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黑的早。
井陉隘路,两侧是高耸的绝壁,难见天光。外面的还没完全黑下来,井陉里面,已似深夜。
冀州军大部,已经各寻背风处,早早休息。石头村附近的吕威璜部,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并州军就在前面高地的石屋群中,吕威璜甚至可以听到并州军说话的声音。
近在咫尺,却不敢发起进攻。
敌人在高处,地势有利。
谷内昏暗,情况不明,贸然进攻,易遭伏击。
吕威璜只能在谷地各处,安排大量警戒防御哨位。等到明天天明,再一举清除敌人。
好在并州军所在的谷地狭小,只有一个通道。重兵扼守,便可大碍。
吕威璜仔细检查了哨位,确认没有问题,才回去休息。
半夜。吕威璜猛然惊醒,“噌”地坐起。
“嘭!嘭!嘭!”
异响还在继续,却毫无规律,有的沉闷,有的清脆;有时半天响一声。有时像下雹子一样,接连不断。
身边的兵卒,开始恐慌。
“不许嚷!”吕威璜厉喝一声,冲把守谷口的哨兵道:“有何异常?”
“禀将军,敌军好像是在抛石块……”
“好像?”吕威璜恼道,“弄清楚再报!”
“诺!”
“啪!”
“啊!”
哨兵一声惨叫,高地石屋里,却传来一阵欢呼声。
“终于打中一个!”
“啊……”挨了石块的士兵,显然伤得不轻。
“不许喊!”吕威璜害怕扰乱军心,疾步冲了过去。地上布满并州军布置的石头障碍。吕威璜险些绊倒。
亲随机灵,赶紧掏出火石火镰,引燃了火把,查看哨兵的伤情。
那哨兵很惨,额角出,鸡蛋大的一个口子,鲜血兀自流着。
吕威璜吩咐军中医匠,赶紧处置伤者,突然看到火把,急忙喊道:“熄火!”
可是。晚了……
高地上,石头雨倾泻而下!
目标正是火把所在之处!
碗大的石块疾飞而来,杀伤力巨大。七八个冀州兵被击中,惨叫不止。还有两人。被击中太阳穴,直接毙命!
火把熄了,石头雨还在继续。只是,没了光亮,没了目标,准度差了好多。
可是。并州军却乐此不疲,石头俯拾皆是,捡起来,大力往下面扔就是。
“喂,老哥,你砸扔那么准?教教我!”
高地上,并州军视下方之敌为无物,竟探讨起扔石块的技巧。
“这还不简单,学我,背靠着墙坐着,捡起石块,往后扔就行咧!”
“背靠墙坐着?那也看不到下面啊……”
“黑灯瞎火的,让你看能看到吗?管哪许多干啥,一边打瞌睡,一边扔就是了!”
这人说得是玩笑,却还真有几分道理。
下面山路狭窄,冀州军人数众多,闭着眼睛扔,只要扔得多,瞎猫早晚能撞上死耗子。
并州军像做游戏般,胡乱往下方扔着石块。
下面的冀州军,遭了殃。
每每有冀州军被击中,哀嚎惨叫,高地上的并州军卒,便放肆地大笑……
……
被并州军折腾了一夜,终于熬到天空泛白。
吕威璜哪有心思等到天光大亮,喝令部下,立刻向高地石屋展开攻击!
冀州军受了一夜窝囊气,早就等着这一刻,嗷嗷叫着,向高地冲去!
“攻击!”
李秀成一声令下,高地石墙后面,突然蹿起百余并州军士,双数高举枕头大小的石块,用力抛向冲上来的冀州军!
“轰……”
“啊……”
如此大的石块,足以置人于死地。
高地只有几条狭窄的小路,冀州军拥挤在一起,成为绝佳的目标!
并州军士,根本无需瞄准,只管把大石块用力抛出,便砸得冀州军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只一轮石块攻击,冲锋的冀州军被有四五十人被大石击中。
冲在前面的冀州军,吓破肝胆,拼命后撤。
狭窄的小路上,前后的冀州军挤成一团,自相践踏,死伤者远比被石块击中者还多!
第一次攻击,就损失了百十多人,吕威璜大怒。
“长弓手,射!”
数百长弓手,围拢在高地下方,张弓抛射。
并州军早有防备,立刻蹲到石墙下方,那是弓箭的死角。
“再射!长弓手掩护!”
冀州弓手训练极为有素。
分成前后两排,第一排射罢,后退一步,取箭张弓。而第二排的弓手,立刻施射。
虽然无法击中藏在石墙后的并州兵,却足以压制得并州兵不敢起身抬头。
“冲!”
一声令下,冀州步卒再次向高地冲去。
“弓箭攻击!”
高地上,李秀成的号令再起。
十余间石屋,每面狭小的窗户,出现两名并州弓箭手。
羽箭齐发,专射小路上,冲在最前面的敌军!
两名弓手射罢,立刻闪身,又有两名弓手施射!
窗口狭小。
并州弓手,从里往外射,毫无影响。居高临下,羽箭威力更大。
而冀州弓手,想要射中窗子,已然很难。即便射中,从低向高施射,羽箭威力也是大打折扣。
连续几轮羽箭对攻,并州兵虽有个别中箭,但冀州军,又损失数十人。
冲锋再次失败……(未完待续。)
第0671章 逢纪高干欲脱身()
已近午时,石头村小股并州军不仅没清除,还伤亡两百多人,高干怒了。
连沉稳的逢纪,也坐不住了。
逢纪高干赶到石头村,见到伤亡士兵,多是被石块所伤,更是恼怒。
并州军没动刀枪,甚至还没接近,就被砸得头破血流,这仗是怎么打的?
己方伤亡两百余,却连敌人数量、带兵将领是谁都没搞清楚,这将领是怎么当的?
吕威璜上次及时来援,对高干算是有救命之恩,若非如此,高干怕是就地免了他!
抬头望望小小的高地和石屋。如此狭隘之地,能容纳多少人?
“下令!进攻!一个时辰内,务必清除敌军!”
逢纪高干亲自坐镇,吕威璜再次组织部队,发起进攻。
通往高地的小路,只有四五条。同时发起进攻,而其中比较宽阔的两条小路,是进攻的重点。
这一次,冀州军组成锋矢形的队形。
以刀盾兵为主,厚盾保护。所有士兵,全身着重铠。
主将亲自坐镇,谁敢不拼死一战。
冀州刀盾兵,高举厚盾,整只队伍,像是举着一个房子,缓缓向高地进发!
“攻击!”
高地上一声令下,石块倾泻而下!
“嘭!嘭!嘭!”
大多数的石块,砸在厚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冀州军准备充分,伤亡情况,较前几次进攻,减少很多。几支队伍,慢慢接近高地顶部。
几条小路的尽头,堆垒着近人高的石墙。这些石墙,是并州军前两天刚刚垒起的,并不坚固。摧毁石墙,便可冲上高地!
只要双方展开接触战,冀州军便可凭借人数优势。一战而胜!
只差三四丈,冀州进攻部队,就要冲到石墙了!
“推墙!”
一声喝令,几条小路上。石墙轰然垮塌!
石块倾泻而下,顺着坡路,翻滚着,砸向即将登上高地的冀州兵!
堆垒的石块,大的重达百斤。翻滚而下,纵是厚盾,也无法抵挡冲击。
冀州进攻阵型,立刻崩溃!
大大小小的石头,将冀州兵砸得人仰马翻!
哀嚎惨叫声,响彻山谷!
数百名冀州兵,几乎无有幸免,被直接砸死、被践踏致死者,几乎过半!
其状之惨,让久经战阵的高干。都不禁心悸。
高干脸上的肌肉,剧烈地痉挛、跳动。刚刚愈合的伤口,贴在冰冷的黄巾面具上,针刺一般的感觉。
高干一把扯下面具。
刚刚结痂的伤口,挣裂几处,渗出鲜血,甚是可怖!
还没见到敌人的面,己方前前后后,已经伤亡五六百人,高干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进攻!再次进攻!”
高干手舞长刀。声嘶力竭地怒吼。
小路上防御的石墙毁了,确是再次发起进攻的好机会。
但是,小路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冀州兵无法组成严密的阵型。散兵向上冲击,再次遭到并州军石块的攻击。
进攻,再次失败!
“清理道路,准备再次进攻!”
冀州军仗着百倍于对手的兵力优势,冒着石头雨,清理出两条进攻通道。
然而。高地上,并州军早有准备。在高地上面的狭窄通道上,还堆垒有石墙。
从午时发起强攻,直至傍晚,冀州终于攻上高地。
可是,并州军已撤上更高的位置,只留给冀州军,几间残破的石屋。
并州军所处位置,更高,更险。仅有的两条陡坡通道上,都堆着简陋的石墙。
仓促间堆垒的石墙,颤颤巍巍,随时可能垮塌。
但是,这简陋的豆腐渣工程,冀州将士看在眼里,恐在心中。
攻击了整整一天,并州兵几乎没什么损失,全部安全退守至最高处。
而冀州军,阵亡已超过三百人,伤者,更是近千!
天要黑了,冀州兵只能停止进攻。
安排人手,将伤者送回井陉城。
仰望并州军退守之处,高干恨得牙痒。
敌军身后,是陡峭不可攀爬的绝壁,敌人已没有退路。
“明日,必要将其全歼!”
逢纪面色忧虑地摇摇头。“我们不能再和这小股敌人纠缠了……”
“什么?不纠缠?”高干瞪起血红双眼,“我死了三百,伤了近千!”
“高将军别急,你听说我。敌军既然在此设有伏兵,必已得知我军进兵。据某估算,敌晋阳援兵,最迟在四日后,可抵达狼孟。如果速度更快,三天,就能到达。而我军距狼孟,尚有一日行程。今已耽搁一天,若是再拖下去,敌军援兵一到,我军将无法强取狼孟。”
“……”高干的脸,不停地抽搐着。
紫红的疤痕,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甚是恐怖。逢纪甚至不敢直视……
高干并非无脑莽夫。其执意要消灭石头村的敌人,更多因为毁容之恨!
逢纪的话,很有道理,高干终于强忍下心头怒火。“那么,依元图先生之意呢?”
“石头村之敌,凭险据守,难以清剿。但敌军亦无法主动进攻,小股残敌,难以兴起波澜。与其在此纠缠,不如迅速进兵,留小股队伍,扼守住谷口即可。”
“如此,好吧……”
……
晋阳。
苏定方接到李秀成的十万火急信报,也是大吃一惊。
并冀开战,井陉一定会是战场之一。
苏定方、李秀成为此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但是,在他们看来,受兵力所限,并州无法从井陉出兵,威胁冀州。而冀州,也不会穿越太行山,进攻并州。
最大的可能是,双方在井陉展开小规模袭扰战。
然而,李秀成急报,并州大军,正疾驰井陉。
李秀成,是防御井陉的主将,也是军中诸将中,最沉稳者。
若非事态紧急,他绝不会发来这种急报,且要求火速支援井陉。
苏定方急命集结队伍,同时,也在快速计算着时间。
李秀成传回情报时,冀州军已抵达井陉东面隘口。按照正常速度,冀州军三日内,将抵达狼孟。
而斥候送回情报花费了一天时间。晋阳军集结出发,还需要两天时间。从晋阳赶往狼孟,最快也需要两天时间。
也就是说,狼孟至少要坚守两日以上,才能等到援军到达。
不行!
两天,太危险!
必须想办法,提前增援狼孟……
苏定方,派斥候疾驰阳曲。命驻守阳曲的史万岁,分兵一半,火速驰援狼孟。而晋阳兵,将加速行军,先赶往阳曲,接替那里的防务,再分兵支援狼孟。
如此,至少可以节省半天的时间。
而半天时间,就可能决定狼孟防御战的成败。
……
天亮了。
成功拖住敌军一整天,而自己一方,几乎没什么伤亡。
李秀成很满意,也很有信心,再拖敌人一到两天。
“李帅,敌军要出发了!”
“什么?!”
李秀成冲出石屋……
果然,敌军在石头村山谷口,布置了千余兵力扼守。而大队兵马,正在整束装备,将要启程!
敌军主力要摆脱纠缠,进军狼孟!
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0672章 李秀成的抉择()
敌军,已经徐徐而动。
在石头村拖了敌军一天,只能说起到一定效果,但仍无法确保狼孟支撑到援军到达。
坚守狼孟的成败,事关大本营太原的安危。甚至可能关系到,未来几年,并冀双方的战略主动权!
如果不能确保狼孟安全,那么,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
“李帅,敌人要走!”带队的部曲,也深知冀州军赶去狼孟的危害。
李秀成轻轻“嗯”了一声,他在飞快地思索……
“李帅,我们冲下去吧!”
李秀成摇摇头。
怎么办?
李秀成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两点:一是必须拖住敌军,二是贸然冲下高地等于送死……
自己手中,仅有两百人。凭借高地险峻地势,以及取之不尽的石块,尚能固守。
而冲下高地,毫无优势。片刻功夫,就会全军覆没。
“李帅!冲吧!不能让他们去狼孟!”
李秀成的右腿,不自觉地抖着。眼角,痉挛了几下……
终于,李秀成下定了决心!
“传令吧……”
……
井陉隘路中,高干重新戴上黄金面具,骑着战马,缓缓而行……
“什么声音?谁在呼喊?”
“禀将军,是石头村的敌人在喊。”
高干勒住坐骑,侧耳倾听……
不是一个两个人在喊,而是几十人在齐声高喊。
“他们喊的什么?”
“禀将军,敌人喊的是,李秀成恭送逢纪高干……”
“谁?!”
“李秀成……”
“李秀成?!”高干蹭地从坐骑上跳了下来,一把揪住斥候的领子。黄金面具后面,一双如刀的眼睛,像是要用眼神刺死面前的斥候。
“……呃、呃……是……李秀成……”
高干摔开斥候,大步往石头村方向跑。
逢纪也惊呆了!
石头村里,不过有一两百人,怎么可能藏着李秀成这条大鱼?!
逢纪不敢置信。再三询问后,跟着跑了回来。
最险要的高地上,一个将领,头裹帻巾,身披战袍,手按剑柄,傲然而立。
冀州军两败于井陉,正是拜李秀成、徐达所赐。此二人,被冀州军视为死敌,绝不会认错!
“李秀成!”高干手指李秀成,大声断喝。
距离虽远,但从李秀成的姿态,高干看到了蔑视和嘲讽。
“全军回退石头村!”高干咆哮着。
逢纪急道:“高将军,狼孟关键啊……”
高干摔开逢纪的拉扯,他的眼睛几欲喷血!“不擒李贼,吾誓不为人!”
“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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