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文此人,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底细,但程务本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楚国最大的海盗头子的底细,听闻他率人来助,心中倒是惊喜万分,荆湖多湖多河,有这位精擅水战的大将,荆湖当固若金汤。
第九百五十四章:不如我们送他一程()
一天的喧嚣和忙碌之后,荆湖郡城渐次安静了下来,前线的大败,早已经不是新闻,在最初的慌乱之后,现在的荆湖郡城反而平静了下来,程务本和他的数万军队的抵达,反而让荆湖郡的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有这位楚国铁壁在,荆湖郡自然是能守住的。这便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们最为朴素的想法。
过去那么多年里,程务本坐镇昆凌关,二十万楚军便如同一条锁链一般,把整个东部六郡锁成了一块磐石,使得齐人莫之奈何。要不是皇帝换了一位东部统帅,东部六郡怎么会丢掉?对于高层的斗争,百姓们自然是不清楚的,他们只是知道,以前程务本当统帅的时候,大家是很安全的,后来程务本不当了,换了一个人,楚国就连年吃败仗,现在连东部六郡也保不住了。
如今东部六郡已然不保,原来是楚国腹地的荆湖郡立时便暴露在了齐军的刀锋之下,荆湖百姓最开始极是慌乱,好在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郡守,在得到示警之后,立时便站了出来,组织郡兵,青壮,开始加固城墙,修筑一个又一个的哨卡,堡塞。一副胸有成竹莫样的曾琳,极大的稳定了荆湖郡的军心民心,使得荆湖郡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逃离浪潮,现在,程务本和他的数万大军抵达荆湖郡,更是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咣当一声门关上的时候,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曾琳,在程务本面前却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手指头点着程务本的鼻子:“姓程的,你这样做,是取死之道,你清不清楚?”
面对着曾琳的指责,程务本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自顾自的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伸手推开了窗户,欣赏着夜色之下,窗外那波光盈盈的池塘,那上面已经有几小片荷叶铺呈在水面之上,再过几月,窗外的这片池塘必然会被荷叶铺满,到时候粉的,白的荷花,会绽放在碧绿的荷叶之上。
“曾兄,你到是真会享福呢!临窗独坐,饮酒,赏花赏月赏莲叶,不亦快哉!”程务本指着外面,笑咪咪地道。
曾琳黑着一张脸,站到程务本的身前,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擅自撤退,弃皇帝安危于不顾,坐视齐国大军占领昆凌关,肆虐东部六郡,每一条,都足以让你死上一万次。”
看着被关紧的窗户,程务本的笑容慢慢敛去,凝视着曾琳:“曾兄,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去救皇帝,将这数万军队也葬送在潞州这个无底洞里?只怕曹天成曹云他们要笑得合不拢牙齿。没有了数十万东部边军,拿什么来守住昆凌关,守住东部六郡?就凭我这几万人马?到时候东部六郡守不住,反而又枉送了他们的性命。”
“这是态度问题。”曾琳冷哼一声,道:“皇帝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理他的死活,就算你在荆湖挡住了齐人随后而来的侵扰,他会记你的情么?就算他知道你做得都是对的,但单凭你不理会他的安危一条,你就已经死有余辜。”
“皇帝与大楚大半壁江山相比,我选后者。”程务本抬起了头:“就算皇帝没了,但只要守住荆湖,便能守住半壁楚国江山,皇帝有后,楚国可以再立一个皇帝。”
听着程务本随随便便的就说出这些话来,曾琳不由苦笑起来,卟嗵一声坐在了程务本的对面:“你什么都清楚,可你还是做了。”
“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程务本低声道:“曾兄,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请曾兄助我,在荆湖重新打造我楚国的防守铁壁,拒齐人于外,唯有如此,楚国才能再赢得一些时间来休养生息,或者只要一代人,楚国便又能再次站起来。”
“一代人?”曾琳站了起来,砰的一声推开了窗户,凝视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好半晌才回过头来,“程兄,现在皇帝不是先帝了,数十年前我大楚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文有杨一和,武有你程务本,安如海,上下齐心,君臣有命,才渡过了那一段危机,现在,还有杨一和吗?我只怕再过一些时日,连你程务本也要没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有新人压旧人。”程务本哈哈一笑:“当年,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安如海还只是一个校尉,现在楚国再次有难,总会有人才冒出来的。”
“那也要今上有识人之明!”曾琳冷冷地道。“今上有识人之明吗?如果有,就不会让罗良担任东部统帅一职了,罗良此人,为将尚可,为帅则是灾难,心胸狭小,睚眦必报,大局观弱,只知谋一时而不知谋万世。一点小便宜便足以蒙蔽他的双眼,偏生却又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名垂青史,与我们那位皇帝倒是绝配。”
“皇帝,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程务本苦笑。
曾琳重新坐了下来,看着程务本,压低了声音道:“程兄,我有一言,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曾兄但说无妨!”程务本看着郑重的曾琳,也坐直了身子。
“皇帝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就我而言,其实真希望他就这样死在齐国,倒也一了百了。他死了,不过再立一个新皇帝而已,当今太子年幼,到时候必然只有倚赖程兄而已,大楚看似危险重重,反而能因此涅磐重生。程兄行事,亦再无挚肘。就算皇帝不死,能逃回到来,也只有走荆湖这一条路才是最简便,最安全的,不若我们……”曾琳瞅着程务本,一字一顿的压低了声音道:“不如我们送他一程。”
程务本死死的瞅着曾琳,半晌才道:“曾兄,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只当你没有说过,我也从来没有听见过。”
曾琳叹了一口气:“若非万不得已,我又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的皇帝,有不如无啊!如果他回上了上京城,非把我们大楚折腾亡不可。程兄,非是我曾琳说丧气话,只要那位回到了上京城,你我绝然不得好死。”
程务本拂然不悦地站了起来,“曾兄,先帝待你我如何?恩重如山,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即便是兄弟,也不能比也。当今皇帝,虽有不足,但待你我也算不薄了,我是当朝现存的唯一国公,而你呢,不也还是好好当着你的荆湖郡守吗!皇帝现在大败之余,或许没有看清楚整个形式,待他回到上京,冷静下来,自然会知道我做得是对的。就算退一万步讲,皇帝心有余恨,但也只会恨我一人,亦不会牵连到你。到时候要稳守荆湖,仍然要依靠你的,至于我,有几个月时间,足以稳住荆湖防线,那时我未来如何,倒也并不重要了。此事,休要再提。”
曾琳看着程务本,半晌没有作声,闷闷地坐在哪里。
“曾兄,犯上作乱,史笔如刀,你我就算不怕遗臭万年,他日去了九泉之下,可有面目见先王?到时候告诉先王说,为了您的大楚,我们把您的儿子给宰了?”程务本双手按在曾琳的肩上,缓缓地道。
曾琳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既然程兄决心已下,哪我便舍命陪君子吧。程兄累了,且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走到门边,拉开房门,曾琳回望着程务本那铁一般的面容,再度长叹一声,大步离去。
转角之处,一个人影鬼魅一般的闪出,默不作声的跟在曾琳的身后,曾琳也只当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房。
砰的一声,门被紧紧的关上。灯光之下,跟在曾琳身后的人露出了本来面容,英俊的脸庞之上,一道刀疤将原本俊俏的面容破坏无遗,平添了许多的狠戾气息。竟然是大明将军,霹雳营副将杨致,楚国前任首辅杨一和之孙。
“程务本不答应。”曾琳失望地道:“那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脑子简直就是花岗岩做的,一点也不开窍。”
“不答应也无所谓。”杨致轻笑道。“本来就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来试一试,既然程务本不肯,那我们谋刺闵若英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公子,那就眼睁睁地看着闵若英回上京去。”曾琳道。
“还能如何?”杨致一笑:“不过这样也好,终有一日,我带兵杀进上京城,亲自去取闵若英的头颅,也更快活一些。曾爷爷,楚国不行了,未来是大明的。日月旗终将插遍天下,您现在投奔了大明,也算是为自己的子孙谋了数世富贵。”
曾琳苦笑着坐了下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命能享受到?公子,曾某求你一事。”
“曾爷爷但说无妨!”
“你这一次离开,把我那个小孙子带走。对外我就说这个小孙子因病暴毙了。到时候万一我曾氏有所不幸,血脉总能延续下去。”曾琳道。
杨致沉吟了片刻:“好,下去我就安排人送他去大明。”
“如此,我便安心了,公子要做的事情,我这边会安排好的。即便我以后不在了,公子照样能把所有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有劳曾爷爷了。”杨致躬身道。
曾琳出神半晌,才道:“当年,我上书痛骂杨相……”
不等他说完,杨致已是摆手截断了曾琳的话:“曾爷爷,我又不是小孩子,岂能不知你的苦心,首先只有活着,活着才能复仇。如果都为了一时痛快而去求死,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多谢公子体谅!”曾琳欣慰地笑了起来:“杨相有孙如此,当瞑目九泉之下。”
第九百五十五章:用敌人的钱,炼自己的兵()
荆湖郡水寨,宁知文坐在桌边,拿着一柄小剪刀将灯芯剪去一截,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日上月上中宵了,但宁知文却仍然没有丝毫的困倦,他自然是在等人。
外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之声,大管事黄海走了过去,拉开房门,身子微欠:“杨公子。”
杨致欠身还礼:“黄先生客气了。”
“老爷正在等您!”黄海微笑着侧过身子,让杨致走了进来,他自己则走到门边,道:“老爷,我再去巡视一遍,这荆湖水师的人恁也懒惰了,不能让人放心。”
宁知文挥了挥手,示意黄海自去。
门轻轻掩上,杨致坐到了宁知文的对面,没有说话,先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的信,放在桌上,推到了宁知文的面前,“这是令公子给您的信,是通过我们的秘密的渠道加急送过来的。”
宁知文点了点头,将信收了起来。
“您不看看吗?”杨致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对方。
“有什么好看的。”宁知文扬了扬眉,“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甚至抱怨的话而已。皇后娘娘既然答应了我,他们一家会在越京城生活的很好,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杨致笑了笑,这宁知文可真是一个人物,不愧是一个曾经纵横海上的大海盗头子,这份决断力,就让人敬佩不已。
“公子的事情办完了吗?结果如何?”宁知文问道。
杨致有些遗憾的摇摇头,“程务本啊,根本就不答应。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这人就是一个愚忠于闵氏一族的花岗岩脑袋。好在曾琳已经决定投靠我们了,有他帮你,你做事便会从容很多。”
“他知道我的事情?”宁知文问道。
“了解一些,但并不全部了解,而且这种事情也根本瞒不过他,他可是在了精的千年老狐狸,单是你是由皇娘娘介绍而来的,就让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是我们的人了。”杨致笑道:“不过无所谓,楚国大势已去,大明却是蒸蒸日上,像曾琳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懂得要提前给自己找好退路了。他已经委托我将他的孙子送到越京城去。”
“他可信度有多高?”
“这并不重要!”杨致摇摇头:“你在这里来,也不是来拆楚国的台的,而是会实打实的为他们效劳,为他们构建的荆湖防线效力,所以并不必要担心。对了,你来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感觉还怎么样?”
“荆湖水师烂到了骨子里。”宁知文摇头叹息,“比之泉州水师还不如。”
“那当然不能比,泉州水师再差,那也是海上水师,荆湖,只不过是内河水师,怎么能比?再者,泉州那边,不是还有你吗?”杨致嘿嘿的笑了起来。
“荆湖水师除了船,其它人,从将官到士兵,基本都不能用了。他们完全就是一群活在水上的猪,除了勒索百姓之外,没有其它任何用处。本来到达泉州之后,我还请示曾琳想将荆湖水师改造一番,纳入整个水师之中,但现在我已经放弃了。”宁知文道,“真是想不到,楚国水师居然烂到了这种程度,触目惊心。现在不是他们能不能用的问题,我倒在担心他们会不会坏事的问题。”
“我们大明需要在这里有一支精锐的水师以备他日之用,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以杨某看来,既然已经烂了,那就不如趁早割了他。”
“杨公子与我所想,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宁知文笑道:“现在我已经被曾琳任命为荆湖水师统领,今日也得到了程务本的背书,我将统率所有在荆湖的水上战舰,部队。所以第一步,我就准备拿他们开刀了。”
“硬来?”
“当然不!”宁知文微笑道:“荆湖郡内最大的湖泊沙湖之中踞着一股水匪,人数大约有千余人,我准备将他们剿灭掉。”
“借刀杀人?”杨致咂巴了一下嘴:“荆湖水师如果按你所说的是一支烂得不能再烂的家伙,他们会听你的去剿灭水匪?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不会傻得去送死吧?”
宁知文摸着花白的胡须,得意地道:“他们当然不肯,所以我给他们安排的任务很轻松,在他们看来,是绝不会碰到水匪的,因为我们顶在最前面。他们,是跟在后头捡功劳,刷存在的,计划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了,他们高兴得很。”
杨致略微想了想,恍然明白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宁知文:“那沙湖之中的水匪,只怕已经给你收拾了吧?”
“果然瞒不过杨公子。”宁知文有些遗憾地看着对方:“倒没有收拾他们,只是派了一个人过去找到了他们的大当家。小老儿在这行当之中,还是有些声望的,他们已经决意投奔我了,所以嘛,就先借他们的刀用一用,宴席已经摆好,就只等客人上桌了。”
“姜果然还是老得辣!”杨致冲着对方竖起了大拇指:“荆湖郡的水匪,大大小小的也不少,现在都已经投靠你了?”
“那倒不是,当然,不投靠我的,最后的下场自然就是灰飞烟灭,宁某人既然到了荆湖,这水上,自然就不会还容忍有人不听我的招呼。”这一瞬间,宁知文双眼凌厉,霸气溢于言表。
“大明需要你在这里掌握住水师的大权,而且还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现在水师的力量,还是不能让陛下满意的。”杨致道:“现在曾琳,程务本当政,你自然无忧,但你要清楚,只要闵若英回到了上京,程务本的好日子只怕就要到头了,所以你在这方面也要早做打算,不要把自己绑在程务本这辆破车之上,到时候搞得跟他一起翻了车,我们可就欲哭无泪了。”
宁知文笑道:“既然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宁某自然会规避他,宁某在上京城也还是有些门路的,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为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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