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答道:“兄弟,劳烦你去和俺公明贤弟通报一声,就说晁盖带朋友到访。”
那庄客十分歉意地说道:“当真是不巧,好教保正知晓,宋押司此时不在家中。”
王伦得知人不在家,面有遗憾。晁盖忙问道:“却不知公明贤弟去何处?庄里又有哪个在?”
庄客回道:“保正过问,不敢相瞒。前不久县衙里来人,说是县令大人传唤押司,有要事吩咐,已早随人前去了,只老太公和四郎在家。”
晁盖听得,说道:“既是有太公和四郎在家,那也正好,没有不见的道理。相烦大哥,前去通报一二。”
庄客笑道:“保正说笑,您是和家里相熟的,来这里哪里还要通报?天气昏寒,几位莫在外面吃风,快请进庄。”那庄客又冲庄里唤来几人,让他们将车马后院牵放了,自领几人来到前厅。
那庄客待人接物和善,吩咐左右准备热茶水,然后对几人道:“烦请天王和好汉们厅里先歇脚,用些热汤水驱寒,小人这就去禀报,请家主人他们来见。”说完,拱手一礼,自去后面寻人去了。
这时候,王伦坐下,对晁盖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这及时雨宋押司的家教门风着实不错,好是叫人佩服!”
不说宋江腹黑,单这庄客却是调教的得用。
马灵也听过宋江之名,只是没见过,也跟着赞道:“确实如此!只这庄子上的人都这般礼数周全,不知庄主人又是怎般风采,好生令人期待!”
广惠也说:“看他这里,就连庄客家丁都是这般温敦宽厚,知情晓礼,可见一斑。晁天王和他们相识已久,最是清楚。”
晁盖点头道:“不错,他家虽居乡野,务农为生,但向来都是以诗书传家,节高礼厚,有君子风气!”
不难看出晁盖对宋江大有好感。王伦就是有心提醒晁盖小心宋江,也无从出口。
话说不过几句,茶饮未及半盏。几人闲话一二,就听得一个声音传来:“宋清来迟,害兄长和几位好汉久等,小弟真是罪过不小!”声音柔和温润,教人好感大起。
循声望去,借着灯光,见从后面转出一位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高六尺开外,戴一顶青纱攒顶头巾,内衬贴身白棉布衫,外穿石黑色单直裰,腰系杂色布绦,披件青缎厚氅,脚蹬多耳鹿皮鞋。生的清秀,端地是好风采:
乌云头发染墨,紫玉面目晕红。剑眉浓堆远山黛,星眼深显碧波影。厚丹唇瓠犀亮,阔白耳玉柱tng。文秀郎君人谦逊,温润丈夫心谨恭。
这一位,姓宋名清,家里行四,为人知礼守诺,事父孝顺,相知的便都称他孝礼四郎。母亲早丧,只有父亲在堂,上面三位兄长,除了大兄二兄早夭外,三兄宋江,字号公明,唤作及时雨,江湖里好大声名。因他兄长在本县为吏做公,平日家里就他和他父亲,在村中务农,守些田园过活。他家生活无忧,也都是好心肠,时有善行,周济乡民。
这宋清外柔内刚,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他心思谨密,尽责有担待,凡有事务交付与他,不消过问,自会办具的妥帖,人多喜爱他玲珑,江湖里也有好名声,都叫他作“铁扇子”,却是将他比作炎夏时送凉的好扇,让人十分称心意。
虽然对宋江感官不好,但是王伦见了宋清却是生不出不快来。
宋清自后面出来,三两步来到跟前,向王伦几人拱手施礼,口中道:“实不知几位好汉到来,小弟未能相迎,礼数不曾周全,万望恕罪一二!”
他与晁盖相熟,所以当先对王伦几人赔礼。
人却是晁盖带来,他自然要说话。晁盖一把扶住宋清,说道:“实不敢当,贤弟快请起!俺们清早登门相扰,已是唐突冒犯,兄弟再这般,岂不是要羞煞愚兄!”
宋清要全礼数,真心实意作拜。晁盖手上发力,如何也不让他拜下去。宋清无奈,只得顺势起身。
见他起身,晁盖这才道:“俺们登门,自应当先拜望长者。贤弟,不知太公他老人家何在?快领了俺们前去见礼。”这晁盖也不管王伦,自顾自做了决定。
宋清道:“家父年岁已大,精神不济,正在房中小寐。”
晁盖道:“既已睡下,却是不便再过去,搅扰了他老人家休息,才是真正失礼。”
宋清笑道:“自家人不说这些,心意到即可。”看王伦等人俱是不凡,又向晁盖问道:“这几位一眼便知是了不得的人物,还望兄长为小弟引见一番,以为结识!”
当下晁盖便将王伦几人介绍给宋清认识,闻听几人姓名,宋清十分欢喜,和他们见过礼后,好一番嘘寒问暖。不过宋清比之王伦此前遇到的柴进、李应等人却是少了许多惊奇,也许在他心中只有嫡亲哥哥才是真好汉!
看这宋清模样,便知宋江人物!
王伦见见不到宋江,便不再多留,直言道:“既然宋押司不在,我等不如去郓城县内走走,听闻这几日有南方花石纲过来。”
宋清倒是奇怪,王伦罪犯之身竟然还敢入城。但是当着王伦和晁盖面,他却不做声。
晁盖听了王伦建议,也道:“既然如此,便去县中吧!”
那边宋清也是十分热情,主动道:“小弟也无事,便与几位兄台一起”
第一零三章山东及时雨()
见宋清相随,看晁盖面上,王伦也不反对。
一行五人,穿田村,翻云山,过野林。一路上,但见天色晴好,云白烟缭,草青木葱,鸣鸟振翅。没了恶人凶兽作祟,倒也是一派好风景。
五人信马由缰,小半日,已到济州郓城境内。眼看日头正中,腹中饥饿,知不好再赶路。见城门前面不远傍街酒店。路径平伸,尽是青石铺就;一面酒旗翻旋,半幕芦帘飘飞。透窗望磁盆,白泠泠满贮村醪;越门观瓦瓮,香喷喷溢盛社酝。好座相如量酒处,真个文君当垆居。
四人便到这家酒店歇脚,准备明日早行。四人请开了房间,叫住伙计,给了银钱买些酒菜,让送到房间里来吃。
“几位兄弟,咱们就在此处吃酒,再找宋贤弟罢!”晁盖作为东道主,直接做了决定。
王伦见日头真毒,也乐得在此歇脚。“甚好!”
五人正要吃饭时,就听得一阵奔马嘶鸣,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屋外一声清亮温和的言语响起:“店家,小可赶走了一日路,人困马乏,烦请卖些酒食来吃。”
宋清听了这声音,面现欢喜之色,对晁盖、王伦道:“是家兄,你们且坐,我去请见!”说完起身往外就走。
晁盖也是惊喜,笑道:“不想原来是及时雨!却在这里遇着!咱们别失了礼数,也前去相迎!”王伦早欲一见,和广惠、马灵二人同时起身,跟上宋清。
外边那店小二见了宋江,也是热心非常。“宋押司辛苦,你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喔你这店家倒是有文化,竟用的成语!”
王伦出了房门,就看大堂木凳上,正背站着一人,身边两名小厮随侍。
宋清见了家兄,神情欢喜,喊道:“兄长,小弟在此!”疾步而来。
那人听有人喊,回身来看,见是宋清,也是欢喜,笑道:“原来是我兄弟!”起身抬步就迎。
但见那人怎般模样:身躯六尺高,三旬而立颜。眼飞细丹凤,眉卧亮乌蚕。两耳悬宝珠,双睛墨漆点。唇红口方正,额阔颊饱满。髭须三络垂,发髻四方盘。动走似奔狼,坐定虎踞山。轩昂豪志人,胸襟壮儿男。
说起这人,那可是十分了不得。他姓宋单名一个江,字号公明,家里行三,自也修习枪棒,学得武艺在身。事父极孝,为乡里称赞。为人不仅有孝名,更难得是他心性仗义,时常疏财贫苦,人都称他做孝义黑三郎,江湖里名高声重。
老父宋太公有心培养,让他多读经略史书,也把汉时萧曹这样的贤良事迹说起。是以刀笔精熟,颇懂些吏理官道。县令听闻,就征辟起用他,做了济州府郓城县衙里的第一名押司,凡事交于他处理,皆得满意。
他虽身在公门,却爱结识江湖上的好汉。但有人来投奔,若是好汉,不论高低贵贱,悉心接纳。留在庄上,嘘寒问暖,衣食不缺,并无厌倦;若是要起身回程,尽力资助,颇让顺心。便是有人遇着难处,问他求些钱物,亦毫不推托,银钱洒雨般也似,端的是豪爽,视金作土。每每排难解纷,济贫扶困,只是周全人性命。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
有阙词赞他:自谦呼作保义,好汉尊爱敬护。虽是花村刀笔吏,也敢叫风云动住。大名四海得闻,金银视若粪土。山东豪杰及时雨,仗义气细润万物。
又有诗一首:公明义气施甘霖,济危扶困好胸襟。刀笔敢齐萧相国,声名不让孟尝君。
相较于水浒书中对于宋江的美化,后人对宋江的评价却褒贬不一!
金圣叹说宋江是下等人,贬斥得很厉害。宋江自己也说:貌黑身矮,出身小吏,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在水浒传六十八回)。这个说明宋江还有自知之明。
水浒中在宋江出场时介绍说,他和其父宋太公在村中务农,守些田园过活,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可以说宋江就是一个稍稍有点权利的社会底层人员。他的出身经历和性格,使他养成一种办事谨小慎微、随机应变,喜欢玩权术。
宋江既没有过人的武功,也没有出奇的外表,却能被称为“及时雨”,成为梁山好汉的总头目,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其一,心狠手辣,有仇必报,智谋多端。
江州城外白龙庙中梁山泊好汉劫了法场,救了宋江,二十多条好汉,通共只有一百四五十人,来到穆弘的父亲穆太公庄上商议下一步的对策。晁盖认为这时候不适合再去偷营劫寨,但宋江这时候力排众议,并安排众匪劫了无为军,杀了黄文炳一家贫贱四五十口,又让李逵零刀剐了黄文炳,凭借军事才能和残忍程度赢得了众匪的尊敬。
再看以后赚卢俊义、秦明上山的经过,都映证了他心狠手辣、智谋多端的特点。
其二,惯能托名鬼神,玩弄权术。
聚义厅上初排座次,宋江策略性地坚持只坐第二把交椅,但随后立刻向众头领说起江州蔡九知府捏造谣言一事,并提起了“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的童谣。
在这个时候宋江提起前话(,显然是为了利用众好汉对鬼神的敬畏心理,树立自己“受命于天”的权威。此后又孤身回家探望父亲,自称受到九天玄女娘娘传受三卷天书,更进一步在众好汉心目中确立了领导地位。
其三,有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的美德。
看作者写宋江出场:“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驰名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这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士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解人之急,扶人之困,因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
其四,传统封建儒家道德深种心中。
如上所述,宋江有“侠”的气质,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近女色,他对自己所处的屈沉下僚的地位抑郁不满,甚至借酒醉之机痛快地发泄了一番,有浔阳楼上淋漓的墨迹为证。
但是,他知道林冲、杨志等人与高俅有不共戴天之仇,仍要奉承高俅,以求招安。为什么会有这样矛盾的做法出现呢?这是他的另一面,即深受儒家道德观念影响所致。
第一零四章厚黑宋公明()
宋江上山不久,便因时迁偷鸡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借端启衅,发动三打祝家庄之役。这是梁山发动的第一场以主动态出击的大规模的集团作战。三战之后,终获大捷,不但为山寨掠得三五年粮食,且网罗了扈三娘、李应、杜兴、孙立、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邹润、邹渊、乐和等一众好汉,使山寨声势大盛,经此一役,由不得众人不对宋江刮目相看。
此后攻打高唐州、大破连环马、取青州、征华州,屡屡扩张,累战累捷。每战之前宋江都来一套“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轻动”之类将晁盖挡出战事之外,甚而如呼延灼发兵来打时,宋江闻听此信开口便道:“我自有调度,可请霹雳火秦明打头阵,豹子头林冲打第二阵,小李广花荣打第三阵,……”,对当时亦在座的晁盖连“山寨之主,不可轻动”之类的门面话也懒得讲了就片言而决。
而每战之后招降纳叛也都是宋江拍板,根本就没有请示晁盖这个山寨老大一说。长此以往,战事的指挥者宋江自然就不仅以仗义疏财名动江湖,而且以能征惯战招贤纳士而声闻天下。
宋江上山时,本就有清风寨、江州城两地结识的好汉组成的雄厚班底,又有暂未上山但受过其厚待的武松等好汉为他四海传名,待其掌握梁山的实际军权后,更借战事不择手段地延揽人才。
所谓不择手段,无非厚黑学大师李宗吾先生拈出的“厚”、“黑”二字:“厚”,即宋江每每于擒获被俘的官军将领之后,来一个喝退左右,亲解其缚,扶入交椅,纳头便拜,然后可能再加一个“情愿让位于将军”“就请为山寨之主”。
宋江这套把戏越练越熟,越玩儿越溜儿,而那些被捉的将领,正如张火庆先生所说:“这一捉一放、一扶一拜之下,便把人的自尊和灵魂收买过来了。本是待死之囚,乍为座上之宾,他们被生死攸关激动得糊涂了。”
于是这些捡了条性命的官军将领一个个迷迷糊糊地说道:“人称忠义宋公明,果然有之。”这真是笑话,宋公明若果然忠义,你带兵来征讨又所为何来?向你磕了两个头,说两句“情愿让位于将军”“就请为山寨之主”,就证明了宋公明果然忠义?
还有一层,宋江这套把戏玩了一遍又一遍,先前被哄得迷迷糊糊地投降了的将领亲眼见宋江在后来者面前将这套一演再演,心中又是何滋味?
再说宋江的“黑”。宋江“黑”,在上山前就有在青州城外屠村的前科,上山后最典型的事例是为拉朱仝下水,差遣李逵活活砍开了四岁的小衙内的脑袋。此事吴用也是同谋。
砍杀小衙内后,在柴进庄园吴用向朱仝陪罪说:“兄长望乞恕罪,皆是宋公明将令,分付如此。若到山寨,自有分晓。”待到朱仝果真到了山寨后,宋江却道:“前者杀了小衙内,不干李逵之事。却是军师吴学究因请兄长不肯上山,一时定的计策。”
看样子,宋、吴二人也知道他们干的是没天良的事,互相推委,其实正都是一路货色,后来吴用设计拉卢俊义下水之歹毒,正与宋江交相辉映。
说到这,便请列位看官共赏一段奇文。朱仝被逼上山后,恨李逵入骨,要与李逵厮并,宋江打圆场,先用上引那段话劝解朱仝,复开导李逵,宋曰:
“兄弟,却是你杀了小衙内,虽是军师严令,论齿序他也是你哥哥,且看我面,与他伏个礼,我却自拜你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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