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辂?”
严衡刚这么问了一句,就被这夏鼎敲了一下脑袋:“大胆,商阁老的名讳岂容你在这里叫,他可是陛下都要尊敬三分的人,只是没想到这商阁老不过来分宜参加一次寿诞,就也被惊动了。”
看来果真是那个连中三元的商辂。
这下好了,我弟弟小严嵩不但成功刷了孝顺的名望,还被皇上都尊敬的阁老抱着进了县衙,这传出去得是多么光辉的故事。
而且,说不定还能得到这商阁老的青睐,毕竟商辂是三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天下,能有商阁老的赏识,小严嵩以后的仕途想不通达都不行。
对了,还有个南京兵部尚书王恕。
如今小严嵩算是进了大明帝国高层的眼,如此一来,自己父亲只怕也不会再有危险了,这些官员们哪个不想借此成全一段孝子代父受罪的佳名好为自己脸上增光,要不然也不会连阁老进士这些人都出面。
县衙的人本来是得了欧阳家的吩咐不通报的,但他们的确不敢拦阁老的人,尽管是退休的阁老,但那也是惹不起的存在。
商辂慈爱地抱着小严嵩进了县衙,一大帮儒林中人也跟了进去,都争着要借此在这些大佬面前留下好印象。
严衡则没有兴趣去凑那个热闹,他进了一家成衣店里换了件稍微干净一点的衣服,然后去找与牙子约好的地点赴约。
按照他的安排,小严嵩跪在县衙前刷名望制造舆论压力用最有效最廉价的方式救出父亲,而自己则要赶紧着在县城买下一套属于自己家的院子,最好还要有家地处分宜县商业繁华地段的铺面,毕竟以后大明商品经济会越来越发达,自家又没地种了,倒不如做点生意,自己父亲又是有功名的人,做生意也有政治保障,没准以后还能成为一方巨贾。
第二十六章 大宗师想见严衡()
小严嵩跪在县衙前替父受罪所引起的热闹也惊动了欧阳进,欧阳进也意识到这很有可能会迫使上面当场放了严准。
所以,欧阳进便急忙往县衙赶来,想着自己可以在小严嵩的行为惊动上面的几位官老爷之前以世叔的名义强行把小严嵩从县衙门前抱走。
这样就可以避免这一场足以惊动天下的孝义之举发生。
然而,当欧阳进赶到县衙时已经是迟了一步,县衙门前已经没有几个人。
这时候,一小孩走在他面前来:“请问你是姓欧阳吗?”
欧阳进顺口点了点头,同时心里鄙夷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礼貌,直接就上来问自己一个生员的姓氏,一点也没有尊卑之意识。
而欧阳进想不到的是,就因为他这一点头,另一小孩就将一桶刚从自家提来的屎尿直接泼在了欧阳进身上。
可怜欧阳进今早刚换的点梅花秋香色长袍瞬间被染成了褐色,臭烘烘地挂着各种污秽之物。
欧阳进不由得勃然大怒,忙要喝令仆从打这几个孩子,可这几个孩子早已跑得远远的。
欧阳进只得捏住鼻子慌忙回了家,他素来是有洁癖的,如今被这么一泼,十天半个月都会感到恶心。
在欧阳进忙着回家从新换衣服,而严衡也忙着从牙行手里购置房子地皮时,小严嵩已经被商辂抱进了县衙。
不过,此时的知县熊绣并没在县衙,他正与提学官杨一清以及微服来此的南京兵部尚书一同在学宫审讯县学生员严准,也就是严衡和严嵩的父亲。
原来,在王恕到达分宜县城后也知道了一县学生员因说科场舞弊而触怒了提学官杨一清的事,他本不以为意却恰巧从自己亲家之弟欧阳进口中得知严准乃严衡与严嵩之父后,便起了好奇之心。
王恕素来对各类案子很感兴趣,同很多人喜欢推理侦探一样,王恕觉得严准的两个儿子严衡和严嵩都这么勤学懂礼,其父应该不是不学无术,不敬师长的人,因而他便亲自拜访了杨一清,并从杨一清这里得到了严准平时的考卷,以察看严准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乡试到底是不是真的犹如严准所说存在舞弊使得他这么一位大才子名落孙山。
此时的杨一清还不是弘治年间那个连刘谨面子都可以不给的大佬,而王恕此时却是名望最大的时候,所以杨一清也只能照办,强忍着被王恕猜疑他贪赃枉法的不快和县令熊绣一起把严准平时的考卷递给了王恕。
王恕筛选着看了几遍后就不由得拍起了桌子,并不得不承认严准乃学识平庸之人,写的文章不但晦涩还狗屁不通。
至此,王恕也相信严准果然是没什么真才实学。
但王恕也没想到小严嵩居然会跪在县衙面前替父受罪!
素来年迈的人都容易被孝义的事给感动,王恕也不例外,尽管他知道严准平庸,但他也还是不得不劝杨一清放了严准。
杨一清也意识到这种事已经惊动了这么多读书人,只有放了严准才是上策,自己若是再因人家诋毁自己而抓住不放,只会落个器量狭小的恶名,而放了严准反而得个宽宏大量且成全孝德的宰相襟怀。
不过,杨一清在放了严准之前,倒也想见见严准。
这位能教出会为父亲在县衙面前长跪的孝顺儿子的严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秀才,让杨一清感到了极大的好奇。
不只是杨一清,王恕和熊绣也再次起了好奇心。
王恕忘记了自己刚刚批评过严准的文章是狗屁不通,熊绣也忘记了自己刚说过县学生员严准才智平庸的话。
此刻,严准便被带到了南京兵部尚书王恕和江西按察副使提督学政杨一清以及分宜知县熊绣面前。
严准当时指责科场舞弊只是一时酒醉后的胡话,然后提学使身边的人无意听到所致,如今他醒来后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所谓的无视上官的傲气。
更何况,他此时也知道在他面前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佬。
王恕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也有些失望,而这时候,知县熊绣已经先开了口:
“严准,本来因你对大宗师有不敬之语而关押在县衙大牢里听候发落的,但你有个好儿子,要替你受罪,跪在县衙门前,还背诵孝经,此等孝顺之举感动了南京来的大司马王部堂,大宗师也决定对你网开一面;
不过在放你出去之前,大司马还想亲自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死读书的人,或许如了大司马的意,还可以举荐你去国子监。”
严准听此忙向坐在正中间穿红袍的王恕作揖,他在听了知县熊绣的话后也挺惊讶于自己儿子怎么会来县衙门前求情,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听到自己有希望进国子监,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来应对兵部尚书王恕的考问。
王恕本不想再问,但见他行了礼,也只得忍着耐心:“你且说说当今大明局势如何,该当如何应之,不必怕有忌讳,有任何不当之言,我们都会为你遮掩过去。”
王恕最终用了他当日问严准儿子严衡的同样的问题来问严准,他想看看严衡的见识会不会是严准传授的。
而严准沉默了一会儿,他这一辈子都耗在了四书五经里,又是寒门学子,勤学苦读考功名还来不及,哪里有精力了解整个天下局势。
但严准也不是真的没有情商的人,也知道多说好话比多说坏话好,便开口道:“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君明臣贤,纵稍有微瑕,只需因循守礼即可。”
“果然是读腐了书的!”
不待王恕说话,年少激进的杨一清就先做了评价,很是不解地问着王恕:
“下官着实不解,这做父亲的严准如此愚笨平庸,其五岁的儿子缘何有这般聪慧,懂得借势,跪在县衙前替父受罪,别说是下官,就是当今陛下也会被逼的不得不放了他父亲。”
王恕此时却早已是恍然大悟,并道:“这哪里是他小儿子聪慧,这是他大儿子狡黠如狐,把整个分宜县的士绅百姓都玩了进去,为的是成全他弟弟的孝德之名,顺便逼的我们无罪释放他父亲!”
“大儿子,大司马是说着严准还有一子?”
“是的,他大儿子名叫严衡,自己取了个怪号,叫湖南一师,老夫给你说士大夫之罪过就是出自此子之口”,王恕回道。
“如此说来,下官倒想见见这严衡,只是不知大司马缘何说此事也是他安排的?”杨一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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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要让严衡成为治世能臣()
别说杨一清现在对于严衡极度感兴趣,就是熊绣也是如此,都等着王恕解释为何他会认为此事是严衡所为。
王恕倒是笑问着杨一清:“听闻应宁(杨一清字应宁)也是神童,十岁已攻读春秋,以你看来,你五岁时可有这般聪慧,既能熟背孝经又能想到在县衙门前长跪为父受罪之事?”
“下官的确是年少便已机智过人,但也不过是不同于常人而已,倒也没有这般厉害,四五岁时也是淘气异常,何曾体谅父母之恩,也是挨了几次打,到七八岁后才开始有些懂事的”,
杨一清笑道。
“正是如此,老夫那日经过他家屋后时,尚且听到这小严嵩还在背诵三字经,缘何一月不见就熟背孝经,这分明是他兄长严衡所教,而且这严衡能张口即来横渠先生的名言,也让老夫深信,如今这事定是此子所为!”
王恕这么一说,杨一清便也颔首点头:“如此说来,下官也认为可能是此子所为。”
“下官也这样看,只是下官做这分宜县令已有三年,竟不知治下有如此神童,真是成了聋子,幸而大司马有识人之明,不然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千里马”,
熊绣一面表示自惭之意,一面奉承着王恕,倒也不愧是以后能做到部院大臣的人,说话的方式自然有独到之处。
严准此时已经被杨一清的幕僚带到了外面,等候杨一清的进一步指示。
因而严准倒没有听到堂前的三位大佬对他大儿子严衡的谈论,他现在正处在失落之中。
大宗师杨一清的一句“果真是读腐了书的”评语让年近五旬的严准心灵很受伤。
本来严准因为乡试落第已经很失落,如今被二十来岁的大宗师杨一清这么一说,他也就更没了自信。
等到杨一清吩咐幕僚将严准从新叫到堂前时,严准已经自卑地连头也不敢再抬。
年仅十九岁就中进士入翰林的杨一清喜欢朝气蓬勃、锋芒毕露的学生,比王恕还讨厌严准这种死读书的书呆子,因而见严准这样也有些不喜,只是摆手道:
“幸而大司马求情,幸而你养了两个好儿子,且看在你年迈敦厚的份上,本官不革除你的功名,你一会儿由你本县父母官熊大人带你回县衙,交待完手续后就可出狱,出狱后就不必再徒耗光阴走举业之路,你严家的富贵应在你那两个儿子身上;
你回去后当好好教化乡里,育子成才,他日倒也能因子而得个官身,也不枉你苦读一生。”
杨一清说后就摆手让熊绣带他下去,似乎他很不想再多看严准一眼。
然而,就在分宜县知县刚要准备告别王恕和杨一清,带着严准回县衙时,却见门房来报,商阁老直接闯进了县衙还要见这里的县太爷。
王恕、杨一清听后不由得相视一笑:“这个严衡倒把商阁老也惊动了!”
熊绣也不由得一笑,忙吩咐道:“派人立即去回禀阁老,下官这就回县衙!”
“等等,我们也去拜会一下!”
王恕和杨一清都忙走了出来,商辂乃三朝元老,资历极高,即便是王恕这样的兵部尚书在商辂面前也只能算是年轻后辈,所以如今既然惊动了商辂,也就由不得他们不见。
严准只跟着县令熊绣后面,没听清楚前面几位大佬在说什么,他只隐约听到貌似有更大的官来了,还是被自己大郎严衡给惊动的。
严准不由得心里吃紧:“自己大郎不好好的在乡下家里,突然跑到县城来闯什么祸了?”
王恕和杨一清、熊绣看见商辂气呼呼地坐在太师椅上,抱着熟睡的小严嵩时再次不由得一笑,王恕更是不由得抚须道:“严家小郎有福气,今日被商阁老这么一抱,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士林后进。”
小严嵩不知道他此时正躺在一个阁老怀里,跪了一天的他早已累的不行,本来他只是装晕过去的,可结果不知怎么着就直接睡着了,如今还睡的很香甜,哈喇子都流在了商辂的紫袍宽袖上。
商辂一见这三人来便直接对三个官员一顿批评,尤其是素来备受他器重的杨一清更是被商辂骂得狗血喷头,说杨一清一到了下面做提学使就耀武扬威起来,一点也不知道体恤学子,提倡教化之道,坐视五岁小童长跪县衙外面。
杨一清只得忙作解释,还将王恕起初所说的有关严衡的话都告诉给了商辂。
王恕和熊绣也忙从旁作证。
商辂听后倒也不得不相信,毕竟他也是知道王恕的为人的,并道:
“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那个叫严衡的严家大郎再捣鬼了?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若加以正道之理或能成为治世之能臣,若从了邪道,保不齐会成为遗祸千年的权奸佞臣;
分宜知县熊绣,你是本县父母官,管着一方教化与学业,此子定要好生用圣人之学引导才是,还有应宁,你如今是本省提学官,要让他尽快读书举业,让他成为你的学生;
如今朝中多是万安的党羽,如果让他成了万安一派的人,就会成为我大明将来之患!”
“下官谨记!”
杨一清和熊绣都忙作揖称是。
王恕见此不由得笑道:“阁老年已八十,也还不忘操劳国事,真可谓鞠躬尽瘁,令下官不得不有所感佩。”
“王公此言差矣,老夫已经是告老还乡的人,只想着在余下的日子多过几天悠闲日子,哪还有精力去管后辈们的事,只是今日遇见了,不由得提醒两句而已;
如今朝政颓废,尸位素餐的官员太多,亟需新生后进重振朝纲,万不可让这些莘莘学子也从了贪官污吏之流,如今这严衡倒的确是难得一见之神童,老夫虽未见此人,但也不希望他走入邪魔外道。”
商辂说后,王恕等官员不由得点头称是。
独留有严准还蒙在鼓里,不过他既然跟来了,商辂也还是见了他,也同杨一清一样,叫他好生教育自己的两个儿子,务必使其成为大明栋梁之才。
严准只得称是,同时心里不解为何这些当官的大佬都让自己好生教育儿子,莫非是自己儿子真闯了大祸不成?
第二十八章 爹,我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
严衡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不知道曾经的首辅商阁老与兵部尚书王恕正议论着他。
此时的他正已坐回到县衙对面的茶楼上,他现在手里已经多了两张房契,其中一张是县城东南角的一位老茶商留下的宅院,一张是严衡在县城最繁华地段买下的一间铺面。
严衡前前后后花了八十来两银子,这在大明朝,价格不算低,不过严衡倒也没觉着亏。
毕竟他买下的那套宅院一应家具都是齐全的,可以直接入住;
而铺面是附带仓库与作坊场地的,且又县城最好的地段,靠近袁河码头,景德镇的瓷器,凤阳的茶叶都会在这里汇集然后运往南昌,严衡相信在大明商品经济越来越发达的将来,在这里拥有个铺面,做些生意肯定能赚钱。
花掉八十来两银子后,严衡身上还剩下四百来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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