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听门后几声响,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
冯忱当先抬脚上了台阶,走进衙门。
杨丛义站在原地,回头环顾,门前除了他与冯大人,再无他人,心下顿时就有疑问。但随即想到冯大人刚才的警告,马上息了探究的心思,无奈一笑,抬脚走进衙门。
昨天已经知道兵案办公之地在何处,不用再寻找,杨丛义进了衙门,径直就朝兵案所在的院落走过去。
到了兵案署衙前,只见门前无人,房门紧闭,一把大锁挂在门上,将兵案大门锁死。
看来又得等等了。
古往今来,机关衙门都是一个模样,准时关门,准时开门,不晚走一刻钟,也绝不会早来半刻钟。
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才见陆陆续续有人进院子,不过都走向了推案和法司,开门进了他们的本衙,对于站在兵案署衙前的白衣之人,他们没有丝毫想要过问的意思,完全视作空气。
又过片刻,见一四十来岁,身着绿色官衣之人,朝杨丛义所在走来,走近之后看了杨丛义一眼,却没有任何言语,自顾上前取出钥匙将门打开,推门而入。
杨丛义心里稍微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没话好说,轻呼一口气,抬腿走进门内。
进门便向那人拱手,高声道:“大人早,下官杨丛义,今日奉命前来兵案任职秘书一职。”
那官员尚未坐下,听到说话声,抬头一看杨丛义,随后上下打量一番,继而问道:“你就是杨丛义?半个月前就接到通知,说要调一人来兵案,怎么今日才到?”
杨丛义不慌不忙解释道:“下官月初还在外地,接到调令一刻也没耽搁,昨日方才匆匆赶到临安,去差事磨勘案见过了冯大人,今日一早便前来兵案报到。”
那官员略微点头,随后介绍道:“本官姓孙,单名淼。杨秘书,你就坐在这里。”说完伸手一指对面一张书案。
“多谢孙大人。”杨丛义拱手一笑。
第342章 官员与平民()
那书案摆了一摞摞文案和名册书籍,几乎将案上的空间全部占据。
杨丛义走近书案,只见案上还放有一套绿色官服和一顶乌纱,官服在下,乌纱在上,十分整齐。
“杨秘书,在天子脚下,京城为官,一切都得合乎规矩,官衣官帽必不可少,白衣可坐不得署衙。今日就算了,明日开始可要记得穿戴。”孙淼坐下之后出言提醒。
杨丛义道一声:“多谢。”便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收起官衣官帽放在一边,但书案上的文书籍册却让他有些为难,不知是属于秘书之职该看的,还是其他人随意堆放的。
就在为难之时,只听孙淼道:“杨秘书,那些文书资料你都可以先看看,那就是我们平常要做的。”
杨丛义道一声好,转头一看,却见孙淼头也没抬,已经低头伏案在看什么资料,便不再多言,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书资料,只见封皮上写着“绍兴二十年广勇军功勋集录”。
翻开一看,里面记载的是广勇军各营去年一年所立的功勋,每一营功勋都用单独一张或几张纸记录,粗略一翻,这份广勇军功勋集录不下三十张纸,每张纸上记录的功勋也很详细,从最普通的士卒到准备将、副将,但凡有功勋都写的清清楚楚,何时何地所做何事可立功勋,没有一项遗漏,在每张纸上都有营指挥签名和指印,最后还有广勇军印信。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看完广勇军功勋集录,杨丛义心下暗叹,要是宣威军也有这么详细的功勋集录,怕是封官授职的人要更多吧,可惜之前不懂,所有大小功勋向下都只记录到队将押官这一级别,因此这次宣威军封官授职、得到朝廷恩赏的就只有十八人。
过去就过去了,再想那么多也没用,况且之前立功再多,宣威军也是回易护卫队,功勋集录写的再好,也进不了殿前司兵案衙门。
放下广勇军功勋资料,再拿过来一份,只见上面写着“绍兴二十年神勇军功勋集录”。
翻开一看,内容大同小异,各营自己记录一年来的功勋,营指挥签名按指印,神勇军统制盖上自己的印信,算是核实完毕,认可所报功勋。
这份功勋集录与广勇军一样,也有三十来张纸组成,看来这神勇军也有二十多营,全军人数超过万人。
随便又翻了翻,杨丛义发现书案上的资料,绝大部分都是去年各军呈报的功勋集录,它们几乎堆满书案,估计不下六七十份。
这些资料在外面绝对不可能看到,别说一军有多少指挥营,就是整个大宋有多少军,估计也没多少人知道。
杨丛义知道,眼前书案上的文书籍册都算是机密资料,不入殿前司兵案,应当看不到这么多,也看不了这么全,从这些资料里,就能计算出殿前司有多少支禁军,多少指挥营,甚至还能知道各指挥营都部署驻防在何处。
对杨丛义来说,这是一方新天地,他想要畅游其中。
一份份记录各军各营功勋的资料,在他手中慢慢翻过,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
“杨秘书,今天就到这儿吧,署衙马上要关门了。”
杨丛义忽然被孙淼的话惊醒,方知早已过去了几个时辰。
抬头一看,孙淼已经起身向屋外走去。
他放下手里的文书资料,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睛,随后长呼一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此时才知这大半天没喝一口水,肚子也是饿得不行。
见孙淼在门外等待,于是赶紧拿了官衣官帽起身出门。
“孙大人,耽搁你时间了。”杨丛义稍稍有些歉意。
孙淼道:“没关系,改天给你一把钥匙。”说着便将门锁好。
等二人一起走出殿前司大门,还没走多远,就见一辆马车驶来,在他们身前停下。
牵马的下人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夫人今天让老爷早点回家。”
孙淼嗯了一声,上前几步就要上车,那下人马上回身从车上拿出来一个小板凳放在车下,他忽而回身问道:“杨秘书,你住在何处,要不要稍带你一程?”
杨丛义笑道:“下官暂住钱塘县,路途较远,就不麻烦孙大人了,天色还早,下官走路走习惯了,走着也能回去。”说完抬手行礼。
孙淼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说完踩着小板凳上了马车。
那下人放下门帘,牵起马转个弯,马车很快便离开了殿前司。
杨丛义手托官衣官帽在门前站了片刻,殿前司衙门里又陆续出来几人,他们没理会杨丛义,杨丛义也不认识他们。
见他们相互打过招呼之后,或乘坐马车,或乘轿子,或步行,纷纷离开。
不多时,只听一声响,殿前司大门从里面关上,署衙内已无办公之人。
杨丛义抬头看看天色,太阳落山还早着,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人在京城,可谓是举目无亲,幸好回客栈的路远,还能打发点时间。
四五里路程,小半个时辰便已走完,回到客栈刚进大门,眼尖的掌柜便看到杨丛义手里托着的乌纱和绿色官衣。
见多识广的掌柜一眼就看出这是七品官的形制,区区七品官虽然在临安不入流,几乎没人看得上眼,但他这个客栈是在钱塘县,可从没接待过什么大点的官员,在京城为官的哪有住他这种客栈的。
掌柜当即上前,满脸谄笑道:“原来是杨大人,昨天多有怠慢,还望大人恕罪。”
杨丛义听到这话,感觉有些意外,一看手中所托之物顿时明白过来,继而回道:“掌柜不用这么客气,这又不是在衙门,在这客栈里,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没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掌柜急道:“怎可如此,大人你是官是大人,小人只是一个小民,哪敢在大人面前称主人?”
杨丛义笑道:“你这就错了,客栈是你私有财产,你便是主人,前来住店的便是客人,我也是住店的客人。我在此居住,掌柜的可千万不可偏心,把我与别的客人区别对待,一切照旧吧。”说完便朝楼上走去。
掌柜脸色一变,有几分焦急,正要跟上去,却听杨丛义道:“忙你的吧。”
见杨丛义上楼消失不见之后,掌柜伸手招来伙计,吩咐道:“一会儿你上楼跟杨大人隔壁房间的客人商量一下,让他们换个房间。另外,杨大人隔壁空出来的房间就不要再给其他客人住了。”
伙计不解,问道:“刚刚杨大人不是说还跟昨天一样,不要区别对待吗?”
掌柜训道:“你知道什么,按我说的做!”
伙计无奈,谁让他不是掌柜,只得匆匆上楼去做掌柜交办的差事。
掌柜微微一笑,回到柜台坐好。
这天下当官的都是一样,没有不喜欢别人拍马屁的,没人不喜欢别人对他们好的。当官为了什么?不就是权、钱和女人吗?当了官有了权,自然就会有各种拍马屁的人送钱、送女人,小官再给大官送钱送女人,等小官升成大官,就有更多拍他马屁的人,得到的金钱和女人自然就更多了。
掌柜不是白活这几十年的,虽然见的官不算多,但他早就把当官的看透了,若不是能摸准当官的秉性,他这个小小的客栈也不可能开在临安城里十几年前安然无恙。
临安城遍地是官,这些年他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要想在城里做生意,首先就得讨好一些官员,抓住几个有钱有权的主,再一个就是不能得罪任何当官的,不论大小,因为你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位高权重、大权在握。总之一句话,能讨好就讨好,不能讨好,也绝不能得罪,讨好大部分官员,可能得不到好处,但只要得罪官员,绝对没好果子吃。
要想在临安立足,就得与人为善。
掌柜很明白,别看杨大人现在只是七品官,但只要看看他的年纪就知道,能三十岁前在临安做官,绝对不简单,不是家世显赫、背景深厚、人脉广阔,便是年轻有为、能力出众,将得朝廷重用。
从杨大人昨天一身白衣,投宿客栈,今天手托官服,酉时初才回来,便能推知他是昨天才调来临安,今天刚刚升官赴任。在看他出手并不阔绰,能住进自己的客栈,显然不是家世显赫之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能力出众,将得朝廷重用。
掌柜坐在柜台,略一思索,心里不禁暗喜,这个机会可得好好把握,一旦错过了,可不会再有。
随即伸手又招来一伙计,吩咐道:“去县衙找人打听一下,钱塘县是不是又来了一个姓杨的大人。”
那伙计没多话,应了一声就走。
前半辈子都没靠上个大官,做不大生意,现如今机会就在自己眼前,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还抓不住,傍不上这位杨大人,那也怪不得别人。
掌柜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这个杨大人一定要攀扯上!
第343章 官衣步行()
回到房中,放下官衣官帽,稍稍歇脚之后,便拿了木盆,准备出门打水洗漱。返回客栈的路上已经在路过的小摊点吃了晚饭,晚上他也没打算一个人出去闲逛,不如趁天色还早,早早洗了。
刚把房门打开,就见掌柜站在门外,上前一步道:“大人这是去打水吗?让小人来吧。大人身份尊贵,一天辛苦劳累,该早些休息才是。”说着伸手过来就要抢木盆。
杨丛义略感惊奇,没有松手,笑道:“掌柜的,方才不是跟你说了,我在客栈就是客人,没有官与民的区别,你也别区别对待,还是我自己去吧。”
掌柜也没有将手收回,回道:“大人不管在哪儿都是大人,都在为百姓、为小民劳心劳力,如果连这点小事小人都不能代劳,还要大人亲自去打,那小人的脸要羞臊的没地方搁了,一旦传出去,小人可没法活了。打水这等琐事,就让小人来做,大人劳累一天,好好休息,该把时间和精力用在思虑国家大事上才是。大人,你说小人说的对吗?”
看着掌柜的一脸真诚,言语之间情真意切,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小事闹大,引来旁人围观,这不是杨丛义所愿,于是只得放手,笑道:“那就有劳了。”
掌柜双手接过木盆,恭声道:“大人回房好好休息,清水马上就到。”说完转身离去,下楼到后院打水。
杨丛义无奈一笑,关上房门,回床边坐下。
房中有些简陋,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有些杂物,与旁边的凳子一样,布满灰尘,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可入眼的东西,这客栈非久居之地,等有时间还是赶紧换个地方,不然连晚上回来看看书、写写信都不方便。
想起写信,清尘远在泉州,而他在殿前司恐怕要任职一两年,相隔千里,没有长假是不可能见面了,出海以后分别很久,去年回来也只在家住了一夜就去钦州,如今他在临安稳定了,还是分居两地,这让他十分郁闷。
去接她来临安,杨丛义没有时间,写信让她自己来,他又不放心,也不忍心,实在难办,并且就算来了,住在哪儿,客栈吗?显然不可能。
临安物价贵,买栋房子是不可能的,租房也不便宜,何况这天下想在临安城里安家置业的显贵商贾定然不少,想在城内租房估计也是有价无市。
想来想去,一个房子问题就彻底打消了杨丛义想把清尘接到临安来住的妄想,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杨大人,水来了。”正在为清尘和房子惆怅间,门外响起掌柜的声音。
杨丛义起身,几步上前把门打开。
掌柜端着装满清水的木盆直接走了进来,将木盆放在桌上,然后四下看了看,说道:“杨大人,明天给你换个房间吧,这间屋子缺的东西有点多,大人晚上要看书写字,没个像样的书桌怎么能行。”
杨丛义笑道:“不用麻烦了,这个房间就挺好。”
掌柜接道:“那这样吧,明天小人给大人搬一张书桌过来,没有书桌,实在是有辱斯文,不像样子。”
这个提议杨丛义还真没法反驳,当官的,不论在哪里,都不可能不读书,都不可能少了书桌。
于是笑道:“那就麻烦掌柜了。”
“不麻烦不麻烦。”掌柜连连摆手,脸上隐隐透出笑意。
见杨丛义没再说话,便十分识趣的说道:“小人就先告退了,大人有事儿,随时招呼一声就行。”
“好,多谢掌柜。不知掌柜贵姓,怎么称呼啊?”杨丛义走近木盆,挽手准备洗脸。
掌柜立即笑道:“小人免贵姓方,单名安,大人直接叫小人姓名就行。”
杨丛义笑道:“不可不可,你年长我不少,还是称方掌柜吧。没事儿了,你忙你的去。”
方安抬手施礼:“多谢大人。”
见杨丛义已伸手入水,便道:“那就明天给大人搬张书桌,房间再收拾收拾。小人告退。”
杨丛义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方安退出房间,把门带上,脸上的喜悦之情,顿时绽放开来。
博得杨大人好感,已经是成功的第一步,明天再把房间好好布置一番,只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编织人情,一定可以傍上他,有了靠山,挣钱就容易了!
方安心情愉悦,脚步轻快,匆匆下楼而去。
杨大人的房间明天要怎么布置,他得好好想想,连夜安排。
临安繁华热闹,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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