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言今日着了男人的打扮,清秀俊逸倒也是好看,兰十四见她这副打扮却皱了眉头,这白脸蛋嫩皮肤的,岂不是很惹眼。便让赵班主在她脸上动了点妆,硬是将一个儒雅的“公子”变成了黑碳“公子”。
但是江心言自己看不见,依旧在他们之中聊得很欢愉。
不管江心言是真的喜欢聊天,亦或是有目的性的聊天。兰十四没有出面阻止,他需要有个做白脸的人。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大街上。
许是今日卢府大办喜事,连大街上似乎都比平时热闹喧哗的多。
马车突然拐进了一个巷子,周遭的喧闹声立即消失了,只听见两车轮压在路上的“吱吱”声。
车厢里的大伙好似商量好一般,皆是停止了聊天,闭唇端坐。
江心言心中明朗,这是要到卢府的角门了。也笑着收回了身子,坐到兰十四身旁去了。
果然,没多久,马车忽的就停了下来。马车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又猛地放了下来。坐在里面的江心言,一颗小心脏是随着帘子一起一落,心肝都在抖。小片刻,马车终于缓缓的动了起来转了一个弯。
这是进入卢府的角门了,江心言对自己说道。
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的有些紧,又是一个龙潭虎穴。虽说之前已经经历了惊险,此时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的害怕,但毕竟也是赌上性命的事情。
随着马车缓缓的驶进卢府的外宅,江心言暗中做着深呼吸,微微发抖的双手渐渐的放松了下了,既来之则安之。漏出破绽,更容易丢了性命。
兰十四一直在旁边注意江心言的情绪,好在她恢复的挺快,脸上又是一层黑。进了卢府,车厢里的众人一个个都安静的埋着头,倒没人注意她。
终于,马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江心言也只是心里稍稍的快跳了几下,等众人都下了马车,兰十四忽然扯下她眼睛上布条。
“喂,你干嘛?”江心言猝不及防,抢不到布条,只好以手遮眼。
兰十四将布条收起来,不急不缓的说道:“蒙眼太过显眼。”
兰十四这话不假,若是戏台上乐队里有一个蒙着眼睛的乐师,定会引起台下人的注意。但是江心言她不适应啊。
她失明了的这三年一直呆在师傅家的地下室,学曲子,学命理,没有哪个明眼人对她指指点点。但是出师之后就不同了,大街上,那么多的明眼人对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她受不了,她想用眼睛瞪他们,可是不能,她的眼睛是空洞的,即使她把眼睛瞪得再大,只能给他们增添笑料,毫无警示的作用。
江心言怕了,她开始喜欢戴墨镜,把自己毫无神采的眼睛挡在黑黑的镜片后面。
可是现在,兰十四却将她的“墨镜”摘了下来。这道心坎,说重不重,说不重又不是表面上那么的轻。
这需要江心言自己能跨过去,但是兰十四不可能给她时间,因为马车里不能呆的过久。
江心言捂在眼睛上的双手被兰十四握住了,出了车厢下了马车,径直的往戏班子里去。
不适应,极其的不适应,江心言此时的感觉就像自己没有穿衣服走在大街上一样。想躲躲不开,想遮眼睛,双手被兰十四牢牢的拽着。
暗中想挣脱兰十四的手掌,没想到却被其一带,撞上了他的胸口:“倒是不丑。”
兰十四突如其来的耳语,让江心言一愣,心脏跳得比方才进卢府还要快,脸上突突的就热了起来。
兰十四见她瞪着两眼睛,呆愣的模样,兀自一笑,放开了江心言的双手。
江心言站在原地一会儿,突然轻轻的笑了,抬起头,眼睛也不躲躲闪闪,稳着步子缓缓的往人群里走去。
开台之前,必定要练习一番的,赵班主把江心言带到了乐队班子上,递给她一把二胡。江心言试了试二胡音,还算凑合,便在旁边一位师傅的引领下,熟悉起了戏曲调子。
其实赵班主早就帮她安排好了,戏台上的时候,江心言只需要拉空二胡就成,以她坐的位置,台下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兰十四在另一处的化妆间,已经上好了妆,赵班主正教其如何走台。兰十四头脑聪明,见其示范了一次,就已经记清楚了位置,台步。
闲来无事,他便去了江心言之处。
站在走廊中听了一会儿,他才跨步走了进去,靠近江心言:“拉得不错。”
闻言,江心言皱眉,收好二胡站起来,离了位置,轻声道:“兰十四,你今日可有些不对劲啊。”
兰十四眉梢一挑,扶着她走进里间,问道:“哪里不对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路之上,兰十四除了掐她的脖子,要她的性命,哪一次像今日这般好说话的。
马车里先是对她强吻,刚才又夸赞她,这会儿又夸她二胡拉得好。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心里想着,便开口反问:“这么殷勤,难道又想把我推到最前面?”
“不是。”兰十四快速的否定道,“上一次,姑娘说只要有转折,就能进得了兰都。左君岳赶来报信,解了追魂香的事情,果真是顺利的进了兰都。我过来只是想请姑娘再算算看,这一次我们可能过去?”
兰十四特地加重了“我们”二字,寓意不言而喻。
32 各怀心事的戏()
江心言听他说完,鼻音暗中哼了哼,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放在腿上的左手掐了一番,回道:“你要是问能否从卢府出去,我可以肯定的点头。但要是问,能否全身而退,我就不能肯定的回答你了。”
兰十四问道:“为何?”
江心言耸耸肩:“这得问问你了,这是你的命。这段时间,你的运好坏参半,中间横着的是你的念想,就看你自己往哪边移动它了。”
兰十四一直盯着江心言的眼睛不做声。他与江心言一起混进卢府,的确抱着一些心思。卢忠贤是谁,首辅大学士杨太清的学生,在朝廷捉拿反党之际,在皇上龙体不适之际,竟敢大张旗鼓的摆宴三日,这不是很奇怪吗?
卢府摆宴,杨太清必定会到场。他便想借着戏班混进卢府,探查杨太清和卢忠贤的阴谋。再瞧瞧江心言的神情,一副认真的模样,兰十四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需要掂量一番。
思虑了片刻,兰十四笑了,把江心言送回了外间,匆匆的离开了。
再次拿着二胡的江心言有些坐不住,她其实很想问问兰十四刚才在想什么,他现在又要去做什么。
她不想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更不想让自己受着伤出卢府。
她就这样惴惴不安的等到了戏班子开台。上午的戏是演给内眷们看的,兰十四便没有出现在台上,也不在后台,不知道去了何处。这让江心言很是不安,坐在戏台子上都心不在焉。
演给内眷们看的戏,无非是些关于爱情的戏剧,时间也不久。
江心言从戏台子上下台阶的时候,一双大手扶住了她拿着二胡的手。
江心言一个激动,反手抓住,急急问道:“你早上去哪里了?”
兰十四一直盯着江心言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抓的有些用力。眼睛眨了眨,习惯的一挑眉,回道:“学走台去了。”
“果真?”江心言不信。
兰十四扶着她往后台休息的地方走去,点头肯定道:“果真。”
虽说这个借口江心言难以相信,但她此时不信也没有办法,兰十四不会告诉她早上去了哪里。她只得低声对其说道:“我只想安全的从这里出去。”
江心言说完这话便一直“看”着兰十四,竭力的想表达她此时的心情。可惜这双眼睛里,除了空洞,还是空洞。兰十四却一直对视着江心言的眼睛,好似能看见这双眸子深处流露出的害怕。
于是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过了午饭,重头戏要来了。
江心言的心脏今天就没有办法安稳的呆在胸腔里了。
坐在戏台子上,听着陆陆续续进场园子的脚步声,说话声。说江心言不慌那是假的,她心里慌得直抖。
她竖着耳朵,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听台下的各种说话声,脚步声当中,一旁的乐师猛地一敲锣鼓,吓得她七魂六魄去了三魂。
锣鼓一敲,台下立马安静了下来。
“戏要开唱了。”一身丑角打扮的兰十四撩开戏台后的帘子,看了眼混在乐队里的江心言,低眉自语,隐在脸谱下的一双眼睛冰冷凌厉。
随着鼓点的响起,花旦的音腔拖起,台下便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但是有个人听不见这些声音,便是戏台上乐队当中的江心言。
她敏锐的听力此时都留给了台下的前排。兰十四说过,若是杨太清来拜寿,必定会坐于最前排。
下午演的是一出较为温馨喜庆的戏剧,台下喝彩与掌声不断。可是江心言看不到这种欢乐和喜庆,她感觉周遭的空气在凝结,带着巨大的阴谋的气息,在不断的凝结,膨胀。
就像兰十四说的,也许这场宴会就是一个大阴谋,或许兰十四也在这场阴谋当中。她突然就怕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那么相信兰十四的话。
兰十四真的会像他保证的那样,不在卢府轻举妄动,带着她一起安全的走出卢府吗?
戏唱过了三分之一,该兰十四上场了。赵班主在他的戏服身后加了一个垫子,兰十四瞬间变成了一个又驼背又丑的戏中龙套。
踏上戏台,兰十四按照赵班主教的,弓着身子,缓缓的从帷幕后面踱步出来。脸上挂着逗人的笑容,大摆着手臂绕着戏台子走了两圈,又面朝着台下众人晃荡了一番。
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暗地里借机打量着台下,满满堂堂的坐满了朝廷官员。坐在正中间的便是首辅大学士杨太清,两旁陪着的是翰林侍讲学士卢忠贤与乌天寅乌都督,三人不时的交耳几句。
台下并不见今日的寿星,卢忠贤的母亲。兰十四在一众官员当中扫视了一番,除了太医院的付太医不在之外,差不多已经到齐了。不远处,兵部尚书元庚端坐一侧。
兰十四一边转着圈一边心道:杨太清果真是只老狐狸。
待到后台又传来青衣的婉转唱腔,兰十四才大摆着戏服下了戏台子。
一进后台,便有人上来替他去了道具,坐在休息室里,兰十四眉头紧拧。
杨太清和卢忠贤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这般大的宴会,圣上竟没有派太子前来?策划清王谋反的幕后者到底是谁?
由于朝廷到处肆虐的杀害和清王曾有接触的人,兰十四现在对朝廷中的事情几乎毫无所知。他迫切的要去元府,将这些问题一一解开。
兰十四坐在后台想着事情,一直到这出戏结束,江心言站在他身前,他才转回神来。
江心言从戏台上安全下来的那一刹那,她都想欢呼,想跳起来,振臂高呼一声“耶!”
听到兰十四一副摩挲的声音,江心言小声的,很真挚的对着兰十四说道:“谢谢。”
兰十四眼角一扬,问道:“谢我什么?”
“谢你没有轻举妄动,谢你没骗我。”此时没有什么比她能安全的站在后台更开心的事情了。
兰十四直起身子,看着一脸愉悦的江心言只笑不语。
他笑的很轻,就像无事般的笑声。但听在江心言耳里,每一声都如一把锤子砸在江心言胸口。
手中的二胡猛地被她紧紧抓住,总觉得这笑里满是阴谋,她心情如撞击在石礁上的浪一般强烈,瞪着无波澜的黑瞳说道:“你,你不会……?”
------题外话------
各位亲,今天又是周末啦,又可以休息了一番啦。
33 惜命如你()
兰十四替她拿过二胡,面色淡然,轻声道:“江姑娘惜命,兰某自然也是如此。”
江心言手里一空,心也随之空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不要相信兰十四。危险时刻,每一根神经竟然能变得如此的敏感。
戏班子只在卢府唱一天,晚上卢府有歌舞表演。下午的戏唱结束后,赵班主便遣了大伙收拾道具箱子出了卢府。
当马车驶出卢府角门,听着马车压在地面上的“吱吱一一”声,江心言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了起来。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真的毫发无伤的从卢府出来了。江心言在心里极其真诚的拜谢各路的神仙。
兰十四的心情貌似也很不错,他微微偏头,在江心言耳边轻吹气,说道:“江姑娘心情很好。”
江心言眯着眼睛点头。
“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都会像江姑娘这样,喜怒哀乐解在脸上?”兰十四问她。
江心言想了想:“我妈妈,呃,我是说,我娘就不会。”
说完,江心言总觉得兰十四的话哪里不对,便将本来就不高的音量又降低了一阶,回问:“你什么意思?”
兰十四嘴角一撇,笑道:“有些丑。”随后,坐直了身子,嘴角的笑意却不减。
江心言顿悟,但她此时高兴,一高兴,她便不想和兰十四计较。她是大女人,兰十四是小男人,胸襟宽广的大女人自然是能容忍小肚鸡肠的小男人的。
马车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回到了戏班子的临时住处。
赵班主领着兰十四与江心言进了他的房间。元溪早已在房间等待,一见兰十四进来,急忙行礼。
“你父亲何时回府?”兰十四直接问道。
元溪起身回道:“临走之时说了,今日不回。”
兰十四眯眼想了想,轻点着脑袋:“那今夜暂时宿在这里。”
立在一旁的赵班主一听,立即堆着一张笑脸迎上来:“空房间还是有的,小人立即去准备一间。”
说完,脚一抬就要往门外走。
江心言急忙转身,伸出两手指,喊道:“要两间。”
“一间即可。”兰十四挑着眉梢看着江心言的手指,持反对意见。
赵班主是个混迹江湖的,谁的话该听,谁的话不算数,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赵班主冲着兰十四一点头哈腰,出门去了。
留下江心言急了:“那我住哪里?”
兰十四并没有理睬她,只是转回身对元溪说道:“明日务必要进府。”
元溪低眉抱拳:“是,兰大人请放心。”
江心言撇嘴,弧度很大的撇着嘴睡在马车里。
她是真搞不懂兰十四脑袋里在想什么,既然决定在戏班子里过夜,为何还要深更半夜窝在后院的马车里睡觉?
难道戏班不安全?难道那位赵班主会出卖他们?她不清楚,也不好去问,更不是自找虐待的被虐狂。想想几次三番的被兰十四当做奸细,勒着脖子不能呼吸的那种痛苦,江心言浑身一激灵。
对面的兰十四呼吸很是有规律均匀,江心言瞪着两无光的眼睛,百般聊赖,渐渐的双眼皮打架,也往梦境里奔去了。
不多时,江心言就进了沉睡的状态。对面本在睡觉的兰十四突然一睁眼睛,起身出了马车,深邃的眼睛里印着细牙般的弯月。
“爷。”罗一突然鬼魅般的出现在他的身前。
兰十四背着手,面色毫无表情的问道:“如何?”
罗一近前一步,低声回答:“属下在卢侍学的书房找到了一封信。”
“噢?”兰十四的面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的表情,冷着声音问:“写的什么?”
罗一谨慎的左右瞧了瞧,确定周遭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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