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提前出世,投胎没有投全,有魂散落在外。
游清微说带她去找魂,她找到游敬曜的时候让游清微喊她的名字喊了三声,把她落在螭龙八卦盘中的魂喊了回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是在什么时候散落在螭龙八卦盘中的,甚至在游清微跟她说她丢了魂的时候,她都不相信她丢了魂。
路无归忍不住想,她散在螭龙八卦盘中的魂是不是被打胎那天因为投胎没投全,有魂没有归体,才落到螭龙八卦盘中的。那天她有魂落在螭龙八卦盘中,就有可能落在别的地方,例如眼前这碑——
可是那天为什么是她的死忌?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怕阴气,她要吃供饭;游清微和左小刺陷在阴井里,她去救她们,她们爬不出阴井,她背着她们从阴井里爬出来——
她在七月十三那天就死了吗?
这想法惊得路无归的脑子“嗡”地一声响,眼前一阵恍惚。她听到很多纷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听到蔡芬在哭,还有庄富庆的声音。她听到有人大声说:“你这是二胎,是超生的,是不符合国家政策的,这必须罚款,要是都像你们这样,还有国法吗?我告诉你们,交不出罚款就必须打胎。”又有人说:“针打进去,胎儿就死了,生下来的就是死胎。”
各种各样的说话声在耳边回响,都在说要把她打掉。
她听到蔡芬在惨叫在拼命挣扎,她看到有针透过蔡芬的肚子朝她扎来,那针朝她的脑袋扎来,扎得她好痛好痛。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和蔡芬一起挣扎,她用了鬼力……
再后面的事,她想不起来了,她努力地去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还发生过什么事。她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活着出生的,还是她当初到底有没有活着出生。
她不明白,她怎么就不记得那些事了呢!
她记事很晚,村里的人都当她是傻的。
也许,她以前真的傻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缺魂,她丢了魂。
路无归回过神来,她颤栗着慢慢地坐在门坎上,用力地抹了把脸,努力地去理头绪。
她一眼瞥见旁边供着灵牌的小供桌,她怔了下,随即眼睛一亮,赶紧跳起来冲到供桌前冲灵牌喊:“爷爷,爷爷,爷爷……”她见灵牌里的鬼没反应,又拿起灵牌拼命地摇晃。
灵牌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对着她的脑袋打来,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她额头的刘海乱翻。
她抬起手按住自己吹乱的刘海,就听到灵牌里有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把灵牌放下。”
她“哦”了声,赶紧把灵牌放回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灵牌。
她等了半天也没见灵牌里有动静,又喊了声:“爷爷?”听这声音不太像她爷爷的声音,不过,鬼说话跟人说话的声音不一样。
灵牌依然没动静,她的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站了个人影,朦朦胧胧的像是新死没两年的鬼,只能聚出个人影形状,连脸都没有,除了鬼气比外面的游道法重一些、看起来凝实些,没什么特别的。一团鬼影子,没脸,看不出身形,她不太确定这是她爷爷。她想起人死后会丢失生前很多记忆,记得的越多,成鬼后的模样就越接近生前的模样。她看着面前这鬼影顿时一阵忐忑,心说:“万一爷爷把生前事都忘了怎么办?”
那鬼影一阵飘忽,终于,似乎抬头朝她看了过来。路无归感觉到了鬼影望来的视线,喊了声:“爷爷?”
她的话音刚落,那鬼影“咻”地一下子钻进了灵牌中,那速度快得路无归只觉眼前一花,它就钻进灵牌中不见了。路无归心说:“什么情况?真忘了?”她趴在灵牌前喊:“爷爷,我是小归归,路无归。”灵牌没反应,她心说:“难道认错人了?”她又拿起灵牌反复地看,没错呀,是她爷爷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是没死忌……
这灵牌是她爷爷自己做的,估计没算到什么时候死吧。
路无归心说:“难道是没死忌,灵牌不全,魂没回来完?”她觉得有这可能,于是翻开背后去找有没有带刀子给她爷爷把死忌刻上去。她把包里的法器一样一样地往外摆,翻了一大圈,只找到她家的钥匙上挂着的指甲刀。她拿着指甲刀,怎么看都不觉得它能在灵牌上刻字。她又赶紧去翻背包,翻到了符笔和符墨,幸好还有一瓶没混朱砂的原墨。
她用符笔醮上原墨给她爷爷补全灵牌,把灵牌摆回供桌上,想起她爷爷死后灵前连上香的人都没有,又从背包中翻出香给她爷爷上了柱香。她又想:“魂散在外面,得喊魂才能喊回来。”她又转身,面朝大门双方,双手叉腰,深吸口气,用最大的音量喊:“爷爷……爷爷……爷爷……许道公……许道公……许道公……”她因为喊得过于用力,把眼睛都闭上了,肺里的气都呼了出来,那声音她觉得在这么静的地方,至少好几里外都能听到。
她喊完魂,睁开眼便感觉到不对劲,再抬眼一看,只见院子里的那些棺材山上冒出了许多大鬼,几乎每一副棺材上都站着一个大鬼。这些大鬼和游老头、她爷爷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些大鬼有些看起来跟活人差不多,有些则是青面獠牙壮得跟座塔似的,简直就是护法鬼金刚,更有一些鬼居然是半人半蛇状,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居然是蛇尾状,有些鬼估计跟游道法一样沾了阴蛇的因果身上居然长了蛇鳞和有蛇眼,看起来不像鬼,更像妖。
路无归吓得惨叫一声:“爷爷——”以最快的速度把摆在地上的那堆法器、符纸、符墨等东西往背包里一塞,把背包往肩膀上一挎,把放在旁边来不及吃的一袋牛肉干往怀里一搂,左手搂着牛肉干、右手提着法尺,打了道风罡符在腿上,以最快的速度绕着棺材山的外围紧贴在屋檐外一点点往“保安观”外跑,她边跑边大声喊:“爷爷,有事情托梦说,这里太吓人了——”她跑的时候,还看见这些鬼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子没动,一个个全把脑袋跟着她跑的方向转,脸一直对着她,吓得她跑得更快了,一阵风似的冲出保安观!
她冲出保安观的时候还听到有鬼大喊:“她跑出去了!”那声音听起来就跟到嘴的鸭肉飞了似的激动!她心说:“幸好我的速度快,你们来不及反应!”
更多的鬼冲她大喊:“快回来——”
“回来——”
“回来——”
路无归听到身后那气震山河般的吼声,她估计保安观里的鬼在一起大吼叫她回来!路无归吓得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迈开大步用最快的速度往前飞奔!她绕着保安观门前的小路一直往前跑,跑跑跑跑,一直跑到面前出现一座大房子,门前还飘着一对白色的鬼灯笼,她“噌”地一下子就冲进了那院子里,然后“砰”地一声用力地把大开的两扇门关上,再朝门缝里往外一瞅,没鬼追来。
路无归长松口气,转身坐在地上,然后刚喘出去的那口气就生生地憋住了。
她的面前,一座高高的棺材山矗在那,这棺材的数量多得至少有□□百口,每口棺材上都站着一只大鬼。棺材山的最顶端还有一株鬼柳树!
路无归吓得紧抿住嘴,把脸都憋绿了!
她跑太快,遇到鬼打墙,又跑回来了!
路无归慢慢地转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拉门,结果那门纹丝不动。
那一扇大门的门缝里全被鬼气填满。
路无归吓得眼睛都直了,她飞快转身,双手合什拜道:“走错地方了,走错地方了,见谅见谅。”她再一想,大门被堵了,可以翻墙呀!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出去,一个大跃步冲到了距离院墙最近的那口棺材上,再转身一个腾身就朝着院墙上方跳了过去,她刚跳到一半,有大鬼用比她还快的速度冲到了她的前面给了她一脚把她往回踹,还有大鬼在后面伸手拽她,就在那一瞬间,她感到至少有好几十只鬼爪子同时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心说:“完了——”然后就重重地摔在了棺材上,痛得她眦牙裂嘴蜷在棺材上半天爬不起来。
她过了好久,才回过气,可是这保安观里的鬼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吓得她连身都不敢起,只能继续蜷在棺材上装死。
这些鬼还围着她讨论,就跟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似的,还有鬼伸出鬼爪子来戳她。
路无归诡异地觉得她这是被一大群大鬼围观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一会儿过后,群里中出来一个青衣道袍的老道士。这老道士须发飘飘,长长的飘逸胡须一直垂到胸口,满脸的皱纹,她觉得他生前至少活到了九十百来岁。这老道士成了鬼胸口都不忘用鬼气聚出一个太极图案,只是鬼气聚出来的太极和道家的太极有着本质的区别,非但不能克鬼,反而鬼气森森。
老道士一脸和气地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他虽然问得和气,可说的是鬼话,那悠悠颤颤的调子跟喊魂似的。
路无归“啪”地一巴掌把按在嘴巴上,用力地捂住嘴,猛摇头。人的名字不能让鬼知道,不然会把魂喊走的。
老道士又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路无归想了想,觉得这个能回答。她壮着胆子坐起来,朝旁边那口游道法的棺材一指,说:“我被血尸追的时候跳到棺材上,阴蛇就把我抬来了。”她说完就又把手捂回嘴巴上。
老道士说:“锁魂碑上倒数第四个名字是你的吧?”
路无归把嘴捂得紧紧的。
老道士说:“你天地二魂各缺三分,碑上的字,正是由你缺少的三分天地二魂组成。”
路无归一听,顾不得怕这些鬼了,说一声:“让让!”拿起量天法尺就朝正屋方向跑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鬼怕她手里的量天法尺还是觉得她跑不掉,居然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镇魂碑前去抠那些由她名字组成的字。这些字就像是渗进了碑里似的,她的手指抠上去只能抠到碑,连字都摸不到。
她举起量天法尺就准备砸碑,忽然,然后余光瞥见一个眼熟的鬼影用手语飞快地比划了一个“逃!”那手势非常的坚决!爷爷!她愣了下,正要扭头看去,就见到那些鬼全聚在了身后。鬼的数量极多,天上地下的飘着,把她身后的棺材山都挡住了。
爷爷让她逃!
路无归的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她面对着鬼,缓缓地后退几步背靠着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只有一只这样的大鬼敢堵她,她铁定二话不说抡起量天法尺就砸上去,大鬼再厉害,它没有身体也没她厉害。即使有这么一群,她如果舍得几滴血,用血给量天法尺开光,以血画符镇身,也有把握砸破门冲出去。可是旁边的屋子里有那么多尸怪,她在这地方放血就纯属找死了。遇到这么多鬼不一定会死,只要出来两只血尸她就能交待在这里。
她扭头朝她爷爷看去,她爷爷已经不在原地。
刚才出现的老道士又出来了,问:“路无归,你刚才是怎么出去的?”
路无归听到老道士喊她的名字,把嘴闭得紧紧的。
老道士又问:“你刚才是怎么出去的?”
路无归心说:“你们刚才不是看见我怎么出去的吗?”
老道士说:“你走吧。”说完,转身让开路。
路无归的眼睛一亮,心说:“真的?”
老道士侧身让开路,又朝门口一指,说:“走吧。趁我没改主意前。”
路无归“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起她爷爷的魂牌用最快的速度朝门口冲。她估计这些鬼道士根本就没放她走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出去的,故意放她走,等她迈出门就把她揪回来。她冲到门口时,将她爷爷的灵牌往背包里一塞,脚下飞快地踏出八卦步,口中念诀:“一动天罡镇乾坤,二动法尺请神明,风雷敕令诛邪魔,量天丈地伏四方!”喝念间,她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指成剑指状自量天法尺上一抹而过,随着声音落下、指尖抹过,量天法尺上的符文全部亮了起来,发出一声淡淡的灼灼灵光。她抬起右臂高举手中的量天法尺,大声喝道:“活人借道,阴灵让路,若然来犯,量天法尺,定斩不饶!”
清亮的声音宛若雷声在这鬼气森然的保安观划过,透着股凛然不容侵犯的气势。
“活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锁魂碑上留名的,怎么可能是活人?凡保安观弟子,身死魂散时,天地二魂各留三分在锁魂碑,从此魂锁保安观,永世不得超生,除非蛟蛇化龙阴路崩塌。”
这么多大鬼堵过来,路无归没那心思去跟他们分辩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她以手结印脚踏八卦,大喝一声:“以身化太极,山河印乾坤!”声起,一道太极印随着她的手势呈现在胸前,一道八卦自她的脚下缓缓升起与太极图案会合组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八卦图,她大喝一声:“破!”左手太极八卦图、右手量天法尺,几乎同时对着身后紧锁的大门打了出去。
太极八卦图打在那被鬼气封锁的大门上,刹那间将上面的鬼气冲刷得一丝不剩,露出一扇阴石大门。量天法尺随之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大门上,砸得那不过寸余厚的大门如同境子般“咣”地一声碎出个直径近一米的洞。
路无归飞身扑向大洞,一头钻到了保安观外,紧跟着脚踝一紧,随着一声:“回来吧!”一股非常大的力气抓住她的脚把她往回拽,紧跟着她的腰、她的腿都被鬼爪子给抓住了——
再然后,她被大鬼们拽回了保安鬼观的大门内。
路无归怒!她都已经冲出大门了,她都看见外面的黑朦朦的雾气了,居然又把她给揪了回来。
她“噌”地从地上跳起来,高举手中的量天法尺,怒喝:“拦我者死!”
刚才那须发飘飘的老道士又飘了出来,说:“莫急!我们没有恶意——”他的话没有说完,路无归的步下一滑,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一个跃身跳起来,抡起手里的量天法尺狠狠地对着他的脑门子上砸去!
那老道士的鬼脸一变,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鬼相,自脖子以下倏地化成一团鬼气,化作一缕阴风险之又险地从贴着量天法尺避了开去。
路无归一击不中,摸出两道风罡符“啪啪”两声贴在两条腿上,她脚踏八卦阵位,右手高举量天法尺,左手掐出一个太极手印,面带怒容地朝保安鬼观里的这些鬼道士看去,触眼所及,保安鬼观里的这些鬼全都露出了鬼容。
原本鬼气森然的保安鬼观变得如同阎罗地狱,这些大鬼几乎个个头长蛟角、身覆白鳞、眼鼓如铃、青面獠牙形如恶鬼。
看到他们这副鬼样子,路无归突然明白过来。
他们是在用龙气养鬼和养尸!他们在地底下建了个鬼观,用风水阵养大白聚风水龙气,用阴蛇把他们的尸身运到这里,再通过大白获得蛟龙力量和风水龙气给他们养鬼、养尸。
所以保安观下的阴路才这么凶!
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孩子,我虽然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方法投胎托生成人,但你有天地二魂各有三分留在锁魂碑中,待你百年之后,无论你身在何方,你都难逃魂锁保安观的命运。难道你想死后永锁保安观,永世不得超生吗?”
路无归想起了他们之前走阴的*。那村子里有很多鬼也有血尸,于是有人布了阵,把鬼和血尸都困在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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