,如果不在这儿歇上一宿两宿,对处州多些了解,岂不是平白辛苦一趟?”
“哦,李参军觉得我该在这儿了解些什么呢?”杨丛义觉得这个李参军很有意思,言谈之间便发现他不是个简单人物,恐怕是龙骑军统制的左膀右臂。
李参军道:“处州虽然距离临安不算太远,可这里的风土人情与临安相比,差异还是不小,既然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由末将陪大人领略一番。”
说完见杨丛义没有回应,马上又道:“大人,你看这军营满是尘土,烟尘直往鼻子里面窜,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喝杯茶,纳纳凉,顺便也给大人洗洗八百里风尘,大人意下如何?”
演武场内的操练还在继续,士兵每踏一步,便激起灰尘无数,他们离的不远,确实有些呛鼻。
杨丛义可不是受虐狂,他来军营只是想证实自己对禁军的一些猜想。如今既然看的差不多了,再在军营演武场边站着确实没那个必要。
“好啊,李参军久在处州是主,杨某远来是客,客随主便,李参军请。”杨丛义一笑,回答的很干脆。
第351章 酒前胡话()
“杨大人请!”李参军领先半步,带着杨丛义朝大营外走去。
出了营门,二人便翻身上马,李参军笑道:“杨大人,去处州城找家酒楼坐坐,大人看如何。”
杨丛义笑道:“我跟参军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那就进城。”李参军双腿一夹马腹,催马而动,往处州城方向慢步。
杨丛义一抖缰绳,跟上他的步伐,两马并头前行。
十余名龙骑军卫士提枪跟在两人马后,保持一丈距离。
“李参军从军很多年了吧?”杨丛义转头打量身旁之人。
“十五六年吧,不过来处州时间不算长,也就五六年而已。杨大人看着不像军伍出身啊。”李参军回话之后,伺机打探对方来历。
杨丛义笑道:“也是军伍,只不过时间短,三四年而已,比李参军在军伍的时间短多,才有这等错觉吧。”
李参军大惊,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直接问道:“三四年就能在殿前司兵案任职,简直不敢相信,实在领末将佩服。冒昧问一句,大人之前在何处任职?”
“怎么,李参军也想去殿前司任职?”杨丛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企图转移话题。
李参军笑道:“大人这话说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高升。可惜末将穷苦出身,没什么关系背景,只能在军中苦熬资历,要想到杨大人的高度,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但愿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杨丛义道:“李参军此话不对,能不能高升不仅仅是要背景,也要看能力和机会。杨某也是穷苦出身,偶得机遇入了军伍,后来抓住机会立了些功勋,才有机会进殿前司任职。所以说,没有背景也不一定不能达成心愿,关键还是一旦有机会,就要牢牢抓住。对你我来说,虽然机会很少,但抓住一次就够了。”
“多谢大人教诲,是末将执迷了。”李参军抱拳致谢。
杨丛义回道:“教诲不敢当,说说事实和心里话而已,要是听得进去,对你有帮助更好,不认同也没关系。”
“不敢,有大人榜样在前,末将自当效仿进取。”李参军说的恭敬。
“哈哈哈。。。。。。好说好说。”杨丛义笑着,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参军不是简单角色。
烈日当头不是很好受,二人不由得催快马速。
不久,一行人便进了处州城。
李参军轻车熟路,很快来到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酒楼前。
酒楼伙计张口就叫李将军,赶紧过来将马牵到一旁,拴在拴马桩上,杨丛义的马也一并被牵走。
李参军是这个酒楼的熟客,不等他的开口,伙计就直接将他们带上三楼一个雅间。
至于酒菜,他与杨丛义互推一番后,最终还是由他点了数个招牌菜,外加本店自酿的酒。
杨丛义其实不需要暗中观察,从李参军不看采单熟练点菜,就能知道这个酒楼他没少来。
将士饷钱并不多,即使他是一个参军,一个月饷钱也不够他来这种地方吃一顿,军中来钱的门路有限,常见的便是克扣饷钱,以他对酒楼的熟悉程度,这种事估计他没少干。
不过杨丛义此行只是核查功勋,至于是否有人克扣饷钱,不该是他管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只当没看见吧,何况哪个军中没有克扣饷钱的,若统制、将军不克扣士兵饷钱,哪里填补的了他们日常开销。
其实他也知道,在宋朝,武将地位低下,根本不能跟文臣相比,即使是五品武将遇到七八品文官都得低头,所以那些找关系的人,能有门路攀扯上文官的,都不会走武将的门路,没人找他们办事,武将自然就没有额外收入,一大家子十几二十多口人全指望那点饷钱生活,别说上酒楼,全家能不能顾得上温饱都成问题。
杨丛义自己也是武官,他之前没有遭遇羞辱和歧视,全因他的差遣是监军,而监军之职在所有官员心里那都是极其重要的差遣,能得此差遣者莫不是朝廷和官家宠信之人,而他这个监军来得极为偶然。
当时因为远洋回易需要,而匆忙组建宣威军,宣威军不论有没有战斗力都是一支军队,是军队,离开大宋就算出征,就得派遣监军,而他从一开始就负责督造宣威军,钱财花费都要从他这里出,兼任监军之职,顺理成章,回易船队返回大宋,回易参军的职务自然解除,便只剩了监军之职,而后宣威军匆忙调防要去南方作战,他这个监军这才随着宣威军取得的一系列胜利逐渐进入众人视野。
能走到这一步,在他看来,多半是巧合,当然与他自己的争取和努力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但严格来说,武官任监军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就任了,说到底还是巧合,没有这个巧合,他再努力也不得到机会。
但即使他现在任职殿前司兵案秘书,少了监军之职的加持,在大街上遇到八品九品文官,他也得低人一头。
武将武官便是这等悲哀,他作为后来人也无法改变,除非能推翻整个士大夫阶层,但这根本可能,因为整个大宋都是赵家与士大夫的,士大夫代表的就是天下读书人,没有读书人的世界,是一个可怕的世界,所以不能打破,就只能顺从。
他与李参军其实一样,只是李参军运气没他好,也只能克扣点士兵饷钱,潇洒快活一番了。
“杨大人,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李参军一句话,他方才回过神来。
“我在想朝廷怎么会把如此精锐的龙骑军放在处州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为什么不放在临安府附近?”杨丛义心思一动,眼也没抬,便如此说道。
李参军笑道:“末将可不知道,这就要问枢密院了,那么多禁军都在临安附近,偏偏我们建军上百年的龙骑军要驻守在处州。”
“是啊,估计还真是只有枢密院才知道。”杨丛义随口回道。
“杨大人,你说我们龙骑军平常一直都归殿前司管,不管是训练还是军职调整,怎么一到调动驻防的时候,就全是枢密院说了算,一张纸盖个印,就把我们弄的团团转,今天来一指挥,刚想好好训练,可连押官都没认熟,改天就调别处去了,再来一指挥新人,刚想做点事又给调走,真是什么事都办不成,几次闹下来,士气全没了。”提起枢密院,李参军忽然开始抱怨,神情语气里满是丧气与无奈。
杨丛义听的心里微微一惊,没敢接口。
这套制度是大宋立国之本,所有军队都要掌握在朝廷手里,而枢密院是文官掌控,说白了这套制度就是文官拴着武将脖子的绳子,这根绳子断了,文官绝对不会安心,谁要想挣断这根绳子,文官集团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把他弄死。有这个心思都不行,因为他们会联想,你动这个心思是不是想谋反,一旦他们怀疑你想谋反,就会含沙射影找出各种证据,或者什么证据都不找,直接就说怀疑你谋反,你很危险,既然对他们来说是危险,当然就要毫不犹豫的消灭清除,就像狄青与岳飞一样。
见杨丛义没搭腔,李参军问道:“杨大人你说呢,是不是很没道理,禁军直属殿前司,殿前司却没有一点调动和指挥兵马的权力,枢密院那帮文人整天就呆在临安,坐在衙门,从不进军营一步,随便挥挥笔,就把我们调来调去,弄的我们晕头转向,疲惫不堪,实在是可恨。”
杨丛义还是不搭话,李参军继续道:“其实我们底层禁军还好,都是穷苦出生,不管到哪儿,反正都是要跑,只要饭能吃饱,其他的也无所谓。最憋屈的还属殿前司,名义上是掌管天下百万禁军,每天忙前忙后,从南跑到北,从东跑到西,一年到头都没个时间休息,而一旦打起仗来,或是用兵调防的时候,所有权力和风头全被枢密院抢去,你说憋屈不憋屈!”
“咳,李参军,喝杯茶消消气。杨某在军伍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一个规矩,军人永远要服从命令,想太多会出问题的,既然选择从军,那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差事,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朝廷,朝廷里那些大人都是聪明人,比你我不知道要聪明多少倍,有些问题想不通,那时因为我们是在山脚下看山顶,自然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没什么好想的。饭菜该上来了吧,我都有点饿了。”杨丛义实在是忍不住了,再让他说下去,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没事也要变成有事了。
李参军听了这番话,一时显得有些尴尬,不过随即神态恢复正常,连连道歉:“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还没喝酒,末将就开始说胡话了,大人勿怪啊。”
杨丛义正色道:“作为将官,说话还是要注意,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最好想都别想。”
“末将谨记大人教诲!”李参军起身抱拳施一礼。
第352章 直入主题()
杨丛义道:“身为将官,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条件服从最高指令才有以后,对我们来说最高指令就是朝廷的命令,就是那一张纸、一个印。身为低级军官,而上级太多,如果所有命令都要你听,命令又不相同,你该怎么办?”
李参军道:“自然该听顶头上级的。”
“错,顶头上级不一定对,你在山脚看,他在山腰看,而朝廷是在山顶,登高远望,这时候自然是要听朝廷的命令,朝廷的命令是什么?朝廷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不算是朝廷,所以也不能只听一个人的命令,而是要看到那一张朝廷传过来的纸,上面有很多签名,压有朝廷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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