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真打得赢吗?老哨长心里泛起了一阵悲凉。
哗啦一声,一个浪头击打在岸边的礁石之上,将老哨长蓦然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背心里却是早已经泛出了一身冷汗,大战当前,自己竟然已经未战先怯了。这在以往,何曾出现过?偷偷地抬眼扫视四周,所有人都在急匆匆地赶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无论是过去落英山脉的那个老哨长,还是现在的一介偏将,国家大事永远也轮不到自己去操心,自己要做的,无非就是想尽办法去打赢眼前的这一战罢了。
至于以后还打不打得赢?自己又岂能猜得到?或许老天开眼,就打赢了呢!
他努力地振奋起精神,让自己显得更加器宇轩昂一些,将为兵之胆,要是自己显出了颓废,这一战,还怎么打?
天边已经微微的露出了鱼肚白,秀水河大桥的轮廓已经隐隐约约的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老哨长立即将所有的私心杂念全都从自己的脑海之中赶了出去。
“全军加速!”老哨长高高的举起了手臂,但却没有再落下来,因为他听到了一声马嘶。
他霍然转头,看向一侧的远方。
其实也不算太远,只不过有里许地而已,一面腥红的大旗正在晨风之中微微飘荡,火焰,骷髅,战刀,这面旗帜看起来分外眼熟,与他曾经在落英山脉之中的老对手楚国敢死营的旗帜大同小异。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排排狰狞的骑兵。
这一霎那,老哨长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霎那之间变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僵在了哪里。
骑兵。
那面腥红的大旗微微前指,黑色的骑兵开始向前缓缓移动,然后越来越快,隆隆的马蹄之声响起,将汹涌的河水奔涌之声也尽数压了下去。
如雷的蹄声惊醒了老哨长,他僵硬地转动着头颅,看着在河岸边上拉出的长长的自己的队伍,没有远程攻击武器,没有紧密的阵形,这样的步兵,只能在冲击起来的骑兵的案上羔羊。
“李恿浩,出击阻敌!”老哨长的声音里带着恐惧,也带着一丝丝哭腔。
敌人不是没有布置后手,他们一直便躲藏在黑暗之中,他们一直在等着自己这些人横渡秀水河,他们要的就是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来全歼一部分精锐的秦军。
他们一直都在。他们一直在偷偷地窥伺着自己,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李勇浩带着约三百名士卒吼叫着冲向了迎面而来的骑兵,不管是发起冲击的他们,还是后面慌乱的其它人,都很清楚,他们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为剩下的人列阵争取一点点时间。
可是,敌人的骑兵离他们太近了。
“列阵,列阵!”军官们大声嘶吼着,老哨长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吼叫着。
发起冲击的正是马猴统带的两千烈火敢死营骑兵。
秀水河大桥如此重要,明军岂能不布置后手?负责这一带防务的宝清营邹正,将皇帝配备给他的这两千骑兵,全部藏在了秀水河之后。
五百人守秀水河大桥,凭借着险要的地势和凌厉的武器,邹正认为他们能挡住敌人数天,敌人眼见不能正面攻下大桥,必然便会另外想办法,强渡秀水河,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本来以为对手会在白天大举强渡,而烈火敢死营也是准备半渡而击,守住那个唯一勉强适合登陆的地点的,但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半夜偷渡。
夜里作战,显然不符合烈火敢死营的特点,夜色会让他们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夜色也会让他们增添不必要的伤亡。一块石头,就足以让战马筋断骨折。
所以马猴将战斗的时间定在了凌晨天亮的时候。他选了一个好地方,然后静静的等着渡河的秦军前来。
一切皆在掌握当中,当敌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丝防备。
战旗前指,马蹄翻飞,两千骑兵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向着长蛇一般的秦军扑了过来。李勇浩带领的三四百阻击的秦军,连一个浪花都没有泛起来,便消失在冲锋的骑兵当中。丝毫没有起到阻击的作用。
烈火敢死营是皇帝亲兵,与火凤,雷霆,龙镶这些皇家亲军动辙数万不一样,烈火敢死营全营只有五千人,从大明所有军队之中精挑细选而出,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上马便是骑兵,下马便是步卒,战力超群,是整个明军的标杆部队。别说是这些秦军,便是雷霆军出现在他们面前,在数量相等的情况之下,也会被这支军队碾压。
秀水河边的秦军,根本没有时间列成紧密的抗击骑兵的战阵,便被骑兵截断成了数堆,瞬间便陷入到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骑兵们的战马纵横,手中马槊吞吐,每一挑,便会将一个秦军刺倒在地上。偶尔会有骑兵被刺落马下,但瞬间便会有更多的骑兵扑上来,将这里完全吞没。
老哨长绝望地看着整个战场,战场之上完全呈现一边倒的景象,秦军已经完全崩溃,不少人在骑兵的追击之下,亡命的奔向秀水河,然后不顾一切的涌身跳进河里,哪怕河水是如此的湍击,就算是淹死,总也比被明军像杀狗屠猪一般的杀死要好一些。
老哨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身上的一条条伤疤,他是幸运的,与他一起进入行伍中的,没剩下几个了,他还活得好好的。但幸运终有用尽的时候,自己的大限,终于要到了。
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马上亡呢!自己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了。
“举枪!”他厉吼起来。聚集在他周围的数十名士卒齐唰唰地举起了长枪。
“向前!”老哨长再次吼叫起来。
数十柄长枪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以老哨长为核心,向着前方踏进。
正前方数区战马狂奔而来,马上骑士手中平端的马槊在向下滴着鲜血,接近再接近,如同惊鸿一般在他们的身前拐了一个变,高速掠过,齐齐刺出的长枪全都落在了空处,身侧却传来了惨叫之声,正前方的骑兵只不过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罢了,来自一侧的攻击才是实实在在的。
几十人组成的小小方阵,瞬间便被骑兵破开,一个个士兵被雄壮的战马撞飞,被长长的马槊挑起,侧面的骑兵一掠而过,带走了十数条性命,不等残余的人回过神来,正面的骑兵再一次冲撞而来。
老哨长的长枪没有来得及刺出去,整个人便飞了起来,他看到了身上掠过去的骑兵,看到了滔滔的秀水河,还有秀水河中那起起伏伏的一个个挣扎求生的袍泽。
这一仗,打不赢啊!
似乎飞到了最高处,他的身子开始飞速下落,身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点的流逝,视野也渐渐的模糊起来。
这一仗,打不赢的!
砰的一声,老哨长重重的坠在了地上,所有的思绪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10181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新桐战事()
一轮娇阳蓦然从地平线上跃出,红色的阳光,映照着地上的鲜红的血液,红得另人刺眼。秀水河大桥上有人注视着这里的战斗,而在秀水河的另一侧河岸之上,也有人注视着这里的战斗,只不过两方面的人心情却截然不同。
钟镇木然地站在河边,身后是数百名骑兵。他在得到对岸战斗的消息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的赶到了这里,目睹的却是一场残酷的屠杀,他过河的三千士兵,在这一场战斗之中无一幸存,他看到老哨长身体高高飞到空中,重重地摔倒在河水的浅滩之上,溅起漫天的水花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双腿软倒,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自己早该想到的,如此重要的地方,明军怎么可能没有后手,怎么可能只派五百人守着桥头,他们就是在诱使自己派人强渡过河,然后将自己的有生力量聚歼在河对岸啊。
烈火战刀敢死营,那是大明皇帝的亲军。
一万随他前来攻打秀水河大桥的秦军,哪今活生生的折损了一半,只剩下了五千人,身后传来士兵们压抑的啜泣之声,士兵已经跌落到了最低谷。
十去其五,这仗,还怎么打得下去?
他跪在沙滩之上,重重地嗑了几个响头,站起身来时,额头之上已是鲜血淋漓,他流着眼泪,踉踉跄跄的向着远处的大营走去。
现在他已经不用顾忌自己的表现会不会影响到军中的士气了,因为军中已经毫无士气可言。
二千骑兵在马猴的带领之下,风驰电挚的奔到了秀水河大桥,大部队在河对岸忙着扎营,另有一骑却是飞奔上了大桥。
“见过马统领!”张喻抱拳行了一礼。
马猴冲着他点了点头,两人之间的地位实在是相差太远,他倒也不用矫情,草草还了一礼,眼光却是看着一边的昌永岗:”昌先生辛苦。”
昌永岗微笑着道:”为陛下效力,那里说得上辛苦,马统领这一仗却是打得荡气回肠啊!”
马猴却是晒然一笑:”偷袭对手,痛打落水狗,哪里算得上荡气回肠,倒是你们这里,真正是让人热血沸腾。张喻,这一仗打完,你要升官儿啦!”
“多谢马统领。”张喻大喜,升官,自然是谁都喜欢。
“得,你别套我,最终还得看你们老大,不过这一次你的表现着实不错。”马猴一笑,”升上一级,当一个偏将,那是妥妥儿的了。对了,小王大夫呢?我麾下好几个兄弟伤得着实不轻,还得请小王大夫去瞧一瞧。”
“我这边也伤了几个,小王神医正在替他们收拾,也应当差不多了。王大夫,王大夫!”张喻扯开嗓子吼道。
手上,身上沾满血迹的王凌波从小屋里跑了出来。
“小王大夫,我手下有几个弟兄,不要劳料烦你跑一趟。”马猴冲着王凌波拱了拱手,如果是平常的军医,马猴自然用不着如此客气,但这王凌波,倒正儿八经的是舒畅的入门弟子。在越京城,也是经常见面的。
王凌波瞅了一眼对面,”你们骑兵还有受伤的?”
“瞧您说的!”马猴眼睛一鼓:”难不成我们骑兵都是钢筋铁骨啊?”
“有几个?”王凌波对张喻倒是客客气气,但面对马猴的时候,却是没啥好脸色,显然这里头有些其它的隐情在里头。
“八个。”马猴做了一个手势,”死了二十七个。”
骑兵作战,一旦掉落马下,生存的机会,的确微乎其微,所以王凌波先前才有如此一问。
二十七死八伤,如此低的损失,却全歼了近三千敌人,这个战果,让张喻和昌永岗都是脸上变色,这战斗力也是过于恐怖了。
看着他们的表情,马猴却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对手根本没有防备,没有远程武器压制,没有盔甲防身,这样的敌人,胜了也没有什么可欢欣鼓舞的。”
王凌波回到小屋之中,收拾了一些药材,挎着一个药箱子,便往对面骑兵营地走去,马猴倒是没有跟去,而是与张喻与昌永岗一起眺望着对面的秦军大营。
“这一战打垮了对面的敌人,短时间内他们是没有力量也没有心气再来攻打秀水河大桥了。”马猴指着对面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他们会在这里掘土筑城,与我们形成对峙之势,然后等待援兵了。”
“马统领,你要不要去冲击一下,以烈火敢死营的战斗力,说不定一战就能把敌人全歼在这儿!”昌永岗两眼放光,”昌某愿为马前卒。”
马猴放声大笑:”昌先生,这可不行。对面的钟镇虽然在我们这边名气不显,但其本身还真是有几把刷子的,而且这可是一个完整的大营,防御设施还是很完善的,烈火敢死营野战无敌,但要我带着麾下的儿郎们去冲击这样防御完好的大营,我却是不愿的,伤亡太大了。这种事儿,得步兵来干,大家针尖对麦芒。”
“那就让他们在哪里矗着?”昌永岗反问道。
“无所谓。”马猴笑了笑。主战场不在这里,但这样的军事机密,他却不能跟眼前这几位说了。”这里打垮了钟镇,接下来苑一秋肯定会派援兵来,他们在另外几个地方,也被邹正打得鬼哭狼嚎,估计接下来来会把这里当作攻击的重点。再来,说不定便是金守德,甚至苑一秋了。”
金守德是秦军前锋军的副将,苑一秋更是主将,听到这两人,张喻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昌永岗却是满脸兴奋之色。”苑一秋是秦国供奉,九级巅峰高手,如果能与他一战,倒是快慰平生。”
马猴哈哈一笑:”昌先生,说句实话,如果你与苑一秋单挑,我估计你干不过。”
“如果完全能干得过那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昌永岗却是不以为意,”当年陛下在横甸与邓朴一战,又何尝有把握了,还不是一战而胜,并借机突破到了宗师境界。”
马猴张大了嘴巴看着昌永岗,敢情这位打着的是这个主意?想再来一个阵前突破,这可是九死一生的活儿,不过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可不能再臭着一张嘴去打击人家了。
秀水河大桥暂时陷入到了平静当中,各自酝酿着下一次的风暴,而此时在遥远的新桐郡,战争的阴云却是密布。
新桐本身只有三千郡兵,但蔡强率领五千骑兵从丹阳郡跑到这里,却是让新桐郡守陈楚喜出望外。这可是一支强兵,有了蔡强的相助,新桐便又有了几分保障。蔡强一到,他是立即将其迎进了郡城当中。
明军拿下了兴元,丹阳之后,随时都有可能有向新桐发起进攻,陈楚这几个月,一直在做的事情,便是整军备战,三千郡兵肯定是成不了气候的,但新桐却并不差人,新桐的豪绅不少,这些人都是新桐一个个铁矿的大老板,他们手里有的是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兵器,盔甲,每一家为了镇压矿工,都有或多或少的精锐人马。
大敌当前,本来大家还各有心事,都想着自己能多保存一点实力,人家多出一点,对于这些人,陈楚一向是缺乏约束力的,但随着蔡强的到来,他的底气立码便厚了起来。搜罗府库,摊派战争赋税,先给蔡强所部重重地发一笔饷银,然后又满足供应对方粮草,立时便与蔡强结成了联盟。
这个时候,陈楚对郡里的大豪们可就不客气了,要么带着人马上到郡城集合,要么便由蔡强的骑兵来你家拜访作客。
面对着这五千来自青州的强大骑兵,新桐的地头蛇们,只能选择屈服。几个月的时间,陈楚便聚集起了两万人马,而全都还是自带盔甲武器,虽然粮草还得由郡府供应,但最终,还不是着落在了全郡的百姓身上?
更重要的,此时秦廷皇帝马越御驾亲征,二十大军压下虎牢,其中右路年纯凤所部进攻万县,而新桐就与万县相邻,当年纯凤所部大军进入万县之后,朝廷在这一带的势力一时之间达到了顶峰,新桐的土豪们可也没有胆子在这个时候与朝廷较劲。因为局势很清楚,此时俗人桐已在了年纯凤所部的侧翼,如果胆敢在这个时候再与郡守说东说西,陈楚可是有着大把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将他们干掉,然后将他们的财产,矿山等一并收入囊中,要知道,陈楚本身也是新桐最大的一个铁矿矿主啊,各家所占有的那些矿山,矿工,匠人以及铁厂,可也是他觊觎了很久的事情。
麾下拥有了两万大军,再加上蔡强的五千骑兵,陈楚踌躇满志,并不认为明军能够拿得下他们的新桐郡。因为此刻已经进入到了新桐郡的明军,合起来只有区区一万人,于超的追风营,以及杨致率领下的一个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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